《 出宫前夜 ,帝王跪求她别抛夫弃子》小说主角是 沈凝 、 谢云璋 ,本书由作者佚名倾力打造,它的内容内容丰富多彩,下笔流畅,非常吸引人。小说精彩阅读:第1章勤政殿外的宫女太监手握托盘来来往往,似乎很忙,沈凝却看不出他们在忙什么,直到大内总管姜忠出声:“快,把沈二小姐喜欢的物件好生送进殿里去,耽误了沈二小姐的事,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沈二小姐......”沈凝睁大眼,一瞬间心凉。姜忠缓缓走向她,他老早就瞧见了沈凝,可仍旧招呼完了旁的事,才行至沈凝面前。
《出宫前夜,帝王跪求她别抛夫弃子》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勤政殿外的宫女太监手握托盘来来往往,似乎很忙,沈凝却看不出他们在忙什么,直到大内总管姜忠出声:
“快,把沈二小姐喜欢的物件好生送进殿里去,耽误了沈二小姐的事,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沈二小姐......”沈凝睁大眼,一瞬间心凉。
姜忠缓缓走向她,他老早就瞧见了沈凝,可仍旧招呼完了旁的事,才行至沈凝面前。
“皇后娘娘,皇上正在处理政务,此时不得空,改日再传娘娘觐见。”
他态度不算轻慢,却也没有多恭敬。
沈凝抬眸往勤政殿大门瞧了一眼,脸上血色缓缓褪去。
谢云璋不重视她这个发妻,碍于她命格特殊,司天监说她可克国之厄运的预言才娶她为后。
可她离宫之前,他还与她见了一面。
一面之别,让她甘之如饴三年。
夙夜不怠。
如今她匆匆赶来拜见,他却毫不在意。
所谓政务......
姜忠来不及送走沈凝,便急忙去招呼给沈歆玥送东西。
“竟是二小姐在里面陪皇上。”战英陪在沈凝身后,生出几分气恼。
沈凝心头酸涩,她带着战英转身离开了勤政殿。
战英见她一路沉默,便知道她又将这些事都藏于心底了,她难免要打抱不平,“娘娘,皇上不肯见您,可您终究是皇后娘娘!离宫三年,您做的是与国有益的大事,怎能被如此冷落?”
“我知道。”沈凝的嗓音很轻,像要散在风中的一缕烟,透着凄凉。
可她无力改变的东西,再心绪不宁,也没什么用处。
不如,先去寝殿看看儿子。
她带着战英去了庆云殿。
殿内,一道健硕的小身影正趴在紫檀木桌上,很认真的雕刻着物件。
他神情专注,手艺又异于常人的好,看的沈凝热泪盈眶。
她情不自禁想着,奕儿当真是个极孝顺的孩子,知道她今日回宫,特意做这么精致的雕刻给她。
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二皇子如此尽心,待沈二小姐收到这木雕,定然会十分高兴。”
服侍他的褚嬷嬷说着。
谢锦奕神采飞扬,“那当然了!今天可是姨母进宫三年的日子,父皇还要设宴给她庆祝,本殿下的礼物自然马虎不得。”
沈凝脸上的笑容一僵。
谢锦奕做这木雕不是给她的,而他也并不知道,今天是她这个母后回宫的日子。
“奕儿。”
她出声轻唤,极尽母亲的温柔。
谢锦奕在抬头看她的那一瞬,眼神疑惑,“母后?你回来了。”
沈凝张开双臂,等待谢锦奕朝她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然后她会立刻用力的抱住他,好好亲亲他。
可谢锦奕没有跑向她,他只是挪了下身子,又换了个姿势,继续雕刻。
褚嬷嬷跪下向沈凝行礼,她看沈凝神色僵硬,一直盯着谢锦奕手里的木雕,怕她责怪谢锦奕,便说道:“娘娘为国之福祉离宫,二皇子便多是由沈二小姐照看着,所以更为亲近,并非不挂心娘娘的。”
谢锦奕闻言,小脸上英俊的眉微蹙,“嬷嬷为何这么说?我本就更喜欢姨母一些!”
沈凝心口窒息了一瞬,回想起谢锦奕刚出生到他三岁,几乎是她独自照拂,日夜须臾不离,只因司天监有言,谢云璋派她去夷陵玉泉寺为国祈福,她不得已离开他。
她对他怀着满腔的愧疚,想着回宫之后一定要好好弥补他,疼爱他。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需要。
沈凝再次转身离去。
她回了自己的正阳宫,战英替她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她泡在温热的泉水之中,身体才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
但她也没能舒服多久,正阳宫有人来传旨。
太监宣读了谢云璋的旨意。
“今日酉时,于清思殿为皇后娘娘举办接风宴。”
沈凝匆匆起身,领旨谢恩。
传旨的人走后,战英露出一脸喜色,“看来皇上和殿下,还是顾及娘娘的!起码今夜会陪着娘娘一同接风洗尘。”
这对沈凝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沈凝多少也生出了些期待。
她在寝殿歇息了一会儿,又命战英给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酉时之前,她便出发前往清思殿了。
清思殿中早已有宫婢布置,可沈凝却看出,这些样式,都是以往宫中普通宫宴的规格,并没有庆功的模样。
她长袖下的手,轻轻绞住袖口。
没事,只要皇上和奕儿来陪她,她也就心满意足。
酉时两刻,宴席未上,也不见皇上和谢锦奕的身影,沈凝让战英前去瞧瞧,是不是路上出了差错。
战英没迎到谢云璋父子,倒是迎来了姜忠。
姜忠脸上端着敬意,“回禀娘娘,皇上今日政务繁多,恐怕不能来陪娘娘用膳了。”
“那奕儿呢?”
沈凝想让战英去接他过来。
姜忠拦住了战英的脚步,“二皇子天资聪颖,也在勤政殿陪同皇上,还请娘娘莫要搅扰。”
“二皇子今日分明在做木雕,用膳时分却不来陪娘娘?”
战英忍不住质问。
姜忠做了多年内廷总管,颇有气势,“皇后娘娘劳苦功高,却也该管束好身边人。”
他冷冷看了战英一眼,战英又气又憋屈。
而沈凝并未动怒,反倒赶走了姜忠,“你退下。”
姜忠被斥,揣着几分惊讶走了。
“娘娘,这接风宴......”
“不必了,回吧。”
沈凝满眼苍凉。
第2章
沈凝想着,许是他们父子在政务上一样勤谨才会忽略了她。
可回正阳宫的路上,她被一阵喧嚣所扰,抬眸轻瞥,御湖边上竟极为热闹。
湖边长亭灯火辉煌,细乐生暄,十二名舞姬穿梭在游廊上,纤腰折步,献艺讨好。
对战英颐指气使的姜忠,此刻恭敬的站在一个俏媚的女子身边,仔细斟酒,尽心服侍,就像他服侍谢云璋一样。
而坐在沈歆玥身边的谢云璋,轮廓分明,身姿挺拔,生的那样好看,身上更是与生俱来的尊贵和霸气,他嘴角轻抿着,看向沈歆玥的目光柔和。
谢云璋说:“今日一过,便是你入宫第四年。”
沈凝胸中有一股郁结炸开,逼仄的压迫着她的心脏。
她不仅看到谢云璋对她温和备至,就连谢锦奕也是如此,他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小木雕,说是给沈歆玥的小礼,更漂亮的木雕他还没有做好,待做的完美精致,再赠予沈歆玥。
小孩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他还怕沈歆玥嫌弃,小脸通红的拉着她的手,“姨母再等些时日,待我勤练,必定做个更漂亮的赠给姨母。”
沈歆玥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颊,“有劳殿下了。”
谢锦奕被亲的十分满足,害羞的蹭在沈歆玥怀里,说着沈凝听不到的亲昵之语。
对他们三人来说,旁观的沈凝就像个外人,哪怕一个呼吸进入了湖心亭,都会造成打扰。
可沈凝眉头轻拧着,细想,那亭子里的一大一小,难道不是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吗?
她尚未想出个缘由,谢锦奕的声音便又响起了,“母后也是今日回来,可她回来的太突然了,差点坏了给姨母准备的惊喜,父皇你能不能再派母后去宫外几年?”
沈凝脸色倏地惨白。
谢云璋嘴角的笑容收敛,变成沈凝熟悉的淡漠深沉。
沈凝心尖有片刻的颤抖,她不知道谢云璋会不会真的同意这话,以这样的借口,让她再离宫三年?
谢锦奕俊容沉静,幽深的眼眸窥不出分毫对她的在意,他轻抚着谢锦奕的头,“好好陪你姨母用膳。”
心脏处被狠狠按压,流不出血的闷胀,迫的沈凝浑身颤抖。
沈凝看了战英一眼,战英大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一语惊蛰。
湖心亭的热闹停了下来,众人或惊或震,或下意识觉得她打扰的目光一同看了过来。
沈凝深吸了一口气。
战英红着眼道,“这天伦之乐本该是属于娘娘的。”
即便娘娘不在,又怎轮得到一个没名没分的沈歆玥来抢她的?
沈凝也是这么为自己鸣不平的,所以她走进湖心亭的脚步,步伐沉稳有力,带着皇后的威仪。
可湖心亭内,除了宫女太监下跪参拜,高坐主位之人,并未挪动。
沈凝先向谢云璋行了礼,“参见皇上。”
谢云璋眉眼微抬,“免礼。”
低沉醇厚的嗓音,透着张力,性感,以及让沈凝觉得疏离的漠然。
谢锦奕似是被提醒了一般,起身行礼,唤沈凝母后。
而沈歆玥则是刚一起身,就形似柳絮般倒向一边。
“小心。”
谢云璋沉稳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没让她伤着分毫。
沈歆玥淡淡微笑,复又坐下,带着歉意却丝毫不见真诚的对沈凝说,“皇后娘娘勿怪,臣女身子不适。”
她没有看沈凝,只是看向谢云璋和谢锦奕,“臣女这般,是否怠慢了皇后娘娘?不如改日向皇后娘娘请罪。”
谢锦奕连忙摇头,“不用的!姨母身子弱,何须这般折腾,母后不会怪你的!”
他还特意走到沈凝身边,拉起她的手,“母后,你是很宽容的对吧?”
宽容?
所以她该把沈歆玥对她的清高无礼都视若无睹?
沈凝感觉到了一道压迫的眼神。
谢云璋明明什么都没说。
他挥手赐了沈凝一份赏,姜忠也笑道:“今日本是为娘娘庆功,可奴才安排出了差错,这便为娘娘重新备席,请娘娘上座。”
他挥手着人要抬长案来,沈凝敏锐的察觉到,谢云璋眉头微拧了一下,谢锦奕更是皱着眉撅起了小嘴。
沈歆玥则是十分体察他们心意,她起身对沈凝道:“皇上不喜欢挪动宴席的位置,为娘娘置席于殿下之上可好?”
她如今坐的,是谢云璋身边,本该属于皇后的位置。
让沈凝这个皇后坐在谢锦奕上方,虽然也是谢云璋身侧,可那算什么?
沈凝冷声道:“本宫舟车劳顿,便不陪皇上和奕儿用膳了。”
“姜忠,送皇后。”
谢云璋淡淡吩咐。
沈凝利落转身,只不过在她走出湖心亭的那一刻,背后的丝竹管弦之声便又欢乐喧嚣了起来。
她也听到了谢锦奕的笑声。
他欢快的叫着父皇和姨母,全然不似唤母后那般生硬。
而她的离开,悄然无声。
沈凝头一次觉得,她对谢云璋唯命是从,怀胎十月生下了谢锦奕。
可怜的像个笑话。
她走回正阳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暗沉。
夜幕如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都能吞噬淹没了她。
她问身后的战英,“南瞾开国以来,有自请废后的先例吗?”
战英怔了怔,随后摇头,“无。”
“那便自我开始吧。”
第3章
沈凝深吸了一口气,秉烛执笔,写下了一封自请废后离宫的手谕,拿出她握了七年却形同虚设的皇后金印,用力盖上。
金印落下的朱红,鲜艳刺目,让沈凝回想起七年前。
她对谢云璋一见钟情,自知无缘嫁他,却突然被钦天监的预言选中,入宫为后。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听话,为他献出一切价值,便能得他顾惜垂怜。
但这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七年如白驹过隙。
不堪一击。
她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让战英把手谕送去勤政殿,务必交到谢云璋手上。
谢云璋拿到手谕的时候,眉眼浮起一抹倦色,本不想大晚上还要看沈凝送上来的奏报,可念及她这三年为国祈福,他还是打开了。
只不过他刚看到‘敬告吾皇’四个字,姜忠便匆匆来说,“皇上,沈二小姐似是有些不舒服,传了太医。”
谢云璋立刻放下手谕,快步往沈歆玥宫中去。
勤政殿每晚都是有宫人收拾的,谢云璋看过和没看过的奏章,都会分门别类的放好,宫人都知道谢云璋不重视沈凝,所以看到打开过的皇后手谕,以为谢云璋已经御览过了,便收拾了放到批示过的一边。
——
把手谕交上去之后,沈凝便趁夜开始收拾东西移宫。
正阳宫是皇后居所,若谢云璋同意废后,她便是要离开的,不如趁早收拾好东西,先移到远离谢云璋的蘅芜殿去。
蘅芜殿离宫门很近,若圣旨一下,她走出去只需一刻钟。
沈凝收拾好了东西,她自己的用物不多,正阳宫里放的最多的,是谢云璋父子的,从冠帽到腰带,配饰,鞋履,比沈凝的要多出三倍不止,还有谢云璋喜欢的书画,谢锦奕的玩具。
沈凝没有动谢云璋的,但她放不下谢锦奕,虽说他是皇嫡子,又深得谢云璋看重,日后必得尊位,可他终究会失去母后。
她拿了一些谢锦奕小时候穿过的衣物,还有一些玩具,想做个留念。
她刚把这些装进箱子,站起来便有些头晕目眩,身子朝一边倒去。
“皇后娘娘!”
战英立刻冲上来扶住她,探到沈凝的额头滚烫,她忙扶着沈凝到床上歇息,然后去请太医。
沈凝自幼吃苦,知道自己只是风餐露宿的赶回来而发烧了,原本不是什么大事。
但战英心疼她。
她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儿,原本已好些了,战英却没能带着太医回来。
谢锦奕跟她一起来请安的,他小脸上堆着一抹冷,“母后刚一回宫就要跟姨母过不去吗?您明知道姨母吃坏了肚子,正是需要太医看护的时候,让您的婢女去请太医,岂非要置姨母于不顾?”
沈凝眉头紧拧,她并不知道沈歆玥有什么不适。
战英跪在她床边,愤而咬唇,“沈二小姐不适,需要十几个太医都守着她吗?奴婢只是想请一位太医回来看皇后娘娘,娘娘发烧了啊。”
她不敢跟皇子顶嘴,心里却格外替沈凝叫屈。
谢锦奕原先也不知道沈凝真的病了,可看她脸颊通红,嘴唇泛白,不像装出来的。
他有些心虚,“儿臣错怪母后了,儿臣知错。”
“可是母后您自幼身强体壮,眼下也还能起身,应当无大碍吧?”
“咳咳!”
沈凝原本是没什么大碍,可被谢锦奕的话激的气血上涌,没忍住重咳了两声。
“母后当心。”
谢锦奕跪下了,眼里似真有几分关切。
他怕母后病倒了,会真的要去跟姨母抢太医。
沈凝也懒得跟他多说,既没要太医,也没留他在跟前说话,让褚嬷嬷带着他赶紧离开。
谢锦奕被褚嬷嬷带走了,他鼓着小脸,路上还在嘟囔,“我只是说了实话,姨母就跟御花园里的鲜花一样娇嫩脆弱,不比母后强健,难道不该让太医都守着她吗?”
褚嬷嬷是宫中老人,深谙规矩,“按宫规皇后为尊,后宫里谁病了都不能僭越过皇后,沈二小姐虽得您和皇上爱重,地位上却不能与皇后相提并论。”
所以请太医这事,谢锦奕的确是错了。
可谢锦奕心里不愿认错,等他听到战英追上来,嘴角甚至还扬起一半笑容。
母后果然还是在意他。
他错了又怎么样呢?
可战英追出来只传了一道口谕,“皇后娘娘要休养身体,未痊愈之前请二皇子勿来打扰,奴婢告退!”
战英转身就回了。
她帮沈凝拿东西的时候,沈凝之前想带的谢锦奕的衣物做些留念,也放下了。
在这冷清的无人打扰的蘅芜殿,沈凝睡了极为安稳的一觉。
连谢锦奕把她告到了谢云璋面前,她都不知道。
谢云璋才处理完一堆奏章,听谢锦奕说了此事,俊眉微挑,“你母后让你别去找她?”
谢锦奕用力的点头,白嫩的像包子似的小脸上,复杂的交织着傲气,不忿,还有点小委屈。
他不过是阻拦了母后请太医,母后便这样对他,实在过分。
他想请父皇做主。
可谢云璋眼里,这不过一件小事,他想起沈凝给他呈上的奏报他还没看,便翻了翻,没找到他就叫姜忠来找。
奏章堆积的多,姜忠也没能立刻翻出来,倒是他想起昨日在清思殿被沈凝斥退的事,一并告知了谢云璋。
“皇后娘娘离宫三年,许是在南边沾染了些俗尘气息,回了宫,气性也大了些。”
“气性?”
谢云璋不以为然。
他印象里的沈凝脾气软糯,似泥捏的人。
可她有功而返,他不嘉奖会惹群臣非议,他打算带着谢锦奕去正阳宫看她一次。
父子两人才走出勤政殿,便有人来报,说沈歆玥醒了,但现下还是难受的吃不下东西。
谢锦奕立刻拉着谢云璋的手,“父皇,先去看姨母吧!反正母后不会有大事的,姨母可娇弱了,饿不得,我们陪着她说不定她能有胃口些。”
谢云璋点头,“嗯。”
御驾转道不去正阳宫了,也不会感知那条宫道,比往常清静多了。
第4章
蘅芜殿中,沈凝正在拆玉泉寺玄慈大师送来的信。
玄慈大师在信上提及,她离开之前观天象测算气候,预料夷陵会因多雨形成内涝与洪灾相连,危害百姓和房屋良田,他已提前告知州府官员,官府组织百姓撤离,有序保护房舍良田。
此次灾情因为她的预测得到缓解,并无百姓伤亡,房舍损毁程度也不高,州府官员都对他这个皇家寺庙主持倍加崇敬。
他特将此事告知皇后,致敬致谢,还询问是否要告知州府官员真相。
此事全是她的功劳。
沈凝提笔微顿,想了想,还是让玄慈大师勿要张扬此事。
这三年她在玉泉寺修行祈福,他老人家对她照拂颇多,他又是她师父的师弟,自己这一身本事,也都是师父倾囊相授,她已位至皇后,不必争这份功劳。
沈凝写完,让战英送回信去。
战英自然知晓他们书信来往的内容,她只是愈发崇敬沈凝,“娘娘精通天文地理,星象筹算,五行医术,此次更是替夷陵百姓挡了灾,可还是这样谦逊低调,不事张扬。”
沈凝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自小爱学这些,学出本事即可,又何必张扬。
更何况她是受万民供养的皇后,理应爱民。
只是她如今还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想编撰的书稿,想施行的计划,想施展的抱负,都被束缚着。
盼望着谢云璋早些把废后一事提上日程,她也能早些解脱了出去,做自己想做的,更有意义的事。
可事情偏偏这样奇怪,她已经搬到蘅芜殿七日了,谢云璋没有任何旨意来不说,勤政殿也没什么消息。
——
谢云璋父子,如今都在青鸾殿里待着。
他们陪着沈歆玥,她自从沈凝回来之后,便一直身子不适,太医日日照料,也不见好转。
谢锦奕急的一直趴在她床上,一勺一勺的给她喂药。
他喂一勺,沈歆玥喝下去,没多久便又吐了出来。
谢云璋看着沈歆玥吐的苍白的小脸,淡淡的看向跪着的太医们,“无用。”
太医们纷纷叩首请罪,“皇上恕罪,微臣们或许医术不精,可沈二小姐这病也来的蹊跷,皇后娘娘回宫之前,沈二小姐身体康健,未见如此重病啊。”
他似乎意有所指,也有些推脱。
谢云璋询问的眼神,看向床边的何嬷嬷,她是一直贴身服侍沈歆玥的人。
何嬷嬷支支吾吾的,又看沈歆玥。
沈歆玥面白如纸,却清冷美艳,她怒斥,“皇上和二殿下面前,不可胡说。”
“可是......小姐您都病成这样了,不让奴婢说,难道要等皇后娘娘克死您吗?”
何嬷嬷满脸焦灼。
谢锦奕一听这话便怒了,“放肆!我姨母才不会被克死!”
何嬷嬷连忙跪下磕头,“是,奴婢有罪!可奴婢也是自小服侍着二小姐的,她与皇后娘娘一胎双生,没有皇后娘娘在府里的时候,二小姐平安喜乐,从无病痛啊,如今皇后娘娘骤然回宫......娘娘回来前一日,二小姐便已开始胃口不佳了。”
“皇后娘娘为国祈福三年回宫,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沈歆玥责骂何嬷嬷,起身在谢云璋面前挺直脊背跪下,“皇上,何嬷嬷无心之失,却也冒犯了皇后娘娘,臣女愿意代替她受过,请皇上责罚。”
她楚楚可怜却傲骨铮铮。
谢锦奕心疼她连忙抱住她,“姨母,你快回床上躺着,别着凉了。”
“殿下心疼,是臣女的福气,可臣女万不敢不敬皇后娘娘。”
“我知道,母后也知道的,她不会怪姨母。”
谢锦奕一直扶着她,小小的身体拉不动沈歆玥,就抱着她替她暖身。
身为皇子,能享受他这般亲近的,只有沈歆玥。
连沈凝都没被他这样抱过。
谢云璋一直端坐着,看他们拉拉扯扯,始终不发一言,直到沈歆玥身子朝一边倒去,他才把她抱回了床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替她掖好被角,亲自端了药碗来喂她。
沈歆玥被体贴照顾着,神色也柔和了些,宛如新承雨露的青荷。
何嬷嬷见沈歆玥如此受帝王宠爱,便又重提了沈歆玥被沈凝克的病重一事。
谢云璋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太医,太医们也不敢乱说。
谢锦奕小脸皱成了一团,不解的站在谢云璋身边问他,“父皇,母后真的会克伤姨母吗?”
他不想姨母再病了。
他舍不得。
谢云璋素来不信这些说辞的,但当年司天监预言,沈凝命格孤煞凶极,可克国之厄运,他立沈凝为后,随后久旱无雨的南瞾,便下了一场大雨,随后一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足见沈凝的确命格有异。
他淡淡道:“即日起,与皇后相关之人,不得靠近青鸾殿,宫中焚香驱邪,宫人皆为歆玥诵经祈福。”
“是,谢皇上垂怜。”
何嬷嬷连忙跪下谢恩。
沈歆玥眼底是对他的恋慕,以及被偏爱后大方坦然的微笑。
“臣女谢皇上恩典。”
谢云璋还有政务要处理,带着谢锦奕离开了。
他有旨意,宫中也很快奉旨施行,战英原本是来正阳宫取一些沈凝的旧物,上次忘带的,可就被一群宫婢纠缠着,用柳枝往她身上洒水。
她气的斥责了她们一通,盘问之下,才知道青鸾殿发生的事。
她好生气闷,回到沈凝面前诉说此事,几乎要气红了眼。
“娘娘,这还有天理吗?您贵为皇后,是长清门抬进皇宫的皇上发妻,一个和离妇却可以这般欺辱到您头上!
她还污蔑您克她?您若是真克她,她怎么还活着作妖没去死呢!”
战英愤愤不平,幸而蘅芜殿没有第三人,否则这话传出去,她怕是要脱一层皮。
沈凝握笔的手停下,听战英如此气愤,她又岂会不怒不怨?
可又有什么用呢?
谢云璋喜欢她。
她与谢云璋夫妻四年,育有谢锦奕三岁,都是君臣有别,可谢云璋一见沈歆玥,便如同她当初见了他一样,痴迷成瘾。
他不顾群臣反对,不顾世俗议论,一意孤行将刚和离归家的沈歆玥接入宫中,以照拂之名,行宠爱之实。
沈凝回想起这些,便会觉得喉咙里藏了刀,呼吸都牵扯着一股疼痛。
第5章
可她不能沉浸其中。
七年光阴既已靡费,就该昂首向前,另寻出路,她让战英不要再回正阳宫,也少跟与沈歆玥有关的人接触,尽量避忌此事。
安心等待谢云璋废后旨意,准备离宫。
可宫中又岂会长久的安宁,战英没有出去沾惹沈歆玥身边的人,却在宫道上被她们抓住了为难。
沈凝在蘅芜殿等着,过了午饭的时辰还没见战英回来,她踏出蘅芜殿去寻,在与青鸾殿隔的老远的宫道上看到了战英。
她正被三四个宫女抓着按在地上,另有一个太监往她嘴里塞东西。
太监动作粗暴,那黑黢黢的东西咯的战英满嘴是血不说,战英反抗着吐了他一身,随后便有个人上前,大力扇了她一耳光。
“狗胆包天的贱人!竟敢违抗皇上的命令?来人,把这些都给我塞进她嘴里,让她咽下去!”
“放肆!”
沈凝高声怒喝。
她疾步走到众人面前,停止了闹剧,周围的宫婢都立刻跪下来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战英吐出了满嘴的脏东西,呜咽着看向沈凝。
沈凝一记冷眼扫过去,看向战英身边的几个宫婢。
她们不可能不认识她,可她已经怒斥出声,她们竟然还敢抓住战英不放,且不向她下跪行礼。
如此胆大包天!
一看便知是沈歆玥身边服侍的人。
“参见皇后娘娘。”
一道略显轻慢的声音响起。
沈凝向那人看去,十分熟悉的发现,她就是何嬷嬷。
沈歆玥的贴身嬷嬷,也是刚刚对战英动手的人。
她虽下跪,也对沈凝有礼,可眼神里却没有分毫敬意,且抓住战英的人都是她带着的,也就是听她吩咐。
显然都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沈凝脸色沉冷,她没叫何嬷嬷起身,一眼扫向那几个抓住战英的婢女,“再不放开,本宫将你们全都送去掖庭受刑。”
几个宫婢浑身一颤,立刻惊的放开了手,跪下求饶。
“娘娘恕罪!”
“娘娘饶命!”
何嬷嬷眉头一皱,嗓音尖了起来,“皇后娘娘,您这是要违抗皇上的旨意吗?奴婢们可是奉皇上的命令,在宫中驱除邪祟,为二小姐祈福啊。”
“皇上何时下旨,要抓住本宫的婢女,为沈歆玥祈福,你倒是给本宫说清楚。”
沈凝抬手扶起了战英,冷声盘问着何嬷嬷。
何嬷嬷无惧无畏,“皇上昨日下的旨,二殿下和太医们皆是见证,奴婢可不敢假传圣意,而且皇上的意思,是娘娘身上的邪祟最多,格外要关注,战英是娘娘身边的婢女,自然最要避忌,奴婢们对她用的可是最好的东西呢!”
她眼神扫过地上那些黑黢黢的脏东西,沈凝也看了一眼。
这些确实是驱邪的好东西,艾叶和茱萸果,还有无患子和青葫芦,这些东西在佳节佩戴,有辟邪的好意头。
可这些哪里是能食用的?
误食多了都是要伤及性命的。
她们却抓住战英,强行令她吞下去这么多,若非她来的及时,战英好好一个人岂非要折损在她们手里了?
沈凝冷怒,“皇上下旨辟邪,可有说东西是要怎么用的?你们凭什么抓住本宫的人,要她吃下去?”
“皇后娘娘,皇上贵为天下之主,怎会计较如何使用?只要这些东西,能够驱邪保二小姐平安,怎么用不是用啊?皇上只要二小姐平安罢了!”
何嬷嬷看似是在解释,实则字字炫耀,谢云璋对她主子的爱护之情,远胜一切。
哪怕是沈凝这个皇后呢?
更何况沈歆玥透露的意思,不就是她克着她了吗?
所以这群人不敢动她,却抓住战英下手。
战英满脸泪痕,不是为自己,她为沈凝而委屈,“娘娘,她们欺人太甚了!”
欺负她,不就是想打沈凝的脸吗?
沈歆玥一个在宫中无名无分的和离妇,都能欺到沈凝堂堂皇后的头上了,她的嬷嬷,可以绑她,那沈歆玥若是对上沈凝呢?
岂非可以拿着这把脏东西,往沈凝嘴里塞了?
沈凝手掌轻颤,她一再避忌,沈歆玥身边的人,却如此得寸进尺。
她原想着在宫中待的时日不久,就不跟沈歆玥计较了。
可如今不计较是不行了。
沈凝让何嬷嬷和那四个婢女,自己抓起地上的东西,全部吃完,一颗都不许剩下。
四个婢女瑟瑟发抖,哭喊求饶。
何嬷嬷却瞪大了眼珠子,“娘娘如此不妥吧?奴婢还要好生回去服侍二小姐,二小姐身边可缺不得奴婢。”
“那本宫身边就能缺战英了?战英,塞回去。”
沈凝下令,战英便擦干满脸血泪,抓起地上的东西就往何嬷嬷嘴里塞。
何嬷嬷犟不过战英力气大,吃了一嘴苦涩的玩意儿,挣扎着说道:“皇后娘娘不顾皇上旨意,也不怕沈大人和夫人知道了寒心吗?二小姐可是她们的心肝肉,经不起您克她!”
何嬷嬷的话,又是插进沈凝心口的一把刀。
沈大人和夫人......
她和沈歆玥的父母,中书令沈廷峰和沈夫人甄池。
当年沈夫人怀有双生胎被视为不详,临产时胎大难产,几乎要了沈夫人半条命,才生下头胎沈凝,随后又很快生出沈歆玥。
沈凝出生时便不会哭,而沈歆玥却哭声嘹亮可喜。
沈夫人生沈凝的时候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但沈歆玥一出来,沈夫人便似回魂了一般,大出血也止住了,性命得保。
后来沈廷峰请来司天监查看,司天监测算不会哭的沈凝是孤煞命格,要远离亲族方可保沈夫人和一家平安。
沈凝刚出生几日便被送走了,留下沈歆玥,有她伴在沈夫人身边,沈夫人恢复的极快,沈廷峰的官运也畅通无阻。
是以两人虽一胎双生,沈凝却被视作不祥,自小没有养在父母膝下,还被他们憎恶厌弃。
若非被立为后,沈凝在沈氏族谱上落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何嬷嬷太知晓沈凝的痛处了,此刻抬出她们的父母,便是有意打击沈凝,让她别仗着自己皇后的身份,便可以欺压她们。
第6章
沈凝脸色灰败,下过令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是一副被打击的惨痛无比的样子。
何嬷嬷还被战英钳制在手里,眼底却已然翻起得意的浪花。
她就知道,沈凝一个灾星,便是当了皇后也一无是处!
她怎配跟她家二小姐相较分毫?
沈凝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轻蔑和鄙夷。
她自小便因身世而自卑自苦,因为孤煞命格的预言,她没能得到过一日父母疼爱。
父母对她的厌憎,让她多次想要自我了结,结束这悲苦又带有灾厄的命运,以全孝道。
可她有幸遇到了师父,师父教她读书明理,让她学天象地理,感受世间万物的妙不可言,她学了这么多天文地理,方才知道,这世上的运势确实可以预测。
但她沈凝,绝非灾星!
别人克不克沈歆玥,她不妄言,但沈歆玥若是生了病,必然跟她没关系!
想冤她?
沈凝重新抬起手,下令,“你们——”
她指的是欺负了战英的四个婢女。
婢女们终究是没有何嬷嬷那般胆大妄为,恃宠蛮横,俯身跪在沈凝面前,听她吩咐。
“把地上这些东西,全都喂何嬷嬷吃下,一颗都不许剩,她身为沈歆玥的贴身嬷嬷,既说要为她的二小姐驱邪祈福,就应当做到最忠心。”
沈凝说完,便冷扫了那四个婢女一眼。
四人面面相觑,有过犹豫和挣扎,可最终还是被皇家威严征服,纷纷拿起地上的喂战英吃过的东西,朝何嬷嬷走去。
何嬷嬷瞪大眼睛,“你们疯了吗?你们可是青鸾殿的人,我是二小姐贴身嬷嬷,你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这里是皇宫,下令的是皇后娘娘!违逆皇后,当斩!”
战英攥紧她的头发大力向后拉,扯着头皮让她仰起脑袋。
如此姿势,更加方便了别人往她嘴里塞东西,何嬷嬷一开始还有精神叫嚷,后来被塞的东西堵住了喉咙,满嘴是血不说,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下呜咽低泣。
战英看着她狼狈倒在地上的样子,心里可算是出了一口气。
她也替沈凝高兴。
这等在宫里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她,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的奴才,就该好好惩治。
没将她拖去掖庭受遍刑罚致死,也算是便宜她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到沈凝身边,“娘娘,咱们回去吧。”
她知道沈凝也不爱看人笑话,今日若非为了寻她,她也不会出来遇到这糟心的事。
沈凝点了点头,带着她一起回蘅芜殿了。
沈凝颇通医术,拿了些药给战英催吐,让她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然后好生歇息一番。
战英才刚歇下,便听到有动静传来。
蘅芜殿的清静被人踏破,两排宫女侍卫开道,连沈凝上午刚摆在殿外的盆栽都撞坏了。
谢锦奕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他天生帝王骨相,浓眉星目,五官俊挺,穿着龙纹锦袍,头戴玉冠,通身气质都是高冷矜贵。
沈凝觉得,他愈发像谢云璋了。
而他一向是知书识礼的,沈凝没离宫前就教会了他礼仪,三岁软软糯糯的他,便已经习得宫中所有礼仪规矩,给沈凝行跪安礼的时候,叫母后的声音又甜又奶却不失风范。
此刻他怒冲冲进来,仍念规矩,行礼却粗糙敷衍,连等沈凝叫他起身都未顾及,便直接行至沈凝面前质问,“母后为何要跟姨母过不去?害了她身边人,她没有贴心的人伺候,现下更食不下咽,都昏厥过去了。”
沈凝颦眉低蹙,她以为谢云璋会率先来找她。
但她的儿子,却来的比谢云璋更早,质问的比他更严厉。
“你可有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凝深吸了一口气,温柔沉稳的跟谢锦奕谈话。
她记得自己离宫之前,谢锦奕便已懂了许多,他知道明辨是非,这三年她虽不在他身边,却也日日写信回来关心他。
谢锦奕不喜欢母后这般沉静的样子,她全然不将他所说,姨母的病痛放在眼里。
“母后,无论事情来龙去脉如何,姨母病重了总归是真的,您与她是嫡亲姐妹,为何要苦苦相逼?姨母待您便一直很好啊。”
说这话的时候,谢锦奕便像个天真的孩子,漆黑圆润的眼瞳里,透着不谙世事的纯。
沈凝手紧握,指甲刺了皮肉,疼的有些无措。
她忽然觉得不必与他说道理了。
“你想如何做?”
沈凝突然的冷意,让谢锦奕一腔愤懑凝滞,他原本都准备了许多说辞,要跟母后辩上一辩,想让她知道姨母是多好的女子,请她不要一回宫便因个人喜恶而针对姨母,伤她身体。
可母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导致他底气不足,原本想要他母后去跟姨母道歉的想法,也卡在了喉间。
“姨母身子不好,太医治了不见起色,儿臣记得母后擅医术,若是能去治好姨母......”
谢锦奕边说边看沈凝的神色。
他没能说完,也是因为沈凝不给他机会便打断,“不去。”
“母后。”
谢锦奕鼓起了小脸,“师傅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说过而不能知,是不智也;知而不能改,是不勇也。
母后有母仪天下之职,却要做那不智不勇之人吗?”
“不智不勇?”
沈凝心头堵了一大团闷气,险些被谢锦奕这话气的翻脸。
但念及她三年不曾在他身边,让他缺了亲生母亲的照拂,她忍着没动怒。
谢锦奕却坚持要她去给沈歆玥治病。
还要求她一定治好沈歆玥。
沈凝深吸了一口气。
“你虽是尊贵皇子,可如你所说,本宫亦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何能以子之身,质问母亲,强求皇后?”
沈凝语气不重,却让谢锦奕怔住了。
他身后褚嬷嬷连忙拉着他一同跪下认错。
“二皇子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望娘娘宽恕他尚且年幼,不究其过失。”
褚嬷嬷害怕的紧,匍匐在谢锦奕身边提醒他,“以子质母,皇子苛求皇后,犯了不忠不孝不悌的大罪,殿下快向娘娘请罪,否则文武百官知道,定要参奏殿下!”
百官参奏,非同小可,这会让谢锦奕的皇子声誉有损,谢云璋也会罚他。
第7章
谢锦奕不情不愿的跪下,磕头认错,却也并非真的反省到自己的错了。
反倒是他眼神泛冷时跟谢云璋一样的神情,让沈凝觉得,她与他之间的母子情似乎更淡薄了。
“皇上有旨,召皇后娘娘觐见——”
僵持间,姜忠的声音传进了蘅芜殿。
他手持拂尘,恭敬的过来传旨,见到谢锦奕跪在沈凝面前,虽疑惑,也神色如常未多话。
沈凝挥手让谢锦奕起来。
谢锦奕请不到她去看沈歆玥,又惦念她的身体,行礼告退之后便急匆匆赶往青鸾殿了。
姜忠请沈凝过去,他起初还打量了这蘅芜殿一眼,正不明白沈凝为何好好的正阳宫不住,偏挪腾到这里来。
可结合今日发生的事,还有谢锦奕过来闹腾这一出,他算是想明白了。
皇后才回宫便发现沈二小姐受宠,唯恐威胁了她的地位,这才闹腾挪到蘅芜殿来,想借此引起皇上和二皇子的注意,有意与沈二小姐相争。
可真是小家子气。
怪不得会克伤了沈二小姐。
沈凝见姜忠眼神转动,知道他是猜想了什么,但必然是没把她往好处想的。
以前她或许会开口解释,毕竟姜忠是御前的人,谢云璋的心腹,她会想打好和姜忠的关系,可如今她已自请废后,便不必做这无用的功夫了。
她穿着一身简素的凤袍,便随姜忠往勤政殿去了。
谢云璋勤政,每日都公务繁忙,很少有闲暇的时候,沈凝在勤政殿外侯了半个时辰。
初春时节。
晴空照耀,人身上便暖意融融,若是日光消弭,便有寒意侵体,风口下,沈凝冷的厉害,更咳嗽了几声。
勤政殿外无人有为她通传的想法,沈凝自己也想到,大概是谢云璋有意为之,想为沈歆玥出气,责怪她罚了何嬷嬷。
“阿嚏——”
她掩唇打了个喷嚏,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为她奉上了一方干净的手帕,低垂的眉目中,是对皇后的敬意。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今日内廷司新到了日铸雪芽,娘娘可要为皇上沏上一盏?”
内廷奉茶女官孙缈轻声说道。
她是沈凝离宫后被提拔上来的,到谢云璋身边伺候的也算尽心,沈凝对她原没有什么印象,可她提到奉茶,沈凝瞧着谢云璋一时半会儿不会让她入殿,便跟孙缈去偏殿茶室了。
按理说沈凝身为皇后,泡茶这种小事,是不必她亲力亲为的,她的茶艺也不需要多出众。
可沈凝自动手挑茶捡茶开始,便娴熟的比孙缈更像个出众的奉茶女官。
经她之手,摇香闻香,注水润茶,很快便引得众奴婢心悦诚服。
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如明镜一般知晓,孙缈奉茶的功夫,连皇后娘娘一半都及不上。
难怪这三年陛下再没赏赐过御茶司。
孙缈回头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不同于方才对沈凝的温和恭谨,她待其他奉茶宫女算得上苛刻,从不让她们有到御前侍奉的机会。
都是她去。
而她升任奉茶女官后便知晓,皇上喝的可口的茶,都是皇后亲手侍奉的,这次找到机会便请皇后来示范,她好偷师学艺。
待沈凝做好一盏茶,放入托盘,她便连忙上前端了过来,“这等小事交由奴婢就好,不敢劳烦皇后娘娘。”
沈凝觉得异常,孙缈却脚底生风的走了。
她去御前奉茶,出来之后,姜忠便传了圣意请沈凝入殿。
沈凝便没有深究此事。
她入勤政殿拜见谢云璋,帝阙巍巍,谢云璋一袭明黄龙袍,风姿挺拔,冷峻从容。
沈凝以为他会对她兴师问罪,会让她跟沈歆玥道歉,更可能会告知她废后的结果。
她从强自镇定,到心尖微颤,一直等到谢云璋合上一本奏章。
“啪。”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她等着谢云璋给她的结果。
谢云璋眸光幽深,拿出一册深蓝色的奏本,嗓音沉如水,“皇后看看。”
姜忠把奏本拿下来,呈送到沈凝面前。
沈凝一眼便看出,这不是废后诏书。
她疑惑着,双手接过打开,笔锋润泽的字迹,透着中年权臣的独特韵味,是她父亲沈廷峰的奏章,他上书问候谢云璋,更关心居住在宫中的沈歆玥。
他听闻沈歆玥在宫中病倒,食欲不佳,忧思竭虑,他夫人更是日夜难寐的担心,请皇上规劝皇后,宽容沈歆玥,不要刻意针对。
另有沈夫人的意思,想请旨入宫,探望沈歆玥。
沈凝没有做好这样的思想准备,可事实摆在眼前,父母的关心和厌憎,如此分明的体现在呈给谢云璋的奏章上。
她沉声道:“命妇入宫拜见,臣妾无异议。”
“姜忠,安排沈夫人明日入宫。”
谢云璋淡淡吩咐。
姜忠立刻去安排了。
他这模样,可比方才去请沈凝要勤谨恭肃的多。
沈凝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慢待。
她只是不得不问,“皇上,臣妾上呈给您的手谕,您可看过了吗?”
谢云璋微微一顿,只字未言。
沈凝不知他是否另有考量,但他若是为了谢锦奕着想,只怕她难以达成所愿。
她正要再进言,谢云璋却说,“退下吧。”
沈凝无法再开口。
违逆圣意,也是罪。
她的眸光瞥到他御案上的茶盏,还在冒着热气,但显然已经喝了一半。
看来他还是喜欢她泡的茶。
她不禁回忆起从前,并不会泡茶的她,进宫前才寻到茶经开始学,从生疏到茶艺娴熟,她烫伤划伤的时候数不胜数。
白皙的肌肤上,水泡,破皮,流血。
只为了谢云璋喝上一口舒适的茶。
但他也从未问过,为他奉茶的人是谁,是否是她沈凝,他也不在意。
沈凝走出勤政殿,在殿外看到了趾高气扬的孙缈。
与方才对她恭谨的模样不同,她此时像只昂扬的斗鸡,还敢轻蔑的瞥她。
沈凝听到她身后的宫女们议论,“时隔三年,皇上终于又赏赐咱们御茶司了,孙姐姐好生厉害,能够满足皇上的口感。”
第8章
沈凝微微一滞,顿时明白了方才孙缈为何带她去泡茶。
她是掠人之美,拿她泡的茶,讨了谢云璋对她的赏赐。
倒是好心机。
孙缈正受人吹捧,很是得意,她原本对沈凝的敬意都是装出来的,看到她被皇上赶出来,更有了两分底气,撕下自己的伪装。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出来的好快,奴婢们领赏谢恩都不必久侯呢。”
她的暗喻轻讽,像绵密的针一样朝沈凝扎了过去。
沈凝眉头紧皱,“你何以笃定,本宫不会告诉皇上真相?”
“真相?”
孙缈轻声冷笑,“皇上已下旨要赏御茶司上下,娘娘若是拦着,岂非打皇上的脸?皇上本就为了沈二小姐身子不适而悬心,娘娘岂能舍得皇上再为小事烦忧呢?”
她看似夸沈凝大度,实则告诉沈凝,她就是拿准了沈凝不敢多话,才这般铤而走险,大胆冒犯!
沈凝才处置了沈歆玥身边的嬷嬷,让她胃口不佳晕厥,跟谢锦奕闹僵。
谢云璋虽没明着责问,待她态度却也是冷淡。
沈凝淡扫了孙缈一眼,她低头颔首,却仍看得见因得意而上扬的嘴角。
沈凝想着,大约这三年沈歆玥的盛宠,让宫中都忘了她这个皇后的存在,所以连孙缈这样的奉茶女官,都敢如此对她了。
她拿出孙缈递给她的手帕,轻飘飘的松手,让手帕落在了她脚边。
孙缈本是毫不在意的,一条不值钱的帕子,换她在御前露脸受赏,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了。
可沈凝凝视着她,那样沉静的目光,就像一面无波无澜的湖水,初看使人平静,看的久了,便会被它的幽深所吸引,不自觉的感受到它所带来的压力。
孙缈咬了咬唇,打算弯腰去捡。
可身后有婢女提醒,“孙姐姐,皇后娘娘面前,不跪是为不敬啊。”
孙缈咬了咬牙,她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立刻便提裙跪下了。
她跪在沈凝脚边,把她扔掉的手帕子捡起来,还听到沈凝清若冷泉的声音,“偷来的,终究是你不会的。”
孙缈恨不得当场反驳,她会的!
她已经把沈凝做茶的技艺都记下来了,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做的比沈凝好!
皇上定然会只喜欢喝她奉的茶!
再也不会想起沈凝的手艺!
哼!
沈凝走出了勤政殿,发现战英就站在宫门口等她。
战英见到沈凝,连忙捧了暖炉和披风上前服侍。
“娘娘走得急,奴婢没起身跟着,还没能为您准备手炉,实在该死,是奴婢的错。”
战英听说沈凝在勤政殿站了半个时辰的事,她暗悔自己太矫情,不过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竟就没能为娘娘思虑周全。
实在辜负娘娘对她的疼爱呵护!
沈凝披了披风,拿了手炉,看向战英的眼神里带着关怀,“叫你躺着,你还跑了出来。”
“奴婢不放心娘娘。”
战英的嘴还红肿着,也不忘对沈凝贴身关心。
不像其他人。
夫君和儿子......
沈凝也来不及去想他们,明日她母亲沈夫人要进宫,她得回正阳宫去接见她。
第二日,战英陪着沈凝早早回了正阳宫,宫中一应俱全,沈夫人也极早到了宫门等候。
她身穿蓝袍云锦朝服,头戴东珠,面盘丰姿莹润,纤细娥眉弯如月柳,一看便是锦玉堆出来的人。
哪怕她已年过四十,依旧风采照人。
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在她身上印证的正正儿好。
沈凝允她入宫,她按礼节叩拜,行四礼,过丹墀,随后入殿。
入殿之后,她还需再对沈凝行跪拜大礼。
如此,方不失规矩。
“沈夫人免礼。”
礼数过后,沈凝允她起身,赐座,赏茶。
这些天家恩赐,谁家命妇得了,都会欢欢喜喜的谢恩,便是不看沈凝这个人,也要敬重她皇后这崇高的身份。
可沈夫人谢恩时,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
便是装,她都不想装出来。
她厌恶沈凝。
从她出生便厌恶,更恶心她这厌恶的人,如今是她要三跪九叩的皇后。
沈凝也清楚感觉到了沈夫人的厌恶,只是碍于宫规,她不能无故发作,按例与沈夫人说了几句,她便可以让沈夫人退下了。
沈夫人入宫原本也不是为了来拜见她的。
她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想,可如今却主动跪在沈凝面前拦她去路。
“皇后娘娘,臣妇有所求,求娘娘高抬贵手,救我女儿性命,莫要再与她为敌针对她,她自幼娇弱,受不得被刑克的苦楚。”
沈凝颦眉微蹙,“沈夫人,本宫并未对沈二小姐做过什么。”
沈夫人抬眸冷哼,她心道,还需要你这个灾星动手?
你活着,便是害我女儿的源头!
可她不能对皇后大不敬,跪着恳求,缠的沈凝无法起身离开。
她行至沈夫人面前,冷淡问道:“您到底想要什么?”
沈夫人抬头,无惧迎上她的目光,“歆玥是娘娘回宫后才病的,娘娘需亲自去探望,为她烧符水,驱灾厄,她才能好起来。”
“荒诞。”
沈凝摇了摇头,沈夫人所言,皆是无稽之谈。
她跟沈歆玥相生相克的说法就无从考量,更别提烧符水这等装神弄鬼的事。
她若去做了,岂非告诉整个皇宫,告诉天下人,就是她克了沈歆玥吗?
她转身要走。
沈夫人挪了挪膝盖,挡在她面前。
她态度坚决,似乎她不去,她就会一直跪着拦她。
哪怕,她是沈夫人最厌恶,最不想见到的,亲生女儿。
沈凝不禁回想起了年幼时。
她在大街上认出了雍容华贵的沈夫人,她温柔和蔼,让她忍不住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娘!”
沈夫人微笑着转头看她,可在看清她的脸之后,那笑意便成了冷恶。
她转身上了车,再没多看她一眼,然后她得到的,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长鞭驱赶,粗麻绳制成的鞭子,抽在她身上。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沈凝不由得捏了捏手臂,仿佛多年前那顿鞭子带来的痛楚,还残留在身体里。
第9章
“娘娘,您若不去,臣妇便长跪不起。”
沈夫人是打定主意,要为沈歆玥豁出去来为难沈凝了。
沈凝若是坚决不去,今日事情一传出宫,世人难免要议论,说她这个皇后刻薄,不堪担母仪天下的大任。
可她已经自请废后,日后不会再困在这个位置上了。
何须顾虑?
沈凝撇开沈夫人,走出了正阳宫。
回到蘅芜殿里清静,她撰写着与天象有关的书稿,心绪安宁。
战英原本也不想打扰她,可外间宫女太监们都议论起来了。
“沈夫人好歹是皇后的亲生母亲,有生育之恩呢,皇后娘娘怎能忍心让她跪候正阳宫?”
“皇后娘娘天生不详,没被沈夫人养过,哪有什么母女情。”
“听说皇后娘娘刚出生的就被送走,沈家还对她动过杀心呢。”
“难怪!”
这些声音像蒸笼里的水汽,飞往皇宫各处,沈凝还在宫里,便不会听不到。
她刚写完半部书,此刻也搁下了笔。
“战英,本宫好似非去不可了。”
沈凝抬眸望向大殿门外。
战英心中是不愿娘娘去受委屈的,但人言可畏。
娘娘即便日后被废,离了宫,也是要过日子的,百姓的恶言,产生的后果,只会让她今后的路更难走。
眼下......
倒不如迁就一番的好。
沈凝也是想到了此处,尤其是宫女们议论间提起的,还有沈夫人的态度,都让她很明白,来日出宫,沈家不一定能容得下她。
她沉思片刻,让战英去召集太医院所有人,随她一道前往青鸾殿。
沈凝往青鸾殿去的消息,传到正阳宫,沈夫人不顾跪疼的膝盖,起身便匆匆往青鸾殿去了。
原本蘅芜殿离青鸾殿远,沈凝到的慢实属正常,但沈夫人跪了许久,从正阳宫赶过来,还比沈凝到的快,让沈凝心头微滞。
父母之爱女,当真可为其倾尽一切。
只可惜。
她不是这个幸运的女儿。
“太医院院正。”
沈凝轻唤。
穿着深色官服,两鬓斑白却沉稳的吴院正站了出来。
他听沈凝吩咐,率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伺候在青鸾殿里,围着沈歆玥要把脉,还带了名贵的药材来,无论她有多不适,今日都势必要究其缘由而治之。
沈夫人见这阵仗,不解的瞪大眼睛,“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歆玥是受了刑克才会如此,您带诸位太医过来也无济于事,还是亲自烧符水,为她驱除灾厄才能有效。”
“沈夫人,子不语怪力乱神,皇宫重地,更是不容这些毫无考究的无稽之谈玷污,身体有病,便该寻根治病。”
她端严凝肃,气势极强,让久居官眷高位的沈夫人都无从反驳。
她暗暗咬牙,只能听从,可内殿沈歆玥却不肯让太医再把脉。
她自头次嫁人便肠胃有损,是积累下痨病了。
她无意与沈凝计较,可她身边的下人说了沈凝克她,她不维护,难道要让沈凝来打自己的脸吗?
她母亲又进宫了,她便只能冤了沈凝。
但沈凝可以悬丝诊脉,她让沈歆玥以为外头的是太医,她亲自把脉,后又开出药方,让人备了药和膳食,一起端给沈歆玥。
沈歆玥原本是不肯用的,可那药的味道有些馋人,勾的她喝了半碗,顿时就胃口大开了。
她饿了好几日了,见有清淡膳食在眼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便让人端上来,她用了一些。
沈夫人与沈凝一同在正殿等候,见何嬷嬷端着用过的膳食出来,沈夫人满脸喜色,“玥儿这是能吃得下东西了?”
这可太好了!
何嬷嬷也替沈歆玥高兴,毕竟她跟随沈歆玥多年,知道她这肠胃的毛病,当真是磨人的。
可她不想当着沈凝的面,再扇自己的脸。
“二小姐虽能用些膳食了,可这都是太医的功劳,二小姐身子还虚着,这符水不烧不作法,怕也难逃厄运。”
何嬷嬷说着鼓动沈夫人的话,让沈夫人刚放下一点的心,又高悬了起来。
她冷着脸走向沈凝,依旧求她替沈歆玥烧符祈福,沈凝淡淡瞥向何嬷嬷,“太医可有说,这药再调理几日,她便不会再食不下咽了?你们不相信太医院的医术?”
“太医院的医术自是好,可皇后娘娘的灾运,也不是假的,夫人最是清楚了。”
何嬷嬷努着嘴,她的嘴肿的比战英还厉害,本就难看的一张脸,此刻更显得五官扭曲又阴险。
沈夫人听到这话,眼里的戾气更重,她知晓自己如今是逼不了沈凝了,可她终究是生了她的人。
“皇后娘娘刑克臣妇,臣妇无从责备,可您若是连玥儿都不肯放过,臣妇夫君和沈家,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沈夫人强势起来,便是在宫中也有些霸道。
沈凝被她威胁,心中只觉可笑,她已做完了该做的,对沈夫人这个母亲,她实在仁至义尽。
她唤来吴院正,让他来说,方才替沈歆玥诊脉开药的人是谁。
吴院正拱手施礼,“正是皇后娘娘。”
她的医术,不低于太医院的水平。
沈夫人不信,她身后何嬷嬷更不会相信,沈凝一个灾星,哪里会什么医术?她还能治好沈歆玥?
绝无可能。
内殿里,沈歆玥也被这个消息惊动了。
她烦了将太医都遣了出去,肯悬丝诊脉,也是顾及着给太医院脸面,不想让谢云璋太担心她。
可这悬丝诊脉的人,竟然是沈凝!
早知道她怎么都不会让她诊脉!
竟给了她机会。
她如此这般作秀,是要给谁看?好显摆她一个灾星还会医术?
当真是恶心透了。
下作。
沈夫人震惊了好半天没回神,沈凝出手让沈歆玥身体好转,就好比让她扬起手准备打她的巴掌,扇回了自己脸上。
噼啪作响。
还疼的瘆人。
“沈夫人,您应该找不到其他理由来拦住本宫了,本宫说过,有病治病。无病呻吟,不在本宫该管的范围之内。”
她不必再与她们多纠缠。
沈凝带着战英转身要离开。
战英回头,对何嬷嬷那贱奴狠狠瞪了一眼。
她扬起的唇角,似在提醒她,莫要再犯贱到皇后娘娘头上!
“皇上驾到——”
“二皇子到——”
第10章
青鸾殿外响起太监高昂的唱喏。
殿内众人皆是一惊。
何嬷嬷坏心眼一转,立刻去了沈歆玥床前,沈歆玥皱眉,正想着要如何按住沈凝治好了她这件事。
“参见皇上。”
沈凝率众人参拜。
“皇后免礼。”
谢云璋微微抬手,在外人面前,还是给足了沈凝体面。
谢锦奕也上前向沈凝行礼,“母后万安。”
他跪的笔直,仪态俱佳,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沈夫人在一旁瞧着谢锦奕,都觉得他比之前见,更多了几分龙章凤姿。
真不愧是与她女儿亲近的孩子。
只是他还叫沈凝母后,这一点可委屈了她的玥儿。
沈凝将沈夫人眼中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她恨不得把她生的谢锦奕,都塞到沈歆玥名下去。
从前她也是会伤心的。
但现在,她表情淡淡,“免礼。”
谢锦奕站起身,谢她恩典,他本该向母后致歉的。
那日在蘅芜殿质问母后,不仅褚嬷嬷教了他,他回到父皇身边,还被他罚抄了十遍宫规礼记,责他不敬母后。
若非沈凝宽厚不怪罪,他是当真要被官员上奏的。
皇子年幼便声誉有瑕,日后更难得臣民信服。
谢锦奕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便有心要找沈凝认错。
可他去了正阳宫,才发现母后不住那儿了,她在蘅芜殿,那地方冷宫似的阴森,他不想去。
今日好不容易在姨母这里见到了她,他刚想开口。
“皇上,今日之事,已尘埃落定,臣妾便不搅扰了。”
沈凝只跟谢云璋告辞,便打算先行离开。
谢锦奕更着急了,“母后,那日我错了,儿臣不该......”
“咳!”
内殿,沈歆玥发出声音。
众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谢云璋率先往殿内走去,谢锦奕原本要道歉的话也没顾得上说完,便迈着腿与沈凝背道而驰。
沈凝望着他们父子挺拔隽秀的身影,心头被酸涩席卷。
但愿,速速离宫。
她带战英走出了青鸾殿,有个眼熟的身影擦肩而过,沈凝没过多注意,可很快便传来了谢云璋的旨意,姜忠请她回青鸾殿去。
“娘娘。”
战英在她身后小声呢喃,“只怕沈二小姐还要纠缠您。”
不如别去。
反正这会儿皇上和二皇子都紧着沈二小姐,娘娘就算稍稍抗旨,当着沈夫人这个外人的面,皇上也不会责罚娘娘的。
烂人烂事,能躲则躲。
熬到有离宫的旨意就好。
沈凝也是不想去的,可姜忠亲自来,他还提醒沈凝,“皇上传召,娘娘还请三思,莫要因违逆圣意而担罪名,影响了娘娘,也误了二殿下的未来。”
沈凝算是又被他拿捏住了。
谢锦奕是她的孩子,她原就要离开他,日后要留他一人在谢云璋身边长大,没有亲生母亲照料,临走前还给他留下个污点。
日后想起来,总是会亏欠他的。
沈凝又回到了青鸾殿之中,而这次殿内气氛剑拔弩张的,沈夫人视她如仇般瞪着她,谢锦奕白嫩的小脸上,也是一团怒意。
他许是罚抄了宫规学乖了,虽怒却未言。
谢云璋端坐在正殿内,他手边搁着沈歆玥喝尽的药,用过一些的膳食,沈凝轻扫了一眼,不知有什么差错。
直到何嬷嬷哭着从内殿端出一方痰盂,里面有吐出来的血丝。
“求皇上怜悯!方才皇后娘娘非要给我们二小姐开药,二小姐不敢违抗皇后娘娘旨意,服药进膳,眼下......眼下却呕血了!我们二小姐的身子,当真是经不起折腾了!”
“皇上......”
沈夫人噗通一声跪下,她拳拳爱女之心,恳求谢云璋让沈凝绕过沈歆玥,若是沈凝不肯放过沈歆玥,便求谢云璋赐沈歆玥归家。
让她带女儿回沈府好好养着。
谢云璋薄唇紧抿着锋利的弧度,“朕不许她离宫。”
强势,霸道。
带着君无戏言的威慑。
他这样坚定的要留下沈歆玥,不顾世俗,不顾沈夫人哀求,更不顾......沈凝的感受。
沈凝心中早已没了波澜,此刻谢云璋看向她,只会让她警惕。
她轻声道:“皇上明鉴,臣妾并非有意苛待谁,悬丝诊脉,开方熬药,皆有太医院众位太医一同为证,沈二小姐服药之后能够用膳,青鸾殿众人也皆是见证,如今她呕血,与臣妾无关。”
她没蠢到要大庭广众之下,害沈歆玥的地步。
谢云璋抬眸轻瞥,直面沈凝双眸时,他确信她没有害人之意,但他眼前所见,沈歆玥确是喝了她用的药,用了膳,却又呕了血。
“皇后医术师从何处,是否第一次为人医治。”
谢云璋的嗓音磁性清润,是万中无一的好听,此刻却掺着一抹冷意,似击玉碎冰。
沈凝掌心聚起一阵寒意。
谢云璋不会明面上责罚她这个皇后,却始终要为沈歆玥的呕血,找一个人来承担后果?
她身后战英为她着急,沈夫人和青鸾殿的人,却都是一副幸灾乐祸,要看她自食恶果的表情。
沈凝只字未言,不答帝王之问,也算是抗旨之举了。
谢云璋依旧没有要罚她的意思,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更令她遍体生寒,“朕记得,皇后在夷陵玉泉寺,与住持玄慈大师时常谈论,想必他对皇后了解更多。”
“皇上。”
沈凝终是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玉泉寺和玄慈大师辅助臣妾为国祈福,并未传授臣妾医术,臣妾今日......并未诊错。”
她让吴院正拿来了药方和脉案,上面都记录的很清楚。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也全都在青鸾殿外候着,谁都能证明她没错,没害人。
可这终究抵不过沈歆玥一道嗓音,“皇上,是臣女的错,臣女不该生病,如此劳师动众,惊动了您和皇后娘娘,臣女这就随母亲一起回府,呕......”
她话未说完便吐了出来。
谢云璋匆匆入内殿,他看到沈歆玥吐出的酸水里有血丝,不仅没有嫌弃,眼神里还满含心疼的柔情。
这些,沈凝都不曾拥有过。
第11章
她哪里敢让谢云璋看到她生病的样子。
沈凝的手紧攥成拳,她不得不跟着入内殿,她要求再为沈歆玥把脉,再诊断治疗一次,会让沈歆玥好起来的。
她的好意遭人阻拦,沈夫人冲到床前护着沈歆玥,“皇后娘娘实在容不下玥儿,便先杀了臣妇吧!什么药臣妇都愿意喝!”
“奴婢也愿意!求皇后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小姐吧!”
何嬷嬷等人,也都跪了下来,恳求沈凝放过沈歆玥。
沈凝成了十恶不赦的毒妇。
而沈歆玥却缱绻靠在谢云璋肩头,她甚至都不用多给沈凝一个眼神,“皇上,臣女许是无缘侍奉在您身侧。”
“不会的。”
谢云璋一向寡言冷淡,对沈歆玥却像是有用不完的耐心。
他幽深如渊的眸子看向沈凝,“皇后,朕会派人去调查,皇后的医术在宫中,也不要再施展。”
“皇上!”
沈凝掀袍跪下,眼神挣扎,“臣妾的医术算不得出众,可总不会出错!”
“好了。”
谢云璋淡淡打断她。
显然是没有心思再听她挣扎下去。
可沈凝却在他与沈歆玥两手相握的时候找到了机会,她膝行上前,夺过沈歆玥的手腕,把上了她的脉。
“皇后娘娘你还要害我女儿吗?你放开她!”
沈夫人惊慌大斥,她顾念着是在宫中,不能对皇后不敬,哪怕下意识扬起手要打沈凝,也被她克制住了。
何嬷嬷等人想上前,被战英张开双臂给拦住了。
沈歆玥冷怒的瞪了沈凝一眼,一瞬也无法挣脱她的力道。
唯有一个人......
“放开她。”
谢云璋掀开了沈凝的手,力道明明不重,沈凝却朝一边摔过去。
她双手撞到了灯架上,烛台里还有没干的蜡油,浸染肌肤,噼啪出血肉被腐蚀的声音。
“娘娘!”
战英连忙上前扶起她。
来不及了。
沈凝的手被烫伤了大片,红肿鼓胀,疼的钻心。
“母后,你为何要这样伤害姨母?就这么容不下她吗?”谢锦奕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跑到谢云璋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恳求,“父皇,姨母若是要出宫回府,我也要跟她一起走,我不喜欢这么恶毒的母后!”
“殿下,娘娘并非有意,只想探沈小姐的脉搏求治疗之法啊。”
战英一边扶起沈凝,一边据理力争向谢锦奕解释。
旁人如何误解娘娘都不要紧,二殿下是娘娘亲生的,怎能这般伤她的心呢?
沈凝以前定然是要伤心的。
没有哪个母亲,受得了孩子如此质疑。
可如今,她惨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奕儿不必如此慌张,你姨母不是被本宫害的,是被奉茶给她的人害的。”
她方才探沈歆玥的脉搏,就察觉出她后来还用了茶,而这茶味还浅浅淡淡的飘在空气之中。
“什么茶?”
沈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以为沈凝又要折腾幺蛾子。
可沈凝却仔细的发现,在她说出茶这个字的时候,有一个人,立刻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惊慌失措。
谢云璋的眼神,落在了跪在角落的孙缈身上。
孙缈昨日奉的茶合他心意,他赏了御茶司上下,今日便也是她侍奉在侧,他将她带到了歆玥这里来。
孙缈立刻跪伏在地上,“皇上明察!奴婢为您奉茶,可绝没有要害沈二小姐之意,奴婢......没有动机,也没有皇后娘娘这样大胆啊!”
她急于撇清罪名,诬陷沈凝,却忘了她做茶的本事都是沈凝教的。
沈凝既说出了口,岂会不明来龙去脉?
“茶是千里雪,两泡出色,原是健脾暖胃的好茶,可沈小姐现在脾胃虚寒,你这一杯茶奉到她面前,刺激肠胃,令她腹如灼烧,自然会呕吐出血,本宫在脉案上写的清清楚楚,饮食清淡,禁饮茶,你身为御前奉茶宫女,奉茶之前先问侯的规矩都不知晓了吗?”
沈凝思路清晰,让孙缈辩无可辩。
她倒是想用御茶司的常识来辩解,可沈凝在御茶司里伺候过谢云璋四年啊,谢云璋喝的可口的茶全是出自她之手。
她若编谎,岂非关公面前耍大刀?
届时罪证确凿,她只会死的更快!
孙缈一边磕头求饶,一边想着辩解之词,她说自己奉茶而来,只是见沈小姐病情好转,才敢上前,是一时疏忽。
而她望向沈歆玥的眼神,也带着只有她看得懂的神色。
她固然是个死不足惜的奴婢,可因为这个真相揭开,让谢云璋对沈凝有了好印象,不值得不是?
沈歆玥心中冷笑,也算孙缈是个狡猾的贱婢!
她自是不想沈凝出风头。
“皇上,是臣女的错,也是贪了那一口茶水,未曾顾及到皇后娘娘的医嘱,是臣女错怪了皇后娘娘,臣女即刻向娘娘叩头认错。”
她说着便起身要下床,可脚还没沾地,就有人抢着心疼她。
何嬷嬷匍匐在床边,把背给她当踮脚。
沈夫人更是伸手扶着她,“别又弄伤了。”
谢锦奕也连忙扑上前挤在床边,“姨母别劳动了,再坏了身子可更难痊愈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沈凝若说不羡慕,便有些自欺欺人了。
可让她眼眶泛酸的是,是谢云璋弯下腰亲自捧起了沈歆玥宛若细雪的双足。
他低声叮嘱,“不许再着凉。”
沈歆玥足尖发烫,苍白的脸上也洋溢着被细心呵护的甜蜜。
她又重新躺了回去,靠着谢云璋,她不再强撑跟沈凝道歉,但这件事谢云璋也不打算追究了。
“孙缈奉茶不力,罚俸半年,立刻回御茶司反省。”
谢云璋他轻罚了孙缈,算是交待了。
孙缈浑身冷汗,犹如阎罗殿走了一遭回来,她跪在沈歆玥床前磕头谢恩,她被赶出去之时,经过沈凝身边,她不甘的剜了沈凝一眼。
她在向沈凝示威。
别得意!
她虽被罚了半年俸禄,可沈凝这个皇后才是最大的输家!
皇上和二皇子的偏爱都给了沈二小姐,沈夫人更是疼她似心肝一般!
沈凝就是一根贱草!
谁都不会心疼她,替她着想!
第12章
“放肆,竟敢这般蔑视皇后娘娘......”
战英要冲上前替沈凝教训孙缈。
“别冲动。”
沈凝拦下了她。
在这青鸾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歆玥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折腾。
战英依旧愤愤不平,沈凝却一个眼神让她安心。
孙缈自有她的恶果要尝,现在还没到时候。
如今沈歆玥还病着,谢云璋没计较她给沈歆玥治病一事,也没让她再碰沈歆玥。
吴院正亲自诊脉,再开的药方,也是太医院所有太医一起确认过后,才吩咐下去熬药。
吴院正在谢云璋面前谨慎回话,“按此方调养下去,沈二小姐的肠胃不适之症,当会有所好转,可沈二小姐这是几年前落下的毛病,倒也未必能完全恢复。”
吴院正是据实而说,他本想在皇上面前提起,这药方还是用的皇后娘娘所拟定的。
可谢云璋看完药方,只是蹙眉质问,“为何会落下毛病?”
“肠胃之症,与饮食不当,风寒,心绪不宁有关,许是沈二小姐前些年不小心所至。”
吴院正的回答,让谢云璋想起初接沈歆玥入宫,她便有这个毛病。
再往前推几年,便是她嫁到崔家的时候。
前尘往事,追究倒也毫无意义了。
他下令整个太医院以此为重,务必好生给沈歆玥调养,不得再耽误了她的病情。
吴院正等人俯首称是。
沈夫人站在一旁听着,她仍旧坚持天象之说,是沈凝克了沈歆玥。
可天子威严近前,她不敢怪力乱神。
“沈夫人既担心歆玥,就在宫中小住一阵,由皇后来安排。”
谢云璋起身要走了,临走之前,给沈凝留了这么个任务。
身为皇后,沈凝理应担责。
可她看谢云璋这反应,似是还未想对废后一事做出决断?
“皇上,臣妾目前尚能安排命妇入宫一事,可若是臣妾不在后位......”
“不在后位?”
谢云璋剑眉淡蹙,提起后位,沈凝才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点淡淡的情绪。
是疑惑。
可她也知晓了一件令她心凉的事。
这么多日了,她呈送给谢云璋的手谕,他看都没看。
心脏堕入冰潭,也不过如此了。
“皇后,在其位,谋其职。”
谢云璋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离开了。
似乎是沈凝这个皇后,当得不必让他多操心。
而沈凝从冰潭中捞起自己的心,好好安放回来,她也在想,该怎么另寻合适的时机,跟谢云璋提废后一事。
兹事体大啊。
沈凝先安排了沈夫人在宫里住的事,外命妇入宫住本是不合规矩的,但谢云璋为了沈歆玥破宫规,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凝为了不惹口舌是非,也谋好她皇后这一职位,将沈夫人安排在了靠着青鸾殿的余欢殿。
一切用物,也都在天黑之前打点过来了。
沈凝疲累了一日,本是要回去歇息了。
可战英急匆匆跑过来,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又不得不告诉沈凝,“娘娘,沈夫人那边,咱们去看一眼吧。”
“出事了?”沈凝生怕再折腾,带战英去了余欢殿。
她素来不是个阵仗大的,此刻又怕引起轰动而来,脚步声都轻,殿内的人,自然没有注意到她。
明亮烛火下,何嬷嬷正跪在沈夫人边上,向她添油加醋的污蔑,她这个皇后回宫之后,沈歆玥有多么的不适。
沈夫人听的火冒三丈,用力拍桌,“天煞的灾星!何处都要同我女儿争抢,若非她命格太差,怎会惊动司天监,让皇上立她为后?这母仪天下的位置,本该是玥儿的!”
这一声响,已经激不起沈凝心头的波澜了。
她在母亲眼里,从来都不配比沈歆玥过的好。
可命运弄人,偏她被司天监的预言推上了皇后之位。
而沈夫人接下来的话,却勾住了她的脚步。
她同何嬷嬷商量,“你不是说沈凝已经从正阳宫,搬到蘅芜殿去了吗?她怕是自己呆不住这皇后的位置了,若她真的被废后了,玥儿的机会岂不就来了?”
“可废后震惊天下,非同小可,便是皇后娘娘这么想,皇上只怕也不会轻易动她。”
“沈凝性子倔,我没养过她,也知道她是个果断的,待她离了后位,有皇上的疼爱,玥儿定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届时沈凝便不必再活着碍她的眼了。”
沈夫人轻飘飘几句话,有对沈凝极致的厌,也有对沈歆玥极致的爱。
战英扶着沈凝从余欢殿离开了,她看沈凝的脸色越来越白,在夜里形同鬼魅,而她手上的烫伤没有处理,血和脓都粘黏在伤口上了,触目惊心。
“娘娘,咱们先回去处理伤。”
她跟沈凝一样,是个坚韧不拔的性子。
但她身为一个奴婢,也着实感到心寒。
沈夫人是沈凝的生身母亲啊,十月怀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能......如此狠心!
“战英,你说......本宫还该不该继续做这个皇后?”
沈凝坐在空无第三人的蘅芜殿里,痴痴发怔。
战英默默垂泪,为沈凝清理着伤口上的血痂,“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想娘娘安安稳稳的活着。”
当不当皇后都好,只要能平安活着。
可沈凝却觉得,这个卑微的愿望,难以实现。
她自请废后容易,可谢云璋同意难,她被废出宫容易,可沈家容她活下去也难。
如此夹缝之中,她该如何自处?
战英替沈凝包扎好了伤口,服侍沈凝睡下。
沈凝辗转难眠,闭上眼脑中便是各种各样的人和场景。
她舍不下的孩子,会代替她登上后位的沈歆玥,对她厌之入骨的母亲和素未谋面却满怀恶意的沈氏族人。
他们都是缠绕她的噩梦,而噩梦之中,还有那么丝丝光亮。
战英对她忠心无二,师父和玄慈大师对她慈爱温和,还有那些受了她恩惠,对她涌泉相报之人。
他们都对她有着温柔善良,她即便不顾自身,难道也可以不顾他们?
今日谢云璋因为沈歆玥,就险些要去捉拿玄慈大师,牵连玉泉寺。
她若离了后位,她的性命,还有对她好的人,该怎么办?
沈凝从床上惊醒,彻底睡不着了。
第13章
勤政殿。
姜忠每日要负责检查谢云璋的御案,奏章有没有归类整理好,笔墨纸砚有没有摆放在该摆放的位置。
这些事情哪怕手底下人做完了,他也要尽忠职守的再亲自检查,确认无误,不会耽误谢云璋次日批阅奏章,他才会离开。
今日如往常一样,他才检查完打算走,转头便碰上了沈凝。
他见惯了大场面,此刻却仍是惊了一下,“皇后娘娘?”
这大半夜的,她怎么悄无声息就过来了?
找皇上?
不该是这个时辰,也不该到勤政殿来找啊。
“姜总管,本宫要你把本宫的手谕找出来,处理掉。”
沈凝坦荡简明的说了来意。
姜忠听她这么说又不免吃惊,“娘娘呈送皇上的手谕,只有皇上才有权处置,奴才......”
“皇上尚未御览,你知道在哪。”
沈凝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就这么直视姜忠,反倒让他没有躲避的机会。
他甚至还心虚了一下,为那日谢云璋要看,他明明再翻翻就能翻出来,却刻意没翻给谢云璋。
这些,沈凝看没看出来,都不打算跟姜忠计较了。
她知道,只有姜忠能悄无声息的处理掉那封自请废后的手谕。
姜忠不明白,也不大愿意跟沈凝有什么牵扯,可沈凝既来了,说了,便是一副必要他做到的样子。
而且她说,“姜总管侍奉皇上多年,自然也不想让他烦忧,从你对沈歆玥尽心便可看出。本宫这手谕欠妥,姜总管若是不好生处理掉,皇上来日翻出,御览后烦忧,只怕也要连累你。”
姜忠立刻对这手谕重视起来,“娘娘究竟是写了什么?”
他不知道原因,处理起来也会不安。
沈凝没有再回答他。
她虽从未让姜忠真心伺候,皇后的威仪,也足够震慑他了。
一阵沉默,气场逼迫之下,姜忠弯腰颔首,“奴才明白。”
沈凝不疑有他,转身走了。
她知道,姜忠绝不会对手谕内容好奇而多事,也一定会为谢云璋着想。
姜忠原也是这样想的,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便是,免留后患。
可当他把沈凝的手谕翻出来,又没敢立刻销毁,沈凝终究是皇后,他伺候谢云璋多年,比旁人更了解,谢云璋会宠爱,偏袒一个女人,但他也绝对重视,他的皇后和一国之母。
他犹豫一番,把这封谢云璋打开却没御览的手谕,放进了御案的最底层。
这是个不会出错的决定。
沈凝带着战英连夜搬回了正阳宫,她要继续把皇后做下去,起码在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她不能随意被废。
但她现在要做的,是努力做个有实力的人,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沈凝的能力。
沈凝为天下所知之后,她才能从皇后的位置,慢慢退下。
第二日,她让战英把自己写了一半的《天象星占》署上名字,送去司天监,交到副使崔扶砚手里。
他出身清河崔氏,学识渊博,又任职司天监三年,必定会对她写的书感兴趣。
战英把书送出去了,回来伺候的时候,她没忍住问沈凝,"娘娘,您是终于要应对沈二小姐了吗?”
“应对她?”沈凝侧目,显然是有些疑惑的。
战英似觉得说错了话,立刻垂首。
沈凝这才想起来,崔扶砚固然是她选中能帮到自己的人,他也是沈歆玥此前的夫君。
三年前他与沈歆玥和离之后,谢云璋才将沈歆玥接入宫中。
如今她需要帮忙找上崔扶砚,只怕难免不与沈歆玥纠缠。
可这些都不重要,她只要先做好沈凝。
崔扶砚入宫请见比她想象的要快,只不过消息传来,他是先在御花园里拜见了谢云璋。
沈凝前往御花园,在路上还让战英去打听了,说沈歆玥也过去同谢云璋一起赏花了。
这局面有些尴尬,但沈凝也不得不去见人。
春光熹微,御花园中娇花初绽,暖阳照人,恰是一副盛华光景。
园中八角亭,君王端坐,美人在侧,也是美不胜收。
沈凝头一次被谢云璋之外的男子吸引了注意。
崔扶砚穿着深绿官服,面容清疏,矜贵温雅,满身书卷气息,即便是在朝堂浸润之中,也格外隽秀逸然。
他似乎正在与谢云璋讨论什么,谢云璋的帝王之威甚少有人能不惊不畏,崔扶砚对他,虽敬却不惧,谈吐大方,庄重典雅,似水中冷月,高山白雪。
“皇上,不知可否求见皇后娘娘,与微臣共同议论这半部星象奇书?”
崔扶砚察周围微风徐徐,不急不缓的说道。
谢云璋手里正握着那半本书,“爱卿何故想起了皇后?”
“皇后娘娘离宫为天下祈福三年,功德无量,微臣也听说她在玉泉寺对星象颇有研究,故此想请见皇后娘娘,一同探讨此书的玄妙。”
崔扶砚清正说道。
沈歆玥在一旁听着,本来内心波动不大,可他夸沈凝,却像一根银针狠狠扎在她心尖脆弱的地方。
一记酸疼。
清河崔氏大公子郎艳独绝,素来眼高于顶,她嫁了他四年都没听他夸过她一句,如今和离之后她坐在帝王身侧,他也不曾有一丝波澜。
但他却夸沈凝!
功德无量?
沈歆玥内心冷嘲。
她娇俏明媚的对谢云璋道:“皇上,虽说皇后娘娘曾离宫三年为国祈福,可宫规严谨,外臣终究是没有资格单独觐见皇后娘娘的,若传出些闲话,可要污了皇上清听了。”
崔扶砚眉眼未动,恍若遗世独立。
谢云璋手中握着半部书,凝眸深思。
他的眼神落在崔扶砚身上,沈凝猜不出他会不会断了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能任由沈歆玥在其中搅和。
她坦然大方上前,“臣妾参见皇上。”
黑金色的凤袍穿在她身上,大气庄重,她原本生的秀美的五官,也被撑起了一股独立的英气。
与沈歆玥相比,她或许没有那么娇美灵动。
可她的仪态端方,也不是谁人都能企及的。
第14章
谢云璋说了声免礼。
四人都在亭中,关于崔扶砚提出要跟她探讨半部书的事,沈凝也向谢云璋提了出来,而且她十分坦荡的告诉谢云璋,“臣妾年前尚在玉泉寺祈福,崔大人沿途考察途经夷陵,也在玄慈大师的见证下,共同探讨过天象之玄妙,如今崔大人得了好书,臣妾也想与之相谈,为日后司天监著书尽一份心力。”
司天监职在观天象,定历法,测天灾,指农耕,育英才。
于国于民都很重要,所以司天监的著书立传一事,谢云璋也是重视的。
他点头应允了,“皇后自有分寸,朕允崔卿与你商讨此书。”
“谢皇上恩典。”
沈凝松了口气,算是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崔扶砚也行礼谢恩。
他们二人坦荡清白,在谢云璋面前都是如此,原本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可沈歆玥心中却愈发不平了,她故意要当着沈凝的面,求谢云璋给她折一枝花做殿中插瓶。
谢云璋对她偏宠,这样的事过去三年不知做了多少。
但这次,他没有答应沈歆玥。
他让姜忠去折,姜忠挑选了最好看的一支桃花,盛放的极好,春意盎然。
沈歆玥表面高兴,心中却对沈凝嫉恨了起来。
她果然是还不死心,要同她来争夺皇上的宠爱和注意。
皇上除了要顾及她皇后的身份,原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沈歆玥不想谢云璋多跟沈凝相处,便称肠胃不适,让谢云璋带她离开了。
沈凝和崔扶砚于两旁让道,两人皆是恭敬的。
沈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谢云璋带着沈歆玥离开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换做以前,能够得到他一眼关注,她要开心的做几个晚上的好梦。
但现在,她内心毫无波澜。
“崔大人,请移步正阳宫吧。”
沈凝抬手邀请。
崔扶砚礼数备至,“微臣之幸。”
沈凝带着崔扶砚回了正阳宫,正殿之上,她与崔扶砚当面聊了这半部书的内容。
崔扶砚不掩眼中对她的敬佩,“娘娘能著此书,对天象人文之学,又进益了不少。”
沈凝并不骄傲,“师父所授,本宫只研习了部分,日后还要更精进才是,不过这半部书既然能入崔大人的眼,想必崔大人也会重视后面的内容。”
“自然,不知娘娘对此书有何打算?”
崔扶砚与沈凝相识于年幼之时,那时他也向沈凝的师父求学过,自然知晓她的能力。
只不过她被封为后,这些能力便再无施展之机了,如今她若有所需,他倒愿意尽些力。
沈凝与他详谈,她会在期限之内著完整本书,请崔扶砚替她编修应用于司天监,并且以沈凝的名义,传扬于天下。
“娘娘的名讳?”
崔扶砚未敢冒犯,却也品出了沈凝的意图。
沈凝轻点头,“是,这本书是沈凝写的,并非皇后。”
如此清晰明了的意图,任谁听了,都会深深揣测其中意图,若有心怀不轨者,还会以此来妄议沈凝,竟以自身名义,与皇后身份分割开来。
是为离经叛道。
崔扶砚并未立刻有回应,他朗润的眸中,是令人看不出想法的清幽。
沈凝掌心也出了些汗,她其实不擅长拿捏人心,她自小便是身不由己,过着为人贬低欺辱的日子,她心中所想,不过是成长之后能够得一份公平的对待。
所以她不会轻易强迫别人。
可她请崔扶砚来,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十年前崔扶砚刚刚及冠,意气风发,于博海楼与天下学子畅谈,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农耕农桑,历史策论,五行医术,集各学问所长,他与众人论了三天三夜,足有千人围观的盛况。
盛极一时,还曾被史官所著。
她也曾做男子装扮,去与他谈论过一场,虽然只谈论了一个时辰,可崔扶砚的才华卓著和谈吐气场,都令人敬服。
能够引上千饱学之士敬仰的人,自然也人品贵重。
所以沈凝才想借他的力量,来替自己达到目的。
崔扶砚若是不想行此举,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如今不仅仅是清河崔氏的大公子,学识渊博的崔扶砚,他也是朝廷官员,得谢云璋信赖之臣。
沈凝张口,本有另寻他法之意,可崔扶砚起身对她叩拜,郑重之举,让沈凝微微诧异,“崔大人,你这是......”
“娘娘学问,微臣敬服,自当为娘娘尽力,让司天监和天下人知晓娘娘的本名。”
他答应了。
沈凝微沉的心,突然有了些波动,她感念崔扶砚愿做此事的心意,她也知道不能白劳动他。
“本宫听闻崔大人之子也接到了京城来,崔小公子想必跟崔大人一样聪颖博学,如今上书房的位置尚有空缺,不如邀崔小公子入宫进学。”
沈凝是极为诚心相邀,皇家书房,聘请名师和朝中重臣,原本只有皇室子弟能够入学,朝中有权势的官宦子弟,也可以来当皇子王孙的伴读。
她专程为崔扶砚的儿子留一个位置,也算是重视和回报了。
崔扶砚替儿子谢恩,同时,他又拜求沈凝,“小儿凌源自幼体弱,常年服药,能入宫进学确为荣幸,也恐要麻烦娘娘,多加照拂。”
“本宫知晓了,宫中有太医,必定会好好照料小公子。”
沈凝将此事记下了,崔扶砚告辞离去。
战英替沈凝送崔扶砚出宫,本是无事的,可崔扶砚在宫门口遇到了麻烦,战英回来禀告沈凝,沈凝再想赶去的时候,又听说麻烦已经解决了。
她带着战英回正阳宫,仔细捋起这事来,觉得沈歆玥当真是有些不知分寸了。
“她与崔大人和离三年,清河崔氏从未与她计较过,她何故今日还要为难崔大人?”
战英眼中毫不掩饰对沈歆玥的鄙夷,“奴婢以为,有些人就是这般可恶的!清河崔氏当年迎她入门,十里红妆轰动天下,可她却在生下崔家小公子之后,在崔家折腾个没完,也就仗着崔大人好脾性。”
换了其他男人,谁能够忍受,和离之妇,当着皇上皇后和自己的面,故意炫耀作妖的?
沈凝摇了摇头,她不该多理会沈歆玥的,但崔家小公子毕竟是她的儿子,要入宫进学,倒也要派人与她知会一声。
第15章
青鸾殿内,沈歆玥收到沈凝的消息,脸色冷沉。
沈夫人担忧她未用晚膳,又饿坏了肠胃,陪着小厨房热了几遍菜肴,见沈歆玥还是没有胃口,她便怒骂沈凝:“居心叵测!她身为皇后让崔扶砚去正阳宫已是不妥,如今还把你的孩子接入宫中读书,她究竟想做什么?”
沈歆玥也不知道,她娥眉轻拧,“皇后娘娘许是见我受宠,二皇子又不与她亲近?”
沈夫人眉头拧的更深些,“那她召崔扶砚去正阳宫,也是别有深意,如今若是将崔凌源送进上书房,影响了皇上和二殿下跟你的关系,可就当真是无耻了。”
沈歆玥也这样想过。
她一直得皇上宠爱,这三年趁着沈凝不在,也笼络了谢锦奕,他们都冷待沈凝,所以沈凝回宫之后,想对付她,寻找她的弱点,便找到了崔扶砚。
崔扶砚把崔凌源送到了她面前。
好一个心思深沉的谋算。
她虽不在意沈凝这个皇后,知晓她无论是对皇上还是谢锦奕,都没什么吸引力,可她却不能坐视沈凝要对她出手而不理会。
她晚膳未用,谢云璋得知这个消息,亲自来探望了她,沈夫人便在一旁说起了崔凌源的事。
沈凝夜里被谢云璋召去了勤政殿。
她来的时候十分不解,面露疑色,直到她行完礼起身,谢云璋直接明了的说,“崔凌源不必入宫进学,在京城寻一家官中学塾即可。”
“为何?”沈凝微讶。
谢云璋泼墨般的眸子凝着她,“皇后要他入宫进学,是何用意?”
沈凝沉住气息,冷静道:“臣妾与崔大人谈论新书,崔大人提到崔家小公子已接来京城,但他忙于公务无暇照顾,本宫便想着照拂一二,让他入宫,开蒙求学,也有太医院替他照料身体。”
“为崔扶砚?”
谢云璋的嗓音,揉进了一抹雪山之巅的冷意。
沈凝立刻跪下,“臣妾别无他意。”
“皇后。”
谢云璋淡淡轻唤。
只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对沈凝却犹如千斤重担。
她是谢云璋的皇后,是一国之母,谢云璋什么时候唤她,都是以帝王的身份在跟她说话。
他从未唤过她的名字。
沈凝自嘲的想着,谢云璋是不是已经忘了她叫什么?
但崔凌源入宫进学这件事,她已经答应了崔扶砚,并且是作为与他交换的条件,她不能食言。
“皇上,君无戏言,帝王之语从无收回成命,可臣妾身为皇后,若食言而肥,也会令群臣厌弃,令天下人不耻。”
沈凝未曾退让。
她的话让殿中气氛宛如凝冰,她嫁入皇室,大婚七年,从没违抗过谢云璋任何命令,对他的话无有不从,只有做的比他说的更多,从未有过,拒绝他说的话。
谢云璋英挺的剑眉散发着凌厉,帝王之威,也足够震慑,给人压迫。
沈凝的心一寸寸的被碾压,重压之下,额头都渗出了一抹汗液。
心脏在胸腔里,坚定又无助的跳动。
沉默似酷刑凌迟。
沈凝扛了下来,待到谢云璋再开口,已经不再说进学之事了。
他说,“歆玥体弱,朕不希望后宫琐事,搅扰到她。”
沈凝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微颤,“臣妾明白。”
崔凌源入学,她本就没有联想到沈歆玥身上,只是告知她。
可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告知,让谢云璋知道了,都会这样迫不及待的为她出手,清扫麻烦。
足见谢云璋有多将她放在心上。
供在心尖。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啊。
沈凝心中划过一抹哀戚。
她起身离开,还因为在谢云璋这里跪久了,有些乏力。
谢云璋从来没有心疼过她,这次也一样不会想到关心她的身体。
但她走了之后,谢云璋面前的奏章也一直没有动过。
姜忠端了一盏茶来给谢云璋,发现奏章一动不动,还以为是砚台里的墨不够用了。
他放下茶水,准备研磨,一走近,发现笔墨纸砚都没问题,砚台里的磨浓稠细腻着呢。
谢云璋眉头未动,面无表情,看似无事发生,可姜忠却觉得,此刻不同寻常。
谢云璋不喝茶,问姜忠,“皇后此前给朕递上来的手谕,找到了吗?”
姜忠睁大了眼,“找......找到了。”
他以为谢云璋要看,连忙弯腰,“可要奴才替皇上找出来?”
谢云璋未语。
姜忠猜测,谢云璋大概是没有要御览的意思,但这也足够他出一身冷汗了。
他伺候谢云璋回寝殿了,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庆幸,还好自己没轻易处理了皇后娘娘的手谕。
可他近日端上来给谢云璋的茶,他几乎都不入口了,偶尔喝两口,眉目中都带着不悦,看来他还得去好好敲打敲打孙缈。
别吃了罚还不尽心!
若是不肯踏踏实实在御前侍奉,迟早有她掉脑袋的时候。
青鸾殿。
沈歆玥陪着谢锦奕用早膳,她给谢锦奕布菜,添粥,纤纤素手为他忙前忙后,自己的碗筷,却没空动几下。
谢锦奕看的心疼,他一双小手接过沈歆玥递来的碗,软软说道:“姨母不用这样伺候我,我可以自己吃的。”
他已经六岁,开蒙进学,都上马习骑射了,不是用膳还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可姨母就是放心不下殿下,殿下日日上书房,勤念书,还要去校场练骑射,如此辛苦,真怕殿下的身子吃不消呢。”
沈歆玥慈母一般,说着,连眼眶都红了。
谢锦奕连忙拿过锦帕替她擦拭,“姨母别心疼,我不累的,定是我近日习骑射时间太长,陪姨母的时间少了,今日我早些练完早些回来陪你。”
“殿下真乖。”沈歆玥低头亲了亲他。
她眉眼间拢着愁绪,谢锦奕看的分明,可他怎么问,沈歆玥都不说,他揣着满肚子疑惑从青鸾殿走出来,迎面正好碰上了沈夫人。
沈夫人恭敬行礼,“见过二殿下。”
“免礼。”
谢锦奕懂礼节,也敬长辈,他待沈夫人也亲近,“外祖母,您可知道姨母近来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吗?本殿舍不得她这样愁,虽然本殿还小,可总有为姨母分忧的能力。”
第16章
皇家书房。
今日书房里新添置了一个座位,按照沈凝的意思,就安置在谢锦奕的后面,来的是个同谢锦奕身量一样的男孩。
他穿着雪色的圆领绸衫,眉清目秀,儒雅谦和,五官与崔扶砚神似,连气质也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安安静静的。
谢锦奕自幼生长在宫中,身边的皇室子弟多少都有些傲气,他也是被众人捧着的,自然矜贵。
可崔凌源却是另外一种,令人刮目相看的清贵。
他其实不讨厌他。
但......他一想到姨母食不下咽的样子,眉头便皱出了一缕锋芒。
——
沈凝得知崔凌源出事,立刻赶往太医院。
太医院的隔间里,一身雪白的男孩正无力的躺着,而吴院正刚刚给他施针完,他气息才均匀一些。
沈凝赶到,她问吴院正,“情况如何?崔小公子可有危险?”
吴院正摇头,“娘娘放心,崔家小公子的身子已经平复,只需服药之后,再好生歇息便无碍了。”
沈凝安心了些,她坐到崔凌源身边,打算替他再把个脉确认一下。
他原本好好躺着,一见她靠近,便起身跪在了床上,对沈凝恭敬有礼的磕头,“崔氏凌源,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金安。”
他端正有礼,不像个六岁的孩童,看起来沉稳持重。
沈凝目光柔和,“免礼。”
崔凌源这才起身。
他有一双浮冰碎雪般的眼眸,清透澄澈,如沈凝之前看到的一样,只不过这次再见,他的身体似乎更差了,而刚刚来的路上,战英说他突然发病,是因为没能及时喝药所致。
沈凝关心的问他,“可是今日出门急,未曾带药入宫?”
崔凌源抿唇,“带了。”
“既带了,为何不吃药?你自幼体弱,还是要靠吃药来保养的,不可懈怠。”
沈凝扶着他躺下,一边关心,一边叮嘱。
崔凌源只点头称是,却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
倒是战英在一旁站着,努了努嘴,显然是憋着话。
沈凝抬眸看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她身边就她一个忠心的人,不必有事藏着掖着的。
战英素来细心留意,来通报沈凝之前,她已经知道原委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崔家小公子是个能忍的,竟然不当面告诉沈凝,沈凝既问她,她便少不得要开口了,“娘娘,其实是二皇子他......”
“皇后娘娘。”
崔凌源细弱的嗓音吸引了沈凝的注意,他伸出小手来,拉了下沈凝袖子,“是我忘了喝药,惊动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沈凝颦眉轻蹙,上次与崔凌源相见她便知道,他是个天资聪颖又细心的孩子,不会出这样的错。
可他不愿意说,还不想让战英说,最后还恳求她,不要将此事告诉他父亲。
他说,“孩儿体弱已经让父亲操劳,不想再为父亲增添烦忧。”
他眼眸纯净,这番话说出来,却让沈凝心疼他。
小小孩童,却已懂得隐瞒真相,体恤父母。
沈凝更有些怜悯他了,“本宫答应你,不告诉崔大人,可你也要按时吃药,好好休养,明日再上书房,本宫会来看你。”
崔凌源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尽管极力克制着情绪,沈凝也看得出,他是有些高兴的。
崔凌源拜谢沈凝,沈凝端药来喂他,他也喝的一滴没剩下,极为乖巧。
下学之后,崔凌源被送出宫,沈凝本想去找谢锦奕,可到了他的宫室,才知道他去和谢云璋沈歆玥一同用晚膳了,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
沈凝手里还拎着给他做的糕点,原是和崔凌源一人一份的。
如今看来,也是送不到他嘴边了。
沈凝把糕点给战英了,战英一边吃一边夸,“娘娘的手艺就是好!那些吃不到的人,是他们没福气!”
错把鱼目当成宝!
“明日本宫再做些,带着去书房看看他们两个孩子。”
沈凝虽三年不在谢锦奕身边,可他三岁之前都是被她言传身教的,她不觉得谢锦奕会不能明辨是非,无端的针对崔凌源。
可事情偏偏不如她所想。
崔凌源第二日到书房,依旧被谢锦奕为难。
他的药又洒了,且谢锦奕还不许他坐在他后面的位置,要将他赶到最后一排去。
崔凌源体弱,又不敢与他争执,自然只能抱着书本往后走,但书房里的皇家子弟,都是拥立谢锦奕,见风使舵的性子,他们抢了崔凌源的书,还将墨汁弄到他的衣衫上,更有甚者,一把推倒了崔凌源。
他背后的桌角尖锐,眼看是要受伤了。
谢锦奕也有些惊讶,只不过他素来高傲,绝不会出手去救被他针对的人,只能睁大眼睛看着。
其他孩子都在大笑,准备看崔凌源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撑住了崔凌源。
沈凝将他抱起来扶稳,看到他略显苍白的小脸,满眼关切,“还好吗?可有受伤?”
“我没事,皇后娘娘。”
崔凌源气喘的有些厉害,但他喘匀了气,便立刻回复沈凝。
不让她担忧。
“母后。”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金安!”
一众孩童见到她来,纷纷行礼。
谢锦奕为首,他对沈凝无惧无畏,可其他孩童,心中却都是敬畏沈凝的。
沈凝待他们宽厚却也从不放纵,让先生教导他们一向严格。
今日之事,他们着实是看谢锦奕的反应来行事的。
他不想崔凌源留在皇家书房,他们自然会效仿。
所谓上行下效。
便是如此。
沈凝也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严厉的目光,径直看向了谢锦奕,“奕儿,你为何为难崔凌源,论亲缘,他是你的表弟。”
沈凝虽不想承认血脉,可血脉终究相连。
谢锦奕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他只是厌烦,“儿臣并未为难谁,只是书房重地,也不是无名无分之人可随意出入上课的,母后,皇家书房,只有皇室子弟才能听学。”
崔凌源他跟皇室弟子没有关系,他父亲的官位也未曾到三品,他连参加皇室子弟伴读遴选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母后一意孤行,偏心他罢了。
第17章
而母后偏心他的原因,外祖母未曾告诉他,可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母后定然是看他跟姨母亲近,才会想把姨母的孩子弄进宫来,给姨母添堵。
姨母因为这事忧虑的,人都憔悴了。
她本来身子就没养好,这下被母后惊扰的,愈发怜弱。
他怎能不替姨母排忧解难?
沈凝未曾想到,谢锦奕会说出这样无情却无错的话来。
崔凌源确实不够资格来皇家书房,可他也没有顾念过,他这个母后的颜面。
还是说,他眼里的厌恶,其实不只是对崔凌源,还有对她?
“奕儿,是母后让他来皇家书房的。”
沈凝面容沉静,看似从容的说出这话,实则内心已经起了波澜。
谢锦奕如果坚持要赶走崔凌源,便是要狠狠打她这个母后的脸。
谢锦奕双手握成拳,与谢云璋如出一辙的气场,强大的可怕。
他非常想坚持自己方才所说,将崔凌源赶出皇家书房,也不管母后的决定是如何。
可他又回想起了之前的责罚。
他赶走了崔凌源,被母后指责事小,他不敬母后传出去,被朝堂知晓毁他名声事大。
他鼓起了一张小脸,
“儿臣知道了。”
“奕儿,母后不知你为何这般,可是母后不愿你误会......”
沈凝上前想跟他解释,谢锦奕却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愿意听的样子。
书房里还有很多其他皇室子弟,虽都低垂着脑袋,可也是能听懂一些话和事的年纪了。
崔凌源看着沈凝笔直的背影,眼中凝神,突然跪上前道:“皇后娘娘,凌源突然有些不适,不知能否先行离开?”
沈凝与谢锦奕之间紧张的气氛被打破,沈凝转过身,她看着崔凌源发白的小脸,摸了摸他的脉搏,便要带着他回正阳宫。
她从谢锦奕身边路过的时候,看到他侧过了脸颊,似是生气。
若还是谢锦奕三岁时,她定然要把他抱进怀里哄。
可他已经六岁了。
沈凝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她刚走,众人便行礼恭送,谢锦奕胸口似被人闷闷塞了一拳,他明明不在意母后对他的态度,可为什么她带崔凌源走的时候牵着他的手,他会嫉妒?
母后以前从来不牵其他小孩子。
“母后只能有奕儿。”
奶声奶气的嗓音充斥着霸道,在谢锦奕脑海中回响。
那时候母后是怎么对他说的?
谢锦奕扶了扶脑子,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了。
母后离开这三年......太久了。
正阳宫。
偌大的殿宇端严庄重,沈凝扶着崔凌源坐下,为他把脉,下针,看着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她才稍稍放下心。
战英端了熬好的药过来,沈凝打算亲自喂他吃药。
战英记得自己打听来的情况,“听说崔小公子三岁吃药便不必人服侍了。”
沈凝的手一顿,略微惊讶的看着崔凌源,“当真吗?三岁便这般勇敢了?”
别的小孩子吃药都会哭的肝肠寸断,便是谢锦奕,要他吃药,也要哄上许久,备一堆蜜饯讨好才能吃完。
崔凌源当真这么厉害?
崔凌源抿了下唇,他的声音有孩童的稚气,也有清朗如玉之感,“凌源服药太多,若要人伺候,难免劳累出错。”
沈凝点了点头,“那现在你也想自己吃药吗?”
她把碗往崔凌源面前递了递,崔凌源本该好生接过来,可他双手抬起,上面都是墨迹,还有一些磕碰出来的小伤口。
沈凝眼神微沉,“还是本宫来喂你吧。”
崔凌源颔首,“谢皇后娘娘。”
他就端坐在沈凝面前,沈凝温柔又细致的喂他吃完了药,两人礼敬却有爱,倒是比沈凝和谢锦奕,更像一对母子。
战英在一旁伺候,也瞧着奇怪。
她就不明白,为何娘娘亲生的二皇子,不曾像崔小公子一样亲近娘娘,倒是这仇人生的儿子,朗润如珠玉,瞧着顺眼。
崔凌源一向是谦和有礼的,他从初见沈凝便发现她手上有伤。
沈凝包扎的方式很特别,凤袍长袖宽大也能遮掩住,可他还是看到了,这会儿许是沈凝忘了换药,那上面隐隐有血渗出,崔凌源犹豫片刻问道:“皇后娘娘,可以允凌源一件事吗?”
沈凝点了点头,“你说。”
“您可以记得,为自己的手勤换药吗?”
他睁大了清润澄澈的眼睛,温声细语的说道。
许是怕自己突兀,他又立刻说,“凌源在家中受伤时,父亲便叮嘱伤口要勤换药,不可待其溃烂发脓,反倒伤身,凌源以为,皇后娘娘操劳众多,更要仔细爱护身体。”
哪怕是手上的一块皮肤,也要仔细才是。
沈凝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她倒是没想到,崔凌源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这么细心。
她当即命战英拿了伤药来,她重新给自己换上了药,还给崔凌源看了看,“瞧,本宫换好了,你还满意吗?”
“凌源不敢。”
崔凌源连忙行礼。
沈凝只是在逗他,她笑了笑拉他坐下。
崔凌源今日是没法去上学了,可沈凝又担心他一直受欺辱,问了他是否还想去皇家书房读书。
崔凌源目光中露出犹豫。
他从不轻易开口,沈凝也没有逼他立刻回复,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
可这时间硬生生被人打断,何嬷嬷站在正阳宫外,趾高气扬的说,要把她们二小姐的孩子接走用膳,望皇后娘娘莫阻拦。
沈凝带着崔凌源起身,她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崔凌源的眼神便黯淡了。
大手牵着小手,沈凝带着更衣后白袍胜雪的崔凌源出来,何嬷嬷一见便跪下了。
“参见皇后娘娘。”
她虽是跪着,心气儿却不知高到何处去了。
她对崔凌源并不恭敬,沈凝原本不想把崔凌源交出去。
她知道,沈歆玥也三年没见崔凌源了,但她是和离之后就再没关心过她,跟她不一样。
崔凌源也没有主动提起过要去拜见她。
现在放开他的手,只怕他去青鸾殿不会太开心。
“凌源,留在正阳宫,本宫为你准备些吃食可好?”
沈凝对崔凌源慈爱亲切。
想知道出宫前夜,帝王跪求她别抛夫弃子沈凝、谢云璋小说结局的朋友,小编提供出宫前夜,帝王跪求她别抛夫弃子完整版未删节在线阅读导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