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少帅又把老婆气跑了 中的主角人物有 苏姚 、 萧纵 ,这是一本现代言情风格的小说,由作者佚名编写,这本书寓意深刻,发人深思,苏姚、萧纵讲述了:第1章打从被卖入戏班子起,苏姚就知道,没有人捧是成不了红角儿的。所以当少帅萧纵提出做替身的要求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只是人心不足,她不知何时就动了真情。她拼了命地想摆脱这个身份。她掏心掏肺地讨好萧纵,讨好他的妹妹,也哭过闹过。可最后的代价却是赔了自己的一条腿。毕生的梦想就此终结。
《少帅又把老婆气跑了》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打从被卖入戏班子起,苏姚就知道,没有人捧是成不了红角儿的。
所以当少帅萧纵提出做替身的要求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只是人心不足,她不知何时就动了真情。
她拼了命地想摆脱这个身份。
她掏心掏肺地讨好萧纵,讨好他的妹妹,也哭过闹过。
可最后的代价却是赔了自己的一条腿。
毕生的梦想就此终结。
她也终于明白,从一开始就不干净的关系,最后只会更脏。
脏到人人嫌恶鄙夷,连她从小带大的孩子都瞧不上她。
她怕了,乖了。
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做人,只等攒够钱就离开这个狼窝。
没想到萧纵却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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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戏班子回来,苏姚就被人掐着腰扔在了床榻上,随即一道修长结实的身体就压了上来。
烟草混着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顺服地仰起头,露出一个半是欣喜半是惊讶的笑,“少帅回来了?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
萧纵没开口,外出几个月,他馋肉馋得要死,哪还顾得上说话,扯开苏姚的衣裳就要亲,可在看清里头那身旗袍的颜色时,他动作却顿住了,“下次别穿红色,她不喜欢。”
小别半月,回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怎么,生气了?”
见苏姚没开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带着点调笑和警告,苏姚回神,抬手揽住他的脖子,一如既往的亲昵,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记住了。”
她以为这个答案男人会高兴的,以往她年少无知,没少因为萧纵说这种话闹脾气,尤其是最愚蠢的那几年,每每这种时候,萧纵总是用那种冷淡又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让人遍体生寒。
可这次她回答得那样驯服,男人脸上却仍旧没有喜色。
“撒谎。”
男人低声开口,随即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这一下力道有些重,苏姚口中几乎是立刻就泛起了血腥味,但萧纵并没有在意,三两下就将她身上的旗袍扯烂,扔到了地上。
苏姚侧头看了一眼,眼底情绪晦涩,她知道,自己以后都不能再穿红衣了,不管她多喜欢。
但那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得罪萧纵,她知道男人的脾气,若是气头上,真的会把她撵出去,她的钱还没攒够呢。
“这么不专心?趁着我不在,偷人了?”
萧纵捏住她的下巴,苏姚被迫仰起头,明明话里满是羞辱,她却已经习以为常,萧纵看不起她,当初两人相遇的时候,他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他就是拿她当个旁人的替代品,不准她妄想其他。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当初也想得明白,她图对方捧她当红角,对方图她样貌身体,公平交易,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忘了。
“该不会,还在为了我先前那句话生气吧?”
萧纵再次开口,捏着她下巴的手陡然加重了力道,“苏姚,我警告过你的,别不自量力地和......”
苏姚仰起头,在他唇角亲了亲,没有让他把话继续说下去,“没有生气,本就是我该做的,我只是太久没见少帅,很想念。”
她垂下眼睑,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她很庆幸,庆幸忘了的东西自己又想起来了,而且,应该再也不会忘了。
但显然,萧纵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盯着苏姚看了又看,忽然脱下上衣遮住了她的脸。
苏姚咬着唇,没有出声,她不太想去思考,此时的自己在萧纵眼里到底是谁。
她不切实际的妄想已经醒了,萧纵把她当成是谁都没关系,她只要用心攒钱就好了,等攒够了钱她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敲门声忽然响起来,女佣的声音隔着门怯怯地响起来,“少帅,管家想请您和苏小姐下去一趟,说抓到了个人......”
萧纵的兴致被打断,他显然十分暴躁:“滚!”
女佣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是慌乱的脚步声,人被吓走了。
但她走得了,苏姚走不了,她低低啜泣了一声,抬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暴躁的凶兽仿佛被安抚了,他扯掉衣裳来亲吻苏姚。
知道他的火气过去了,苏姚这才敢开口,“下去看看吧,管家不会无事生非的。”
萧纵的脸色仍旧不好看,却没再多言,随即捡起大衣往身上一披,抬脚出了门。
苏姚缓了缓身体的不适,又看了眼地上的红色旗袍,轻轻叹了一声,随手裹了件黑色睡袍,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楼下已经围了一群人,除了帅府里的佣人和护卫,还有个十分陌生的姑娘,穿了一身素色的旗袍,身形窈窕,面容清秀,此时正被押着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惊惧。
“这是来贼了?”
她轻咳一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情事后特有的沙哑,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黑色的丝绸裹着莹白的皮肤,明明是最寻常的颜色,却衬得她仿佛一颗刚被剥出来的珍珠,明媚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大兵们纷纷红了脸,女佣也不敢多看。
萧纵眉头一皱,抬脚迎了上来,到了跟前才瞧见苏姚连鞋都没穿,他一把将人抱起来,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么多人在你就发骚?”
苏姚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没做,也知道他只是单纯的想奚落自己,并没有真的回答,目光越过他的胸膛看向那位陌生的姑娘,“那是谁?”
众人的神情顿时古怪起来,谁都没有开口,只有管家上前一步,带着满腔鄙夷嘲讽看了过来:“这位,是少帅从外头带回来的。”
第2章
苏姚微微一愣,萧纵带回来的?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男人也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有心虚,没有探究,就那么看着她。
她指尖一蜷,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可这细微的动作却还是被男人察觉到了,他垂眸看过来,“吃醋了?”
话里仍旧带着调侃,却没了先前在床榻上的不满和警告,苏姚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从善如流,做作地在他怀里挣了一下,半真半假道:“少帅既然带了人回来,又爬我的床做什么?今晚少帅换地方吧。”
“没规矩,”萧纵嗔了一句,却并不严厉,甚至方才因为情事被打断而生出的暴躁也不见了影子,“别什么醋都乱吃,她只是我给茵茵挑的家庭教师,她先前说要学钢琴。”
萧茵是萧纵的亲妹妹,今年才九岁。
苏姚想起来似的哦了一声,讨好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亲,萧纵毫不客气地侧过头来,加深了这个吻。
苏姚却一点都不投入,心里只有无奈,萧纵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明明他是明令禁止苏姚争风吃醋的,甚至为此警告、惩戒过她很多回,可又时常会像现在这样暗示她承认。
若是答案不满意,他就会发了疯似地折腾人。
她只能猜测,可能是军务压力大,拿她逗个乐子吧。
她叹息一声,将思绪收敛起来,专心应对男人的索取。
“咳!”
一声严厉的咳嗽声却响了起来,她不用看就知道是管家,对方年过六十,人生的刻板严肃,据说祖上是有爵位的,所以很自持身份,最看不上下九流的出身。
好巧不巧的,苏姚就是那个下九流。
所以这帅府里,他们两人是最不对付的,方才这一番耳鬓厮磨,不知道老人家忍了多久了。
萧纵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没当着老管家的面太放肆,又亲了两口就抱着苏姚进了客厅,等将人放在沙发上,他才抬了抬下巴:“这么大阵仗,她干什么了?”
“还不是有了前车之鉴,才让这些人动了爬床的歪心思,也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凭什么说我想爬床?”
那钢琴教师奋力挣扎,矢口否认。
“我方才在少帅门前瞧见你了!”
老管家冷笑一声,“还敢嘴硬?果然是一路货色,给我堵了她的嘴。”
佣人立刻将那女教师的嘴堵住,管家冷冷看向苏姚,“少爷,老奴先前怎么说的?下三烂的人不能进门,会脏了帅府的地儿,可您就是不听......”
“够了,”
萧纵抬了抬手,打断了老管家的喋喋不休,饶是他也瞧不上苏姚的出身,可当面就说这种话也还是过分了。
他侧头看向苏姚,却见人正靠在沙发上盯着那钢琴教师看,眼底带着好奇,似是并没有听到老管家的话。
可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没听见的。
萧纵还是走了过去,捏了捏苏姚的手:“他不是说你。”
苏姚没拆穿他的欲盖弥彰,也没再装没听见,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没关系的,老人家嘛,说我两句也没什么的。”
萧纵眉梢一挑,揉了揉她的发丝,“懂事。”
苏姚抿唇笑了笑,她就知道,萧纵要的是这种答案。
最开始的时候她不懂,她年少成名,心高气傲,刚进帅府那会儿,老管家瞧不上她,总是暗中使绊子,她也从不惯着,闹得最狠的一回,她偷偷给老头下了泻药,拉的人三天没出门。
可惜,老管家是看着萧纵长大的,在这帅府的分量,比她重得多。
所以查出来是她动的手脚之后,萧纵毫不留情地关了她三天禁闭,那屋子又黑又窄,像是小时候关她的笼子,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后来就连她做噩梦,都不敢再想起那几天。
她再也不想进去了。
“少爷,”
老管家语气生硬的开口,打断了两人的温存,他声音严厉而冷酷,“老奴觉得,为了整肃帅府的风气,这种人必须严惩,最好是全府的人都看着才好。”
话音落下,他再次看向苏姚,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显然在他心里,真正该严惩的,另有其人。
“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
萧纵却不感兴趣,他只是摸了下苏姚柔软的发丝,刚才被强压下的火气又烧了起来,他弯腰抱起苏姚,“我们回去继续。”
他说得露骨,苏姚脸颊泛红,却顺从地抱住了她的脖子,由着他抱着自己上了楼,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那女教师,“她会怎么样?”
“反正你是不会再见到了。”
萧纵随口敷衍,脚步更快,苏姚还想再说点什么,腿骨却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
她额头冒出冷汗,却没有喊出口,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萧纵的脖子。
“急了?”
男人低笑一声,加快步子抱着她上了楼,甚至连门都顾不上就把人压在床榻上亲吻起来,可刚刚还被亲吻得湿软的身体,这才短短一小会儿,已经僵硬了起来,任由他怎么伺候都不肯放松。
他有些烦躁,“苏姚,放松一些。”
苏姚忍受着小腿的刺痛,艰难开口请求,“能不能明天再做?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萧纵气笑了,刚才还好好的,忽然就不舒服了?
他垂下眸子,“苏姚,别告诉我,你还在为楼底下的那个人在吃醋,我告诉过你了,那就是个钢琴教师,和我没有别的关系。”
“我没有怀疑你的话。”
她柔声解释,看出来萧纵在生气,她讨好似的握住了他的手,萧纵没再计较,“你乖一些,明天我让人送批珠宝过来。”
话音未落,他已然再次俯下身来,然而不过短短片刻,他脸色就又沉了下去,“苏姚,适可而止。”
明明是习惯了的身体,这次却怎么都不顺畅,若说苏姚不是故意的,他都不相信。
苏姚有些无奈,很想说是自己旧伤复发了。
伤是三年前受的。
那时候萧纵地位不稳,招惹了不少算计,自然也有人盯上当时只有六岁的萧茵,袭击发生的时候府里的人下意识保护萧纵,谁都没想到敌人的目标会是一个小姑娘。
倒霉的是,她当时正在陪萧茵上课,她怕人出了事自己会被问责,拼了命的抱着人逃跑,却被人开枪打中了腿。
后来虽然医治及时,不影响走路,却再也不能登台唱戏,还会时不时像现在这样刺痛。
这本该是极大的一桩人情的,可她那时候太愚蠢,没要些切实的好处,反而只想着拿这个做文章,想着要萧纵的承诺和陪伴。
后来闹得次数多了,萧纵也就不信她了。
现在说出来,只怕会适得其反。
然而就算她沉默,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萧纵仍旧肉眼可见的愤怒了。
“没完没了是吧?那你自己呆着吧。”
他起身就走,衣裳都没拿。
苏姚下意识要去追,可刚一落地,锥心的痛楚就从腿上传了过来,她跌倒在地,疼得脸色煞白。
她没敢再动弹,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身体爬回床上。
算了,还是不去了,反正追不上的。
第3章
萧纵在客厅等了等,没瞧见苏姚追出来,他脸色一黑,险些捏爆了手里的火机。
“少爷怎么出来了?”
管家端了茶过来,虽然是询问,可话里却带着幸灾乐祸,萧纵忍不住看他一眼,眉头拧得死紧,“你这把年纪了,和个丫头较什么劲?”
“我就是瞧不得这些下九流算计人的样子......”
眼见萧纵脸色不好,管家也没敢继续说下去,他这一安静,外头的叫喊声倒是清晰了起来——
“你们不讲道理,明明是你们抢了我的东西,凭什么还要废我的手,我就是想拿回我的东西......”
他抬眸看过去,就瞧见方才的那位钢琴教师正被押着跪在门外,大兵得了命令,正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手,打算给她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可即便危险当前,她却仍旧怒目圆瞪,不肯妥协,声嘶力竭地争执。
萧纵忽然有些恍惚,总觉得眼前的情形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但他仍旧来了兴致,点了根烟走了出去。
“你说,我抢了你的东西?”
他垂眸看着狼狈的女孩,眼底都是兴味——
真是稀奇,他这回出门是为了剿匪,怎么自己倒成了土匪了?
“就是你,我亲眼看着你把我的东西装上车的。”
女孩仰起头,咬牙切齿地开口,眼底都是不甘心,“你还给我吧,我买也行,你开个价。”
“都是勾引人的把戏,少爷千万别信。”
老管家忍不住开口,萧纵却只当没听见,他抬了抬下颚,“你倒是说说,我抢了你什么?”
“一块大洋。”
萧纵失笑,“小丫头,你这是在耍我?”
似是听出了这话里的冷意,女孩连忙补充,“不是的,那块大洋和别的不一样,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先前被藏在灶台里,黑漆漆的,刻着个秦字,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萧纵仍旧觉得她是在糊弄人,却还是吩咐大兵去找了。
“要是没有你说的东西,我可就不只是要你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他凉沁沁开口,话里的冷意甚至比外头初春的夜风还要渗人。
女孩丝毫不怕,“那要是找到了呢?”
萧纵很少遇见敢这么和他叫板的人,多少有些稀奇,“那我就继续聘用你,工资再给你翻倍,如何?”
女孩眼睛一亮,看得萧纵想笑,这幅财迷样,和苏姚一模一样。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随手捏灭了烟蒂,再次看了一眼楼梯,还是没有人影。
现在都不下来,苏姚有些嚣张了。
他有些不耐烦,好在大兵很快就跑了过来,手里真的拿着一块大洋,和女孩说的一模一样。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一抛,“你姓秦?”
女孩连忙接住,宝贝似的擦了擦才点头,“我叫秦芳年。”
萧纵盯着她看了两眼,神情莫测,却没多言,只吩咐大兵把人带了下去,管家忍不住开口:“少爷,您真的要留下她?这丫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不安分......”
“不是很有意思吗?”
萧纵眉梢轻挑,能瞧见一枚大洋被他装进车里,还能那么巧地被副官挑出来做钢琴教师,秦芳年......
他哼笑一声,再次上了楼。
管家摸不着头脑,可见他态度坚决,也不敢再说,只能不情不愿地下去给人安排房间,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仰头看了楼梯一眼。
罢了,狗咬狗的戏应该很精彩。
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颤,苏姚闷哼一声,她更紧地蜷缩起身体,手指一下下揉捏着小腿,却没能缓解分毫。
前些年她一直以为腿疼是伤还没养好,后来也闹着去医院检查过,只是并没有检查出什么来,她是中枪,不是踩中了炸弹,不会有残片的可能,所以子弹取出来了,就不该还有这些问题。
最后大夫的给出的说法是,神经性疼痛。
她不懂什么意思,但那之后萧纵就不怎么理会她的腿了,她当初还很委屈,追问过原因,但每回萧纵都很不耐烦,她只好将疑问压在心里。
直到有一回和管家吵架,她才从对方的嘲讽中明白,神经性疼痛并不罕见,但用在她身上,萧纵就理解成了两个字,装病。
她疼得有些受不了,索性咬住了被角,额头的冷汗一茬茬地冒出来,她整个人都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可疼痛却越演越烈,以至于她神志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不能再硬扛了......
她用力甩了下头,艰难挪动身体,拿出了床头柜的药,连水都顾不得喝,就倒出两片止疼药生吞了下去,可却没有丝毫用处,她咬了咬牙,又倒了两片出来。
那要人命的痛楚总算被逼退了些,却仍旧在折磨人,仿佛钝刀子磨肉一般,苏姚却不敢再吃了。
这三年,她清楚地感觉到止疼药的用处越来越小,可她不敢纵着自己一味地加大药量,现在的西药很贵,她怕自己离开帅府的时候,攒不够买药的钱。
她叹了口气,在钝痛的折磨下闭上了眼睛,却根本睡不着,直到天色大亮,那股痛楚忽然消失,她才松了口气,合眼睡了过去。
但很快,悠扬的钢琴声就响了起来。
她捂着头坐起来,只觉得脑仁涨得发疼,萧纵回来就是这点不好,大早上的就要听音乐,明明还不到起床的时辰。
可她也不敢再睡了,昨天把人惹恼了,今天得下去赔罪。
她洗了澡,特意换了套萧纵喜欢的白色旗袍,这才下了楼。
萧纵却并没有在客厅里,她一愣,到处找了一圈,却发现留声机也没开,可钢琴声还在响。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脚朝琴房走去。
萧纵年少时候留过洋,学过德文和钢琴,偶尔心情好了也会给她弹一曲。
男人弹琴的时候,和平常不太一样,没了那股要将人吞吃入腹的兽性,像个温文尔雅的绅士,苏姚从来没提过,她很喜欢那副样子的萧纵。
她加快脚步往琴房去,可门一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两道身影。
第4章
其中一个她不用看脸就认得出来,是萧纵,至于另一个......
苏姚出身戏班子,对记人很有一套,很快就想起来了另一道窈窕的身影是谁。
“反正你是不会再见到了......”
想起男人昨晚的话,苏姚摇头失笑,男人的话,果然是一个字都信不得。
她悄然合上门,转身走了。
“苏姚!”
一声稚嫩中带着欢喜的呼唤却忽然响起,随即一道矮小的身影小跑着冲了过来,苏姚连忙张开胳膊将人接进怀里,萧茵仰起头,露出一张圆润可爱的小脸,“下个月你送我去学堂吧,先生说要新开一门课,让我们请家人去旁听。”
家人?
苏姚一怔,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充满,酸酸涩涩,暖暖涨涨的。
她不自觉摸了摸萧茵的头,很想开口答应,可萧纵回来了,若是人不在她还能勉强代劳,若是人已经回来了她实在是不够资格。
“待会儿问问你大哥吧。”
萧茵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大哥回来了吗?”
她像是这才注意到周遭飘扬着的琴声,目光锁定了不远处的琴房,“我去找他。”
她撒腿就跑,苏姚连忙阻拦,“别,你大哥正忙着,别去打扰他......”
可小姑娘跑得太快,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一把就推开了琴房的门,随即里头就响起了高亢的叫喊声——“大哥,你在干什么?!”
琴声戛然而止。
苏姚叹息,却不好在这时候进去,只能继续候在门外。
“茵茵醒了?来,给大哥看看长高了没有?”
萧纵声音里带着笑,显然看见萧茵很高兴,他一向是很疼爱这个妹妹的。
萧茵却不给面子,“你为什么带人回来?这个家里只有我和苏姚两个女主人,你把她撵走!”
秦芳年连忙解释,“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
“闭嘴,没问你!”
萧茵呵斥一句,她年纪小,脾气却不软。
“你还管起大哥来了......”
房内萧纵又笑了一声,随即火机啪嗒一声响,大约是他点了根烟,随即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再说,苏姚算哪门子的女主人?这话别让唐黎听见。”
唐黎......
苏姚搓了下指尖,最轻狂的时候,她的确说过女主人这种话,也和唐黎攀比过,闹出了不少笑话。
所以她不大爱出门,因为萧纵身边的朋友下属,大概都还记得她当初那不自量力的丑态。
太丢人了。
她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就走。
身后却又传来萧茵的话,“我不管,反正你把她撵出去,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话音落下,小姑娘气冲冲地跑了出来,苏姚怕她摔着,连忙去追,一道阴影却笼罩上来,随即一股力道将她压在了墙上。
熟悉的气息翻涌,她不用抬眸就知道这人是谁。
“长本事了,知道挑唆茵茵给你出头了。”
萧纵垂眸看着她,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但仍旧有烟草味飘过来,她被呛得侧头咳了起来。
“这么久都不习惯?”
萧纵低笑一声,随手将烟踩灭,指腹摩挲上苏姚的脸颊,隐含着威胁,“这次就算了,别再有下次,我的妹妹可不是让你当枪使的。”
苏姚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解释,到了嘴边只剩了一个“好”字。
她不是窝囊到连为自己辩解都不敢,只是那么做并没有意义。
当对方不想听你说话的时候,你就是喊破嗓子,他也听不进去一个字。
她曾经不懂,是萧纵教会了她这个道理。
指尖被握住,萧纵捏了捏,“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苏姚从恍惚的思绪里抽离,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反手勾住他的指尖,“抱歉,我昨天不该闹脾气。”
“知道就好。”
萧纵对她的识趣很满意,牵着她的手去了客厅。
“你放开她!”
一声怒斥忽然响起,萧茵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拽开了萧纵的手,老母鸡一样挡在了苏姚面前,“在你把人撵走之前,你没资格碰苏姚!”
这幅样子看得人心发软,苏姚忍不住笑了,她带了萧茵六年,看着她从一个奶娃娃长成小姑娘,其中付出的心血,比萧纵这个亲大哥都要多。
她死乞白赖地留在帅府,除了缺钱,另一个原因就是舍不得她。
“小东西,吃里扒外。”
萧纵笑骂一句,目光却落在了苏姚身上,想让她赶紧和小丫头解释一下,那人只是个家庭教师,他也没有那么多的风流心思,要是真如同萧茵所说,他谁都能下嘴,家里也不会只有苏姚一个。
只是话刚到嘴边就顿住了,他看着苏姚唇角的笑,莫名有些恍惚,一股久别重逢的感觉突兀地涌了上来,明明昨天才翻云覆雨,可现在他却觉得,很久都没见过苏姚了。
“我才不是吃里扒外,我和苏姚本来就是一家人。”
萧茵不服气地回嘴,也将萧纵恍惚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抬手揉了下额角,应该是昨天没睡好吧,脑子都糊涂了。
“她是我给你请的钢琴教师,我刚才就是试试她的本事,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开口解释,满脸无奈。
萧茵却并不相信,只仰着头,求证似的看着苏姚。
苏姚想起那紧紧挨在一起的身影,垂眸哂了一声,却没有拆穿:“应该就是这样的。”
萧茵这才高兴起来,扑到萧纵怀里,“礼物呢?你出门一趟要带礼物的吧?苏姚也要。”
“钢琴老师就是你的礼物,你还想要什么?”
萧纵逗她,目光却看向了苏姚,满眼的似笑非笑,自己吃醋挑唆着萧茵撵人,自己财迷也挑唆着萧茵开口,苏姚这点小心思......
“你心里是不是没我这个妹妹了?我不要她。”
萧茵不依不饶,萧纵只好投降:“还有还有,还给你带了西山的糕点,去厨房吧。”
萧茵欢呼一声,跑去了厨房,苏姚怕她碰翻灶火,连忙要跟过去,却被萧纵喊住。
“你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盒子出来,轻轻一推,盒子就从茶几那边滑了过来。
“我也有吗?”
苏姚有些意外,她没少收萧纵的礼物,但大都是珠宝行或者副官送过来的,一看就是走量不走心的,像这种特意给的,还是头一回。
她一时竟有些不敢去拿,耳边却响起一声嗤笑——
“特意挑唆茵茵来要,她的面子我总不能不给吧?”
原来这般不情不愿。
若是以往,苏姚大概就赌气不要了,可现在她只是垂下眉眼,低低道了谢,“多谢少帅,那我就承茵茵的情了。”
她拿了盒子上楼,转过拐角,却被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第5章
“苏老板,对吧?”
秦芳年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苏姚被她喊得有些恍惚,苏老板......
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她是五岁被卖进戏班子的。
戏班子苦,含着石子练吐字,常常磨得满嘴都是血;师父的鞭子也狠,一点小错都会被抽得遍体鳞伤,可再苦她也咬着牙撑过来了,寒来暑往,练功从未懈怠,就是为了这个称呼,那是红角儿才能有的尊称,是她做梦都想要的荣耀。
她盼着自己扬眉吐气,盼着自己能在那小小的戏台上光芒万丈,盼着自己能真的做一回梁红玉。
但这一切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她不自觉摸了下腿,指尖蜷了起来,神情却不见变化,“喊我苏姚吧,我已经很久没登台了。”
“那真是可惜。”
秦芳年面露惋惜,瞧着倒是真心实意,只是很快那情绪就退了下去,她看着苏姚摇头,“当年你唱的梁红玉刚露头角就退了,我还以为你在帅府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原来......”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
苏姚被戳中最大的痛楚,心头狠狠颤了一下,她死死捏着手里的首饰盒子,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你找我,就是为了嘲讽吗?”
“当然不,”秦芳年摇摇头,“你好歹也是我师姐,我也是关心你。”
苏姚一愣,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她,“你也是余庆班的。”
秦芳年没有承认,却下了个腰给她看,那一看就是童子功,苏姚叹了口气,“劝你一句,图钱图权都好,千万别图人。”
她撑着栏杆,一步步往上走,却又被秦芳年拦住了,“师姐,我来还想和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唐黎吗?”
苏姚指尖一颤,杂乱的记忆纷至沓来,她的脸色控制不住地白了下去,指甲死死抠进栏杆里,唐黎......
“奉劝你一句,别在少帅面前提她,你会后悔的。”
她不想多说,越过秦芳年就上了楼。
“师姐,我和你不一样。”
对方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虽然刻意压低了,却仍旧十分清晰,“我和你们都不一样,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苏姚回头看她,像是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也曾这么骄傲,这么不可一世,以为自己是最不一样的那个。
可在萧纵眼里,她们根本没有区别。
“你好自为之吧。”
该说的她都说了,若是秦芳年非要找死,她也不会拦着,她抬脚上楼,秦芳年却又喊住了她,眼底都是忌惮,“师姐,你不会坏我的事吧?”
苏姚头都没回,“你放心,我和少帅,只是各取所需,不会争风吃醋。”
秦芳年终于满意,转身下了楼,可转过拐角,就看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那极强的压迫力,唬得人呼吸都短了。
她缩了下脖子,多少有些心虚,“少帅什么时候来的?”
萧纵吸了口烟,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没看出来,多才多艺啊。”
秦芳年觑他两眼,咬牙扬起了头:“既然你听见了,我也就不装了,我就是冲着少帅你来的,少帅可是答应过我,会让我继续做小姐的钢琴教师的,你不会因为我目的不纯,就食言撵我走吧?”
萧纵没开口,只抬眸淡淡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笑开:“当然不会。”
他吐了口烟圈,白雾袅袅升起,他的神情逐渐被模糊,声音却格外清晰,“你可比你师姐有意思多了。”
秦芳年顺杆往上爬,“我还有更有意思的,少帅介意我再去你房间找找大洋吗?”
萧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却没给出明确的回答,秦芳年到底是个姑娘,也没好意思追问,很快就红着脸跑走了。
萧纵仍旧站在原地,目光却慢慢上移,落在了苏姚门上。
他慢慢抽出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指尖勾着一只通体翠绿,水头极好的镯子。
方才苏姚拿走的盒子里是一对耳环,和这个镯子是一套,原本他把镯子拿出来是想逗逗她的,毕竟苏姚昨天的确不太省心,但既然刚才已经认了错,他自然不会再计较,刚才追上来也是想把镯子给她。
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各取所需,不会争风吃醋?
合着早上挑唆茵茵的人不是她。
萧纵冷笑,看来苏姚这表里不一的毛病还没改。
他将镯子揣回口袋里,那就等苏姚更懂事一些的时候再给吧,毕竟这块料子,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到手的,珍贵得很。
他转身下楼,管家迎上来,恭敬地低头,“少帅,刚才门卫来电话,说陈公子来拜访。”
陈公子全名叫陈施宁,是萧纵的发小,当年他接老爷子班的时候没少帮忙,做朋友没得说,但是为人......
他家里的姨太太怕是能凑够五六桌麻将了。
“请。”
不多时陈施宁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少帅不够意思啊,昨天咱们包了百乐门给你庆功,电话打了七八回也没把您请过去,所以今天我亲自过来请了。”
萧纵笑了一声,“你那一屋子的人,还能抽出功夫来去百乐门?”
“家花野花能一样吗?”
陈施宁不以为意,滔滔不绝地说起百乐门新来的舞女,不多时茶水送上来,他抬手去接,话音却忽地顿住,他用胳膊肘顶了顶萧纵,“什么时候带回来的?”
萧纵抬头,这才瞧见送茶的人竟然是秦芳年。
苏姚下楼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三个人相谈甚欢的情形。
她微微一怔,恍然想起萧纵曾疾言厉色地训斥过她,严令她不许在这种场合出现。
她当时以为,所有人都是这种规矩。
脚步停在原地,半晌,她转身往回走。
“小嫂子。”
身后忽然传来陈施宁的呼唤,苏姚轻叹一声,这人的眼神太好了些。
她不好转身就走,只能下楼问候,“陈公子抬举了,不打扰你们,我去厨房看看。”
她找了个由头匆匆离开,陈施宁十分惊奇地看着她,又扭头看看秦芳年,按捺不住问萧纵,“你怎么调教的?人怎么变了这么多?”
萧纵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跟着苏姚进了厨房才收回来,随口敷衍,“她不是一直这样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
陈施宁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开口,“你忘了她以前挠你的事了?”
萧纵一愣,发生过这种事吗?
第6章
“乖有乖的好处,但是我更喜欢烈的。”
陈施宁嘀嘀咕咕,萧纵很快回神,想起早上萧茵的发作,和刚才苏姚的闹脾气,刚升起来的那点恍惚又被压了下去,他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你想多了,她最会装模作样,早上还挑唆茵茵撵人。”
“是吗?”
陈施宁探头往厨房看了一眼,“那就好,我就喜欢这种又争又抢的性子。”
他说着满脸可惜,忍不住锤了锤茶几,“她当时怎么就没答应我呢,悔啊,悔不当初......”
“差不多行了,”
萧纵仰头,将杯中茶一口饮尽,语带讥诮:“一个戏子,也值得你惦记这么多年?”
“苏姚可不一样,”
陈施宁当即反驳,“当年我看她的梁红玉,那小模样我前阵子做梦还梦见了,后来的这些角儿都不能和她比,你什么时候玩够了,告诉兄弟一声......”
他拿起茶盏,碰了碰萧纵已经空了的杯盏,“兄弟不会亏待你的,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萧纵没应声,他也没理会,仰头喝茶,随即被烫得一口喷了出来,“这么烫,你刚才怎么喝进去的?”
萧纵仍旧不接茬,只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直到耳边再次响起陈施宁的嘀咕声,他才瞥了一眼,意味不明地开口,“就这么喜欢?”
“那当然,”
陈施宁语调不自觉拔高,“你知道我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看你也找了新人了,这个旧人不如就......”
他满眼期待地看过来,透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萧纵眼睛眯了起来,“行啊,你帮我办一件事,若是成了,我就把人送给你。”
“一言为定!你尽管说。”
陈施宁一无所觉,信誓旦旦开口,萧纵指节咔吧响了一声,咬牙切齿道:“那你去把鬼子的指挥部......”
“苏老板。”
秦芳年忽然开口喊了一声,萧纵手一抖,茶盏“啪”的一声落在了茶几上。
他猛地侧头,果然瞧见苏姚正端着点心慢慢走过来。
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他眼神游移片刻,才重新落在苏姚脸上,这个距离,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陈施宁倒是毫不遮掩,“小嫂子,你刚才听见了吧?少帅答应把你......”
他抬手就去抓苏姚的手,下一瞬却痛呼出声,滚烫的茶水不知道怎么地泼了他一裤子,今天日头好,他只穿了一条单裤,热水很快浸透布料侵袭了皮肤,在看不见的地方起了一溜水泡。
“快,送医院。”
萧纵吩咐管家,几个大兵连忙上前来把人抬走了,陈施宁却不死心,“小嫂子......不,苏老板,你等我,你等我啊......”
苏姚仿佛没听见,放下点心就去了厨房,手腕却忽然被拉住。
“刚才听见什么了?”
萧纵把她堵在墙角,大手铁钳一般死死攥着她的手,苏姚茫然地“啊”了一声,“什么?”
萧纵没回答,只垂眸看着她,见她眼底都是茫然,这才低头亲了亲她嘴角,“没什么,看着点茵茵,要吃早饭了,别让她吃太多点心。”
“好。”
苏姚应了一声,神情平和,一如既往。
萧纵侧头索取了一个深吻,这才转身回了客厅。
苏姚却没动,她靠在墙上,站了很久很久。
“苏姚。”
萧茵拿着糕点找过来,有些困惑,“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个红色的最好吃了,最后一个我留给你。”
她说着就递到了苏姚嘴边。
苏姚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咬了一小口,她俯身抱了抱萧茵,哑声道:“好吃,谢谢。”
萧茵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有些困惑,虽然的确好吃,但也没有那么好吃吧......
“小姐,要开饭了。”
管家严肃的声音响起来,苏姚松开萧茵,接过她手里的糕点,温柔地笑了笑,“洗手用饭。”
“我洗过啦。”
萧茵小跑着去了餐厅,苏姚也抬脚跟了过去,要进门时,管家却先她一步挤了进去,苏姚好脾气地让了路,却没想到管家站在门口不动了。
她不明所以,抬眸看了眼餐桌,就瞧见秦芳年站在餐桌旁,不甘心地开口,“我是你老师,和你一起吃饭不可以吗?”
萧茵一把餐刀扎进煎蛋里,“你敢坐苏姚的位置试试!”
苏姚这才发现餐厅的椅子都被撤走了,只剩了三把。
她看了眼管家,想来这应该是他特意安排的,就等着看她和秦芳年争斗了。
只是别说他了,就连苏姚也没想到,小小的萧茵会替她把事情解决了。
茵茵......
“发什么呆?”
萧纵从身后走过来,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苏姚指尖一颤,下意识挣扎,却被抓得更紧。
萧纵回头看过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苏姚知道他这是不满意她的反应,她垂下眸子,压下了本能,跟着他一路到了餐桌旁。
到了跟前,萧纵才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了眼管家,眼底闪过一丝怒气。
以往惦记着管家看着他长大,没功劳也有苦劳,又到了这个岁数,能不计较就不计较了,可他却越来越不像话,昨天就借机生事,对苏姚指桑骂槐,今天又特意闹了这么一出来挑拨离间。
该给个教训了。
他拉着苏姚坐了下来,开口要训斥,秦芳年却气冲冲走了过去。
“我的椅子呢?”
管家本就瞧不上她,见刚才事情没成,自然将火气发作在了她身上,他冷笑一声,“不清不白的东西,也配上帅府的餐桌?”
秦芳年气得涨红了脸,嘴皮子却不饶人,“说我不清不白?你年轻时候在南风馆谋过营生不成?这般了解?”
管家一愣,他这把年纪了,还从来没遇见过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人,气得都有些哆嗦,“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
秦芳年抱起胳膊,“我可不像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刻薄,有句话说得好,人老不积福,死后埋不住,不想被人挖坟掘尸,就积点德吧。”
老管家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整个人都仿佛要厥过去,求助地看向萧纵。
萧纵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挨顿骂也好,省得整天生事,只是秦芳年有些出乎意料,这般嘴毒,和管家针锋相对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几年前的苏姚。
他忍不住看了苏姚一眼,却随即怔住,苏姚以前,是这种性子吗?
第7章
他愣在原地,思绪有些混乱,他试着去回想苏姚以前的样子,脑海里却都是她温顺乖巧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茵茵,好好吃饭,别只顾着看热闹。”
耳边忽然响起苏姚的声音,萧纵回神,目光仍旧落在了她身上,苏姚仿佛没听见两人的争吵,抬手给萧茵添了块培根。
萧茵应了一声,低头去吃饭。
管家却忍不住走了过来,“少爷,咱们想找钢琴教师,什么样的请不来?为什么非要找这种人?这般歹毒,今天敢骂我,明天就敢造反!”
因着方才那点没想明白的恍惚,萧纵很是烦躁:“不是你自找的吗?!”
管家愣住,苏姚夹培根的手也是一顿,她侧头朝萧纵看过来,没记错的话,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萧纵对老管家发火。
不管他以往做过什么。
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激得人止不住的战栗。
可她什么都没做,既没去看秦芳年,也没质问萧纵的偏心。
她只是轻轻放下筷子,一如既往的平和,“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她起身,从这一团混乱里抽离,萧纵却有些意外,他看了眼根本没动过的早餐盘子,眉心微蹙,这哪里吃了?
他有心把人喊回来,管家却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不敢置信道,“少爷,你真的被这狐媚子迷惑了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小姐......”
“行了!”
萧纵不耐烦地打断他,目光落在那没动过的早餐上,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他语气越发严厉,“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记着,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管家噎住,脸色青青白白,变幻不定,却仍旧不死心,“少爷,您就这么喜欢秦芳年?”
萧纵越发不耐烦,“这关她什么事?”
他难道以为自己看不出来他真正针对的人是谁?
管家却很是不服,“当初我教训苏姚的时候您可是允许的,怎么换成秦芳年就不行了?”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教训苏姚了?”
萧纵脱口而出,可话音刚落,他就愣了一下,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些画面。
刚才怎么都没能想起之前的事,现在被管家一句话给掀了出来,他好像的确没少因为苏姚顶撞管家罚她,最狠的一次他把人关进了禁闭室,本想着小惩大戒的,可军营那边却临时出了事,等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三天。
那天,苏姚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褪了一层皮,脸色惨白,虚弱得连站都站不住。
那是他关于两人争执的,最后一次记忆。
再之后......
昨晚的情形映入脑海,管家的话那么难听,苏姚却一个字都没回,一个字都没有。
指尖忽然颤了一下,他不是允许管家教训苏姚,他当时只是嫌麻烦,不想理会这些小事。
他没想到的是,这幅态度在管家眼里会是这个意思,那苏姚呢?她是怎么看的?
好像也不重要,苏姚出身贫寒,只有一点唱戏的本事,还再也不能登台了,心里怎么想的要紧吗?反正她这辈子也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理由很充分,可他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不痛快,烦躁得让人坐不住,他不得不给自己点了根烟,目光却不自觉看向了萧茵,这一看才发现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
大概是赶着去学堂,先走了。
他一口气将烟吸到底,这才勉强将繁乱的思绪压下去,“你若是再生事,就滚回老宅。”
管家脸色瞬间变了,知道萧纵说出这种话来是真的动怒了,再不敢辩解,躬身退了下去,只路过秦芳年的时候,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秦芳年毫不示弱,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随即大步走到餐桌旁,刚要开口,萧纵却已经起身离开了。
他抬脚上了二楼,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了苏姚,他倒不是在乎人生气,只是......
只是她毕竟救过萧茵,他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
可一头小小的拦路虎却堵住了他的去路。
“偏心鬼,别想上去,苏姚肯定不想见你。”
萧茵坐在楼梯中间,张着胳膊拦他的去路。
萧纵又好气又好笑,他弯腰捏捏萧茵的脸颊,“小崽子,吃我的,喝我的,还针对我是吧?”
“谁让你偏心!”
萧茵推开他的手,鼓着脸生气,看着半分要放行的意思都没有。
“行了行了,快去上课,再不去要迟到了。”
他试图把人糊弄走,萧茵却丝毫不给面子,“今天周六,我不用上课,我今天就堵在这里,你别想去烦苏姚。”
萧纵被她给气笑了。
“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
他懒得和她多说,话音落下就提着她的腰带把人拎了起来,萧茵尖叫一声,抬手抱住栏杆,扯开嗓子大喊:“妈妈,哥哥欺负我!”
萧纵不防备她来这一招,被喊得额角一跳。
两人的生母死得早,是生萧茵那天因为受了刺激,难产而亡的,临死前死死抓着他的手,要他保护好妹妹。
这些年,萧纵一直心疼她没见过母亲,一听她喊妈妈,只觉得头皮都麻了。
“好好好,我不上去了。”
他把人放下来,低头认怂。
“那你还不走?”
萧茵叉着腰撵人,萧纵虽然满腔不甘心,可也无可奈何,只能看了一眼苏姚的房门,转身下了楼。
“这小崽子。”
他啧了一声,溜达着去了院子里。
帅府后院有个凉亭,坐在里头能看见苏姚的窗户,他盯着看了两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那天她从禁闭室里出来的样子,一碰就会碎一样。
可关个禁闭有什么呢?
他年少时候被关禁闭是家常便饭,怎么苏姚反应这么大呢?是太久了吗?
他心里又烦躁了起来,索性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想着把思绪压下去,可刚点燃鼻翼就嗅到了一股焦味,像是谁的头发被烧了,他狐疑地摸了下头,发丝好好的。
那是什么烧了?
他四处看了看,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就见一股烟正从苏姚的窗户里飘出来。
第8章
“苏姚?!”
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萧茵正打算下楼,见他上来下意识要拦,却根本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冲上了楼,一脚就将门板踹开了。
萧茵没见过他这么暴力,被吓得喊了一声,萧纵却没顾得上安抚她,大步冲进了进去,房间里却没有人。
但烧灼的味道还在,浓郁且刺鼻,他循着味道找到了阳台。
火势熊熊,正肆意吞噬着炭盆里的衣物。
苏姚就站在旁边看着,灼热的空气几乎将她的身形扭曲,整个人朦胧得仿佛一道虚影。
萧纵呼吸猛地一滞,脚步也在瞬间停下,恍然间生出一股风一来她就会被吹散的错觉。
“少帅?”
苏姚的声音响起来,话里满是诧异,显然没想到萧纵会忽然过来,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萧纵却在这一瞬骤然一松,整个人仿佛从云端落了地一样,因为苏姚一开口,那股虚幻感就消散了,她又成了活生生的人。
可放松过后,一股怒火却汹涌而至,凶猛得让人几乎丧失理智。
他大步走了过去,一把钳住苏姚的手,将她拽进了房间,“你疯了吗?竟然在屋子里点火?你是活腻歪了吗?!”
他怒不可遏,声音一下比一下高,可肺仍旧鼓胀得想要炸开,他不知道苏姚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明明闻见烟味都能咳好几声,现在竟然敢在屋子里点火了。
她就不怕风助火势,万一......
他抖着手,骂了一句又一句,不知过了多久,汹涌的情绪才在强大的理智下逐渐回笼,也是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除了开始那个称呼,苏姚竟一句话都没说过。
“知道错了?”
他哑着嗓子诘问,苏姚没有辩解,只轻轻点了下头。
见她这副态度,萧纵的火气总算彻底平息,也终于想起了那个炭盆,他看了一眼,随口问道:“都烧了些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经瞧见了一抹红。
苏姚的声音适时响起,“衣裳。”
她走过去,将旁边还剩下的一件红裙子也放进了炭盆里,语气古井无波,“少帅不许穿,我就把红衣都找了出来,都是我穿过的,也不好再送人,还是烧了干净。”
她用火钳子勾了勾火苗,火舌肆虐,再次舔舐了布料。
萧纵却愣在了原地,这是他昨晚说过的话。
他怔怔看着苏姚烧衣裳的动作,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再次起了波澜,却不再是愤怒或者烦躁,而是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憋闷,只是他惯常也不会太过剖析自己,很快便将这点异样压下,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下次让佣人处理。”
苏姚头都没回,只应了一声好。
萧纵莫名的有些不自在,沉吟片刻才开口,“刚才怎么不解释?”
苏姚轻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萧纵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莫名地不想去问。
他又想起刚才餐桌上的事。
如果苏姚烧衣裳不是在闹脾气,那餐厅的事呢?她怎么想的?
指尖无意识地揉搓了几下,他抬脚走过去,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苏姚仰起头,给了他一个娇软温和的笑。
以往萧纵是很喜欢她这幅样子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看着竟觉得刺眼得很。
在苏姚面前,他向来是习惯了直白,不痛快自然也不遮掩,他弯腰就将人拽了起来,“刚才误会你了,想要什么补偿?”
说是误会,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萧茵指责他偏心的那句话。
他无法否认,但这些事情他也不觉得有必要直说,他的身份在这里,就算偏颇了一些又如何呢?补偿就是,机会这不是给了吗?
他相信以苏姚的财迷,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就算狮子大开口,他也不介意。
给了补偿,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苏姚指尖蜷了蜷,好一会儿才笑起来:“少帅给我买件新衣裳吧。”
她果然提了要求,可萧纵的眉头却拧了起来,“没了?”
苏姚抬起眸子,困惑地看着他,“本也不缺什么,衣裳就够了。”
萧纵沉默,方才那股憋闷越发汹涌,却说不清楚缘由。
他素来是个能影响周围的人,脸色一沉,连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一双藕白的胳膊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苏姚仰头,轻笑着开口:“小误会而已,少帅虽然亲自开口了,可我也不能得寸进尺,对吧?”
话说得这么识大体,可萧纵却只觉得有股无明火直往脑门顶。
“你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他再也克制不住,且笃定是苏姚的问题,直接把人抵在了窗台上,低声质问,“这些年我亏待你了吗?你要什么我没给你?现在和我阴阳怪气了?那么久以前的事,你还指望我低声下气的和你道歉吗?”
他怒火翻涌,脸色阴沉得可怕,萧茵追上来,却愣是被他吓得没敢往跟前凑。
气氛一时冷凝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少帅为什么生气?”
苏姚轻柔的声音响起,她看过来的眸子里是纯然的困惑。
“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音调不变,平和地安抚,“我只是想要新衣裳了,才随口一提,若是哪里说错,惹了少帅不高兴,我改就是。”
萧纵翻涌的怒火顿住,他更憋闷了,却不好再发作,只好强逼着自己和苏姚拉开了距离,理智也逐渐回笼,他回想着刚才的对话,苏姚真的有在阴阳怪气吗?
他不知道。
但他那么听着,心里就是不痛快,那股无名火几乎烧得人胸腔炸开。
所以只能是苏姚的问题。
“副官会带你去买的。”
他没再多想,丢下一句,抬脚出了门。
萧茵这才敢进来,勾着苏姚的手指,怯怯开口,“你们是因为早上的事在吵架吗?”
“早上怎么了?”
苏姚有些茫然,早上的事对她而言的确是个不小的羞辱,但她并不觉得萧纵会察觉到这一点,更不指望对方会为了这种事而做出什么反思,所以她真的很茫然。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她低语一声,话语中强压下的苦涩透过打开的门板飘出去,听得要下楼的人顿住了脚步。
第9章
苏姚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萧纵并不怀疑这句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发的是什么疯,哪怕他强行把理由归咎到了苏姚头上。
他点了根烟,靠在墙上思索,却毫无头绪,直到指尖被烧尽的烟卷灼伤,他才不得不回神。
“管她呢,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骂了一句,抬脚下了楼,径直往外头去。
一阵钢琴声却忽然从琴房里传了出来,跳脱灵动,俏皮可爱,哪怕是心情烦躁,听见这声音萧纵也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不多时琴声停了,秦芳年打开琴房的门走了出来,看见他微微一笑,“少帅心情好些了吗?”
萧纵挑了下眉,“这是特意弹给我听的?”
秦芳年别别扭扭地点了下头,又连忙解释,“少帅别多想,毕竟你刚才帮了我,还要给我发工资,我这算是投桃报李......可没有别的意思。”
萧纵没回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秦芳年似是被戳穿了心思一般,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末了她瞪萧纵一眼,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特意写给你的曲子怎么了?反正你也知道我心思不清白......”
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透着股少女的羞赧可爱。
萧纵指尖一勾,低低笑了一声,却并未言语,只是转身就走。
“少帅去哪里?”
秦芳年忍不住跟了两步,“我这曲子还没弹完呢,您不再听一听吗?”
萧纵没有和别人报告行踪的习惯,并不打算理会,可楼上却在此时响起了脚步声,他一顿,不自觉转身瞥了一眼,就见萧茵站在二楼看着他。
他啧了一声,语调拔高了些,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百乐门有的是曲子。”
秦芳年似是被噎住了,不甘心道:“我会的,别人可学不来!”
萧纵充耳不闻,抬脚出了门。
倒是萧茵嘁了一声,“死性不改。”
秦芳年听见了,连忙侧头看过来,“少帅经常去那种地方吗?”
“关你什么事?”
萧茵抱起胳膊,小脸上写满了排斥,“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你歇了那个心思吧,别想进帅府的门。”
“小丫头,话别说得太满。”
秦芳年仰起头,不肯示弱,“只要我拿捏住了少帅,你能怎么样?”
“你,你不要脸!”
苏姚下楼的时候,就看见萧茵正气地跳脚。
“这是怎么了?不是要去百盛街吗?”
她开口问了一句,萧茵这才压下火气,朝秦芳年做了个鬼脸,抬脚跑了出去。
苏姚正要跟上,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她有些无奈,“秦小姐有话要说?”
“你刚才为什么和少帅吵架?”
虽然知道秦芳年大胆,但如此冒昧还是出乎苏姚意料,“这和你无关吧?”
“怎么无关?你犯的错我就不会再犯。”
秦芳年哼笑一声,抱着胳膊斜睨过来,“我会让少帅对我死心塌地。”
苏姚看得想笑,犯不犯错其实从来都无关紧要,人不对,就怎么都不对。
秦芳年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本想提点一句,却又想起了早餐时候的事,话都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兴许,不对的人,只是她自己。
“秦小姐还是亲自去问少帅吧。”
她抬脚就走,秦芳年要拦,对方却水蛇一般躲了过去,她愣住,随后才反应过来,虽然苏姚多年没有登台,可刀马旦的童子功还是有的。
“你给我等着,我迟早会把你赶出去的。”
她看着苏姚的背影,气得大喊。
苏姚头都没回,自顾自下了楼,到门口刚好听见发动机的声音,她抬眸,就瞧见萧纵的车一骑绝尘,轰隆隆开出了帅府大门。
“你怎么才出来?”
萧茵走过来,“要是早一点,咱们就能和大哥坐一辆车了。”
听她这么说,苏姚心里没有遗憾,反而松了口气,她刚好也不太想和萧纵坐一辆车。
副官萧翼开了车过来,仿佛没瞧见苏姚一般,给萧茵拉开了车门,“小姐要去哪里?”
“百盛街。”
萧茵兴冲冲开口,萧翼应了一声,钻进了驾驶室。
苏姚习惯了他的冷漠,自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她前些年不知道天高地厚,因为争风吃醋惹了不少祸事,这些人都多多少少的因为她受过罚,自然不待见她。
车子很快上了路,百盛街是海城最繁华的地方,分为上百盛和下百盛,中间隔了一道铁栅栏,却仿佛两个世界,上百盛纸醉金迷,下百盛人间疾苦。
拐进上百盛的时候,苏姚侧头看了眼另一侧。
下百盛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人为了几片烂叶子争得面红耳赤,有人因为偷了个窝头被打得头破血流。
她曾经就在这样的泥潭里挣扎,她恐惧极了这种日子,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她不择手段,费劲心思,什么自尊,什么骨气,全都踩在了脚底下。
她只要切实的好处。
“到了。”
萧翼停下车,给萧茵开了车门,小丫头欢呼一声进了旁边相熟的裁缝店,苏姚却没动。
她从手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劳烦萧副官帮我去买药。”
萧翼抬手接过来,眼底却闪过讥讽,“苏小姐,装得太久,别自己都当真了。”
苏姚没回嘴,药品管制很严格,不用帅府的人她根本买不到,以后离开海城估计会更难买到,所以她只能尽量多买,为此受一些讥讽也不算什么。
“有劳了。”
她道谢后,转身去追萧茵,却没注意到有道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第10章
“少帅看什么呢?瞧见佳人了?”
见萧纵一直看着楼下出神,陈施宁忍不住跟着看了一眼,随即眼睛一亮,“是苏老板?”
他想起了之前的话题,脸上露出激动来,“你还没说让我办什么事呢,赶紧的。”
萧纵收回目光,扔给他一根烟,“说笑的,你还当真了?茵茵喜欢她,真送出去,她要和我闹的。”
陈施宁很是失望,“孩子小,忘性大,你换个人陪她,很快她就忘了......”
萧纵没接茬,倒是另一个人开了口,“苏老板?说的是几年前闹离家出走的那个?”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这人生得不错,只是眉宇间全是倨傲,瞧着就让人退避三舍,笑声却透着浓浓的嘲讽,是财政部褚家的大儿子,叫褚英的。
“后来是怎么了结的来着?”
褚英又问,侧头看了过来。
“不记得了。”
萧纵淡淡开口,却并不是敷衍,他很少去回想和苏姚的以往,毕竟对方只是他带回来消遣的人,犯不着费多少心思,可这件事他却还留着点印象。
那时候苏姚已经被他带回去一年了,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闹腾着要上位,听说他去了百乐门,和他大吵一架,拖着行李回了戏班子,还放言在她和野花之间只能选一个。
他当时都被气笑了,自然不会去哄,连找都懒得。
至于后来是怎么了结的......
萧纵点了根烟,有什么画面自脑海里闪过,却十分模糊,他看不清也就懒得回忆,反正,应该是苏姚自己回去的。
比起这个,他更清晰的记忆,是事情传出去后众人的嘲笑,谁都不明白苏姚哪来的底气和他闹。
他也不懂。
“离家出走怎么了?”
陈施宁开口,语气很不痛快,“闹腾是因为在乎,要是不在乎谁想管你?”
褚英又笑了起来,“施宁这风流种真是没救了,和什么人都谈情说爱,也不怕辱没了自己。”
萧纵莫名的有些烦躁,“过去的事,别提了。”
“少帅这是嫌丢人了。”
褚英很是理解地点点头,“换成是我,我也觉得丢人,甚至当年我都不会让她回去,谁知道出去了半个月,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萧纵眉头拧起来,眼前恍惚闪过苏姚抱着他的脖子,低声说想他的样子。
今天褚英的话属实有些多。
他开口要岔开话题,另一道声音却比他更早一些——
“你们还走不走?”
说话那人剑眉薄唇,看着斯文俊秀,可眉眼间全是冷意,瞧着不怒自威,方才那话虽然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人却很清楚,他这是很不耐烦了,“我可不是来听你们说人是非的。”
“走走走,沈爷别恼。”
陈施宁笑嘻嘻中断了谈话,叉着腿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他这句沈爷道明了此人的身份,正是靠实业发家的沈家掌权人,沈知聿。
虽然他年岁不大,可因着幼年丧父,所以早早地就担起了家业,这些年打拼下来,不止屹立不倒,还更进一步,坐稳了华中实业龙头的位置,连这百乐门他也掺了股。
“知聿还是这毛病。”
褚英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开口调侃了一句,沈知聿却并不接茬,站起来就走,陈施宁连忙跟上。
“猖狂什么?”褚英见他如此不给面子,忍不住低骂一句,“要不是我老子要他的钱平账,他也配和咱们坐一起?”
“知道求着人家,就老实做孙子吧。”
萧纵捏灭烟,也跟了上去。
他都给了沈知聿面子,褚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不情不愿地坠在了最后头。
他们要去的是沈知聿的靶场,就在百乐门底下,里头存着的都是不能见光的东西,几人都掺了股,算是利益共同体。
这乱世里,友谊远不如利益来得牢固。
几人看了看新仿出来的枪,又开始打靶子,萧纵一向偏好这些,打到兴头上,连今天那点莫名其妙的憋闷都忘了。
内线忽然响了,褚英离得近,顺手接了起来,随即笑骂一声,“是陈园的电话,施宁,你也不好好管管你后院的那些人,还管起爷们的事了。”
陈施宁却不恼,笑嘻嘻来接电话,“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她们惦记我的样子。”
他接了电话,和对方腻腻歪歪地说起话来。
褚英听得有些不耐烦,“有什么好说的?赶紧挂了,咱们比一比。”
陈施宁听话地挂了电话,却摆了摆手,“不成,我得回了,天都黑了,再不回去,我家的宝贝们都要睡不着了。”
褚英被他噎得够呛,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人走了。
“我也先回了。”
沈知聿看了眼腕表,也拿了衣裳走了,他虽然没人催,但沈家规矩严,不许子弟在外头胡闹,除非必要,九点之前都要回家,哪怕他现在掌权,也不打算坏了规矩。
两人一走,原本还算热闹的靶场瞬间冷清了下来,褚英倒了杯酒,轻啧一声,“九点正是热闹的时候,这两个人越来越没意思了。”
萧纵充耳不闻,只闷着头打枪,等弹夹都打空了,他才吐了口气,“仿得差不多了,枪膛若是能再长半分手感会更好,让他们试着做一做。”
话音落下,他才瞧见身边只剩了褚英,不由讶然,“九点了?”
褚英啧了一声,“你打起枪来就不管不顾,走两人了都没注意。”
萧纵没在意他的调侃,垂眸看了眼手腕,他太久没来这里了,难得过来一趟,当然要玩得尽兴。
但他懒得和褚英解释,只看了一眼电话,这个时候帅府也该催他了。
念头刚落下,内线就响了。
褚英接了起来,随即眉梢一挑,满是戏谑,“你家的电话,这么多年了,明知道你不接,还打起来没完没了,没眼力见。”
那次苏姚离家出走又灰溜溜地回来后,虽然再没闹过这种事,但一到时间就不停打电话催促,萧纵警告过她,但收效甚微,只好由着他,但也的确是嫌烦,所以他从来都不接。
“替你挂了?”
褚英显然了解他,说着话已经打算挂电话了。
“等等。”
萧纵破天荒地喊住了人,褚英面露惊疑,“怎么,这么多年,出感情了?”
“胡说八道什么?”
萧纵一边接电话,一边抱怨,“她现在学会拿茵茵做筏子了,我怕茵茵闹我,还是听听......”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听筒里传出来的,并不是苏姚的声音。
第11章
车子拐进帅府,还不等停下,一道身影就迎了上来。
萧纵哂笑一声,刚才在听筒里听见秦芳年的声音时,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但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这大概是苏姚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不会接电话,所以才让秦芳年去受这份冷待,好报中午对方挑衅她的仇。
但她应该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接了吧?
挤兑人没成,现在迎上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矫情。
他想着苏姚闹腾起来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勾了一下,却坐在车里没动,只点了根烟,然后静静隔着车窗看着那道身影。
虽然对苏姚说不上喜欢,但偶尔逗弄一下也挺有意思,尤其是对方生气又不敢发作,委委屈屈红着眼睛的样子,想起来就让人身下发热。
身体似乎想起了什么记忆,开始蠢蠢欲动,他眼神也炽热了起来,却仍旧没动,只是恶狠狠地吸了口烟,眼睛饿狼一般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天气回暖了,在车里应该也可以......
他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就要下车。
可手刚碰到车门,那道身影就出现在了车灯笼罩的范围里,对方的脸也清晰了起来,身形的确很像,却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怎么是你?”
浑身的燥热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陡然消了下去,早先那股无明火却再次烧了起来,烧得他浑身发痒,却又挠不到,难受得厉害。
“我就是看看是谁回来了,也不是特意来迎接的。”
秦芳年半是羞赧,半是别扭的开口。
若是寻常,萧纵还有心思陪她演戏,现在却是半分兴趣都没有。
他推门下了车,径直越过她进了门,萧茵正在客厅里听留声机,里头是早些年苏姚登台时录下来的戏。
两人认识的时候,苏姚登台还没几次,但已经崭露头角,得了不少吹捧,算是小有名气,但比起红角还差得远,那时候他为了哄人高兴,就刻了几个唱片给她。
平日里她很宝贝,喜欢跟着唱片一起唱。
但后来,她仗着救过萧茵,就再也不肯登台了,连萧纵想听也得三催四请,她还不肯戴全了行头,她是刀马旦,没了打戏,观感自然打了折扣,实在是敷衍的厉害。
再后来,萧纵也就懒得听了。
这么一想,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没听过苏姚唱戏了。
所以这冷不丁听见,他下意识就顿住了脚步,好一会儿才回神。
“这时候你不睡觉,听什么戏?”
他揉了下萧茵的脑袋,萧茵显然还在生他的气,头一歪就躲开了,“我就喜欢苏姚唱的,我不学钢琴了,要跟她学戏。”
萧纵脸一沉,“供人取乐的东西,你敢。”
萧茵虽然平日骄横,可见他沉脸,也有些打怵,气哼哼地跑走了。
“明天给我老老实实学琴。”
萧纵扬声喊了一句,萧茵只当没听见,闷头跑了。
“小崽子......”
他骂了一句,抬脚上了楼。
帅府一共三层,三楼是他的卧房和书房,苏姚和萧茵都住在二楼,管家等人则在一楼,他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二楼就拐了弯,径直去寻了苏姚。
房门没锁,门一推就开了。
里面有些昏暗,看起来像是人已经睡着了,可床头却亮着一盏台灯,一看就是专门给自己留的。
萧纵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他笃定苏姚没睡,这一定还是为了秦芳年的事在闹腾,他不着急,有的是耐心等她自己露出马脚。
不多时,床榻上的人果然动了动。
他啧了一声,嘲笑出声,“不装了?”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可苏姚却没注意。
她捂着胸口大喘气。
大概是今天瞧见了下百盛的情形,勾起了她年幼时候的回忆,她恍然又梦见了自己被关在笼子里的事,在险些梦见那个禁闭室的时候,她急切地醒了过来。
还好,醒得及时。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涌上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怎么不说话?”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苏姚被惊得一颤,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个人,她倒是立刻就意识到了是谁,却忍不住面露惊讶:“少帅?”
她看了眼八柱蹲钟,九点半。
“你不是去百乐门了吗?”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还装,不是你让秦芳年打电话喊我的?”
萧纵边解扣子边走了过来,眼底的戏谑毫不遮掩。
苏姚一时语塞,萧纵还是这个爱给人扣锅的毛病,她都已经两年没给百乐门打过电话了,更别说让秦芳年去打了。
早先她患得患失,总怕一个不留神,萧纵就去寻了唐黎,或者看上旁人,闹出了不少丢人的事情,她也想着要改,却实在是没有办法,一听萧纵去百乐门就忍不住想打电话。
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回不回来。
可萧纵不接她电话了,往后的三年,他一次都没接过。
就像她的腿疾发得再厉害,他也不理会一样。
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打了。
她垂下眸子,低声解释,“我没有......”
唇舌却被堵住,萧纵显然不想听她说话,亲吻十分凶狠,但很快他就停了下来,抬手抹了把苏姚的额头,“怎么这么多汗?”
苏姚刚要解释,男人就又亲了下来,显然昨天房事被中断,后来又没能继续,让他憋了半个月的火越发汹涌,现在什么都拦不住。
苏姚叹了口气,没再试图开口,在铺天盖地的亲吻里,思绪却逐渐清明起来,在她不再打电话的这两年里,萧纵应该也从来没接过电话,不然他早就该知道,打电话的人不是她了。
第12章
这一宿苏姚几乎没睡着,即便是疲累过度合上了眼睛,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萧纵拱醒。
他总是这样,床榻上十分恶劣,看不得苏姚舒服,要她时时刻刻都回应。
所以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嗓子都是哑的。
她洗漱完下了楼,刚好听见萧茵和秦芳年在吵架——
“我就是不想让你教,你给我走!”
秦芳年不甘示弱,“我拿了少帅的工资,就一定要教会你。”
“我才是小姐,你还想强迫我呀?”
“小姐怎么了?进了琴房你就是我的学生,你得听我的!”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佣人看着都不敢言语。
苏姚叹了口气,正要上前劝架,一声咳嗽就响了起来,她仰头,就瞧见萧纵从三楼走了下来。
“萧茵,去学琴。”
他沉声开口,虽然没露怒容,可谁都听出了那话里的不可违逆。
萧茵气得红了眼睛,狠狠一跺脚,可还是进了琴房,秦芳年连忙跟了进去。
苏姚有些心疼,她知道自己不该插手这兄妹的事,可萧茵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少帅,不然......”
“想撵她走?”
萧纵大步下了楼,抬手揽上苏姚的腰身,身体紧跟着贴了上来,手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抚摸。
佣人们已经回避了,在帅府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他们早就知道了萧纵有多肆无忌惮。
苏姚连忙抓住他的手,被他这几下摸得腿都有些发软,一时没顾得上开口,萧纵却垂眸看过来,眼神和暧昧的动作截然不同,带着赤裸裸的警告,“我警告过你的,别再拿茵茵做筏子,我不可能让茵茵跟你学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苏姚一怔,一时默然。
“我不是那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话说得过了,萧纵随口哄了一句,他不否认自己瞧不起苏姚,但并不会当面给人难堪,刚才只是想起了萧茵昨晚的话,再加上这几天苏姚一直不消停,才有些口不择言。
“有个东西给你。”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镯子,正要让人去拿,想着把这茬糊弄过去,他可不想花心思哄人。
手却忽然被推开,“我的意思是,再请一位钢琴老师,我没想撵秦小姐走,也知道戏子是下九流,我吃过这种亏,不会让小姐沾染这些,少帅放心。”
苏姚轻声开口解释,语气平和。
萧纵心头却莫名被刺了一下,吃过亏是什么意思?跟着自己委屈她了?
心里这么想,他却没表露分毫,苏姚这种人不该这般轻易就挑动他的情绪,但他也的确不高兴。
“那就按你说的办。”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不信苏姚真的不想撵秦芳年走,现在这话大概是看他不悦,临时改了口风,想着以退为进。
所以他的答应是故意的,他不痛快,苏姚也别想痛快。
“我待会就让人去另请老师,和秦芳年一起教导茵茵。”
话音落下,他紧紧盯着苏姚,等着她变脸,等着她气急败坏地撒娇耍赖。
然而苏姚那张脸上,却半分情绪都没有,她甚至还笑了笑:“那我替茵茵谢过少帅。”
她轻轻挣开萧纵的手,转身去了厨房。
萧纵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再次笑了出来,还挺能忍,他就看她能忍多久。
他进了餐厅用早饭,不多时萧茵和秦芳年也出来了。
这次管家没有作妖,老老实实地摆了椅子。
苏姚为了哄萧茵高兴,特意给她做了小蛋糕。
“谢谢苏姚。”
萧茵亲昵地蹭过来,“还是你对我最好。”
苏姚笑笑,“少帅对你更好,他已经答应了另外给你找一位钢琴老师。”
她本以为萧茵会高兴的,可对方竟然看了眼秦芳年,别别扭扭道,“其,其实,她教得还行。”
苏姚一愣,这才一堂课而已,秦芳年就改变了萧茵的态度?
大约是过于惊讶,她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耳边传来萧纵的笑声,“你看起来很失望啊。”
苏姚侧头看过去,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
萧纵说对了。
她能接受男人被秦芳年吸引,毕竟对方从来就没对她动过心,移情别恋是迟早的事,她再痛苦也已经接受了,但萧茵不一样,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心里竟真的生出了一点酸涩和嫉妒。
太可笑了。
“我和苏姚你还是最好的。”
萧茵连忙安抚,挖了块蛋糕递到了苏姚嘴边。
苏姚强颜欢笑,低头吃了。
萧纵敲敲萧茵的脑袋,“她在意的可不是这个。”
小丫头昨天还被挑唆得去撵秦芳年,今天就忘了。
苏姚介意的是她接受了秦芳年吗?
她介意的是秦芳年会因此留在帅府,勾搭她的男人。
他目光扫过苏姚,盯着她发白的脸色看了又看,这才噙着笑扫了眼秦芳年。
还真是有些本事,这么快就打动了萧茵,那来帅府的目的应该很快就会暴露了吧?
真好奇,是什么人有这种手段能把她不露痕迹地送进帅府,若是抓到那条大鱼,他一定好好招待......
他又扫了一眼苏姚,起身往外走:“我去趟营地,萧茵,好好学琴。”
“少帅放心,”
搭话的是秦芳年,她仰起头,满脸自信,“没有人不喜欢我的课。”
萧茵瘪瘪嘴,却没反驳。
萧纵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姚脸上,见这么久过去,她脸色没有和缓半分,嘴角一扯,忍不下去了吧?
他就知道。
所以他才决定立刻去营地,免得待会苏姚找他闹腾,他不介意人闹,但他并没有心思哄,所以先晾一晾,等他忙完了,再来搭理她。
他转身出了门,直奔指挥部。
“帅府的电话不用接进来,吵得人头疼。”
他进门就吩咐副官,他身边一共六个副官,今天跟在身边的正好是萧翼,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在防苏姚。
“是。”
他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一边给底下人递眼色,一边将今天的行程逐一报备。
战事吃紧,四处混乱,萧纵这一天忙得昏天黑地,等告一段落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看了眼时间,琢磨着苏姚应该也冷静了,这才去了联络室,“今天府里来了多少电话?”
接线员摇头,“帅府没有电话进来。”
“什么?”
不止萧纵,连萧翼都有些惊讶,他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没注意?帅府怎么可能没有电话?”
接线员连忙将来电记录递了过来,“的确没有帅府的电话。”
萧纵接过来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眉头微拧,不应该啊。
“苏小姐该不会又闹离家出走了吧?”
萧翼开口猜测,一句话说得萧纵脸色发沉。
要是苏姚再做一回这种荒唐事,他就不得不考虑,给她一个严厉的教训了。
“回去看看。”
两人转身往外走,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接线员连忙开口喊住人,“少帅,是帅府的电话。”
第13章
萧纵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抬手接了电话。
萧翼听不见电话对面说什么,只是眼看着萧纵变了脸色,然后“砰”的一声挂了电话。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开口,“是不是苏小姐又闹事了?”
萧纵一言未发,只拿上外套出了门,萧翼连忙去开车门,随即车子一路疾驰,回了帅府。
一路上他心里直犯嘀咕,车还没停稳就先看了一眼客厅,里头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人在吵闹的样子。
那萧纵刚才为什么变脸?
他猜不到,也不敢问,只好下去给萧纵开门,对方却不用他,自己推门下了车,随即大步进了屋子。
开门的声音有些大,客厅里正在喝茶的管家和萧茵都吓了一跳。
“苏姚呢?”
萧纵开门见山,他脸色不好,两人都不敢多言,萧茵指了指楼上,“今天去了趟戏班子,回来的时候说累了,就上去睡了。”
萧纵冷笑一声,“不用替她遮掩,照实说,她是不是根本不在家?”
两人都面露迷茫,对视一眼,萧茵困惑开口,“她不在家能去哪儿?余庆班那边早没她房间了。”
萧纵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件事。
当初苏姚离家出走的事闹了好几次,害得他被褚英嘲笑了许久,他也想着给苏姚个教训,就不许余庆班那边再给苏姚留房间,如今的苏姚,的确是无处可去。
怪不得人还在。
“那她今天有没有闹事?”
管家来了精神,“少爷是说,苏小姐闯祸了?”
萧纵眉头一拧,不满的眼神落在了管家身上,“你问我?你打电话过来催我回家,不就是因为她做了什么?”
管家一愣,连忙解释——
“少爷误会了,老奴是看天色太晚,才问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萧纵眉头皱得更紧,狐疑地打量着管家。
按理说,以管家和苏姚的关系,若是苏姚真的做了什么,他是不可能遮掩的,不落井下石都算是稀奇了。
难道,苏姚真的没闹腾?
他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茵茵,你说,苏姚今天有没有生事?”
打从他进来,萧茵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下也有些不高兴了,“大哥你到底想问什么呀,苏姚能干什么?不就是平日里常做的那些,看看报纸杂志,去戏班子听听戏......没别的了呀。”
“不可能。”
萧纵矢口否认,苏姚再怎么想着以退为进,也不可能忍这么久。
“你再想想,”
他提醒萧茵,“她有没有骂人,或者是做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你们吃......”
萧茵的小脸彻底皱了起来,今天苏姚早早的就出了门,天黑了才回来,别说做东西给她们吃了,连骂人都没时间。
“有什么话,少帅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苏姚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众人纷纷侧头,就见她扶着栏杆慢慢下来,她仍旧穿着那件黑色睡袍,却仿佛将所有光亮都吸了过去,恍惚间,众人生出一股灯都暗了的错觉。
萧翼猛地侧开头,管家也没敢看。
萧纵低骂一声,大步走了过去,迎面将人拦住,挡住了旁人的目光。
“看来我昨天不够努力啊,让你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苏姚没理会他的调戏,仍旧提起了刚才的话题,“少帅想问我什么?我今天去了趟戏班子,带的是府里的司机,我所有的行程,你都可以去问他。”
萧纵上下打量着她,苏姚竟然这么坦然......难道真的没做什么?
真是奇了。
他心里觉得古怪,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露出了一个笑:“你既然说了,我当然信,哪用问什么司机?”
他随口敷衍,哄人的话倒是张嘴就来,只是走不走心,他和苏姚都知道。
但苏姚早就过了在乎这些的年纪,她笑一笑,只当是信了,“那我回去了,坐了一天,腰疼得很。”
萧纵配合地揭过了这个话题,他抬手给苏姚揉了揉腰,笑得促狭,“你这腰疼,真是坐的吗?”
苏姚脸颊微红,嗔怪地看他一眼,转身上了楼。
一切都和往常无二。
那为什么这次没生死?
太奇怪了。
“大哥?”
萧茵鬼鬼祟祟地上来,戳戳他的腿,“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萧纵啧了一声,奇怪的不是他,是苏姚。
他从来没见过苏姚这么耐得住性子......
思绪忽地一顿,他看向萧茵,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他敲了敲萧茵的小脑袋,“虽然你不听苏姚的挑唆是好事,但也不能和秦芳年太亲近,听见了吗?”
没错,原因就在萧茵身上。
她接受了秦芳年,苏姚孤立无援,所以才不敢放肆。
就这么点胆子......
他哂笑一声,转身下楼去喝茶。
“她挑唆我什么了?”
萧茵却满脸茫然地追了上来。
萧纵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还瞒着,你以为我猜不到,你之所以针对秦芳年,不就是因为苏姚挑唆吗?她自己都承认了。”
萧茵拽开他的手,小脸皱了起来,“大哥你怎么胡说?苏姚才没让我做这种事,我就是自己看她不顺眼,你别什么罪名都往苏姚头上扣。”
这幅反应出乎萧纵意料,他不自觉愣了一下,“你说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先生都说了,不可以撒谎的。”
萧茵很不高兴,噘嘴瞪了他一眼,转身跑走了。
萧纵却怔在原地没动,苏姚没有挑唆萧茵针对秦芳年吗?
怎么会呢?她以前明明......
“你是怎么调教的,人怎么变了这么多?”
陈施宁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萧纵眉心狠狠拧了起来。
第14章
夜里他睡得不太安稳,盯着身边的苏姚看了又看,却没看出什么来。
他憋了一肚子邪火,第二天一早就去后院打拳,等他和萧翼回来的时候,苏姚已经醒了,拿了温热的毛巾过来,踮起脚给他擦拭额角的汗珠,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昨天一定是自己忙糊涂了,竟然信了陈施宁的浑话。
他笑了自己一声,勾着苏姚的腰,狠狠亲了她一口,被人咬了下唇才肯松开。
苏姚忙不迭去了厨房,萧纵舔了舔嘴角的伤口,将萧翼喊了过来,“你这阵子别跟着我跑了,留在府里照看着,尤其是那个......”
他抬起下颚示意正叮叮咚咚响着钢琴声的琴房。
“盯紧了,我让茵茵跟着她学琴,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可不能真的让茵茵出事。”
话音落下,他抬脚就追去了厨房。
“是,您放心。”
萧翼朝着他的背影敬了个礼,随手将毛巾收起来,目光却瞥向了另一块。
其实苏姚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不会拜高踩低。
府里不管是司机,护卫还是佣人,她都客客气气的,每次萧纵打拳,她准备毛巾时,也都有他的一块,只是他嫌弃对方矫情,做作,所以从来没用过。
这次也是一样。
他装作没看见,将两块毛巾都交给了佣人,转身出去布防。
他是陪着萧纵长大的,萧纵对他素来放心,并没有插手,自顾自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苏姚。
苏姚习惯了他的目光,不以为意,可佣人们却有些受不了,不多时就有人凑过来接了苏姚手里的活——
“苏小姐,这里我们忙就行了,您快出去歇着吧。”
苏姚无奈,只好出了厨房,却是刚迈出门就被萧纵压在了墙上。
“腰还疼吗?”
他离得近,呼吸可闻,苏姚被他呼吸间的热气灼得耳尖发红,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这么多人呢,你离远一点。”
萧纵混不吝地笑起来,“我要是真离你远了,你就该着急了。”
话里满满的笃定。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姚对他多在乎。
苏姚笑笑,并未多言,只从他臂弯里钻出去,推着人去了餐厅。
趁着用早饭的功夫,副官金锦将今天的行程递了过来。
往常都是她口述的,这次却打印了出来,萧纵有些稀奇,但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南风雅舍?这老东西还是这副德行。”
他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目光却看向了苏姚。
他口中的老东西是海城商会会长何坚成,这老东西年过六十还爱女色,要的还得是读过书,有学识的淑女。
南风雅舍恰好就是这么一个地方,里头的女校书都是从小就读书识字的,有些甚至还精通洋文,客人是会员制,能进去的人大都是名声斐然,富甲一方。
所以寻常人是不知道的。
可苏姚知道。
所以,他刚才是故意说出来的,他的确有些恶趣味,喜欢看苏姚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有意思得很。
“你最好一宿都别回来,我要把门锁得死死的。”
苏姚哼了一声,提着萧茵的书包就带着人走了。
今天周一,萧茵要去上课。
萧纵笑了一声,这才是苏姚该有的反应,总和昨天似的那么忍着,就没乐子了。
他起身要走,却见金锦没动。
“想什么呢?”
他收了方才在苏姚面前的流氓样子,淡淡开口,金锦回神,她是六个副官里唯一的女性,脾性也最直,“少帅为什么不告诉苏小姐,您在外头没有厮混过。”
萧纵算不上洁身自好,但除了苏姚也的确没有过旁人。
他性子太傲了,总觉得出去厮混,是给人占便宜。
“我为什么要和她解释?”
他瞥了一眼金锦,多少有些困惑,“她又不是唐黎。”
金锦张了张嘴,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明知道苏姚在意这些,还偏偏要拿这个取乐,她家少帅,真不是一般的恶劣。
可她的身份不好会说这些,索性岔开了话题,“时间差不多了,请您出发吧。”
萧纵也没再继续,抬脚就出了门,她落后一步跟上,女佣追上来塞给她一个纸包,里头是包子,“苏小姐让我送过来的。”
今天是临时接了和萧翼换班的通知,她的确还没来得及用饭,苏姚竟然这般细致,这都想到了。
金锦道了谢,趁着出门开车的档口,她一口一个,将几个包子囫囵咽了下去,这才钻进驾驶室去开车。
“几个包子就能收买你?”
萧纵显然看见了,透过后视镜看金锦。
金锦有些无奈,“属下也不是那么的没出息。”
车子呼啸着出了帅府,刚好瞧见了在门前目送萧茵离开的苏姚。
明明只是一闪而过,萧纵却仍旧看清了她轻扬的发丝和恬静的面庞。
指尖不自觉颤了颤,萧纵忍不住回了下头。
说也奇怪,明明对苏姚没有半分喜欢,可瞧见她就忍不住想靠近,想抚摸,想亲吻。
肉欲,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今天最后的行程,就是南风雅舍的会面,萧纵知道何坚成那老东西约在这里,不只是图美色,还存着给他塞人的想法,所以对方一开口他就截住了话头。
何坚成很是不甘心,几次试图重新提起。
萧纵有些不耐烦,不自觉看了眼时间,八点半,竟然才这个点,他还以为很晚了。
罢了,早回去吧,免得苏姚的电话打过来,丢人。
“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起身要走,何坚成连忙留人,萧纵不耐烦和他废话,看了金锦一眼,金锦立刻喊了女校书过来,他被团团围住,只能作罢。
两人回了车里,金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咱们这时候回去,门是不是锁了。”
萧纵难得在底下人面前露了笑脸,“她的话你也信?开快些,九点前进门,你还能瞧见她打电话,粘人得很。”
他抱怨一句,带着点嫌弃。
金锦没多言,只加快了速度,八点五十九分,车子开进了帅府,大门果然没有锁。
“我说什么了?”
萧纵哼笑一声,话里难掩得意。
他卡着九点的时间,大步进了客厅,果然瞧见电话被拿了起来。
“不是警告过你,不准......”
他话音一顿,因为拿着电话的人,是管家。
“怎么是你?苏姚呢?”
他有些不痛快,环顾四周去找苏姚的身影。
“她用了晚饭就上去了,您想找人,去房里吧。”
见他回来,管家放下电话,起身走了过来。
萧纵眉头一拧,看了眼座钟,九点。
“她打完电话了?”
管家被问得一愣,“什么电话?”
萧纵有些不耐烦,“还能是什么电话?五年来她哪里断过?”
管家噎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古怪了起来,“少爷,您是不是糊涂了?她很早之前就不敢打扰您了。”
第15章
萧纵愣了一下,一时竟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她很久都没给我打过电话了?”
不等管家回答,他自己先否认了,“胡说八道,我每次晚归,都能接到帅府的电话。”
管家有些尴尬,“那是老奴怕您沉迷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这才继续打电话,想着喊您回来。”
“怎么可能?”
萧纵矢口否认,“换了人打电话,我怎么会......”
他话音忽地顿住,因为他想起来了,自己这么多年了,根本没接过帅府的电话。
好不容易接了一回,还是秦芳年打的。
心头莫名被刺了一下,这要是被苏姚知道......
他忽然反应过来,苏姚是知道的,他昨天一进苏姚的门就告诉她了,可她竟然没有追问过,一个字都没有。
就像他带秦芳年回来的时候,刨除他强行扣的罪名之外,她也什么都没做一样。
心脏忽然沉了一下,陈施宁的混账话也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不在乎谁想管你......
身体不自觉僵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不安毫无预兆地升腾起来。
火机啪嗒一声响,他点了根烟,一口气进去半根,那感觉却死活压不住。
“看来,白天的事让苏小姐生气了,少帅不用紧张,明天哄哄就好了。”
见他脸色不对,金锦开口安抚。
萧纵却怔住了,紧张?
他紧张苏姚?
那股复杂的感受还萦绕在心头,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却汹涌而来。
他古怪地看向金锦,这家伙在胡说些什么?
他是什么人?苏姚又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紧张她?
“你是在羞辱我吗?”
他瞥了一眼金锦,话里带着不满。
“什么?”
金锦被质问得很茫然,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萧纵太骄傲了,他是不能接受自己会被苏姚这样的人挑动情绪的。
别说苏姚了,就算是唐黎也不行,当初他明明对唐黎那般热衷,好东西流水似的送,费尽心思讨人欢心,可在意识到两人不可能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找到了苏姚作为替代品。
对他而言,情爱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可以逢场作戏,流连花丛,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真的对这种人动情。
他嫌丢人。
只是,六年。
苏姚在他身边呆了六年,两千多个日夜,他心里竟然从头到尾,都是这种想法。
一股凉意涌上心头,金锦莫名地对苏姚生出些怜悯来,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是属下失言。”
萧纵没再理会,只仰头看了眼苏姚的房门,随即转身往外走。
“都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管家连忙追问。
“热闹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哪里不能去?”
萧纵淡淡开口,脚下不停。
“可您从来不在那种地方过夜......”
管家开口劝阻,但萧纵充耳不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金锦叹了口气,抬脚追了上去,真是倒霉,怎么今天偏偏是她值班。
刚关上的帅府大门再次哐郎朗打开,金锦一脚油门拐出了帅府大街,这才从后视镜里看了萧纵一眼。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可她家少帅,好像是个另类。
车子很快在百乐门停下。
地方虽然不是萧纵选的,但他也没有异议,抬脚就下了车,身影很快消失在璀璨的霓虹灯里。
金锦没打算进去陪着胡闹,索性钻进车里睡了一宿,等天色大亮才醒过来。
萧纵还没出来,她也没去催,找了个摊子吃早饭,等四个烧饼下肚,男人的身影才从百乐门浮夸的大门里走出来。
她连忙结账,快步迎了上来,“少帅用过早饭了吗?”
萧纵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钻进车里闭目养神。
他不开口,金锦就自作主张回了帅府。
除了公务之外,这还是萧纵第一回在外头过夜,她心里有些惴惴,拿不准回去后苏姚会是什么反应。
要是......
“停车。”
萧纵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金锦连忙踩了刹车,还以为是已经到了帅府自己却没注意,结果侧头一瞧,竟然是珠宝行。
不用男人开口,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萧纵虽然对苏姚的变化很不满,但并没有真的打算和对方一拍两散,昨天的夜不归宿也只是在警告。
他在告诉苏姚,他知道她在闹别扭,也知道她很不舒服,但他不在乎,他只是希望苏姚不要继续矫情,不然后果,绝对不会是她以为的那样。
但警告过后,甜枣还是会给。
这个男人,温热的皮囊下,包裹着的是一颗不会化的寒冰。
金锦叹着气下车,和往常一样,随便挑了两样首饰就回了驾驶室。
知道萧纵懒得看,她也没想着让对方过目,随手扔在副驾驶位上,就加快速度回了帅府。
车子刚停下,吵闹声就从房里传了出来,她下意识看了眼萧纵,大概这种情况在男人意料之中,他气定神闲地哼笑一声,推开车门下了地。
金锦连忙拿着东西跟上。
房内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少帅昨天真的一宿都没回来?”
女声高亢,有些刺耳,两人的脚步不自觉顿住了。
金锦刚想感慨一句苏姚的好嗓子,但话刚到嘴边就意识到了不对,这声音不是苏姚的。
她探头往里头看了一眼,这才认出来,是那个钢琴教师,她正站在客厅里和管家大呼小叫。
她有些纳闷,苏姚呢?怎么这么安静?
该不会又闹离家出走了吧?
她心头一跳,不自觉看了眼萧纵,男人神情莫测,瞧不出情绪,但她直觉对方并不高兴,一时也没敢开口。
等她再转回目光时,才瞧见苏姚正扶着栏杆下来。
秦芳年一个箭步窜到了苏姚跟前,“你怎么能睡到现在?你知不知道少帅昨天去了妓院,还一夜未归!”
金锦心下一松,“怪不得苏小姐没动静,原来是还不知道这件事。”
萧纵指尖轻点,敲了敲烟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苏姚的声音就飘了出来——
“少帅这种人,去那种地方不是很正常吗?”
第16章
语调平和,无波无澜。
不管是门外还是门内的人,都短暂地怔了片刻。
“你这叫什么话?”
秦芳年的声音再次飘出来,比之方才更加高亢。
“什么叫正常?你就一点都不介意吗?那可是妓院!”
金锦被吵得回了神,略有些意外地看向苏姚,这幅态度,不在她意料之内,可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预兆。
毕竟这两年,苏姚过于安分了,只是萧纵瞧不上她,帅府的人自然也不会多花心思,以至于并没有谁真的意识到那细微的变化。
她又往身边看了一眼,男人站着没动,烟还夹在他双指间,可他却没有再抽,脸上那浅淡的笑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就那么站着,隔着门洞,神情莫测地看着里头的人。
苏姚扶着栏杆慢慢下了楼,带着一股置身事外的平静,看着秦芳年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秦小姐,消消气,你能在这里,足以说明我们的身份,谈介意......”
她无奈似的笑了一声,“是不是太矫情了?”
秦芳年被噎住了,她其实是个很能言善道的人,这还是头一回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金锦不自觉想起昨晚的事,想起自己一路上的担忧,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低头啧了一声,却瞧见细碎的烟叶飘落下来,萧纵手里的那支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捏得变了形。
“苏姚,”
房内再次响起秦芳年的声音,她似是已经冷静了下来,音量低了下去,却仍旧清晰可闻,“先前我还觉得少帅对你有些过分,现在看来,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对少帅没有真心,又怎么能奢望他真心待你?”
苏姚扶着栏杆的手一顿,像是被戳中了痛楚,却并没有反驳。
金锦倒是有些不痛快了,苏姚的确惹过不少麻烦,但她对萧纵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前两年战事紧,萧纵要把她送出去避难,她死活不肯走,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也非要守在他身边。
她还救过萧茵,那真是拼了命的去救。
当年他们追出去的时候,她浑身是血,仍旧死死将萧茵护在怀里,若是他们晚去一步,现在的苏姚早就是一堆白骨了。
若不是为了萧纵,她何至于此?
秦芳年没资格这么说她。
“秦......”
她要开口,却再次被秦芳年咬牙切齿的声音压了下去,“你等着吧,我迟早会和少帅修成正果,到时候,你会是第一个被撵走的。”
金锦气笑了,秦芳年是哪里来的底气?
她抬脚要进去,里头却传来一声轻笑,“那我就祝秦小姐得偿所愿。”
金锦脚步顿住,这是苏姚说出来的话?
苏姚还是先前那副温和模样,哪里有半分难过的意思,面对秦芳年嚣张的挑衅,她甚至笑得很事不关己,“到时候,还请秦小姐吹吹枕边风,多给我一些遣散费。”
话音落下,她颔首道别,若无其事地进了餐厅。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这次秦芳年是真的被噎住了。
连金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若不是当初亲眼见过苏姚为了萧纵奋不顾身,歇斯底里的模样,她都要真的以为,她来帅府只是图钱了。
人竟然能变得这么彻底......
她颇为感慨,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她连忙侧头,却只瞧见一道残影,再看的时候,萧纵已经钻进了车里。
这是不打算进去了。
苏姚这么乖巧,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金锦心情有些恶劣,一方面是觉得萧纵莫名其妙,另一方面是——今天不是她值班,能不能换个人来开车?
可她也不敢多说,只能咬牙切齿地钻进驾驶室。
车子再次呼啸着开出了帅府。
没了争吵声,发动机的轰鸣十分刺耳,不管是秦芳年还是管家都听见了,纷纷探头看出去,瞧见是萧纵的车,都有些意外。
萧纵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门都没进就又走了呢?
“少爷?”
管家追着喊了几声,车子毫不理会,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他只好作罢,一回来看见苏姚,气不打一处来,“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就说你这种人到帅府,就是图钱,少爷还不信,现在你终于承认了吧?”
管家说得咬牙切齿,他的确一直觉得苏姚这种人没有真心,可她真的承认了,他又气得厉害。
苏姚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吃早饭。
管家气得脸颊抽搐,咬牙切齿道:“少爷刚才可都听见了,我看你还能留多久!”
话音落下他出了餐厅,却正看见秦芳年仰头看着三楼,那里,是萧纵的房间。
“你看什么?”
他沉声呵斥,“你和苏姚是一路货色,别以为她走了,你就能留下。”
“你管得了吗?”
秦芳年冷笑一声,“只要少帅喜欢,你能把我怎么样?”
两人争吵起来,苏姚只当没听见,用完早餐就上了楼。
她刚才其实也听见了发动机的声音,知道萧纵回来了,也知道他可能听见了她刚才的话,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很清楚,萧纵并不在乎她,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以她说什么做什么,对方都不会在意,实在没必要小题大做。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个箱子来,里头零散着几块大洋和几卷洋钞,还有四五瓶止疼药。
对寻常人来说不算少,可在帅府这么大的家业映衬下,就很可怜了。
萧纵其实不是小气的人,衣食住行都是好的,珠宝首饰也送了不少,但现钱却很少给,除了每个月五十块的零用,再没有别的。
她还要买药,两年下来,再怎么节省,也只攒了这么点,都换成止疼药怕是也不够,她还得吃饭。
她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秦芳年什么时候能拿下萧纵,能不能说服对方,真的多给她一些遣散费......
实在不行,只能去当珠宝了。
她收起箱子,重新塞回了床底下,倒是不怕被偷,她这房间除了萧纵不会有旁人进来,而对方,估计这几天应该也不会来寻她。
只是她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萧纵不止没来寻她,连帅府都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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