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公主嫁奸臣 ,皇上你确定要赐这个婚?的主人公是 云衿雪 、 沈昀渊 ,是作者佚名写的一本古代言情类型的小说,这本书层次分明,字字珠玑,云衿雪、沈昀渊的内容概括是:第1章今日的荣安非同寻常的热闹,自云府一路向京城大街再到沈府,无不是唢呐齐鸣、人声鼎沸,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已然候在云府外多时。“这是什么情况?”一人问周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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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今日的荣安非同寻常的热闹,自云府一路向京城大街再到沈府,无不是唢呐齐鸣、人声鼎沸,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已然候在云府外多时。
“这是什么情况?”一人问周边人。
“你不知道吗?云沈两家结亲呐,但这都快过吉时了,新娘子还不见人影呢!”
云府的朱雀大门之内,那云家三姑娘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哀痛不已,周围则站着一圈束手无策的云家人。
“我不愿!凭什么从此以后我就没了身份!凭什么要让我的小溪去伺候那个不认不识之人!”女子阻拦在云府大门前,珠翠乱晃,说什么也不让喜娘接人。
云侍郎急的团团乱转,“什么失了身份!你不是一直都是云家四姑娘吗?”
一面说着,云侍郎还一面朝云三姑娘挤眉弄眼。
三日前,张丞相忽然莅临云府,同行的还带着一位面覆薄纱的清冷女子。那女子揭下面纱便叫人惊艳得口不能言。眉如细柳,眼尾逶迤,本是漂亮明媚的杏眼,却看得人没来由地发寒。
张丞相从袖中拿出了那女子的良籍和良人薄交给了云侍郎,只见姓名那栏赫然写着“云衿雪”三个大字,那分明是被赐婚的云三姑娘的姓名。
云侍郎哪里还不懂,他大惊,不可置信地望向张相。这当朝宰相竟已只手遮天,伪造出如此逼真的户籍。
张相没在黑影下,只吩咐:“她现在就是你们云家自小养大的云三姑娘,也是即将嫁入大阁领府的沈夫人,懂了?”
“下......下官明白。”
于是,原本的云三姑娘不得不变为“四姑娘”,一切属于云三姑娘的声誉、名号甚至是仆从都得归了云衿雪,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淑女云三姑娘,从此便只是如今已着喜服的待嫁女子云衿雪。
这叫云三姑娘......哦不,如今是云四姑娘如何不恨!
云家大夫人见喜婆眼看就要生疑,连忙拉下云四姑娘,低语劝阻,“傻丫头!莫非你想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殿,嫁给那个冷面阎王。”
是了,云侍郎之所以接受替嫁,除了张相以发配边疆的名单要挟,再就是这赐婚新郎——沈昀渊,沈领侍。
此人统领领侍卫内府,监视、侦查、刺杀......样样皆做,在朝堂上不偏不倚,而沈府早在十年前就满门抄斩,只余他一个人,毫无软肋可言。
是太皇太后座下的一条爪牙尖利的疯狗。
更是满京城人闻言闻声色变的冷面阎王。
“我......我不愿......”云四姑娘支支吾吾,可又挣扎着想哭闹,“可我凭什么——”
话音未落,一抹正红倩影从天而降,手握利刃直直逼向云四姑娘的脖颈,定睛一看,此人正是一身喜服的云衿雪。
“云姑......衿雪!”云侍郎在云四姑娘的尖叫里慌忙出声,“衿雪你这是做什么!快!快住手!”
云四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你......你个私生在外的野丫头!你做什么啊——”
云衿雪的身份,连送她来的张相都不甚清楚,更何况小小的云侍郎。云家众人问及他时,他也只好含糊其辞说是自己养在外的私生女,还平白遭了云大夫人好一通恼气。
云衿雪将锋刃又往前逼了一寸,嗓音冷厉,“让开。”
“扑通”一声,云四姑娘跌坐在地上,云衿雪收了匕首,微微朝一旁膛目结舌的喜婆一福礼。
“还请嬷嬷带路。”
喜婆哪见过这番架势,颤颤巍巍地领着云衿雪和两个云府丫鬟上了花轿。
“起轿——”一声吆喝,唢呐声震天动地,云府的“三姑娘”便从此成了沈夫人。
轿子晃晃悠悠从云府一路到了京城大街,不知是为了给将过门的新夫人一点下马威还是抬轿子的小厮没吃饱饭,反正云衿雪被颠得头昏脑涨,头上珠翠摇晃压得她脖子酸痛。
这高门贵女也不是很好做啊,云衿雪有些无力,抬手欲将头顶的凤冠撑上一撑,好叫自己的脑袋轻松些。下一刹,轿子突兀地落在地上,只听外头的喜婆尖细的嗓子叫唤:“哎呦,沈领侍哦——这夫妻洞房前是不能见面的!这不合规矩!”
一青年高声,“我们沈领侍娶妻,听的是领侍卫内府的规矩!还不让开?”
领侍卫内府的人?
云衿雪眉目紧锁,身子贴紧轿身,藏匿在轿帘后从缝隙里朝外窥探。只见一队人马拦在花轿之前,为首的人跨骑马上,一身金丝玄衣、甲胄加身,发髻高束,面目冷峻。
而他身侧的青年正高声与喜婆争执,或者说......是单方面威胁她。
想来能着金丝玄衣、骑汗血宝马的人,整个大苍除了领侍卫内府沈昀渊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云衿雪想起“那个人”给她的信息,将沈昀渊身侧那位对上了身份,是他的副手——梅溪。
云衿雪正欲往外窥探一二,却只见一道寒光剑影“唰”一声挑开轿帘,珠帘布帷霎时间翻飞而起,剑锋直指她的鼻尖,逼向她的脖颈。
她不禁冷汗涔涔,漂亮的瞳孔里倒影出剑刃的影子。
轿外尖利的叫声一片,沈昀渊以剑尖挑起幕帘,嗓音清俊却泛着寒意,“听闻云家三姑娘,姿容绝代,温婉疏朗,才情冠绝荣安,为夫心有好奇,这荣安第一才女为何许人也。”
轿内的云衿雪心下忐忑,虽说这当时的云三姑娘,如今的云四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到底是高门贵女,皇亲国戚间怎会无人相识。这位大阁领没见过云四姑娘,可不代表在场无人见过,若是露馅......
别说那位大人,她恐怕没法活着从沈昀渊的刀下逃脱。
“夫人这是——害羞?”
沈昀渊眼色一凛,剑锋不由分说地指向喜婆,威胁到:“我杀不了你高门贵女云三姑娘,但旁人可没有这么好命,夫人若是还不现身,可就可怜这位嬷嬷了......”
轿外沈昀渊的逼迫伴着嬷嬷凄厉的求饶传进了云衿雪的耳朵里,她死死咬紧牙关,脑海里响起从前在七镜司,前辈说的话——“阿云,这世道本就不公,若想活命,先得心狠。”
在外,沈昀渊已将刀刃架到喜婆的肩颈上,“三——”
若想活命,先得心狠。
“二——”
先得心狠。
“一——”
心狠。
“好,好得很,那便——”
“等一下!”
少女一袭正红喜服,珠翠微晃,团扇齐面遮住了眉眼却又隐隐约约可见那双明艳动人的杏眸,举着团扇的手臂微微发颤倒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
云衿雪嗓音清浅,和传闻里温婉柔和的云家三姑娘当真是有几分符合,“女子出嫁被迫下轿已是屈辱,还望领侍阁不要让衿雪真容面人。”
那柄利刃从喜婆肩上挪开,倏然刺向少女举着面前的喜扇。七镜司的刺客眼观八里,耳听六路,云衿雪哪里不知沈昀渊的剑已刺来,却不得不按捺住以刃接之的本能,瑟缩地往后退上一步。
沈昀渊居高临下地眯眼睨她,“若是沈某不允......”
“沈大人,此乃太皇太后赐婚,衿雪半路下轿已是不合规矩,若是在拖延下去,恐太皇太后怪罪。”
“......好一个云三姑娘,”沈昀渊嗤笑一声,收剑撤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索,“梅溪,护送迎亲队伍去沈府。”
“是。”
到此一场闹剧才算是落下帷幕,云衿雪坐在花轿里长舒一口气。那冷面阎王突然拦截逼她下轿恐怕是料到了张相会调包新娘,只可惜她从户籍到身份如今都是真真的云三姑娘。至于此刻,沈昀渊又让副手跟随,大抵也是防止半路调包,当真是老狐狸一个。
一声“落轿——”,轿子稳稳停在沈府大门前,云衿雪拨开轿帘却见清静素淡的偌大宅院,牌匾上孤零零“沈府”二字,一旁还挂着一大朵白色绢花,这哪有半点迎亲的喜庆模样,更多的是好像沈昀渊想把她送走的架势。
第2章
这时候大门里才匆匆跑出一个衣着不凡的老者,有些心虚地请罪到,“这位想必就是夫人了,我是沈府的管家,你叫我蔡叔就好了。”
说罢,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地看着沈府大门上面的白色绢花,又看了看云衿雪,连忙挥手招呼来两个小厮。
“今日迎亲不知道啊,门上那朵白花还挂着这对吗?还不快些把那碍眼的白花拽下来。”
小厮连忙应着去搬了梯子来,把匾上的白花给拽了下来。
蔡叔的脑子有些疼,这领侍阁昨日明明交代无需装潢,不会有新夫人嫁进沈府,这如今这般人都已经杀到门口了算是怎么个事儿?
蔡叔头疼的不知道该向新夫人如何解释。
云衿雪一眼便看出其中门道,挥了挥手,像极了她就是沈府的当家主母,大气又温婉,“你们下去布置吧,留下个人给我带路即可。”
言罢,她便带着小溪跟着带路的侍女的方向去了。
“夫......夫人,”步入中庭,侍女颤颤巍巍向着新主母行礼,解释道,“领侍阁给夫人安排的房间是......西厢房。”
说完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求她恕罪。
当家主母住西厢房,对哪家的高门贵女来说都挺屈辱的,也难怪这小侍女胆战心惊不敢言语。
云衿雪自嘲笑笑,可她云衿雪不是什么高门贵女,沈昀渊的这点折辱于她而言可谓是不痛不痒罢了。
“无事,你先下去吧。”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夫人!他们沈府一看就压根没打算迎您进府,您怎么一点也不生气,您可是云家三姑娘!”小溪是个对云府忠心的,也不在乎云衿雪是不是真的云家嫡女,只是气恼沈府的怠慢。
可云衿雪脸上只是淡淡的,无甚神色,语气也淡淡的,没有起伏,“小溪,你能看出我亦然,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在沈府皆为寄人篱下,也该不惹是非。”
不惹是非,不引注意,才是完成任务的良法。
小溪不明白,只觉得这位云姑娘才真是如“云衿雪”这个名字一般,整个人淡漠如云。
沈府很快就忙碌起来,侍从们张灯结彩,给横梁挂上红绸锦缎,侍女们忙着贴喜字又抓了把红枣桂圆花生等一应物品往被褥上撒。
“现撒啊?!”小溪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甚至对着那碟子花生跃跃欲尝,气急想哭。
几个沈府侍女有些为难,反倒是云衿雪一脸云淡风起,说是不用撒了,拿几碟子给她尝尝味道就好了。
“如何不撒?”人未至声先至,周围哗啦啦跪倒一片,云衿雪抬眸才见沈昀渊踩着一身风雪进了西厢房。
方才在外,沈昀渊倒是没看清这传闻里“美艳无二”的云三姑娘是何长相,进屋定睛才觉呼吸一滞。本是明媚的长相,细眉弯弯、杏眼圆圆,桃李年华的少女本就是娇嫩,红妆加身更是显得可人。这般长相却一身清冷气质,像是孤苦了半辈子的人。
云衿雪愣了一愣才放下手里的喜扇,规规矩矩地效仿周遭人的模样,向沈昀渊行礼,“云家三姑娘云衿雪,见过领侍阁。”
满屋静谧,云衿雪知道,彼时沈昀渊正居高临下地看她,是打量亦是试探。
一阵衣服摩挲的细碎声响在此时便格外清晰,沈昀渊缓缓蹲下身子,以食指指节挑起她低垂的脑袋,言语是温柔的,嗓音却是冷的。
“夫人客气了,你我二人今日往后自应当同心,安稳度日。可——”他话锋一转,眼里也是隐匿的狠劲,“若是夫人与我并非一心,那也只好......”
留不得了。
云衿雪心知肚明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只觉寒意一路窜上她的脊背。
他在警告她,他知道她背后的人。
可他知道到哪一层了?是张相、七镜司,还是......那个人?
云衿雪不敢确定,但她明白,此后在沈府她将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落下万丈深渊,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深深呼吸,掏出贴心口放置的铜哨,放在手心细细摩挲。
就快了吧......就快了,完成这个任务,她就能离开了。
就快了。
是夜,沈府灯火通明,从主厅到厢房称得上是亮如白昼,云衿雪有些困惑地叫来蔡叔。
“夫人,沈府一向夜如白昼,领侍阁有规定,各厅各房留灯几盏、布置方位都有明确的标准,不可轻易改动。”蔡叔解释道。
一直亮如白昼?怎么?沈昀渊刀下人命众多,怕他们化为厉鬼来索命么?
堂堂一个冷面阎王竟然会怕鬼。
云衿雪垂眸点点头,并不打算为难蔡叔。或许是自幼长在七镜司那个无光透进灰暗地带,待久了灰暗之地竟不适应光亮这么充足的环境了。
云衿雪嫌刺眼,披了件薄衫往庭院去了。
院里被沈昀渊种满了红梅,满庭芬芳,正值寒冬,雪花伴着北风呼呼的在空中飘着,云衿雪就这样拢着外杉找了个石凳坐下,静静地看着这满天白絮。
那雪素净,迷了她的眼,叫她连沈昀渊站到身后了都没发现。
沈昀渊接过蔡叔递上的热茶,微抿一口,赞道:“夫人好雅兴。”
“不及领侍阁。”云衿雪抬手去碰沈昀渊的衣襟,只是下一秒就被牢牢攥住。
“做什么?”沈昀渊蹙眉。
却见少女嫣然一笑,朝他领口努努嘴,趁他垂眸自察的瞬间眼疾手快的取下粘在衣襟上的粉白花瓣,摊在手心,呼的吹了口气,任其翻飞。
“角菫花,整个荣安只有城西的揽月楼前有那么一片。”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沈昀渊却是听懂了。
领侍阁到皇宫也不过是在城东一片,而沈府在城南,怎么样也路不过城西,更何况揽月楼是什么地方?
荣安出了名的烟花柳巷。
领侍阁的沈昀渊大婚当日流连烟花之地,传出去说小是家丑难听,说大怕是忤逆太皇太后。
她在敲打他呢。
沈昀渊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把玩凋落梅花的少女,心下笑说这位还真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只是这出人意料的洞察力,倒是不像寻常深闺女眷的能力。
云衿雪玩着在雪地里捡的梅花瓣,心情大好。这沈领侍不是知道她所图不纯吗?不是知道她背后有人授意吗?不是阴阳怪气威胁她吗?
噎不死他!
反正他知道她有所图谋,又挑在明面,那她何必还装模作样,将这出独角戏唱罢。
“早就听闻云三姑娘聪敏非凡,倒是传言不假了,”沈昀渊狐狸般的左眼微黠,飞剑既出,“今日便来讨教。”
说罢,他飞身而出,一柄长剑在手,贴着云衿雪的鬓发直直刺去。云衿雪大惊,来不及反应已然本能的敏捷翻飞而起,躲避这突如起来的袭击。
“你到底是何人!”沈昀渊目露寒光,又是一个紧逼,不给对方丝毫退路。
云衿雪心道不妙,自己终究是大意了,沈昀渊大抵是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一剑试探她的功底,但好在她若一口咬死还有一机可搏。
她错手挡下沈昀渊一击,抬腿猛劈,一举踢飞他手中之剑,轻身点地而起,抢先抓住剑柄,以剑刃横逼向沈昀渊,被他以迅雷之势挡下。
“沈领侍这是说的什么话,”云衿雪欺身,“我只是我,云家三姑娘云衿雪。”
沈昀渊冷哼一声,竟以臂弯作禁锢将少女死死箍在怀中,一个巧劲夺下她手里的佩剑,“夫人,剑刃锋利,可不适合把玩。”
剑刃锋利?云衿雪盯着以剑刃挟持自己的沈昀渊,不禁腹诽,剑刃锋利你把它架我脖子上?
她心上一计,唇角微勾,竟直直将纤细的脖颈撞向剑锋。
沈昀渊所言极是,这剑刃当真锋利无比,只是这微微一动,云衿雪白皙的脖颈上便立显一道殷红的血痕,叫沈昀渊瞳孔微震当即松了剑柄。
云衿雪背对着沈昀渊,脸上浮起一抹得逞的笑,她未见沈昀渊复杂地皱起眉,张嘴想说什么。
“你......”
“沈领侍——”
第3章
梅溪的高声呼喊打断了沈昀渊的话头,“沈领侍!明台出事了!”
一队人马匆匆赶往明台时,这里已是漫天大火,熊熊火焰照得夜幕泛红,进进出出的潜火队的官兵。喧嚣声动,沈昀渊望着冲天的火光,耳边嗡嗡作响。
那年......那年就是这般光景——
“粮仓走水了,快通知沈大人!”
“来不及了——潜火队的官员外调了!”
“沈大人冲进去了!!”
“爹————”
......
“大人——”是梅溪的呼喊,“大人!”
沈昀渊从回忆里挣脱,猛然回神,“我去检查还有没有人在里头,你安排人把伤员送出去,全力配合潜火队灭火!”
“是!”
下一刻,沈昀渊卸下大氅,义无反顾地往火光之处闯去,身后是下属的惊呼——
“沈大人冲进去了!!”
霎时间,光阴重合,那年的沈尧阳和如今的领侍阁阁领沈昀渊,似乎跨域时空化作一体,向着荣安的命脉,义无反顾地奔去。
即为父子,殊途同归。
明台的大火烧了一夜,明台火灭沈昀渊便匆匆进宫去了。云衿雪只听说太皇太后大怒,令内卫府彻查此事,御察司从旁监理,务必捉拿幕后主使。
“不是意外?”云衿雪早起在院里吃茶,兴起问上一嘴小溪。
小丫头眉飞色舞的,恨不得把在早市上听到的八卦全都告诉自家姑娘,“自然不是!那明台大火里躺着一对男女,刚拖出来时还以为是烧死的,后来仵作验尸才发现早就死了好几个时辰了,大抵是中毒,要不是我们姑爷冲进去找人,恐怕这人都烧成齑粉,也就死无对证了。”
沈昀渊?
她还以为这冷面阎王只是身居其位不谋其职的污吏一位,想不到也做点实事儿。
“而且夫人,”小溪忽然压低嗓音,凑在云衿雪耳边小声私语,“你知道死的是谁吗?”
云衿雪抬眸。
“听说——是二姑娘!”
云衿雪:“!”
三个月前和情郎私奔的云二姑娘?!
死的人的确是云家私奔出逃的云二姑娘,而另一位是她的情郎萧郎。
云沈两家结了亲,云二姑娘便是属于领侍阁阁领的妻姐,此事一出,云家老小都得被抓去问话,沈昀渊因避嫌缘故不便去拿人,此一来监察司仇大人仇霁寒就格外积极。
“夫人!夫人!”沈府的丫鬟急匆匆闯进西厢房,“监察司的人将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请夫人前去问话。”
好一个“请”字。
云衿雪面色不虞,披上墨黑大氅领这两个侍女往前院走,只见仇霁寒小的不怀好意,手下十几号人竟压着沈府吓人,好不威风。
为首被压住的蔡叔虽被桎梏仍是不屈,“你们擅闯沈府,惊扰女眷,可是冲撞朝廷命官!”
仇霁寒不屑地扯扯嘴角,一个眼神递给下属,那官兵压着蔡叔的长枪愈发紧迫,抬脚就想将老者踢跪在地。
“住手!”云衿雪步伐不乱,矜贵自持的模样确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何人在沈府喧哗?”仇霁寒挑眉,“这位是?”
小溪气急试图斥责仇霁寒的无礼,被云衿雪堪堪拦住。少女眉目无甚波澜,只是抖了抖大氅上的浮雪,得体一笑,“仇大人也是太皇太后眼前的老红人了,竟然不懂见到上级夫人需得行礼的规矩?”
“哦?仇某怎么不知道朝廷命官还需向重案嫌犯行礼?”
“仇大人此言差矣,您此番前来可有刑部逮捕文书?”
仇霁寒一噎:“......没有。”
“那就是有内卫府密令?”
“......没有。”
“哦——”云衿雪装出了然的模样,“那就是有太皇太后的谕令了。看仇霁寒闻言牙都要咬碎了,素来只听说云家三姑娘知书达理是荣安第一淑女,却不想小丫头片子伶牙俐齿、难以拿捏。
“自是......也没有。”
云衿雪站在石阶上,看着仇霁寒的眼神不怒不喜,沈昀渊那副居高临下打量人的姿态被她学了个八九分,“既是没有,那便是来沈府请人协助查案,仇大人这是什么姿态?”
片刻的僵持后,仇霁寒挥手撤了下属对沈府一众的控制,旋即朝云衿雪拱手福礼,“......监察司仇霁寒,见过领侍阁夫人。”
“仇某对沈夫人早有耳闻,这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看来真是——名不虚传。”仇霁寒话中有话,细密的目光缠上眼前的女子,像毒蛇吐着信子不动声色地靠近自己的猎物,“还请夫人配合。”
云衿雪眸光微转,撇下侍女,叮嘱蔡叔看顾好沈府,便跟着仇霁寒只身前往监察司。刑部虽将云家老小都带到了审讯堂,却也是实在的礼遇,原因无他,领侍阁那位早早便嘱托刑部对云家人照拂一二,待他看完现场即刻赶来问话。
更何况此时此刻,苏尚宫坐镇看管。苏扶楹什么人,那是和沈昀渊一起从罪容所爬出来的,敢在太皇太后面前名正言顺支持沈昀渊的三品女官。
民间更是有俗语——“不做长宁公主,便作三品尚宫。”
当今除了长宁公主外,最得太皇太后宠爱的红人便是尚宫苏扶楹。
有她在此,也难怪沈昀渊放心托付。
半柱香后,沈昀渊匆匆赶来刑部,朝苏尚宫道上一谢,有许诺下春山先生的一壶红梅酿才算完,转身审讯去了。
可这云家人也奇怪,问起云二姑娘、云四姑娘平日与谁往来,素爱做什么,皆可说的头头是道,唯独问起云衿雪,却是支支吾吾,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沈昀渊在户籍上记录的毛笔不动声色停下了,“那——云三姑娘生辰是何时,云侍郎你总该知晓吧?”
云衿雪户籍上的出生日子的确在中秋倒是没错,沈昀渊敛眸暗自思忖,可这云家对云衿雪这全然不知的模样,难道是因为庶女身份不受待见么?
“大人,蔡叔派人传信来,说是夫人被监察司那边带走了。”梅溪匆匆赶来禀话时,沈昀渊刚从云家几人那问出二姑娘出走那日的日期。
“监察司?仇霁寒?”
“是,蔡叔说仇大人去沈府拿人,最后把夫人一人带走了。”
这次案子和云家扯上关系,他与云衿雪成亲不便出面拿人,太皇太后也是安排刑部查问,他仇霁寒是受谁旨意,敢越过太皇太后钦点的刑部抓人?
一瞬间,沈昀渊便冷下脸来,手里的户籍被扔在案牍上,他大步流星离开刑部审讯堂,翻身上马,引得身后赶不上的梅溪大喊:“大人,要去哪啊?!”
“监察司!”
“沈夫人当真难请。”
仇霁寒将云衿雪带到,屏风之后的人背对着她,不咸不淡地讽刺一句。
仇霁寒倒是没有停留的意思,将人送到后只留下一句“丞相大人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便知趣地退出了室内。
云衿雪贯是懒于和张相话长短唠家常,连副恭敬模样都不装,“若非我不知是你,你觉得,监察司凭什么带的走我?说吧,“那位”的意思。”
第4章
张相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声音也压得低沉:“上头的探子来报,说沈昀渊背后有一神秘之人,沈昀渊每年都会秘密拜访,说不定密令之事与此人有关,你多加留意,记下他每日行踪,另外沈府传书也要留心。”
“......明白了。”
扣,扣,扣——
门外突兀响起一阵急促的敲击声,紧接着是不知名的哪个侍从着急忙慌地通报——
“沈......沈领侍带着一整队人正往监察司来了!”
监察司府门外,沈昀渊身侧是梅溪,身后跟着一队背着灯笼的内卫府官兵,“吁——”的一声伴着马嘶长鸣,一行人马稳稳当当停在仇霁寒面前。
仇霁寒一贯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模样,“沈领侍夜访我监察司,所为何事啊?”
“仇大人,“沈昀渊也配合着仇霁寒的虚与委蛇,不执意戳破,“听属下说内人到您府上做客,沈某因公务缠身未有一同前来拜访还望见谅,只是这更深露重,我来接夫人回家。”
“哦?这民间传闻沈领侍不近人情,没想到竟是个情深体贴的贤夫?”仇霁寒扶首大笑,“来人,将沈夫人完完整整地请出来。”
监察司大门大开,少女背光而来时,沈昀渊想——记忆真是个很玄妙的东西。
很多年后提起“初见”一词,他想起的其实不是京城大街剑拔弩张的云衿雪,亦不是沈府庭院的剑影翩弘云衿雪。
而是眼前这个,从监察司一步一步走出来,满身落寞的云衿雪。
像枯零的秋叶,满身清冷。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他几乎要忘记这个小小的插曲时,他才倏然惊觉,原来在这一刻他就已然掀开了她真实模样的小小一角,窥见春山。
当然,此时此刻的沈昀渊未开天眼,不晓未来,他只是不希望“内卫府领侍阁后宅不宁”的弹劾奏折一早送上太皇太后的御案,于是干脆当着监察司、内务府两司官员的面,在云衿雪的惊呼里,将她打横抱起,送至马上,又翻身上马将其牢牢护在臂弯之内。
两司官员见状忍不住窃窃私语,更有甚者满目艳羡,唯有他听见云衿雪用只能他们两人得以听清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问:“......沈昀渊你干什么!”
沈昀渊将下巴搁在少女的肩窝上,有意无意地亲昵微蹭,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你我夫妻二人,自是应当同骑一马。还有,若是你仍然学不会唤夫君,我不介意明天荣安城的头版八卦,是沈夫人夜骑摔断了腿。”
好个沈昀渊,又威胁她!
“......!”云衿雪愈发咬紧了后槽牙。
“现在,叫一声。”她感受到沈昀渊的气息贴着她的耳廓散开,有些温热,还有些痒。
“夫......夫君。”
沈昀渊唇角微动,如逮住猎物的狼,手中马鞭一扬,马声长鸣,“梅溪,回府!”
回到沈府,沈昀渊便命人将云衿雪的东西从西厢房迁到了主房,引得包括云衿雪在内沈府众人满脸迷惑。
沈昀渊环视打量这一屋子的神色各异,挑挑眉,“我和夫人同住一屋,不是名正言顺么?你们有异?”
蔡叔:“......无异,无异!领侍与夫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我们高兴!”
是谁前两日宣称,处心积虑嫁入沈府的女子不配与他同床共寝的???
自然,这话不可能当着夫人的面戳破领侍,蔡叔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侍女安排内务去了,屋内唯余下通明的灯火和沈云二人。
沈昀渊望向自打唤过自己“夫君”后便再没开口的云衿雪,方才灯火昏暗他未看清,她今日拢在一身墨色冬装里,瞧着倒比昨日一身喜服的模样更显几分羸弱可欺了。
云衿雪自始至终低垂着那双漂亮的杏眸,似乎是犹豫踌躇许久才下定决心地问出口一般,“你没有什么想问我吗?”
例如我缘何会剑。
例如我真实身份。
例如我身后是谁。
“有,”沈昀渊坐到她的对面,取下炉火上的一笼新茶,倒满两盏,“今日在监察司可有受伤?”
......?
“......什么?”云衿雪几乎要以为自己晃了神,听错对方的话。
沈昀渊将其中一盏茶推到云衿雪面前,重复道:“我说,今日在监察司可有受伤。”
“只是......如此?”
他沈昀渊是何等人许?
云衿雪怎会不知,昨夜那般行径他若都不起疑,也坐不到如今的高位。
沈昀渊挑挑眉,闻言才将目光分出几分,看少女纤纤玉指反反复复摩挲着杯壁却是一口不喝,俨然一副要把茶杯磨穿的架势。
他就这般不言不语,安静地望着她秋水似的瞳眸。
云衿雪哪里还能不明白。沈昀渊这是等着自己自首呢。
“那......给你讲个故事。”
“当朝户部侍郎家有四子,嫡长子、嫡长女和一个庶出的女儿。”
“嫡长子饱读诗书、考得功名,被当今那位派去营州做了刺史,嫡长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辞赋更是不俗,侍郎家三姑娘年纪虽小却才情冠绝荣安,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
“可是世人不知道的是,侍郎家还有一个私生的庶女,她的生母身份见不得光,也不被侍郎养在身边。”
“高门大户,钟鸣鼎食,而私生女却在雨水泥泞里,学劲草野活。”
她本是该死之人,若非前辈相救,她云衿雪活不到今日。可七镜司的高墙桎梏她十数年,她在那段暗淡不见光的日子里囹圄困顿而不得终。
“直到侍郎家三姑娘被赐婚人人惧而畏之的领侍阁阁主,侍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苟活在外的庶女。”
若非那晚出逃,误闯罪容所,她或许此生不会知道七镜司之外的自由。
“于是,侍郎连夜派人找回私生女,将她认祖归宗,替了原本的云三姑娘嫁给了这位领侍。”
她第一次在罪容所见到那少年人时,他灰尘扑扑、衣衫破旧,满身的狼狈模样,可眼睛却如那晚的启明星,亮得撩起小阿云一片心火。
故事说到此,接近尾声,沈昀渊已是了然,可不知是云衿雪讲故事的能力实在是高超叫他听入了迷,还是眼前这个一身落寞的女孩叫他不忍。
他竟又问她,“后来呢?”
“后来?”云衿雪歪歪头,杏眸一弯,莞尔笑了,“后来,你就在花轿前见到了我。”
烛火摇曳,二人秉烛说尽江河,那一晚,她终是翻越高墙,得见春山。
第5章
故事讲完,心声吐露,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变得亲密了些许,直到云衿雪侧身躺到了沈昀渊身侧。
“下去。”沈昀渊一副铁面无私的阎王模样,瞪得云衿雪满面莫名。
云衿雪几乎要被这朝令夕改的主儿气笑了,却还得忍气吞声得讪笑,“不是夫君命人把我的行装从西厢房搬到主房的吗?”
“你我夫妻,不同寝于一房难免惹人闲话,”沈昀渊说得振振有词,“但我不喜旁人于我同睡一榻。”
“沈!昀!渊!这个房间就这一张软榻!”云衿雪咬牙切齿。
沈昀渊睨她一眼,“说了,唤我夫君。”说完又环顾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和软榻面对面的竹卧之上,“要不你…”
“我不要!”
这个沈昀渊,嘴不张就知道吐不出什么好话。
少女两眼一闭索性侧过头去不看他,仿佛瞥他一撇便会被自己一脚踹到竹卧上似的。
沈昀渊只觉得好笑,他垂下头来,隐匿地悄悄扬起唇角,轻咳两声,“你睡软榻。”
说罢,便起身离开,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云衿雪:“?!”
嗯?
就这么,轻易让给她了??
说来也奇怪,她分明是满嘴乱诌地将自己身份疑点糊弄了过去,可沈昀渊今夜态度的确是温软不少。
难道是......可怜她的身世凄惨?
传闻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沈领侍还有如此同情之心泛滥成灾的一面呢?
沈昀渊在书案前安坐下来之前,召来了梅溪,“去给夫人送些疗愈外伤的膏药......”
想了想又补充道:“把太皇太后上次赏赐的祛疤膏也一块给她送去罢。”
虽说昨夜是云衿雪自己撞到剑刃上才受的伤,沈昀渊思忖。但说到底是因为他,终究还是居心有愧。
他不禁暗笑自己心软,明知她受张相授意安插在他身边,明知她乖顺的模样十成有八成都是伪装......
沈昀渊啊沈昀渊,你真是有违怀清先生的教诲。
沈昀渊一夜都宿在书房。
次日一早,仇霁寒僭越干涉刑部之责、私自拿人的弹劾奏折就递到了太皇太后的御案之上。仇霁寒却似乎早有准备,呈上了一份请罪表。言明自己因急于查出案件真相,以监理之位行僭越之事,冒犯领侍阁府女眷。
除此以外,仇霁寒还自请却除监察司明台一案监理之权,以作警示。
太皇太后允了他的请命,又罚俸半年。于是这件事便盖棺定论、算是翻篇。
“大人,监察司撤了监理的位子,这沈昀渊岂不是一家独大,若是他......”众卿退朝后,监察司马车上,下属忧心忡忡地问道。
“余重,”仇霁寒打断,“你可知明台一案意味什么?”
余重有些迷茫,“明台乃太皇太后与太皇情深之见证,此案若查明必会受太皇太后的信任,在朝堂上也会更有分量啊大人!”
他越说越觉得自家大人放弃这监理之位可惜至极!
可下一秒,他家大人却哂笑一声,只见他不紧不慢将香粉拢进小巧铜龛之中,将其填进篆模里,又细致地扫净余粉,才悠悠道:“你错了余重,明台重地,若是寻常凶手既不会也无法选在那里犯案。”
余重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大。
难道......?!
仇霁寒眸子微眯起,将食指缓缓置于唇前,作“噤声”的动作。这一下让余重百骸生寒,他已然领悟仇霁寒意下没说的是多么惊涛骇浪之言。
不是寻常人家,便是皇家风云了。
这案子若查出实情,或许是得罪一位;若查不出实情,便是在太皇太后那失了君心。
进退两难,参与此案的官员都免不了波及,到时若是出事,殃及池鱼......倒不如如今犯个僭越的小事,把这烫手的山芋趁机赶紧丢了。
余重恍然大悟,不禁赞叹,“大人您真是英明神武!”
仇霁寒不语,只是唇角一勾。细细嗅闻信灵香的凉苦玄参味道。他没告诉余重的是,明台一案大抵与明圣观那位脱不开关系,他替汝宁长公主做事多年,若是真叫沈昀渊查出是什么......
是护下长公主,还是踩着她上位,他还真是有些为难呢。
云二姑娘、韩郎被杀,明台被焚。此一案既出,已然给各大茶肆酒楼里提供了不少说书论谈的话题。
而自明台事变后便久居明圣观的汝宁长公主竟拿出自己的嫁妆,豪掷万金捐作明台修缮的善款,此一举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年汝宁长公主因着与先皇后一样的服制而惹了忌讳,更是引先帝盛怒。
因着此事裳衣坊全纺无一生还,长公主的丈夫韩驸马也因此而被牵连,惨死狱中。汝宁长公主被送去明圣观,美其名曰“修行”,实则发配。
可到底这么多年,汝宁长公主也是太皇太后嫡亲的长女,如今又为明台修缮一事填入数以万计的银两,太皇太后再狠的心也软了。
于是太皇太后下旨,十五日后,接汝宁长公主回宫。
这下,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全乎地换了新,纷纷讨论起这汝宁长公主的传奇事迹。
只是这外界的如火如荼,既传不进沈领侍的耳中,也叨扰不了沈府的新夫人。
这两位一个因为明台案子的事儿焦头烂额,另一个因为要上报沈昀渊行踪的事儿一筹莫展。
沈昀渊公务繁忙,白日上朝,到领侍阁点卯,接着一待便是到日落黄昏后;亥时回府也是拿着公文就往书房里钻,一整宿连他衣角也见不着。
还记录行踪呢?她连他人影都瞧不见!
偏偏张相这个老狐狸日日给她飞书传信。催她上报,云衿雪愁得饭都少吃了二两。
见不到沈昀渊,可这七镜司的任务不可不交差,云衿雪便踩每日着沈昀渊上朝的点,截下沈府外传的书信,誊抄一份后再将信笺放回原位,照例传出。
就在云衿雪逐渐觉得,见不着沈昀渊这个白面狐狸也好,待她安安稳稳地把任务完成,也不会有什么牵挂,便能孑然一身干干净净地离开之时。
沈昀渊却意外打破了这份诡谲的平衡。
云衿雪伏在主卧的小几上埋头苦写什么,却见沈府侍女破天荒地将沈昀渊的佩剑拿进卧房,挂在了门边的竹架上,紧接着沈昀渊便迈着步子抬脚进来。
”?“云衿雪头顶缓缓冒出一个冒号。
他不是这几日回府也不忘公文,贯宿在书房吗?今天这是怎么了?哪根筋搭错了?
沈昀渊似乎是看透了云衿雪心中疑问,眯眼将眉一挑,反倒先发制人,“夫人这是用何眼神在看我?”
云衿雪想起自己正在写什么,当即心虚,手上遮遮掩掩将纸墨藏在衣袖下,支支吾吾,“你怎么来这儿了?”
“这里是沈府,”沈昀渊提醒她,“我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吧?倒是你......”
第6章
他言语未尽,目光打量地在她身上游走,看得云衿雪呼吸都有些不畅,盖着纸上内容的那只手压得愈发紧,手心里也沁出细密的汗。
她望着沈昀渊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接着凑到她的脸边——
完了完了完了,云衿雪心想,会剑之事还能用“是云府养在外的庶女,谋一技之长保命”为借口糊弄过去,现在她该怎么圆?
她不禁闭上眼,紧张地等着沈昀渊给她的“判决书”,却只察觉一片指腹的温热覆在她面庞,耳边是那人认真极的疑惑,“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把墨蹭脸上,跟个小孩子似的。”
什么?不是发现了她在做的事?
云衿雪一瞬间就将眼睛睁开了,却在下一秒跌进沈昀渊的目光里。
他拇指指腹上还残留着从她脸上蹭下来的墨迹,沈昀渊眉头轻轻皱起看着这点墨迹,好像“自己是如何将墨蹭到脸上”是什么天大的难题。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位传闻里神佛不拘的冷面杀神其实长了一副姣好的皮囊——墨眉如剑、目聚如星,鼻梁高挺锋利似山峰起势,唇瓣却红润像桃花,若是寻常人家这副样貌,也该是个淑女好逑的温润公子。
或许是美色误人,少女竟然大着胆子握住了沈昀渊的拇指,就着那点残留的墨渍一下子按在他的脸上。哪有人这样招惹过沈沈领侍?
沈昀渊懵得都没反应过来云衿雪干了什么坏事,就见女孩抿着唇角笑得狡黠,像只称心如意的狐狸崽。
“云!衿雪!”
“诶!我在这呢。”少女忍着笑意回应道,眼见沈昀渊要发作,赶忙岔开话题,”沈领侍不是心系公务,只宿书房吗?“
沈昀渊撇过头,“你我夫妻,分房而居算何事?反叫人拿了错处。”
毕竟云沈联姻,多少眼睛盯着他们,首当其冲必是张相那老精明。这老家伙今早朝上竟上了封荒谬至极的折子,说领侍卫阁治家不齐,对赐婚一事心有不满。
沈昀渊大为不解,虽说云衿雪本非他想娶的妻子,但他也并未有诸多不满,更何况这老狐狸怎么知道他后宅之事,他趴他家床底啊?
这简直就是诽谤!
沈昀渊当即就反呛回去,可似乎太皇太后还不太放心,她摸着指根上的翡翠扳指,语重心长。“沈卿,你与云三姑娘乃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定要与她好好的。”
看着长大的孩子?
沈昀渊暗笑,且不说沈家一难太皇太后可有仁慈,他在罪容所苟且偷生之时她又是否有过问,就说云衿雪,恐怕她老人家现在也没发现,如今的“沈夫人”并非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云三姑娘”罢。
尽管心中嘲讽,沈昀渊却还是敛去虚与委蛇之心,当着满朝文武、皇天后土的面,认认真真地发上一誓——“苍天为证,臣对赐婚一事信念感激,我沈某也定然会真心待她、护她周全。”
“所以......你的意思是,张相因你我情感不和,在太皇太后面前参你一本?”云衿雪七七八八听完又概括出了梗概后,恨不得掩面扶额。
她哪还能想不明白前因后果,无非是张相三番五次催她进程,她却不是推诿就是敷衍,只和传达之人囫囵说是因为沈昀渊日日不归家,她压根见不着他才完不成任务。
如今倒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讨苦吃。这下真得与沈昀渊同床共寝,反倒是她有诸多不便。
当她和沈昀渊躺在同一张床上,方寸之间她甚至能听清他的呼吸时,她如是想着。
太......太近了。
饶是七镜司多年培养、千锤百炼,她到底也只是个桃李年华的少女,未经人事、不通情爱。
此时此刻,虽未与沈昀渊盖同一床被褥,云衿雪也还是觉得,自己略微异动恐怕就能碰到身侧之人。
“怎么了?”沈昀渊忽然出声。
“......啊?”
“不停不歇的小动作,怎么了?伤口疼?”沈昀渊侧过身望向云衿雪,半寸目光掩在被褥之下,剩下半寸落在她脖颈处的伤痕上,目光深深。
云衿雪被他盯得发毛,避开他的注视,否认道:“没有。”
想了想又补一句,“谢谢你送来的伤药和祛疤膏。”
即使她早已过了在意疤痕的年纪,陈伤累累她只当风月留痕。
“那缘何翻来覆去?”
“睡不着,”云衿雪闭着眼,指了指明亮如昼日的灯火,“太亮了。”
沈昀渊:“......”
在此之前,沈领侍不是彻夜不归就是留宿书房,虽说蔡叔强调过沈府的灯火几时明灭、摆放何处都有标准。但沈昀渊不在,她就算把主卧的灯火都扔出去,府上下人也不会多有言辞。
可现在好了,沈昀渊所到之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真是遭罪。
“无碍,”更深露重,云衿雪实在懒于折腾,“我蒙着睡就好了。”
说罢,便一头钻进被褥,蜷缩成团状,努力会周公去了。
不知是灯火太亮的缘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云衿雪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少女一夜梦呓,几次吵醒了身边的沈昀渊,可这人不仅不恼,反倒有些愧疚。
于是他不过卯时,一早便骑马飞驰去了怀清居。
竹影清风,碧翠覆雪,怀清先生当真是找了个好住处,只是于沈昀渊而言上山之路不易骑马,只好牵着马徒步而行,就不那么美妙了。
“你小子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怀清先生似乎是料到沈昀渊会来访一般,早早泡好一壶梅花清茶,手上倒两盏茶嘴上也不忘记打趣。
怀清先生乃沈尧阳故友,分明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却也如顽童,爱开玩笑。
沈昀渊闻言无奈讪笑,自觉地坐在老者对面,拨开装满黑白子的棋奁,“怎么会,我这不是来陪您老下棋来的?”
黑白子交错,怀清先生望着对面这个丰神俊朗、矜贵自持的领侍卫阁领,没来由的想起当初站在沈尧阳身后的垂髫小儿,万千感慨。
他知沈昀渊不爱往怀清居跑,倒不是因为山路难涯,是因为能说起与旧日沈府还有一二分关系的人,这天地间恐怕也仅有这棋局两端二人。
他只是相思深重,怕触景生情。
作为沈尧阳旧友,沈昀渊的老师,故友无端横死,小辈一夜成熟,他自然心疼:可作为一个在簿记上的“已死之人”,他无能为力。
疯批公主嫁奸臣,皇上你确定要赐这个婚?完结全文阅读内容真是很不错呢,书友们一起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