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陆昭免费读全文_宠妾灭妻?重生后我改嫁前夫死对头已完结小说

小说宠妾灭妻?重生后我改嫁前夫死对头中的主角人物有 江沅陆昭 ,这是一本古代言情风格的小说,由作者佚名编写,这本书意味悠长,行云流水,本文主要讲述了:第1章“你瞧那边那人,据说是这次的会元,模样倒是俊俏又精神,就是家境贫寒了些,无人看好。”温春兰坐在酒席中,眯眼看向公主别苑的花园中,被众学子们不约而同遗忘的男人,揶揄地碰了碰江沅肩膀。裴行之身姿挺拔,着麒麟红衣站在人群中,头戴白玉高冠,剑眉星目,面如皎月。长公主在会试后低调设宴,赴宴众人皆知实为招揽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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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妾灭妻?重生后我改嫁前夫死对头》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你瞧那边那人,据说是这次的会元,模样倒是俊俏又精神,就是家境贫寒了些,无人看好。”

温春兰坐在酒席中,眯眼看向公主别苑的花园中,被众学子们不约而同遗忘的男人,揶揄地碰了碰江沅肩膀。

裴行之身姿挺拔,着麒麟红衣站在人群中,头戴白玉高冠,剑眉星目,面如皎月。

长公主在会试后低调设宴,赴宴众人皆知实为招揽幕僚。

他们苦读十载初次入仕,且为着一个传言,又新奇又迫切,倒显得裴行之的沉稳格外惹眼。

温春兰颇有深意地瞧了眼身旁的好友:“不过他出身布衣,却将那帮从小十余个先生围着转的公子哥们给比了下去,有点能耐。倘若殿试真是他拔得头筹......可堪配你这千尊万贵的沁成翁主?”

江沅轻飘飘地往窗外瞥了眼,没有半分惊讶之色,自顾收回视线:“五百人中第一仙,自该是俊俏的。”

不然,也不会让她只惊鸿一瞥,便赔进去一世沉沦蹉跎。

温春兰好奇地看着好友:“怎么你好像早就已经知晓此事了?难道你们认识?”

江沅端详着面前正萦绕着热气的茶汤,唇角牵扯出一抹自嘲似的笑容,未置可否。

她当然认识裴行之,她还知道,过几日殿试之后,今年的新科状元,原本也会是他。

江沅垂眸掩去一丝恨意,毕竟他们当了二十年夫妻,她死也不会忘记。

上辈子的同一日,她便是坐在此处,对裴行之一见动情。

所以后来赐婚的旨意下来时,她义无反顾的答应了。

长公主嫡女下嫁寒门新贵,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她赌对了。

裴行之的出身确实入不得眼,但却生来就是为官的料。

中榜之后不过三年,他便靠着自己封了正三品的中书令,成了圣上眼前的红人。

就连母亲也说他前途不可限量,即使没有自己的帮衬,也一样会大有所为。

且这样一个天之骄子,还对自己一片痴心。后宅只许她一人,千般好万般宠。

二人同年便诞下了一个嫡子,她也成了京城当中人人艳羡的对象。

可上天惯爱玩弄他人。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该这般度过,却意外发觉裴行之当初苦苦求她收留的所谓父母双亡的远方表妹叶云,竟是他乡野老家的发妻!

他在登科之前,便已经同她人有了婚姻之实。

甚至......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同叶云行苟且之事!

可他明明在洞房红烛前发誓过,此生只爱过她一人!

他怎么可以这样骗自己?!

叶云被拆穿后并不怎么惶恐。

她带着自己送她的玉镯,穿着她晌午刚差人送去的绣金罗裙,娇滴滴落泪:“姐姐不要为难裴郎,是我出的主意,裴郎他只是太爱你了。只是事已至此,不如你我就各退一步,别让裴郎为难可好?”

各退一步?她凭什么要退。

江沅心觉荒诞得厉害,她这些年殚精竭虑周全府中内外,帮裴行之打点官场同僚。

现在想起来让她退一步了?

“好了沅沅,”裴行之那双泛着寒梅孤傲的眸子不怒自威:“别闹了,不像话。”

那一刻,江沅觉得自己从来就不认识裴行之。

她心如刀绞,又觉得可笑至极,看裴行之那张脸只觉得无比恶心。

和离,我要和离。

江沅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念头。

可当她带着独子裴恒要离开时,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却嫌恶的挣脱开她的手,冲进叶云的怀中扭头大喊:“我不要你当我母亲,我要云姨做我母亲!”

江沅终于觉得冷透了。

这些年她一心敲打裴恒,想要他同自己的父亲一般平步青云,入仕为官,平日里严厉了些。

叶云也常常与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当初江沅不以为意,竟全然没有发觉裴恒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同叶云更为亲近了。

如今举目望去,整个裴家,竟无一人站在她的身侧。

何其可笑?

她在裴家再也待不下一天,歇斯底里地将她的娘家人全都叫了过来。

本以为他们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带她回家。

却不曾想到,换来的仅仅是自己大哥严肃的脸色,与冰冷的话语。

“你究竟闹够了没有,嫁为人妇便该有当家主母的气度,裴大人对你如何世人皆可鉴,你若有容人之量,又怎会闹成今日这幅难看模样?”

“而且裴大人帮我们摆平了那么多......若是没他,你我早没了!”

江沅面色惨白,不明白怎么从前最宠自己的大哥,也会因为裴行之弃自己于不顾?

那她算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顺遂时便是掌上明珠,不顺遂时便是献给裴行之装深情用的工具。

她浑浑噩噩地将家人送走,整日眼神空洞地把自己锁在卧房。

裴行之如往常一样每日到她跟前说上几句体己话,仿佛只有江沅一个人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情。

久而久之,江沅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在小题大做。

难不成到了今天这步田地,竟然还是自己的错吗?

......

世人都说江沅疯了。

裴行之念及夫妻情分,不离不弃,为她寻变天下名医,终于让她的病情有所好转。

世人又说,裴行之深情喂了狗,摊上个江沅那样不识好歹的,病好了又闭门不出,不知整日究竟在闹什么。

唯有江沅自己知道,她院门上究竟有几道锁。

裴行之说,要在府中一直护着她。

她不停地犯恶心,食不下咽,水不果腹,白日里醒了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睡醒却又不知究竟是什么时辰。

在院门上的锁链生锈之时,江沅已经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是快要死了吗?

可心中总是不甘。

她上半辈子受尽宠爱,虽是翁主,却同公主无异。

下半辈子却如秋风潦倒。

若真有来世,她定从一开始,便不要同裴行之相遇相逢。

......

“沅妹,沅妹?”

温春兰的声音唤回了江沅,她冷冷地敛神道:“若他真成了状元,定是不缺姻缘,我何必去凑热闹?”

“状元的姻缘可不就是你?这不是皇后的意思吗?”

温春兰只当江沅的介意裴行之的身份,宽慰道:“你瞧恭维他的人这般多,他却不骄不躁,可见是个沉稳的。他既有真才实学,性子也好,出身虽然差了一些,可到时背靠公主府,想来在朝中也可以青云直上。”

沉稳?

倒确实是沉稳的,能眼皮子都不眨地扯谎,还能瞒自己十余年,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可惜,江沅知道,裴行之现在的沉稳,只是他精心谋划的一环。

第2章

她母亲是靖国长公主,又是太后的独女,所以她作为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自幼便荣宠万千。

长公主常于外奔走,她从小便赖在当今皇后宫中。皇后慈爱,将她视若己出,宠溺爱护,早早就封为翁主,让她做这天下最矜贵的女子。

前段日子,皇后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要为她刚齐笄的她谋一门亲事。

京城当中众多世家官宦子弟纷纷上门提亲,皇后却一一婉拒,反倒是将眼光看向了今年春闱科举。

裴行之自然也听到了此事,所以才会在长公主设宴京中举子时,端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来。

上一世自己确实被他的气质吸引,不忍见他备受冷遇,将他引荐给母亲,助他在殿试中高登榜首,可今世,多看裴行之一眼都觉得晦气。

“乾坤未定,我也没兴致同谁成亲。”

江沅端起面前的茶盏饮尽,歉意地笑了笑,开口道:“今日让春兰姐姐替我白操心了,我要去趟禅音寺,便先走了,改日再请春兰姐姐吃茶。”

“倒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你今天瞧上去可是没什么精神,不需要我陪你吗?”

“不必了。”

江沅疲惫地摇了摇头,随即起身吩咐一旁仆役备马。

上天既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总要为自己谋求一条活路。

枕边人的宠爱终究是假的,若说世上有谁一颗真心待她,也唯有她的至亲......

江沅神伤地起身,四周仍旧热闹,没人注意她已悄然离席,在摇晃的马车矫撵中往京郊驶去。

几乎前后脚,裴行之踏入后院池中的一处荷影小亭。

小亭立于池中央,四边飘着翠绿荷叶,还有几株含苞的荷花,裴行之手捧书卷,长身玉立。

日头高升又落下,将他影子逐渐拉长。

直到夕阳余晖铺洒,春夜的风带着寒气拂过水面,吹得裴行之下唇哆嗦,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衣袖。

“那边的举子,宴席已经散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洒扫的下人提着水桶,笑着打趣。

这人真怪,明明大家都在前院热闹,他偏要在这蹊跷的地方站着一动不动,得有好几个时辰了吧?

“该不是觉得,特立独行便能得长公主青睐?”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快些走吧,免得长公主责怪。”

裴行之愕然,似是没听出他们的嘲弄,低声呢喃:“已经散了?”

他苍白的脸上神色复杂,隐约浮出些许神伤。

城郊。

陆昭行走在泥路一侧,左手提了个尚在滴血的包裹,另一只手还提溜着柄血迹未干的长刀,嘴上哼着轻快的小曲儿。

他脸上沾了血污,头发似因沾了什么而打缕,周遭数丈远,都无人敢轻易靠近。

公主府的车夫走惯了这条路偷懒打盹,等靠得近了方才瞧见男人,吓得慌忙勒马。

奈何为时已晚,马车到了陆昭跟前,结结实实照了个面,车夫霎时吓白了脸。

“钱叔,怎么了?”

突然停下,江沅疑惑地从车中探出脑袋,心中一沉。

老天爷就这么爱玩笑吗,好不容易得了重来的机会,却又要她路遇劫匪?

江沅前世见多了风浪,心中并无甚惧怕。见男人不说话,也不让路,主动开口:“这位兄台,劳驾您往旁边让让可好,今日我急着去寺庙请愿,还请您行个方便。”

她又将自己的钱袋扔给男人:“我不问您手中究竟拿了什么,也只当今日没见过您,那些银子若是不够,改日您去了京城,可去城南饮梧堂寻我,到时我定给您一笔满意的钱财。”

“饮梧堂。”

陆昭低声重复了一遍,再抬头时却见那抹倩影已经回了马车中。

“走。”

江沅平静吩咐下去,面色煞白的车夫胆战心惊地向前,同陆昭擦肩而过。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陆昭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捏着手中的钱袋,一双鸳鸯栩栩如生地绣在水蓝色的绸缎上,隐约还残留着股淡淡的茶香。

她......方才是将自己认成了拦路抢劫的山匪吗?

自己哪里像了?

陆昭不语,用干净的手将钱袋贴身收入怀中,垂下眸提着刀继续向前。

......

江沅走过半晌,脑海中依然挥之不去刚那拦路劫匪的模样。

倒不是后怕,只是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前尘往事一闪而过,江沅有些意外:“原来是他!”

难怪觉得眼熟,上辈子自己与裴行之成亲之后,母亲寿诞时举办宫宴,自己曾遥遥见过他一面。

那时,他已经是恶名昭著的将军陆昭。

自己会注意他,只因为陆昭同他夫君裴行之一样,同为寒门出身。

裴行之人品贵重,走的是科举路子,官途顺畅,深受百官信赖位居高位。可陆昭却行事乖张,不服管教,更不通人情世故。

他长在草野混迹于战场,从无名小卒到封狼居胥已经数不清楚手上究竟沾了多少人命,在朝堂之上可谓是四面楚歌。

百官世家看不惯他,却又无法取而代之,偶尔有不知死活上前挑衅的,陆昭杀起人来也丝毫不惧,手起刀落,半分不留情面。

纵然百官上书求皇上惩治陆昭,可他收复四境,更是让邻国签下二十年不来犯的契书。

陆昭在,四海平,纵然乖张,陛下也睁只眼闭只眼,全然不顾百官的怨声载道。

而即使他三年后意外在京中病逝,邻国也无人敢违。

裴行之曾向自己评价过陆昭,并不正面,可江沅却并不像裴行之那般对陆昭有什么偏见。

归根究底,若无陆昭,他们过不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只是江沅没有想过,在陆昭成为将军之前,竟然是靠拦路打劫为生的吗?

知道他的路子野,竟然野成了这幅田地?

京城,砚山洛水,雅间。

包裹被用力掷在地上,绳结松动,血色的人头从中滚出,吓得屋中一片惊叫,几个男倌两眼一翻,险些吓晕过去。

陆昭看着中间面不改色的女人,将一看不出颜色的玉扳指扔给了她。

女人笑着接过,摆摆手让几个男倌离开,不紧不慢地擦干净了扳指,将滚到脚边的头颅踢到一旁,“想要做山大王也要长长眼,连我祖母的遗物都敢抢去,活该落得这种下场。”

陆昭不置可否,只走到一旁书架,熟练地从中抽走一本典籍。

“你要那么多破书有什么用?”女人不屑地哼了声:“大可同我提些别的要求。”

这话她不是头一次对陆昭说,只是从前陆昭只当做了耳旁风。

今日却不知怎的,突然开口问道:“你和饮梧堂的主人,相熟吗?”

第3章

女人沉默片刻,没好气笑道:“沁成翁主?你的心气可真是高。”

“......路上碰巧遇见了。”

“是吗?”女人无所谓地耸肩,眉头轻挑,从旁抽出一令牌郑重递到陆昭手中。

她的语气骤然沉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陆昭道:“我已经给你打点好了,去了那边,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放心。”

陆昭心不在焉地点头,随意坐在桌边翻看孤本。

片刻又冷不丁问道:“沁成翁主可曾婚配?”

“这么上心?”

女人终于来了兴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陆昭。

她一直觉得陆昭对情爱之事像个榆木疙瘩,难以开窍,更不感兴趣,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

陆昭没好气地接话道:“不愿说算了。”

他起身翻了翻女人面前摆放的今年会试的考卷,看到会元的策论,眉梢微挑。

女人却嗤笑一声,故意逗弄道:“就算你对沁成翁主有意也没用了,皇后近来有意将她指婚给今年的状元,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位会试第一的裴行之了,过两天的杏林春宴大概就是指婚之时。”

“裴行之?”陆昭大力将竹简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冷笑一声,嘀咕道:“我当是什么好人家,原不过一个嚼我吃剩饭菜的废物罢了。”

“嗯,你说什么?”女人没听真切,开口追问。

陆昭不答,摆了摆手转身走了:“过两日杏林春宴,你带我一同去。”

......

今年的杏林春宴格外热闹。

殿试结果已出,因着皇后有意为江沅指婚,除了刚刚上榜的仕子们,还遍邀群臣,以及不少世家子弟高门贵女一同庆贺。

裴行之与同窗们聚在一处,他们头次见识这样的场面,难掩兴奋之色,只有裴行之仪态端庄,如鹤立鸡群。

可细看眉间,却有一丝郁色。

“祝贺裴兄夺得榜眼!以你的本事,怕是要破格直录去户部吧。”

“户部虽好,可琐碎的事情太多,陛下若看重裴兄,应当让他去中书省才是。”

“裴兄,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裴行之谦虚地淡笑:“诸位莫要抬举在下了,裴某不过是运气好些,不管圣上将裴某分配到何处,只要能为朝政略尽绵力,裴某自当竭力。”

同窗们闻听此话,更是赞颂他励精图治。

裴行之微微拱手,不再多言,可心中却有些郁结。

榜眼?他原本应当是状元才对。

工部尚书钱云到底还是不如长公主权势大,若不是那日他估错了时间,与沅沅意外错过,也不必在殿试前退而求其次去寻钱云的提携。

罢了,反正今日他与沅沅相遇之后,她就会求皇后将她指给自己,更是要提拔他为正七品尚书省主书,职掌重要。

状元这种小事,他也不是那么在乎。

想来是老天爷也觉得他的才华不仅如此,方才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以至于行将就木时闭上眼睛,却又回到了自己科举之时。

这次,他定要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不过......裴行之的眸色柔软了些许。

除了仕途,他放心不下的还有他的爱妻,江沅。

今日自己特意梳了江沅最喜欢的发型,穿了一身江沅曾提过最让她动心的月白长袍。

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总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说自己不爱她了吧。

裴行之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将叶云藏起来,大不了便养在家宅之外,不让她们见面。

江沅倒也是的,明明已经生下了孩子,却仍旧像个不懂事的少女一般,这么一点小事便要闹顿脾气。

即便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再重,也不至于如此。

也罢,上辈子到底对她有点亏欠,这辈子补回去便是了,反正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自己更理解江沅。

裴行之正想着,一旁的人群有人高声开口:“沁成翁主来了。”

“都说沁成翁主容貌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江沅着一身墨绿织团花纹褙子,软纱轻罗素面曳地长裙,皓腕端庄交叠在身前,春彩玉镯更显肤色白皙,气若幽兰,自有一股不可亵染之气。

裴行之遥遥望向江沅,唇角勾起弧度。

上一世,江沅就是对人群当中的自己一见钟情,之后二人相谈甚欢,再之后便是皇后赐婚,从此自己平步青云......

香气袭来,江沅缓缓走近。

裴行之整了整衣襟,准备躬身回礼:“在......”

可江沅却只是面不改色地擦肩而过,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未曾分给裴行之。

裴行之面色僵硬,尴尬的收回动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无妨,无妨,大抵是今日人太多,江沅并未注意到。

呵呵,等她日后知道了今日错过,不知要如何后悔呢。

可他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江沅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她刚来便见到了裴行之,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仿佛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所以在经过裴行之面前时,更是有意加快了脚步。

大步流星地地去了皇后的寝殿,刚走进便被皇后拉着坐到了身旁。

皇后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满脸慈爱:“沅儿,今年的新科状元许鹤鸣,是荣国公家的嫡子,你见到了吗?”

没了自己的引荐,裴行之无权无势果然当不上状元,可竟然能是榜眼?

算是自己小瞧了,他确实还是有些本事在的。

江沅想着听到的消息,未搭话,皇后自顾自地继续道:“本宫替你瞧过了,许鹤鸣......名声不大好,倒是榜眼裴行之,为人忠厚,是天人之姿,同你般配,又有真才实学,若是能成为你的郎君,再合适不过了。”

江沅猛地抬起,好不容易以为摆脱了裴行之,怎么兜兜转转又是他!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吗?我不信!

江沅抱住了皇后的胳膊,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撒娇似地开了口:“沅儿不想嫁人,只想继续陪着娘娘。”

皇后膝下无女,一向将江沅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不管她想要什么撒撒娇便可得到。

结果今日皇后却破天荒地急了起来:“本宫若是因你稚子心性而误了你的年岁,那可如何是好?”

江沅有些意外地看着皇后。

上辈子她心思单纯,未曾察觉。

如今想来,过去皇后一直同自己说的,是女子该独立而非一味地依附于男子,怎么如今却又急着要将她嫁出去?

第4章

前世但凡皇后真地将裴行之查个底朝天,也不至于日后会有个叶云冒出。

江沅愈发觉得心中不安,强壮镇定地开口道:“耽误便耽误了,沅儿愿意一辈子承欢娘娘膝下,难道娘娘真的厌烦沅儿,才非要将我嫁出去不成吗?”

皇后轻点了下江沅的额头:“你看你说的什么浑话,女儿家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

江沅盯着皇后慈爱面容后藏匿的一丝焦急,心中生疑。

正想开口回绝,皇后却将她一推摆手赶她,语气不容反驳:“此事我已与你母亲说定了,裴状元是难得一遇的良人,你若是无其他瞧上眼的,明日本宫便下赐婚懿旨。探花游街开始了,你别在这儿待着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江沅心中郁气,却不敢再次开口。

她瞧得出来,皇后已经下定决心,不是她三言两语可以动摇的。

到底是为何如此慌张要将她嫁出去?

杏林春宴的探花活动是历朝惯例,每年都会自几十位进士之中选出两位做探花使,名义上,要探花使绕京城街巷一圈,取回京中名花,为赠福献礼。

实则是探花使打马游街,展示风采。

今年推选出的探花使,除了顺皇后之意定了裴行之外,另一个则是今年的状元,荣国公家的嫡子许鹤鸣裴行之。

江沅如今回忆起当年这日的记忆,只觉得反胃。

若不是皇后赶她,她原是打算赖在屋子里不出门的。

“沅妹,你怎么来的这般晚。”温春兰见好友姗姗来迟,忙上前挽住她的臂弯:“他们都已经游街回来了。”

江沅面色淡漠看向前方,两男子正骑着高头大马。

裴行之着一身大红长袍,镶金丝银边,头顶花翎羽冠,胸戴大红花,手持一朵青色幽兰,迎着朝阳,沐浴金光而来。

拈花一笑的风采,使得周围大大小小的姑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江沅只扫了一眼,便立刻转过头去,胸口直犯恶心。

恰巧裴行之瞧过来,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之中耀眼夺目的江沅。

他眼前一亮,江沅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把周围的人全都比了下去,天家贵女,万千宠爱,果然不是常人能比。

注意到江沅看了自己一眼,便羞涩的转过头,裴行之心中愈发甜蜜。

沅沅定是害羞了,这幅娇羞模样,他已经多年未见了,真是怀念。

果然,刚才只是个意外罢了。

上辈子自己不过采了路边几朵平平无奇的野花,她就主动上前来求花,二人这才定下婚事,一生恩爱。

今世他已经知道了江沅最爱青色幽兰,早就备好一捧,何愁江沅不会心动?

这一世,她注定还会爱上自己,是他永远的妻子,。

殊不知他的视线,让江沅生出了一股恶寒,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扣出来。

一出门就碰见他,真是晦气!

她神色不悦,对着身边侍女低语。

“去拿点糯米来。”

“啊?翁主要糯米做什么?”

“驱邪。”

可惜糯米有负盛名,她话音刚落,裴行之便翻身下马,凑到万人簇拥着的沁成翁主面前。

裴行之一过来,诸位纷纷后退眼神揶揄,探花使带着幽兰上前,想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看来两人早就相识了!难道驸马的人选不是状元,而是这位榜眼?

裴行之一掀衣袍,眼神柔和举花半跪:“翁主,在下裴行之,此乃......”

“大胆刁民,竟敢冒犯翁主!”

他话还未说几个字,江沅身边的侍女春桃眉心一竖,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他们二人之中,厉声呵斥。

这突如其来的斥责,令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知后觉,莫非裴行之根本不认识翁主?

那他还敢靠那么近?

区区贫民,冒犯天家贵女,这不是找死吗?

裴行之被当众斥责打脸,脸上挂不住,却偏执地再度上前,一步靠近到了两人不该有的距离,脸上挂着俊俏笑容。

“沁成,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吗......”

“住口!”

春桃见他还敢上前,当即大怒。

“竟敢私自调查翁主,此人狼子野心,不可轻饶,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拖下去,难道要继续在这里脏了翁主的眼睛吗?!”

话音落下,从四面八方跑出来几个侍卫,毫不留情压着裴行之。

裴行之跌跌撞撞的被按到在地,头上花翎羽冠歪歪斜斜的挂着,狼狈至极。

“沅沅!沅沅!”

他不可置信,趴在地上焦急的呼喊,侍卫听他竟敢直呼沁成翁主闺名,冷汗倏然落下,直接用破布堵上他的嘴往外拖。

他不要命,自己可还要命呢!

几步之外,江沅冷漠地端起面前茶盏,两旁的侍女熟练地替江沅拿扇子挡住面庞。

裴行之失神地看着,惊觉江沅的眸中仿佛是难以融化的寒冰。

他们之间的遥遥几尺,却像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江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异样来。

上一世裴行之取回的,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迎春花,他如今应当是不知自己喜欢青色幽兰才对。

为何这一世却与之前不同了?

难道是自己那日没有与裴行之相遇,所以他才特意打探了自己的喜好吗?

江沅紧皱眉头,嫌恶起身,算了,倒是这衣服被他碰到了,脏了。

“我进去换身衣服。”

众人俯首恭迎,噤若寒蝉。

被侍卫拖到一旁的裴行之,看着江沅离去,心中不甘,却被几个同窗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拽走。

谁不知道这翁主可是整个皇室的心头肉,今日惹她不快,指不定明日他们全都要遭殃。

“裴兄,你今日怎得如此冒进!”

“听我一句......也并非什么事情都要事事争先的,人有真才实学未必有用,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啊!”

“是啊,国公府世子与之搭话都得掂量三分,哪里轮得到我们说话的份儿?”

裴行之面色阴沉,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正欲说些什么,却心生一计,冷冷拨开了周遭几人,快步跟了上去。

第5章

后院,江沅在春桃的搀扶下进屋更换衣物。

“翁主,我们可要先回府吗?”

春桃见她面色不悦,直接就要带她回去,丝毫不顾及会不会怠慢了那一院子的世家贵女。

她自幼跟在翁主身边,只要是翁主不喜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也得拽下来撕碎。

江沅心中沉闷,她也想走,但赐婚这件事还没解决,她要亲眼看到赐婚懿旨被收回才宽心。

“算了,你去拿点糕团来,我过会儿再出去。”

春桃忙点头,心疼地扶着江沅坐下:“翁主受委屈了。”

江沅觉得好笑,这要是受委屈,那前世受得那些算什么?

春桃小跑着走了,可后脚便有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千金笑里面,一搦掌中腰,今日见到翁主,才知古人所言,诚不欺我。”

裴行之在门口微微拱手,露出柔和的笑容,满眼爱意。

前世江沅曾说过此生非君不嫁,若不是侍女挡了路,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呢?

江沅却吓了一跳,他、他竟然敢跟到这里来?!

这要是被旁人瞧见,以为他们二人私会,不仅她的名声彻底被毁,而且那赐婚就真的摆脱不掉了!

她强忍心中恼怒,冷冷开口:“嘴皮子功夫厉害,可惜一丁点规矩都不懂,难道不知内院重地,外男不可擅入吗?”

“翁主放心,臣并非不守规矩的顽劣之辈,只因对翁主一见倾心,方才人多口杂,翁主或碍于脸面不肯给臣回答,如今只我与翁主二人,翁主可以放心给臣一个答案。”

江沅沉默,她不明白人的脸皮子怎么能厚成这种地步?

难道是她的拒绝还不够明显?

又或者裴行之清朗若风的外表下,从来都是如此自视甚高。

江沅深吸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让裴行之死心。

却听到“啪”的一声,一枚石子飞了过来。

裴行之一僵,随即整个人直挺挺的后仰,重重摔倒在地,闭着眼睛昏死过去。

“什么人!滚出来!”

江沅蹙眉,心中警惕呵斥。

“翁主这般生气,是怪我多管闲事,还是心疼你这毛遂自荐的未婚夫婿?”

男人从不起眼的角落慢悠悠踏步而出,身着小厮的破旧衣裳,却无法掩盖他俊逸的面容。

春桃还未回来,江沅微微后退两步打量着陆昭。

真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又见到他。

他打家劫舍都打到宫里了?

不等江沅开口询问,陆昭踢了踢脚边的裴行之,颇为不客气地说道:“沁成翁主,莫怪我无理,若您真喜欢这伪君子,那眼光可着实磕掺。”

人是个好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江沅心里不爽,讥讽道:“你眼光高,怎么还拦路当劫匪?”

陆昭脸上短暂地浮现出错愕地神色,很快猜到她心中所想,嗤笑着向江沅的方向走了一步。

“站住!你想干什么!”

江沅立刻紧张地呵斥道,陆昭虽然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不至于因为自己揭穿了他,就杀人灭口吧?

陆昭乖乖停步,伸手递来了一个荷包,正是昨天江沅给他的。

“我不是什么劫匪,更不是拦路抢劫的山贼,我昨日替隋小姐办事,包裹中装的是颗人头,不小心让翁主误会,是我的错。”

陆昭全然不觉自己口中说出了多可怕的话,习以为常地继续:“今日我也是跟隋小姐一同来的,恰好遇到翁主,便物归原主吧。”

江沅迟疑地接过荷包,思索半晌才想起,陆昭口中隋小姐应该是隋尚书的独女,隋垂容。

出身书香门第,家里几个哥哥全都在翰林院中当学士,偏偏她与众不同。

江沅记得,在自己嫁给裴行之后几年,隋垂荣便逃婚去了前线,成为了难得一见的女将军。

江沅也曾羡慕过她的无拘无束。

原来,陆昭发家之前,是受她提携?

陆昭见江沅许久不挪开视线,怕她再误会,面色一僵,生硬地解释:“我同京城中的贵人们不同,他们有的是路可走,像我们这种人,抓住一线希望就要拼了命地往上爬。”

江沅心神微震,不由多了几分打量。

陆昭双手粗糙,大大小小的茧子数也数不清。

眉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直到没入眼下,说不定再偏一些,就能要了他一只眼睛。

虽然言辞间把自己贬入谷底,可分明眼神清澈诚挚,并非心底里瞧不起自己。

她不敢想陆昭从小到大,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活到今日。

即便如此,他仍旧有一腔赤胆,忠心报国。

可叹他遍体鳞伤,满身负累,做到了大将军之位。但朝臣们谈论起来,还是多有鄙夷,不屑与他为伍。

明明是依靠着他打下的江山才能高枕无忧,享尽奢华,可却对着功臣挑三拣四,嫌弃他出身不好,他们又哪来的底气?

凭什么靠着自己上位的裴行之可以一路青云,满城赞誉?

凭什么真正的英雄却泥潭里打滚,任人宰割,穷困潦倒,为国为民舍生忘死,却不配得到一个真心?

天底下怎能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若是我再给你一条路,你愿不愿意走?”

江沅没头没尾地抛出一个问题,她抬起眸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昭,等待他的回答。

陆昭值得走上一条更平顺的为官之路,裴行之也配不上一路坦途。

想起皇后刚才对自己下的最后通牒,江沅恍惚明白,如今掌控两人命运的,是自己。

她嫁给谁,谁就能平步青云。

江沅不等陆昭回答,从屋内走出到他面前:“我不愿意嫁给他,但不得不嫁。”

“你,愿不愿意娶我?”

“愿意!”

几乎是瞬间,陆昭的回答掷地有声。

像不经思考,却又比裴行之的话真上千百倍。

反倒是咄咄逼人的江沅有些震惊:“答应得这么爽快,不怕我故意害你吗?

陆昭沐浴在漫天金芒中,微微扬起下巴自信狂放地笑了起来:“我不过烂命一条罢了,翁主若是看得上,便尽管来试试。”

江沅挑眉,看来陆昭答应,并非出于情爱,只是将自己也当成一个机会了。

哪怕这个机会,像个平铺直叙的陷阱,陆昭也敢踩上去试一试。

算了,至少他坦诚,想要什么从来不掩饰。

不像裴行之,明明心里渴望得很,还装模作样掩盖自己的欲望,摆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等她亲自送上门。

而且,这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江沅抬脚踢了踢裴行之的肩膀,低声命令:“你把他衣服扒了,丢到门外去。”

陆昭蹙眉,面露嫌弃,欲言又止。

江沅猜出他心中所想,笑着解释:“我要嫁你,门当户对已经不可能,只好试一试名正言顺,英雄救美,够不够?”

说罢,不等陆昭反应过来,江沅扯掉好几个珠钗,又将发丝扯乱,狼狈的往外跑,尖叫声顿起。

“啊!——救命啊!”

第6章

“沅儿,一切可还安好?”

皇后听到江沅的求救声,惊得亲自动身带人前来,面带愠色。

等看清了院中她那心头肉狼狈的情形,和地上衣衫散落似是昏倒的男子后,当即面色一沉,留下两个有身后的侍女后迅速挥退众人锁上院门。

“娘娘,您替沅儿做主!方才沅儿正在更衣,便有歹人突然闯入!”

江沅几步并作一步小跑到皇后跟前,脸埋在皇后肩头,委屈得直掉眼泪。

“不怕不怕,没事了。”皇后心疼地安抚,随即怒呵一声:“去,看看那胆大包天的人是谁!”

侍女目光凌厉上前查看,随即面色一变,转头嗫喏着看向皇后:“是......裴大人”。

江沅小声抽了口气,诉苦道:“娘娘,今日明明是裴大人失礼在先,为何他还......若非有人及时阻止,只怕如今沅儿的清白已经不在。”

“姑娘家清白最重要,别胡说。”

皇后神情复杂,虽然时间匆忙,但她也找人探过裴行之。

性子温润,登榜后也不见骄纵,并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是自己给江沅挑好的夫婿,怎偏生在这种时候出了事?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江沅见皇后仍有疑虑,拽着她的衣裳顺势跪下,声泪俱下:“沅儿不敢撒谎,即便沅儿胆大包天,拿自己清白诬陷裴大人,又对沅儿有何益处?娘娘若不信沅儿,沅儿愿以死证清白。”

皇后扶起江沅,抹去她脸颊的泪:“你且起来,是本宫知人知面不知心。”

罢了,世间多得是好男儿,再换一个就是。

皇后嫌恶地看了眼裴行之,到嘴边的话一顿,冷脸改口对一旁的侍女吩咐:“裴行之行事不端,拖下去杖责二十!”

“另外,此事决不可声张。”

侍女领命拖着裴行之离开,江沅听到她在叮嘱外面的人闭紧嘴巴。

她蹙着眉,心有不甘道:“只二十大板吗,若这般轻饶,日后人人效仿,京城姑娘们可还有一日安宁?”

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他毕竟是榜眼,事关朝廷颜面。但沅儿你放心,此事本宫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皇后话音将落,又瞥向一旁跪着的陆昭,狐疑:“他是......?”

“皇后娘娘。”江沅红着眼睛撒娇一般抓住了皇后衣袖:“方才同您说了,多亏有他相救,我才躲过一劫。”

皇后闻言,垂眸上下打量陆昭。

虽穿着小厮的衣裳,整个人倒是干净利落,最重要的是救了她的宝贝疙瘩。

“本宫那里有箱现银,赏你救翁主有功。下去吧,把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

她本以为事情了了,谁知江沅却没松手,反倒是含羞带怯地垂下脑袋,语出惊人:“娘娘赏了他,我也想赏他。”

“他救了沅儿,沅儿想要嫁给她,请娘娘成全!”

皇后闻言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沅。

长公主闲不住,她从小被自己养在身边,贵如皇子在她眼前都习以为常,如今却声声要嫁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下人。

江沅莫不是没吃过苦,铁了心想要尝尝?

皇后沉默不言,江沅索性不顾体面地拿皇后衣袖擦泪:“娘娘教沅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沅儿今日就要以身相许救命恩人,求娘娘成全!”

莫说是皇后了,连早已经被江沅通过气的陆昭,都接不上江沅的招式。

他脑袋低垂,按矩不能直视皇后,却忍不住瞥一眼江沅,再瞥一眼,思索方才与自己思虑周全谈条件的翁主,究竟和眼前的江沅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究竟为何费尽心机要嫁给自己?

真是因为自己容貌俊俏?

陆昭心中嗤笑一声,又自顾自地想,比起裴行之,确实更胜一筹。

江沅不知陆昭心中所想,只一门心思地缠着皇后。

许是被她说烦了,皇后招招手要江沅同她一起进了屋,房门刚闭上,皇后便冷冷开口:“他是什么身份?”

“隋小姐身旁的侍卫。”

皇后不语,眉头愈发紧蹙。

这身份也太低了。

“不成,他如何配得上你?”

“皇后娘娘,我不在意他的身份,只看重他的人,您若是愿意成全我们,说出去也是一桩美事,说不准旁人听了还会觉得,皇后仁慈,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

江沅平日里虽活泼,可话从未像今日这般多过。

纵然皇后再不知情,也察觉出她另有目的。

她扫过江沅的大腿,拂袖嗤笑:“别掐着胳膊装可怜了,你什么性子本宫不知吗?什么时候同他认识的?”

“真是今日。”

江沅见事迹败露,一瞬就掩了刚才撒娇时的表情,正色道:“我没有胆子骗娘娘,他确实救了我。反正裴行之狼子野心,我断不会嫁他。”

皇后叹气,苦口婆心地劝道:“是本宫逼得你急了,可即便不嫁裴行之,也有得是人供你挑选,何苦要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共度终身。”

“沅儿想嫁给陆昭。”江沅抬眸,目光灼灼如明华,没有一点退意,“他心有大义,却无人庇护,沅儿想要替他求一份公平,哪怕用余生去赌。”

江沅知道自己下了一笔很大的赌注。

但不仅是为了陆昭,更是为了她自己。

今生,她绝不会再困于后宅,隋垂容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亦可。

皇后注视着从小在自己膝下长成的侄女,忽而觉得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因她人几句话便更改主意。

无奈笑道:“本宫若不答应,你是否又要以死相逼?”

江沅没有开口,只一味笑着。

皇后抬高些许音量,叫陆昭进门。

他不熟宫中规矩,却有样学样跪在江沅身边,甚至隐隐将她挡在身后。

“你虽救了沁成,却也瞧见了她衣衫凌乱的模样,按规矩该剜了你的眼睛逐出京去,你可有怨言?”

“草民无怨,只求娘娘不要迁怒翁主,此事她仅受牵连,若因此坏了声名,实在可怜。”

陆昭脊背笔直,顿了顿又道:“但草民仍有一不情之请。”

“说。”

“草民一双眼睛无用,但求娘娘让他葬在边境沙场,哪怕只杀敌一人,总不至于白来世上一遭。”

第7章

陆昭掷地有声,却始终未曾抬眼。

他不知皇后的眼神逐渐缓和,更不知皇后已然明白,为何江沅非陆昭不嫁。

或许,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过两日,本宫有一远房亲戚进京,本宫有意与你二人说媒。至于坊间闲话是否伤人,本宫瞧沅儿甘之如饴,你们便自己受着吧。”

话音落下,皇后起身,拂袖而去。

江沅抬起头,不顾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扯出笑容看向陆昭道:“成了!”

本想给陆昭随便安排个远方表亲、结拜兄弟的身份,可皇后到底是疼自己,给陆昭了一个更加说得过去的身份。

陆昭不自觉地弯唇,明明是自己一步登天,她怎么瞧着比自己还要兴奋。

江沅拉着陆昭起身,胸中仍在为陆昭方才的话倍感激荡。

陆昭还是他,他既不负苍生,自己绝不负他。

“方才娘娘只是吓唬你,放心,她不会......”

“我是认真的。”陆昭瞳孔深邃,仿佛下定了注意:“无论是为了翁主,还是为了百姓,我都情愿长守边疆。”

......

差人重新梳妆后,江沅带陆昭去了京城中自己的私宅,饮梧堂。

这个宅子是母亲留下的,自己幼时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事发突然,江沅虽打发了春桃提前来收拾,但两人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面仍旧是一片狼藉。

春桃撸起袖子指挥他们打扫,几个下人来回奔忙,闹得鸡飞狗跳。

江沅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许久没有回来住过,难免乱了一些,今天晚上理出间房总是没问题的,你别介意。”

“无妨,比我过去住得地方好太多。”

江沅颔首,随口问道:“你过去住在什么地方?”

“破庙,桥下,能安生睡一晚的地方,都是我的落脚地。”

陆昭说得坦然,并不遮掩自己狼狈的过去。

可他不在乎,江沅却自觉说错了话,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就这么嫁了你,隋小姐那边,我是否应该去支会一声?”

“若是我出面去要人,她总不会为难我。”

陆昭毕竟还在隋垂容的手下干事,就这般换了东家,怕会招惹麻烦。

谁知陆昭却摇头拒绝道:“不必了,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何况本就是我的事情,怎能劳烦翁主出面。”

“同我这么客气,到时旁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假夫妻。”

江沅嘀咕一句,又觉得日子还长,有得是时间从长计议。

“算了,今日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整一下,我要回府一趟,出嫁这么大的事情,还需要我母亲首肯才行。”

她心里有些发虚,今日逼着皇后不得不应下,其实也是知道母亲绝不可能同意,所以趁着她不在,先斩后奏,回去后八成还有的受呢。

“我同你一起?”

陆昭闷声开口,万一长公主不似皇后那般好说话。

又觉得自己昏头,他一个泥菩萨怎么还担心起江沅了?

江沅却随便摆摆手,带着春桃往外走:“我自己同她说清楚,明日来接你。”

江沅脚步轻盈,走得很快,几乎转眼就消失在陆昭的视野中。

他心猿意马地收回视线,宅子中的人忙忙碌碌,陆昭不自觉地走近了最里面的屋子。

院子里面从前种过许多花草,即便已经许多年没人打理,仍旧有几支花倔强地爬到墙上,兀自盛开。

“陆公子。”

身后有人唤陆昭,他许久未听过这种称呼,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转头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手中捧着衣物与生活用品。

“这些翁主吩咐给您准备的,还要您挑一间屋子先打扫出来。”

她竟还细心地想着这些?

原来不是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

陆昭若有所思地掩了下唇角,抬手指道:“就这间。”

家丁手头利落,三两下就将屋子收拾了出来,陆昭没让其他人动屋里的摆设。

刚松下神坐在桌边,一抬眼,与桌子上摆着的木兔子对上眼神。

这兔子已经有些年岁了,木头的边缘进了水,颜色逐渐改变,底部甚至还长出了斑驳的霉菌。

给小孩子玩的东西,大概也不是多用心做的。

自己小时候似乎也有个差不多的,被他不知道塞进哪个犄角旮旯里面了。

陆昭随手拿起兔子摆件,指腹却觉得有些异样,将其翻转后,才发现兔子的背部,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名字。

“江,沅。”

陆昭念出玩具上的名字,一愣。

啊,自己竟然住进了她幼时的房间。

家丁都是江沅新找的,未必清楚此事。

如今整个宅子,唯有自己发觉了江沅的秘密。

陆昭突然觉得这兔子可爱的很,他小心将兔子放回原处,不自觉地轻笑一声。

喜欢这些小玩意?那日后自己闲着没事,或许可以给她雕上一套摆在梳妆盒前,她日日梳妆时都会想起自己。

但想自己做什么?

陆昭抓了抓头发,郁闷地去隔间泡澡。

今日折腾了一天,陆昭犹豫了下,没去床上,只躺在屋内的软塌,一双长腿委屈地搭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今日的事情。

于他而言,今日发生种种,都像是蜉蝣一梦。

也许醒来后仍旧是一地狼籍,又或许更糟。

一抹亦喜亦嗔身影掠过眼底,陆昭胸中闷闷。

那又如何?

即便今日是梦,明日迎来的是杯毒酒,他也想要好好尝一尝再去阎王殿前报名。

......

“砰——”

琉璃杯子砸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碎片四分五裂地溅起,而后是隋垂容因震惊而微微抽动的脸。

她打量着一身玄衣锦带风度翩翩的陆昭,这一大清早,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陆昭,你这身衣服......?”

“翁主给的。”陆昭微微错开眼神,耳尖发红:“她眼光是好。”

这是在夸谁?

隋垂容哈了一声,平生头一次觉得自己小看了陆昭。

“陆昭,你究竟给沁成翁主灌了什么迷魂汤,要她非你不嫁?”隋垂容纳罕。

“我不知道。”

陆昭坦诚地摇头,反倒谦虚坦诚地不耻下问:“是她选了我,而非我选了她,我倒还想要请教你......我的容貌当真出色吗?”

隋垂容:“......”

第8章

隋垂容知晓皇后金口玉言一出,此事再离奇也定下了。

不过沁成翁主何时喜欢陆昭这种野路子了?

她那般风华耀眼的女子,想要什么样好的夫君没有......倒不是说陆昭不好,只是,哎!

茶盏也碎了,隋垂容冷静下来。

她盯着陆昭,语气幽幽:“日后你便是驸马爷,我见了你是不是也该行礼?”

“你我之约,我不会反悔,即便娶了她,我也仍旧有仇要报。”

陆昭抬眸正色道,从软靴旁抽出一把匕首,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痕。

他将刀刃抵在自己小指,沉声道:“若你不信,以此指为约定,若我违背誓言,恩将仇报,你可将我活剐了,我定不吭一声。”

“罢了。”

隋垂容掷出桌上的茶宠,正中陆昭手背,匕首落下,发出清脆响声。

“我要你指头有什么用,日后娶了翁主,还准备整天嘴上挂着打打杀杀,不怕吓到她?”

陆昭未置可否,只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江沅似乎并不怕这些,可她本该是怕的。

“行了,记住你今天的话,我以后可都指望着你这位公主女婿了。”

陆昭颔首,转身便走。

一旁的侍女拉开门,他一眼就看见江沅正站在院中踱步。

虽然看上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可脸上却带着忧心神色。

陆昭只愣了一瞬,就小跑着到了江沅面前。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眼神同陆昭撞了正着。

“你......翁主怎会来这里?”

江沅回答前,先将陆昭从上至下打量一遍,确定他完整无缺后,方松口气:“昨儿不是同你说了,今日要接你回府。结果我去的时候,听人说你来了隋府,所以特来接你。”

顿了顿,江沅仍有几分不放心,又小声询问:“可被隋小姐为难了?”

“没有,多谢翁主关心。”

陆昭脸上仍旧是那副冷淡样子,不笑时甚至显得有些凶狠。

但心中却有些酸涩甜蜜。

江沅是因为担心自己才来的吧。

明明两人才刚相识两日,她却已将自己的事情思虑得如此周全。

这般温柔的女子,怎会是坊间流传中那般任性妄为呢?

陆昭低着头,眼前就是江沅因为着急略显松散的发簪。

他指尖一瞬间发痒,努力克制住上去帮她扶正的轻佻之举。

那些人真没眼光。

陆昭在想什么,江沅不清楚。

今天她回饮梧堂没见到陆昭的时候,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还以为陆昭昨天想了一夜觉得实在荒唐,觉得做新郎不如做山贼,所以才在大婚之前先逃一步。

所以她火急火燎地赶来隋府,想要看看能否将陆昭堵个正着。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那走吧,母亲在公主府等着见你商议婚期。”江沅道。

陆昭略显冷淡地点头,“好,劳烦翁主带路。”

昨日自己将与陆昭之事告知母亲后,她发了好大的火,满桌的菜全都献给了土地公,差点还要罚她去跪祠堂。

好在母亲疼她,被她撒娇哭闹三板斧给搞定了。

但看母亲那表情......

江沅有些不忍,暗暗提点:“待会进去,母亲若是说了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一切有我。”

陆昭一顿,微微颔首:“翁主放心,我早有准备。”

他这样的出身竟能高攀江沅,换做他是长公主,此刻只怕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马车上,即将成婚的两人,却是一路无言。

......

长公主府。

门前,长公主江夷着一身足以上朝的正装。

黑红的配色将她尊贵威严的气势充分渲染,发髻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头戴鎏金镶翠珍珠璎珞,腰间玉佩饰品足挂了三四个。

珠光宝气,威严盛气,

马车停住,第一个下来的是陆昭。

他一眼便瞧见了长公主,却没打招呼,而是先回头,朝身后伸出修长的手臂。

江沅俯身,在他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稳稳落地。

“母亲。”

江沅含笑上前,陆昭也跟着喊了一声:“长公主安。”

态度恭敬却不失从容。

长公主眸色滑过一抹意外,竟然没被她这身装束吓弯了腿?

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寻常侍卫更有胆色。

“外面日头大,进去再说。”

见母亲发话,江沅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第一关下马威,是成功度过。

陆昭也心知肚明。

长公主与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情谊深厚。

圣上初登基之时尚且年幼,长公主曾垂帘听政,政绩颇为出色。

身为曾经执掌过朝政的长公主,地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亲自来迎接?

再瞧瞧那一身“隆重”的装扮,明显也不是因为看重他这个尚书府侍卫。

等他们进了屋内,才发现长公主府压箱底的各种摆件应有尽有的摆在外头,就连茶盏内的茶宠都放了一排,富丽堂皇。

江沅端起茶杯,掩盖自己微微抽动的嘴角。

“你叫什么?”

长公主肆意的眼神从陆昭出现之后,便一直随着他打量。

陆昭起身,行云流水般施了一礼:“回长公主殿下,草民陆昭。”

长公主又道,“家中可有什么人?”

江沅蹙眉,抢先一步回答:“母亲,这些孩儿不是都与你说过了。”

前世她便知晓,那陆昭是个孤儿。

曾有不长眼的大臣拿身世嘲讽过陆昭,结果第二天,就被陆昭扒了衣服绑在马上,绕着京城跑了一圈,下半辈子直接瘫在床上了。

江沅不觉得陆昭做事心狠手辣,先撩者贱,那些人肆意嘲讽造口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名声能逼死人呢?

但她却也从这件事明白,陆昭那么做,可见是非常在意自己孤儿的这个身份。

或许是家中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总之他不说,她也不想深究。

长公主见江沅匆匆忙护着,微微瞪了她一眼。

瞅瞅她那不值钱的样子,还没嫁出去,这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陆昭依旧是闷着脸,却忍不住偏头看了江沅一眼。

她真是个温柔善良的翁主。

自己也不能这么一直躲在她身后。

“回长公主殿下,草民只是隋府侍卫,孤身一人,并无任何亲戚。”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见他淡定讲述的状态,完全没有丝毫的窘迫卑微。

从进门到此刻,也没有半分失礼,甚至还对沅儿......爱护有加。

不得不承认,这陆昭看上去,还真不比那些世家子弟差。

但出身卑微就是卑微,无论他表现多么优秀,想到女儿嫁给他,就要承受京城多年的非议,长公主心里头就一阵阵窝火。

第9章

“罢了,婚期就定在六月末,本宫找人瞧过了,是个良辰吉日。”

她捏了下眉心,女儿愿意嫁能怎么办,只有由了她去。

陆昭没有立刻点头,反而先看向江沅。

江沅启唇反驳,撒娇道:“娘,六月末是不是太晚了,那要等两个月呢,我记得下月初八也是个良辰吉日,何必拖延?”

不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江沅总是心中不定。

前世之事犹如跗骨之蛆,时时刻刻顺着她的脊髓啃噬,江沅想到裴行之,便彻夜难眠。

趁早把自己嫁出去,她才会有那种真正改变了命运的感觉。

长公主语塞,这糟心女儿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有事叫娘,无事就叫母亲。

“罢了罢了,都听你的。”

长公主见女儿撒娇,毫无抵抗之力的答应。

一挥手,身旁的大宫女立刻递上东西放在桌上。

“既然要娶沅儿,不能只是一个侍卫,这是本宫给你安排的职位,尚书省六品右司郎中,有没有政绩我不管,起码别给沅儿丢人。”

陆昭淡定接下:“多谢长公主。”

江沅鼓起脸颊,又抓住母亲晃了晃,“娘,阿昭初入朝廷,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可得帮衬着点。”

长公主头疼:“他是驸马,有谁敢欺负他?”

她虽嘴上不情愿,却早已替陆昭安排了人脉,还送了陆昭一些人手和金银,初入官场免不得要银钱打点。

成箱的银子搬出来,像是怕江沅再索要下去,长公主直接甩甩衣袖走掉了,连陆昭没有起身送行都没注意。

江沅则笑眯眯的回头,见他神情恍惚,有些莫名的清声唤道:“陆昭,陆昭!”

陆昭猛然回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刚才唤自己阿昭......

“翁主,我在听。”

江沅没察觉他内心的动摇,歪头询问:“要不给你换个闲职?”

她说过,与陆昭成婚,是为了改变命运。

既是改变她被裴行之欺骗一生的悲惨,也是为了改变他马革裹尸,鲜血淋漓的官途。

陆昭心头又是一软,觉得自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不必了,我既娶了翁主,也要为翁主尽心,尽力。”

最后四个字被他咬的清楚又饱含深意,江沅一愣,一瞬间感动和复杂的情绪交织,耳根泛上红意。

“咳,你喜欢便好。”

江沅下意识转移话题:“我听说西北连续多日干旱,民间不大太平。”

她没提点太多,却朝皇宫的方向递了个眼神。

陆昭顺着目光看过去,指尖轻敲着杯沿:“嗯,其中北部沧澜县干旱最为严重,前段时间刚刚是播种时节,却连续一月无雨,耕地龟裂多达三成,民间......已经发生过几次暴乱。”

江沅闻言,打量陆昭的眼神十分惊讶。

没记错的话,这事的苗头也才刚刚起来,连朝堂之人也未必全知,没想到他已经对这事如此了解了。

她并不是无缘无故提起此事。

前世不久之后,“天罚”的谣言便在有心之人的加持下飞快传播。

更有借此名义的起义军逐渐势强,竟有威胁皇权之势。

裴行之便是因为解决了这次动乱,才在朝堂之中,在皇帝面前,站稳了脚跟。

那今生,未必不能是陆昭。

江沅看陆昭了如指掌的模样,眼底闪过抹欣赏。

从前只知道陆昭打仗用兵如神,却不想他对朝堂政事也如此了如指掌。

“你清楚便好,过些日子记得去尚书省述职。”

......

翰林院内。

裴行之一瘸一拐的迈着步子,走入队列第二名,在他左侧,便是此次科举的状元许鹤鸣。

许鹤鸣立在前头,面色孤傲又高贵。

裴行之有点不适应,从前都是他走在第一位的。

他心中稍有微词,一个不慎,被急着讨好许鹤鸣的人硬生生挤开。

裴行之本就挨了二十板子,那不可言说之处被这群人接连撞了好几下,疼得他“嘶——”的痛呼一声。

身后的几位同僚见状,忙上前关心。

状元的家世他们攀不上,这小榜眼倒还是可以的。

“裴公子这是怎么了,身体哪里不适?”

裴行之难以启齿又心烦意乱,背身一挥手:“无碍。”

冷淡到无礼的二字,打发了凑上来的几位同僚。

他没有心情进行人情往来。

同僚碰了个软钉子,表情顿时有些挂不住。

从前未发现,这榜眼出身山村,不过中榜几天,就学会清高做派了。

那架势,比许鹤鸣都盛气三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状元呢。

裴行之此刻脑子一片混乱,没注意到周围同僚不满的眼神。

明明前世就是江沅对他一见钟情,亲自上前交好,还为他们二人求来赐婚的懿旨。

怎么今生全都变了?

难道说是因为他略微主动了些,导致江沅对他观感下降了吗?

不,不可能,或许沅沅只是不好意思在人前表现出来,才故意与他疏远,后来也是被人打扰!

她那么爱他,这一次他亲自示好,她更没道理不喜欢他。

裴行之逐渐冷静下来,等他拿到了尚书省六品右司郎中的职位,便向长公主府递拜帖。

两人私底下见面解释清楚,她还是会爱上自己的。

想到这,裴行之心中安定。

前世,他也是成婚后才得知,他那尚书省六品的职位,是江沅为他求来的恩赐。

其他同僚,都是从七品打杂开始做起的。

背靠大树好乘凉,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也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这辈子等他们再续前缘了,便对她更加爱护一些吧。

裴行之正在畅想,突然,耳边传来翰林大人的声音。

“裴行之,入刑部,任正七品刑部主事,主律例修订。”

声音入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裴行之失态地揪住身旁同僚的衣袖:“什么!”

不对,明明应该是正六品的尚书省右司郎中才对!

应该是分管兵邢工三大部省的重要官职!

虽然只有六品,但每天打交道的全是各职重要,飞黄腾达轻而易举。

他怎么可能会只是一个刑部主事?

刑部主事公务繁重不说,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升职期望,一脑袋扎进里面,一辈子无法出人头地!

而且,这刑部主事的位置根本没有资格给长公主府递交拜帖!

见不到翁主,如何解释清楚之前的误会?

第10章

前面宣读的翰林学士见他迟迟没有叩头谢恩,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身边来领人的刑部员外郎,同样皱起了眉头。

这榜眼似乎少些情商,毫无眼色。

裴行之的失态仅仅只是一瞬,他前世到底也是呼风唤雨的权臣,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的神色,领旨谢恩。

大概是之前的误会,江沅心中有气,不愿为他求得一官半职。

真是头疼,她还是那副娇蛮霸道的脾气。

小事上闹一闹就当夫妻情趣,这官职上怎可如此纠缠?

罢了,等他们日后成婚,那官职迟早还是他的。

分职的圣旨全部宣读完毕,各部领着自己的人离开。

唯独裴行之,被那刑部员外郎故意丢在了这里。

他浑然不觉,循着记忆往刑部去,刚走出两步,便听见身旁同行人的议论。

“沁成翁主大婚的日子定了,下月初八,这有些太着急了吧?”

“确实,这驸马爷可是攀了高枝儿了!当真羡慕!”

沁成大婚?!

可是自己,并没有收到婚约啊?

裴行之彻底懵了,耳朵嗡嗡的鸣声响了半天,死命跑过去抓住他们质问。

“你说什么,江沅要成婚了?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爱上别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应该只爱他才对!

那同僚被他狰狞的面庞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说道:“自然是真的,皇后都赐婚了,板上钉钉的事!”

另一同僚见裴行之备受打击,虽然不明白,还是补充了一句。

“驸马爷被赐了尚书省六品官职,今天已经去述职了,你竟然没有听说。”

裴行之只觉天旋地转,这几日他几乎都躺在床上养伤,根本不清楚外面的消息。

这刚刚下了床,他深爱的妻子竟然嫁作他人了?!

裴行之想到什么,迅速回头,跑过去夺走同僚手中的官员册,在第一页便看到驸马爷的名字。

陆、昭。

他虎躯一震。

竟然是陆昭,是他知道的那个陆昭吗?

裴行之攥得宣纸褶皱一片,眼神掠过阴翳。

那个陆昭,整个朝廷没人没有遭受过他的欺压,与自己更是宿敌,分庭抗礼数年,是他平坦的官途中,唯一的污点。

那人就是个疯子。

他那么肮脏的身份,怎么可能嫁给江沅!

“错了,都错了!”

裴行之摇摇晃晃地往尚书省赶去,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到有一些东西,正在渐渐地离他远去。

可刚刚走到院门口,便被侍卫黑着脸轰了出来。

愤懑地一抬头,正见前方两人漫步而来。

其中一男子体态高挺,眉如远山,步步从容之下,自成一派狂放洒脱。

裴行之如同雷劈一般,定在了原地。

就是他,陆昭!

......

“滚滚滚,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尚书省内,陆昭朝外望去,隐约瞧见一名男子被侍卫轰了出去,有些眼熟。

还未瞧仔细,刑部侍郎郭桧面带笑容,朝他抬手示意:“陆大人,我们进去吧。”

陆昭回头扬起笑容,没有再留意门口的骚乱:“有劳郭大人带我熟悉各处,怕是得耽误不少要事吧。”

正三品刑部侍郎亲自来带他参观尚书省,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是沾了沁成翁主的光。

“哎,一家人不说这话。”

郭桧状似道闲聊道:“我与长公主有些旧交情,日后在尚书省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陆昭心神一动,立刻从冷静沉着转为了亲近信任的模样,连带称呼也一下子变了。

“那就多谢郭叔了,常听旁人提起,郭叔断案如神,犹如再世包拯,百姓无不钦佩仰慕,连我这等小小郎中也曾听闻郭叔大名。”

郭桧爽朗的大笑两声:“哈哈哈,是吗?我老郭这些年总算没白忙活。”

虽是这样说,却也没太当真,他平日里听的奉承话只多不少。

不过这驸马爷嘛,倒很是上道!

陆昭从容笑道:“当然,尤其是三年前沈府灭门一案,多亏了郭叔才能还沈府上下几百人口一个公平。”

沈府灭门一案,在当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是郭桧接下了这案子。

但当时正值科举,考场上突然爆出惊天的科举舞弊大案。

以至于错综复杂的沈府灭门案,就算郭桧案子办的漂亮至极,也无人注意。

而皇上被科举舞弊一事气的心情不佳,郭桧也不好意思向皇上讨赏。

听陆昭这么一说,郭桧心中舒畅极了。

跟其他人提起来三年前的案子,所有人都只记得科举舞弊。

看来,这小子确实是仰慕他多日!

是个有前途有志向的好儿郎!

郭桧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好贤侄,你是个有能力的,日后有我在,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这话明摆着是要提携他了。

陆昭露出欣喜感谢笑容:“多谢郭叔。”

“谢什么,你懂得为人处世,又会说话,比那些考了个功名就自诩清高之辈,要更能在官场吃得开。”

陆昭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开口:“说起来,郭叔,我进京赶考时,路过北部地区发现干旱已久,灾民人心惶惶,不知郭叔可知此事?”

郭桧闻言,表情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刑部怎会不知,陛下为此发了好大的火,都是那流言害人......”

说到这,郭桧突然打住,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灾情严重,灾民已经发生了多起暴乱。

朝廷先后派了三轮官兵去控制灾区,陛下还拨了两轮银子救灾,但灾区暴乱丝毫没有得到控制。

甚至,还有大逆不道的流言传出。

灾区人人都说,是当今圣上昏庸无道,触犯天怒,才被降下天灾,惩罚民众,以至于灾区对陛下的怨怼达到了人人谩骂的程度。

陛下得知后大怒,抓了许多散播谣言的小人惩处,但谣言却愈演愈烈。

这事现在没人敢谈论,郭桧也是怕陆昭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打住了嘴。

“贤侄,此事不是你能管的范畴,不要胡乱插手。”

陆昭一顿,从善如流地改口:“原来如此,多谢郭叔指点。时辰不早了,贤侄在醉仙楼订了上房,郭叔一起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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