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嫡姐逼我做侧房 , 重生二嫁上龙床 》小说完整版阅读,是大神作者佚名写的一本爆款小说,这里边的主要角色是 卫南熏 、 裴寂 。这本书的作者字斟句酌,回肠荡气,实力推荐。卫南熏、裴寂全文主要讲的内容是:第1章静谧昏暗的禁室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微弱的烛光下,有个纤弱娇小的身影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显得格外孤寂悲凉。在傍晚的光亮彻底落下的瞬间,门从外推开,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卫南熏跪了一日,浑身都是僵的,尤其是一双腿早就没了知觉,就连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她愣了下,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嫡姐逼我做侧房,重生二嫁上龙床》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静谧昏暗的禁室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微弱的烛光下,有个纤弱娇小的身影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显得格外孤寂悲凉。
在傍晚的光亮彻底落下的瞬间,门从外推开,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
卫南熏跪了一日,浑身都是僵的,尤其是一双腿早就没了知觉,就连对周围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她愣了下,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且这个脚步声她很熟悉,过往的每一个日夜,她都盼着他来。
一步步一步步犹如踩在她的心上。
卫南熏缓慢地仰起了脖颈,痴痴地看向那人。
来人面容俊秀带着一丝书卷气,可眉目间透着锐利的锋芒,他尤为高大站在她身前,便遮蔽了所有的光亮,仿若从天而降的神祇。
他穿着宽大的朝服,走动间有股游龙般的恣意,他是刚从御书房忙完,就直接来见她了吗?
卫南熏一想到这个可能,死了许久的心,蓦地跳动起来。
整日滴水未沾,让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语调却如江南小曲般婉转缠绵:“殿下。”
来人却充耳未闻,仍是纹丝未动,甚至连半点目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他是生气了吗?
气她惹了阿姊动了胎气,可她是被冤枉的啊。
卫南熏从没见过他如此沉着脸的模样,莫名一阵心绞痛,她不愿意看他生气。
她咬了咬牙,想着平日两人在房中欢好的场景,大着胆子伸手扯住了那片墨色的衣袖,柔软发凉的手指顺着男子结实有力的手臂一点点往上探。
她跪着便有些不方便,不得不微微直起身,可被罚跪了太久,动作有些僵,且她从未做过如此大胆羞耻的事,使得手指不停在颤抖。
“殿下......”
终于他的眼皮抬了,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上的女子。从这个角度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见她颤动的睫毛,白皙中隐隐泛红的脸颊,以及纤细洁白的脖颈。
色如凝脂肤如美玉,美得勾人心魄。
裴聿衍的目光黯了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如玉的脸颊划过,最终拢入那一头浓密的秀发间,另一只手微微用力一提,便迫使她踉跄地站起。
她的双腿都是麻的,根本就站不稳,但他并不在意,就着这个姿势,兜头亲了下去。
直亲的她满脸通红目光含泪,眼看就要喘不上气,才放开她。而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便长臂一揽,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跨到一旁的罗汉椅,压了下来。
卫南熏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扯着他的衣裳低低地道:“殿下,妾,妾还在禁室......”
“那又如何。”
她很想说这样不好,她还在挨罚,是不是该回寝殿再继续。同时她也有满腔的委屈想要向他诉说,她被人冤枉关了禁室,不仅挨饿受冻还挨了手板子......
可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裴聿衍终于松了口。
卫南熏早已意识模糊,只知道到有双宽大的手掌一直紧紧抱着她,让她感觉不到寒冷。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宫女在给她喂药汤。
不知是什么药,汤色有些浑浊,味道也很是难闻,她平日就不喜欢喝药,下意识地撇开了眼。
恰好就见裴聿衍从屏风后的净房走出来,他刚沐浴过,身上只披了件外袍,带着热气的水珠随着他走动一点点往下滚。
卫南熏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殿下,您没走。”
裴聿衍淡淡地嗯了声,习惯性地坐到了她身旁,她想说点什么,却被一旁的宫女给打断:“叩见殿下,太子妃娘娘担忧卫良娣跪了一日,会有寒气入体,特意吩咐奴婢熬了汤药送来。”
“可卫良娣好似不愿喝药。”
裴聿衍看了眼那瓷碗,再看榻上的人。她本就体弱,跪了一遭那苍白的小脸更是无血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道:“去拿碟糖糕来。”
“吃块糖,便不苦了。”
卫南熏的眼眶蓦地红了,便是为了这句话,就算再苦的药她也喝。
许是她太累了,先是跪了一天,又是一场精疲力竭的欢好,喝过药后她又有些犯困了,但她还记着要和太子解释昨日的事。
便强撑着眼皮与他说话:“殿下,妾没有害人,阿姊受惊摔倒不是妾做的......”
裴聿衍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些事等你好了再说,孤不会罚你。”
什么叫等她好了再说,什么叫不会罚她?
他是认定姐姐是她推的吗?
卫南熏想说什么,却觉小腹一阵翻江倒海地绞痛,她的后背瞬间湿了一片。疼,好疼,是刚刚的那碗药?
“方才太医派人来说,太子妃这胎有些不好,你先歇息,孤去看看她。”
“殿下,别,别走......”
裴聿衍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只给她掖了掖被角,说了句乖,便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卫南熏疼得连话也说不出了,眼里全是他决绝的背影,脑海中不免回想着他方才哄她喝药的样子,他知道这是什么药吗?他是觉得她错了,要为阿姊出气吗?
好荒唐啊,她从没害过人,反倒是昨日她才知晓,去年她小产并不是意外,而是阿姊的手笔。
那是她最信任的姐姐,她知道真相接受不了,才会去寻阿姊问个清楚。她的语气是有些激动,可她的手都没碰到阿姊的衣服,她却当着众人的面摔下去了。
没有人信她,连裴聿衍也不信她,她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她记起初见裴聿衍那年,她刚及笄。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她在后花园摘莲蓬不慎崴了脚险些落水,身边又没下人,是他路过救了她,还为她处理伤口。
她头次见到除了父兄外的男子,彼时她尚且不知,这便是当今太子,也就是她阿姊的未婚夫婿。
再见到他,却是上门来提退婚之事,她从没见阿姊哭得如此伤心过。
她虽是卫家的女娘,可父亲是二房庶出,向来受人白眼。
且祖母嫌弃她的模样太像母亲,还未张开便有明艳惑人之姿,一看便是不安分的。生在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如何像是国公府的女娘,故而自小到大就没什么兄弟姐妹愿意同她玩。
唯有阿姊,身为卫家的嫡女,她知书达理,温婉大方,从不会看不起她。不仅事事都带着她,还会为她出头,她向来最喜欢阿姊。
阿姊哭着来寻她,掀开袖子露出了满是伤痕的手腕。
“阿熏,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人,这次阿姊求你,求你帮帮我。”
她这才知道,裴聿衍当初被皇帝指婚只说要娶卫家的女儿,而他此番竟想要退亲娶她。
他是卫南熏遇见的第一个外男,还救了她,自是有些春心萌动,可在知道他是阿姊的未婚夫婿后,立即打消了念头。
如今得知他要娶自己,不免讶异。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对方是当朝太子,什么样的绝色不曾见过,怎会对一个不得宠又没什么学识的女子一见钟情,实在令她不敢相信。
他真的喜欢她吗?
她又能帮阿姊什么呢?
见她发愣,阿姊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阿熏,陛下与朝臣们都不会同意让太子娶你为妃的,但爹爹已经问过太子的意思了,你我可以一同嫁入东宫。”
卫南熏觉得阿姊是疯了,哪有人能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
“阿熏,太子若是退亲,我便会是全京城最大的笑话,我也活不了了。你我姐妹自小感情就是最好的,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太子喜欢的是你,我不会与你争宠爱的,那些赏赐聘礼也全都是你的,与其盲婚哑嫁不如嫁入东宫,你我姐妹仍能相互扶持,这不好吗?”
阿姊以死相逼,让卫南熏一时拒绝不了。
隔日祖母等长辈也相继寻了她,这是她长这么大,头次如此受家里人重视,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拿父亲与弟弟对她威逼利诱。
在她几近崩溃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太子出现了,他依旧言语温柔,握着她的手说别怕,一切都有他在。
便是这一句别怕,让卫南熏点了头,信了他。
可如今呢?
她信他,他却与阿姊站在一处,想要她的命。
她这一生从嫁给裴聿衍到侍寝、有孕、被诬,归根究底便是爱错了人。她妄图奢望那遥不可及的爱,才让她活得如此卑微,变得愈发不像自己。
她累了,累极了,不想再爱他了。
喉间一股血腥味喷涌而出,一行滚烫的泪,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她重重地闭上了眼,竟然觉得死也并不可怕。
此刻她的心很轻松,很自在,再没有束缚她的东西。
她想,若能再活一回,她定要远离裴聿衍,做回卫南熏。
第2章
下过雨的院子弥漫着草木的芳香,卫南熏托着下巴,愣愣地望着窗外。
织夏见她还穿着寝衣,头没梳早膳也没用,快步过来急忙道:“姑娘,您在瞧什么呢?时辰不早了,您今日可是要进宫呢。”
听到这声姑娘,卫南熏才回过神,扯着唇角露出个笑来。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她又梦见了前世的事,是了,她重生了,脱离了那个叫她窒息的东宫,远离了裴聿衍与无止尽的争宠。
可惜的是,她重生在了初遇裴聿衍之后,一切都照着前世的记忆重复着,裴聿衍登门与长姐卫明昭退亲,卫明昭以死相逼让她陪嫁东宫,就连裴聿衍想要私下见她都一模一样。
唯独不同的是,这回她拒绝了,没有答应陪嫁,更没有私下见裴聿衍,而是想办法说服了卫明昭。
卫南熏不敢说很了解裴聿衍,毕竟这个人心思深,与外表所见的光风霁月完全不同。但睡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些他的想法。
他是个端方持重的君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怎会是轻浮被美色所惑之辈,况且皇帝圣旨赐婚,他绝不会因此退婚。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羽翼太过丰满,在外的形象又过于完美,再多一个卫家做姻亲,他怕皇帝对他有所忌惮,这才故意给自己添上个沉迷美色的缺点来。
她当然没有拿这些和卫明昭说,只说太子肯定不会退婚,她自己大字不识规矩不通,不敢入宫伴君,吓得连着发了好几日的高烧。还把过世的娘亲搬出来,说答应过娘亲绝不与人为妾。
许是真的怕她把自己吓死,卫家没人再提这事,太子也真的没退婚。
卫南熏还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成想养了一个月的病才刚能下地走动,宫里贤妃就下了帖子召卫明昭去赏花,还点名了带上她。
贤妃是裴聿衍的亲姨母,皇后生他时难产离世,是太后做主纳了皇后的妹妹入宫封为了贤妃。
别人或许会猜贤妃怎么突然对她有兴趣了,只有她清楚,这一定是裴聿衍的手笔。
他的性格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哪是赏花宴啊,分明是场鸿门宴,还是她拒绝不了的那种。
卫南熏扶额轻轻叹了口气,织夏已经将她最好的衣裳首饰都搬出来了:“姑娘快来挑一挑,能进宫见娘娘,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您怎么还叹气呢。”
“这福气我宁可不要。”
为了她进宫不丢卫家的脸面,她的这些衣裳首饰都是祖母吩咐人新制的,一水的好缎子,往日她逢年过年都见不着这么一件新衣裳。
但她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兴趣缺缺地点了其中最素雅的一件,是条鹅黄色的袄裙,简单梳了个发髻配了同色的珠花,那边就有前院的丫鬟来催了。
出门前她还得去前院走一趟,她出自二房母亲早逝,父亲庶出从了商,走南闯北一年到头也没几日在家,府上事宜都由伯母大夫人王氏住持。
她初次进宫,王氏自然得交代她几句,只是话里话外都让她跟着卫明昭,多听少说莫要惹是生非。
不论王氏说什么,卫南熏都是低头垂眸乖乖答应着好,一副顺从又胆怯的模样。
可落在王氏的眼里,就成了楚楚可怜的狐媚子。
尤其是卫明昭今日特意打扮过,华服美玉样样都是京中最时新最好的,处处彰显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
而卫南熏那几乎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般清丽绝艳的脸,却隐隐有将自家女儿比下去的样儿。
她便想再警告几句,但天色不早了,宫里来接人的马车也已经在门外,只好送她们上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相对而坐,平日最是亲密的姐妹,此刻却连一句话都没有,仿若陌生人。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卫明昭才意味不明地道:“七妹妹,皇宫不比府上,处处规矩大,你可得跟紧我了,可不敢再冲撞了什么贵人。”
卫南熏心中五味杂陈,以往对这个大姐姐她是爱与敬重更多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听了她的话陪嫁东宫。
但再多的姐妹情与恩情,都在知道卫明昭害了她的孩子,以及送来的毒药后消失殆尽。前儿又拒绝了她的哭求,如今两人也如同撕破脸了一般。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她头次感觉到了陌生,到底是东宫的生活让卫明昭变了,还是说,她自始至终就没看清过自己这个姐姐。
卫南熏顿了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怯怯地道:“大姐姐放心,我定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姐姐。”
卫明昭显然不信,她对贤妃召这个妹妹一块进宫有些不安,当初她哭求乃是形势所逼,若是可以,她绝不许有人分走太子的宠爱。即便卫南熏说准了太子不会退亲,不会为妾,她也仍是怀疑这是种以退为进的勾人手段。
切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最近好似怪怪的,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只能冷声道:“你最好是......”
来接她们的太监已经侯在宫门外,见了她们下马车赶忙上前,恭敬行过礼,便带着两人往宫里去。
卫明昭是国公府嫡女,自幼便随王氏出入后宫,对这条路并不陌生。
而卫南熏虽嫁给裴聿衍四年有余,却只有侍寝后跟着卫明昭去给贤妃磕过一次头,甚至只见了一眼,并没近身说过话,就连贤妃的景仁宫也只去过这么一回。
她并不了解贤妃,只是听闻她虽未封贵妃却掌着凤印,是宫内最得宠的妃主子,至于脾性行事风格是一概不知。
故而她方才不是敷衍,而是字字真心。
皇宫可不比卫府,她还不知道裴聿衍与贤妃打的什么主意,但如今太子并未退婚婚事照常进行,卫明昭是绝不希望她跟着嫁进宫。
至少在这点上,她们两的目标是一致的。今日只要她与卫明昭寸步不离,贤妃便无计可施。
红墙巍峨,宫道更像是看不到尽头,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了景仁宫的匾额。
“二位姑娘还请稍后,奴才进内禀报娘娘一声。”太监将她们领到了正殿外的廊下,便离开了,她们只能原地候着。
这会是晌午,离午膳还有一个多时辰,宫内四处井然有序,洒扫的宫女太监见了她们都屈膝行礼。
等了约莫一刻钟,卫明昭就有些站不住了,伸着脖子往殿内探。
卫南熏则眼观鼻鼻观心,她才懒得去管旁的事,却在这时,一个宫女略带紧张的声音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响起:“叩见殿下。”
殿下?全天下能被尊称殿下的人,只有他。
卫南熏浑身一颤,像是被定住了般,缓慢地抬眼朝那人看去。
就见不远处的合欢树下站着个身长玉立的身影,风一吹,枝头粉色的绒花簌簌地往下落,他眉目清隽,目光灼灼,含笑看着她。
裴聿衍。
真的是他。
第3章
卫南熏以为死过一次,足够令她内心强大,无坚不摧,放下前世的种种。
可当裴聿衍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镇定都化为了乌有。
也就是卫明昭的注意力全被那人吸引去了,不然早该发现身边的人,浑身发颤,面如白纸。
裴聿衍怎么会在这?
她是早就猜到了,今日之事绝对是裴聿衍主导的,但没想到他竟会这般直接了当地出现,他这个时辰不是在早朝,也该是在御书房参议政事。
他为人勤勉,更怕被皇帝和大臣们说他懈怠,即便前夜两人欢好到再晚,再沉溺,隔日他也会准时起床,从不耽误正事。
在他眼里,情情爱爱不过调剂,没什么能比得过权势地位。
一定是凑巧,她只是个小小女子,不值得他如此花心思。
卫南熏宽大衣袖下的手指,不停地绞着,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还好有卫明昭在,她满心满眼都是裴聿衍,两人又是圣上赐婚的未婚夫妻,不必太过避讳,一见到裴聿衍便双眼微亮,双颊泛红惊喜地道:“见过殿下,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殿下。”
卫南熏跟着行了个大礼,而后全程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裴聿衍的目光在卫明昭身后扫了眼,含笑说了句免礼道:“今日散朝早。”
他身后的小太监就很懂事地替他解释:“圣上听闻贤妃娘娘邀卫姑娘赏花,特意取了前阵子西边刚进贡的一匣子绢花,说是给娘娘与卫姑娘添色的。圣上还惦记着殿下许久未见娘娘了,便让殿下顺路一并带来了。”
果然就见身后的宫女手中捧着盖了红绸的托盘,可见皇帝对贤妃的宠爱以及对卫明昭这个儿媳妇的认可。
卫南熏略微松了口气,看来真是个巧合,她就说裴聿衍绝不会为了她而耽搁正事。
这时,贤妃也知道太子送赏赐来了,让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玉春迎她们进去。
“殿下万安,您来得巧,二皇子方才来给娘娘问安,知道您来了,说要向您讨教文章呢。”
二皇子是贤妃所出,今年刚满十一,本是贪玩的年纪,又被皇帝与贤妃给宠大,平日读书上课最爱捣乱,偏偏先生也拿这位龙子凤孙没法子。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个太子皇兄,说是讨教文章实则也是讨好亲近。
裴聿衍比这个弟弟要大七岁,两人差着年纪,说不上多亲近,总也算兄友弟恭。
况且,他知道这是姨母在帮着他避嫌,便微微颔首应了声。
玉春随后才看向她们:“见过两位姑娘,娘娘方才在见内务府总管,商议过些日子出宫避暑之事,让二位姑娘久等了,快些里边请。”
卫明昭听说裴聿衍不与她们一同去见贤妃,眼中立即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来,但这会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机会,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进了殿内。
与她的不舍不同,卫南熏简直是欢喜极了,恨不得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最好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可在二人擦身而过之时,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低哑地道:“卫姑娘,小心脚下。”
他的声音无异是好听的,平日就像是敲击玉石的叮咛声,温润清丽,可每每在床榻缠绵时,他便会有这般低哑带着情欲的声线。
就像是张无形的网,萦绕着她的全身,让她无处可逃。
卫南熏刚好要跨门槛,蓦地听到他的声音,险些双腿一软就要滑倒,好在她及时站稳,才没有出丑。
他这是在拿两人的初遇提醒她吗?
提醒她,他能救她,便能左右她的选择,她是逃不掉的。
卫南熏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背上。
凭什么?
凭什么他想要,她便是他的?她不是个玩物,不是激发他征服欲的猎物,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这一世绝不会让他如愿。
卫南熏咬牙让发颤的自己冷静下来,在那道视线下,背脊挺得直直,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内走去。
留下那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殿下,殿下,您在看什么呢?”
裴聿衍回过神来,嘴角勾出个弧度:“没什么,看见只有趣的狸猫。”
小太监疑惑地挠了挠头,娘娘不喜欢小动物,这景仁宫哪来的狸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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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玉春已经领着两人进了东暖阁,就见贵妃榻上歪着个美妇人,身着浅紫色的裙衫,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头上簪了绿猫眼的簪子,钗环耳坠皆是成套的绿猫眼。
绿猫眼本就稀少,更何况是成色品相这般好的,偏偏她戴着并不觉得老成,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她手里还捧着本账簿,有宫女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她才抬起头来。
这是卫南熏头次近距离看清贤妃的模样,眉若远山、眸似秋水,果真是顶顶的美人,听闻贤妃与先皇后有七分相像,也就不难怪裴聿衍的眉眼间有些许像这位姨母。
“臣女叩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到本宫跟前来,赐座。”
“谢娘娘。”
卫明昭自幼出入宫廷,与贤妃也见过多次,自然坐得更近,卫南熏则除了第一眼,便一直恭敬地垂着脑袋缩在后头。
“阿昭最近在忙什么,你不进宫,本宫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了。”
“娘娘谬赞了,您身边可都是可心人,我怎么能比呢。祖母说我性子散漫,拘着我在家学规矩磨性子呢。”
贤妃就露出个了然的笑来:“本宫记得你今年十八了吧,在闺中多学些也好,左右没几日也要嫁进宫的,有的是机会陪本宫。”
卫明昭之前所有的忐忑不安,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就化为了小女儿的娇羞,贤妃都这么说了,岂不正是皇帝的意思。
“娘娘,您怎么也打趣我......”
两人亲密的说了好些话,贤妃才像是注意到了身后的小姑娘,状若无意地道:“阿昭,这便是你家的七娘?”
听到卫南熏被点,卫明昭微微一顿道:“回娘娘,我这七妹妹名唤南熏,性子安静不爱说话,平日不怎么在外走动。”
“哦?近前来让本宫瞧瞧。”
卫明昭即便心中不快,也只能挤出笑来,轻推了下身后的人:“阿熏,娘娘唤你呢。”
卫南熏似乎没想到会喊自己,不免露出了些许慌张,她垂着脑袋连声称是。因太过紧张,起身时还险些勾着锦凳跌倒,堪堪站稳才几步到了贤妃面前,旁人还没说什么,先自己把自己吓得面如白纸。
卫明昭对她的失礼窃喜又骄傲,长得勾人又如何,还不是登不得台面的东西。但也不能让她坏了国公府的名声,赶忙跟着起身:“阿熏头次入宫不懂规矩,还请娘娘恕罪。”
“无妨,好孩子过来,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卫南熏捏了捏手心的汗,长睫微颤缓慢抬起头。
四目相对,贤妃的眼中有一抹惊艳之色划过,愣了愣道:“阿昭,你这妹妹倒是生了个好模样,难怪,难怪了......”
即便她后面半句没有说,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她的意思,难怪太子会退婚。
卫南熏的目光黯了黯,她特意装作不懂规矩失礼,就是想在贤妃面前留下个差的印象,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性子也安静,阿昭,既然你没空,让你这个妹妹来陪本宫如何?”
此言一出,不止是卫南熏,卫明昭的笑也彻底僵住了,她愣了好一会才俯身干巴巴地道:“娘娘看重七妹妹是我们卫家的福气,就怕七妹妹不懂规矩,反而要让娘娘操心。”
卫南熏也慌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跪还是该道谢好。
贤妃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弯着眼笑了:“好了好了,瞧把你们姐妹急得,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快起来吧。”
接下去的气氛明显就没之前那般松快了,好在没多久便到了用膳的时辰。
小太监们摆好了宴席,贤妃带着两人入座。
“玉春,太子呢?不是让你去请他了。”
“回娘娘,殿下还在给二皇子讲文章呢,说是不过来了,晚些再给您问安。”
贤妃对这个讲文章自然是不信的,知道他是要避嫌,也没再多说:“那便不理他,我们用我们的。今儿兴致好,本宫让人温了壶果酒,味淡香甜正适合小姑娘喝。”
说着就有宫女为她们二人倒上了酒,淡淡的果香瞬间弥漫而出,确是好酒。
卫南熏的父亲好酒,家中藏了好些,幼时她与娘亲都会陪着父亲喝,她的酒量并不差,只是鲜少在外头喝。
尤其还是在宫里,正是时刻警惕的时候,便想以不会喝酒为由拒绝,可贤妃已经举杯了。
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就连不怎么会喝酒的卫明昭都没吭声,她若是这会开口,实在是有些不识相了。
人可以出错可以不懂规矩,唯独不能不识相,这还是在贤妃的地盘,大不了只喝一口,也得给这个面子,不然能不能出宫还是个问题。
卫南熏犹豫再三,见身旁的卫明昭已经喝了大半,只得举杯抿了一口。
“这就不给本宫面子了,可得喝完。”
她没办法只得学着卫明昭的样子一饮而尽,随后再没碰过那杯子。
等察觉到不对劲,已是宴席过半,她的酒量是很好的,平日这样的果酒四五杯都不在话下,可这次她却感觉到了头晕,脸也不自觉地发烫。
正想要喝杯茶醒醒神,就听见贤妃淡淡地道:“阿昭,你这妹妹果真滴酒不沾,这才小半杯怎么脸红成这样,还是让人带她去洗把脸醒一醒的好。”
卫南熏想说不用,可她头晕的厉害,连话都说不太完整,且身旁的两个宫女已经来搀扶她了。
她只能扯住卫明昭的衣袖,低低地喊了声:“阿姊。”
卫明昭也不想让卫南熏离开自己的视线,犹豫了下:“娘娘,阿熏醉了,要不然还是我陪着她吧。”
“阿昭,你可不能走,你我正好能说说体己话。”
到底还是贤妃的话更有诱惑,卫明昭掰开了她的手指,安抚地道:“阿熏,你只是有点醉,洗把脸喝了醒酒茶便好,去吧。”
卫南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扶到了偏殿的一间空屋子,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止脸发烫,浑身似乎也开始发烫起来。
贤妃到底给她喝了什么东西......
第4章
热,好热。
卫南熏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个火炉之中,不过是一杯酒,怎么会这样。
直到有一双手,从她的额头轻轻拂过,到了脖颈指尖轻巧地解开了她的盘扣,如蝉翼的外衫顺势散开。
她感到了些许凉意,是那双手带来的。
别走,别走啊。
那双手再次扯开她腰间的系带,这个人是来救她的啊。
她的眼角滑落滚烫的泪,恍惚间,她看清了他的脸。
裴聿衍。
卫南熏猛地惊醒过来,瞪圆着双眼无措地环顾四周。青纱帐摇步床,身旁并没有任何人,她身上的衣裙也还穿得好好的,方才的都是她的梦嘛?
但为何会如此真实,包括那冰凉的指尖在她身上划过的触感,这让她不禁回想起往日两人欢好的样子。
人人都道太子斯文持重,乃是京城第一公子。可没人知道,太子重欲。
即便每次侍寝完都要休息好几日,她都当是夫妻间的闺阁之乐。太子喜欢她,她亦是倾慕与欢喜的。
太子更是偏宠她,一月有大半日子都宿在她这里,即便被人说是妖妃,是勾引人的褒姒,忍受白眼与羞辱,她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等她有了身孕,侧妃美人接连的入宫,她也依旧安慰自己,太子是为了拉拢势力,更为了保护她们母子。
再后来孩子没了,她难过的同时更多的是内疚,即便悲痛欲绝也仍是反过来安慰他。
直到阿姊怀孕,她被诬被他亲手喂下毒药,她才惊觉自己有多可笑。
他是太子啊,是未来的帝王,她与他而言,不过是主与仆,那不是喜欢而是恩赐与施舍。
梦到前世让她有了短暂的清明,也让她想起此刻的处境。
她喝了杯不知掺了什么东西的酒,被宫女扶到了屋内休息,屋子布置的很是精致一时也看不出在哪处偏殿,这会屋内也没人伺候,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可卫南熏刚要坐起,那阵头晕的感觉再次袭来。
前世她并经历过这一遭,以为贤妃不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还是当着卫明昭的面,这才饮了一杯,谁能想到,就是那杯酒出了问题。
卫南熏紧咬下唇,四处打量,好不容易发现了桌上的茶壶,扶着床柱跌跌撞撞地过去。
茶水是凉的,她顾不上形象急切地仰头喝下,水珠顺着她的嘴角溢出,却仍是解不了她心中的躁意。
她前世到底是在东宫生活了多年,对于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了解过一二,大致能猜到酒中是加了催情之物。
这点凉水只能换回些许清明,救不了她,她必须得离开,找到卫明昭才行。
卫南熏想通这点,便拖着逐渐昏沉的脑袋朝门边走去,可就在这时,她听见屋外传来了走动声。
“殿下,您刚吃了酒,娘娘怕您这会回去吹了风头疼,让您先在偏殿歇息会,等酒散了再回去。”
“姨母在何处。”
“娘娘还在与卫姑娘说话呢。”
“知道了,退下。”
卫南熏逐渐涣散的意识,在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时,瞬间恢复了些许,难怪要给她喝催情酒......
她已经顾不上去想,裴聿衍对下药之事到底知情还是不知情了,等到他进屋,一切就会不受控了。
就算裴聿衍是个君子,能忍住不对她做什么,光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的名声就全完了,到时候她又会走上前世的老路,万劫不复。
更何况,他从来不是个君子!
卫南熏撑着桌子的手臂不受控地发着颤,她得走,她必须得走。
门不能出去,会和裴聿衍撞上,她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旁边的窗台上,但以她此刻的状态来说,是绝对没法翻过窗子的。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咬了咬牙,神色一凝,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抬手拔出了发髻间的玉簪,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臂扎去。
玉簪划破皮肉,血水瞬间流了下来。
等裴聿衍推开房门,只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暖香,想象中的人并不在,他的眉头微微拧紧,难道是他猜错了,姨母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太阳穴蓦地跳起,方才的酒他喝得虽有些急,但不过半壶,绝对不至于让他有醉意。
他脚步微晃,脑子渐渐有些发沉,就在意识模糊间,他看见有个窈窕的身影朝他快步走来。
女子软言软语,上前搀扶主他:“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裴聿衍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再睁眼,眼前人的面容,竟与他脑海中那人重叠在了一起,是她。
他凭着本能长臂一揽,将眼前的女子拦腰抱起,大步跨到了床榻边,欺身覆了上去。
女子似乎还要挣扎,他宽大发烫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双眼,带着情欲的声音哑然道:“乖,信我。”
-
卫南熏紧紧咬着下唇,狭小封闭的柜子闷热又窒息,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身体的躁动。
她的手上腿上,都被扎出了血口子,却仍是只能换来短暂的清醒,甚至逐渐要失效了。
这到底是什么药,药效竟会如此猛烈。
方才她凭着意志力,爬出了窗户,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地往外走,也不知是贤妃故意支走了人,还是她的运气好,竟真的一路跌跌撞撞逃出来了。
她也不知走了有多远,只是听见有齐整的脚步声过来,不得不闯进了最近的一个园子。
园子似乎有些偏僻,并没有碰上洒扫的太监,她全靠直觉,一路恍恍惚惚地到了个阁楼,躲进了二楼的一个柜子里。
若是她运道好熬过去了,也就罢了,若是熬不过去,也绝不会让人污了她的清白。
此处,就当是给自己寻的葬身之所吧。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卫南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蚀骨钻心。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水......”
谁来救救她......
就在卫南熏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柜门从外被打开,她朦胧间看见了个高大的身影,她绷紧的那根弦瞬间断了,意识彻底涣散。
玉臂轻颤,直直地朝那人扑了过去。
第5章
卫南熏从未这般痛苦过,她算明白什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她像是被置身在火上炙烤一般。
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痛苦万分。
好在她寻到了能让她减轻痛苦的东西,她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到了水源,又像是风浪中抓到了浮板的旱鸭子,双手紧紧地抱着那人。
即便什么也没做,只这般拥着,她的难耐都减轻了些许。
可不等她缓过来,就被一双大手,无情地拉扯开。
卫南熏本就浑身是伤,又手软脚软的站不稳,被这么一扯,自是轻飘飘地要倒下去。
但她从未对什么东西如此执着过,她身体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即又缠了回去,双臂犹如藤蔓紧紧地攀附着那高大的身躯。
那身影似乎一僵,下一瞬那宽大的手掌蓦地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卫南熏本就因药浑身发烫,被这么掐住,从脸到脖子瞬间就涨得通红,她的脑袋后仰着,犹如濒死的天鹅,凄厉中透着破碎的美。
她以为自己的泪早在前世流干了,没什么事情值得她再哭的,可这会,她的眼角不受控地溢出热泪。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隔着泪帘隐约看到眼前是个高大的身影,一时委屈怨恨以及痛苦涌上心头。
她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只是在自己家中赏花,误遇了裴聿衍,错爱了他,就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也没想着报复谁,只想独善其身,离那些人事远远的,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不能死,她还不想死。
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珠滚下,求生的意志让她挣扎了起来,柔弱无力发着烫的手掌用尽全力拉扯着那只手,她的衣袖滑到了肩上,露出了满是血痕的双臂。
“求......求你,我不想死......”
她的声音痛苦中透着绝望,还带着重重的鼻音,听着反倒有种无辜小姑娘的委屈感。
就在卫南熏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那只手竟然慢慢松开了。劫后余生,她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本就浑身酥软这会更是站不稳。
眼见就要歪着向后倒下去,那只将她推倒悬崖边的手,揽住她的腰,又将她从深渊捞了回来。
她稳稳地跌进了一个结实的臂弯中。
她的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穿梭,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她知道这不是个坏人,他杀她如同捏死一只蝼蚁那样简单,但他没有,他可以直接夺去她的清白,他也没有。
药物压下了她的羞耻心,让她变得大胆。
卫南熏闭上了眼,颤颤巍巍地伸手抚摸上那人的喉结,再向上捧住了他的脸颊。
“求求你,救我,救救我......”
那人并没有动,胸膛结实又坚硬,让人很有安全感,且他的不拒绝给了她更多的鼓舞。
她将发烫的脸颊贴上他的脖颈,一点点向上摩挲,更为大胆地用将她的唇贴了上去。
下巴,脸颊,唇瓣,毫无章法。
迷迷糊糊间,不等她想通发生了什么,便听到了一声低哑的呢喃。
她仰起头想听他说了什么,就有一双手,紧紧地揽住她的后腰。
她感觉到丝丝凉意袭来,只是这凉意很快又变成了热浪,不再是她在发烫,而是有另一团火,将她彻底吞没,燃烧殆尽。
-
卫南熏是被痛醒的,她睁开了眼。
她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床幔,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手臂上的刺痛传来,才让她陡然间清醒过来。
她想起来了,她被贤妃下了药,而后拼命逃了出来,似乎是被人给救了......
卫南熏蓦地坐起,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摇步床上,小腹处盖了条薄薄的锦被,艰难地辨认出地上散着些能被称为衣裳的碎布,那是她今日穿来的衣服。
她浑身一僵,视线缓慢地朝下看去。
外衫褪去,她身上只悬着件鹅黄色的心衣,她身子比旁的姑娘发育的早,已有明显的起伏,此刻那心衣歪歪扭扭地悬着,无法遮蔽全部。
可以看见那雪白的肌肤上,似乎有深浅不一的痕迹。
她前世是嫁过人的,更是尝过裴聿衍的各种手段,最是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心里藏了多少东西,故而对此并不陌生。
看到这里,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但记忆模模糊糊的在她脑海中涌现,她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甚至还掐住她的脖子拒绝,生死一线的感受,是无法抹去的。
是她主动,是她缠着人家的,就算真的失了清白,那也怪不得对方,要怪只能怪贤妃和裴聿衍。
她略带绝望又不甘心地掀开了锦被,原以为是注定的结局,却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裙子尚在。
她不敢相信地愣了片刻,飞快地在被褥上翻找起来。
没有落红,真的没有!
而且虽然身上有点酸软,但应当是她药效的缘故,与前世侍寝后的感觉完全不同!是她喝了什么解药吗?
卫南熏顾不上想这些,简直是喜极而泣,对方不仅救了她,还没有趁机要了她的身子,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这都是她两世加在一起,碰到的第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她愿以命相报。
但,他会是谁呢?
能出现在这后宫之中,会是侍卫吗?还是内臣,又或是皇亲贵戚......
以及,她现在在哪里,从她逃出来到昏迷,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该如何回去?又如何解释她的失踪。
卫南熏抬头看向陌生的屋子,这与其说是寝卧更像是间书房,墙上挂着不少字画,两侧更摆着好几个书架,眼前是面绣了崇山峻岭的屏风,布置的干净又利落。
她本就对后宫不熟,现下更是毫无头绪,她到底在哪。
正想着要离开,突得听见屏风后传来个女子的声音:“姑娘可是醒了?那奴婢来伺候您更衣。”
第6章
卫南熏险些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给吓着,还好是个女子的声音,才让她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
许是没听到她的回答,外头的人顿了下,又道:“姑娘若是不自在,奴婢便将衣裳放在这儿,待您更衣后,再伺候您梳洗。”
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再体贴不过了,既给了她尊重,又化解了尴尬。
她连忙道:“多谢。”
但一出口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到了,实在是太过沙哑妩媚了,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让卫南熏的脸涨得通红。
好在屋内只有她一人,那女子也仿若没听见,道:“姑娘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家主子交代的,您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提便是。”
说着,她便放下了衣物退到了外间。
主子?
竟然是那人吩咐的,他居然如此的细心,甚至还照顾到了她的感受。
这让卫南熏想起了前世,裴聿衍对她无疑是喜欢的,一个月大多数的日子都歇在她这里。
他又重欲,而他日日要出入御书房,怕被皇帝发现斥责他纵欲,便隔五六日才会过来。
有时候皇帝临时传召,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扶起擦身子,温热的布巾一点点抚过她的脖颈,敷在她那些红紫色的痕迹上,宫女的动作即便再轻柔,也让她浑身战栗。
那些宫女的眼神,似讥讽似艳羡,这令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太子的宠妃,而是勾栏瓦舍里人尽可欺的妓女。
可那会她实在是昏了头,觉得裴聿衍是爱她的,只觉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太多了,将这些不适都抛到了脑后,一味沉浸在他的宠爱之中。
直到此刻一个小小的举动,才让她惊觉曾经的自己有多傻。
一个陌生人在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下,尚且知道要尊重她,而她的枕边人却不知道。
不,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毕竟谁会在意一个玩物的感受呢?
卫南熏扯出个自嘲的笑来,也愈发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只是腿脚还十分酸软,外加之前腿上有她自己戳出来的伤口,走动有些不方便,落地时下意识地嘶了声。
她不敢叫人发现,咬着牙忍着疼痛取过衣服,她惊讶地发现这衣裙甚至十分贴心地准备了,与她之前同色几乎一样的款式。
除了领口处有些许细微的差别,就连她自己也一下子区分不出。
这让卫南熏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也对这个人多了一丝好奇。
但这会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匆忙地换上了衣裙,刚绕过屏风,就见门边站着个人。
女子身量高挑,看着不到三十,长相干净大方,穿着身水蓝色的衣裙,一身标准宫女的打扮。
前世卫南熏身边也有不少宫女伺候,可大多数宫女不是着粉色便是绿色的宫装,即便阿姊身为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也都是青色,从未见过蓝色的,一看便知此宫女的品级不低。
卫南熏顿了下,便立即朝她行了个福礼,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宫中,就算一个宫女,也比她这个国公府的庶女有地位。
对方见此露出个微微诧异的神色,她原以为这个姑娘生得这样好看,又生了歪心思,定是个难伺候的主,打心里不想多与此人说话。
没成想,真的见了面,才发觉自己误会了。
赶忙将手中的热水放下:“奴婢怎么受得起姑娘的礼,姑娘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坐下的好,我们主子特意交代过了,让奴婢给您上药梳洗。”
“不用劳烦了,多谢......”
“姑娘唤奴婢声灵溪便好,伺候贵客怎么能算麻烦呢?况且您这般回去,只怕不妥。”
卫南熏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少了,是啊,她蓬头垢面手脚都是伤,定会引人遐想的。
她此生最怕欠人情了,上次被裴聿衍救了,用一辈子的自由还了他的恩。偏偏这份恩情她还得受下,而她这会身无一物,没什么可以报答恩人的。
“那便多谢灵溪姑娘了,还有,多谢,多谢你家主子。”
身边能有这等位份的宫女,这个恩人到底会是什么身份?
就在她咬着下唇胡思乱想间,灵溪已经在为她上药了,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灵溪,看到她那些伤口,仍是止不住放缓了动作,生怕弄疼了她:“姑娘,这是祛疤的药膏,奴婢给您涂一遍,您回去还得每日都涂。”
说着忍不住感慨了句:“您这对自己也太狠了些,姑娘家的身体金贵,您还未出阁,若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卫南熏被这突然的关切,弄得眼眶有些泛酸,声音也带了些鼻音:“我不过是个庶女,并不金贵的。但便是如草芥,我也不想任由那些人糟蹋,大不过是此生不嫁人。”
“我也不打算要嫁人了。”
最后这句,她虽说得很轻,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格外坚决。
一个如此面嫩的小姑娘,却有说出这番话的魄力,让灵溪都免不得高看她一眼:“姑娘放宽心,您只是遭人陷害,我们主子已经......”
她说着说着发觉说错话了,立即改了话头:“我们主子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卫南熏心不在焉,自然也没发觉她哪里说错了,只想着自己与恩人即便没有夫妻之实,也已不清白,他到底会怎么想她......
很快她的药便上好了,将发髻重新梳好,又喝了碗安神汤,总算感觉清醒了很多。
正打算要问灵溪回去的路,却见人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卫姑娘,我们快些走吧。”
“我们?”
“是,您找不到路,若是路上碰到了人还要费口舌,由奴婢送您回去最好。”
卫南熏也觉得这是最好的,但一听安排就不是灵溪自己的主意,又得欠人情了。
罢了,欠都欠了,大不了以后再竭尽全力去报恩。
卫南熏长叹了声气,便要跟着灵溪出去,可一只脚刚跨出门,就感觉到右后方传来一声翻书声。
她下意识地侧身看去,才发现她方才上药的正对面竟垂着道竹帘,她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个高大的身影坐在竹帘后。
窗户开了半扇,微风轻抚,竹帘随之晃动。
她那双漂亮的杏眸,微微睁大,她看见了那竹帘后的人,身着石青色织金边的衮服,虽远远看不清他身前肩上的行龙为几爪,但可以肯定,他腰间系着一条黄金腰带。
在她愣神间,她蓦地感觉到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力,瞬间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以及一道炙热又锋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第7章
竹帘微晃,卫南熏无法看清他的模样,却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
是他吗?
是他救了她,还细心地交代了一切,那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还是说从始至终便没有离开过。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卫南熏便觉心蹦到了嗓子眼,手心更是冷汗直冒。
方才那些被她遗忘了的记忆,竟瞬间涌了出来。
她缠着他,被他扯开也要再缠上去,捧着他的脸,主动地贴了上去......
即便两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该看的该碰触的都已经做了,她如何还能用平常心将他当做是个陌生人。
他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这不是出于女儿家的害羞,而是尴尬与恐惧。
她就像是浑身赤裸地站在烈阳之下,即便梳洗穿了衣裳,也仿佛浑身肮脏。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定是尊贵无比,被她如此玷污侵扰,他会如何看她?又会如何处置她?她亦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恩情要还,可她能拿什么去还?
卫南熏觉得自己此刻就在悬崖上走绳索,前也不是退更不是,底下还是万丈深渊,不论怎么选都是一个粉身碎骨。
她想跪下解释,说是误食了药物,又想说她是清白的,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
谁会信她?
信贤妃和太子不惜名声,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就为了算计她一个庶女?
况且那目光实在是太具有压迫感和威仪,让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心中只觉后悔万千,早知会是这样的局面,当初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当她窘迫地要挖个地道钻下去时,她听见一声书页翻动声,以及极轻的一声笑,那笑声浅的险些让她以为是错觉。
但那道窒息的压迫感,竟随之消散了。
男人全程没说话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也没与她对上,可卫南熏就是没来由地感觉到,他放过她了,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要她拿什么来偿还。
他是看她可怜吗?还是懒得与她计较。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眼眶都有些酸涩,好似劫后余生,又好似终于在这昏暗绝望的世界里,看到了一抹光亮。
她恭恭敬敬地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虔诚地行了个大礼:“多谢恩公,卫南熏愿当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以报您的恩情。”
屋外清风拂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卫南熏听到一声笑夹杂在风动间,这次不是错觉了,她是真的听到了男子在笑。
笑声低沉沙哑,就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在笑,酥酥麻麻的。
他是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吗?也是,他这样尊贵的人,多的是人争着做他的牛马,听到这样的话定会觉得可笑吧。
卫南熏顿时羞愧的面色一白,指甲磕进掌心,她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却听见里头的人,语调慵懒地道:“去吧。”
她那颗提起的心蓦地又坠下了,再不敢去想别的,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手忙脚乱地起身离开。
只是在彻底踏出房门时,下意识地偏头,隐约中,她看见男人如松柏般肃直的身躯,以及清晰冷峻的下颌线。
回去的路上,她脑子仍处于混沌之中,唯独想到的是,她的恩人,应是个极为好看的人。
-
这边,贤妃席上喝了点酒,也有了些困意,知道裴聿衍没那么快结束,便拉着卫明昭陪她小憩。
说是陪她,不过是她躺下休息,让卫明昭隔着屏风在外面候着。
贤妃这几年上了岁数又要操劳后宫内务,觉一直很短,昨夜更是没睡好,这会酒意上来,沾枕就睡了过去。
卫明昭起先还觉得伺候贤妃是件长面子的事,毕竟皇后仙逝,贤妃就等同于她未来的婆婆,可越坐越觉得憋闷。
尤其是卫南熏离开了她的视线太久,她逐渐有些不安起来。
太子可就在景仁宫内,若是他们又那么巧地碰上了呢。
越想越是心焦,听着里头贤妃似乎是睡去了,卫明昭就寻了个困乏的借口,让宫女带她到隔间的厢房歇息。
将屋里的人都支走后,她才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
她想好了,一直坐以待毙是没用的,即便太子不退亲,那也是碍于皇帝的圣旨。
一来她得去确认卫南熏是否真的在休息,二来她与太子只是接触太少,连卫南熏都能入太子的眼,她凭何不能,她必须得出动出击,夺回太子的喜欢才行。
她照着之前问来的大致方向,往后殿走。
说来也是奇怪,前头还有不少宫人走动,越往后殿走就越是僻静,甚至连个洒扫的宫女都看不着了。
这边真的有人吗?莫不是她也喝多记错方向了?她正想要打退堂鼓,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而过。
是太子!
她绝不会认错的,她从幼时起便倾慕太子,知道他会是自己的未来夫婿后,就更是魂牵梦萦,一颗心都依附在了他的身上。
原来此处是太子歇息的地方,难怪这么安静少人,这岂不正是两人感情升温的好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提着裙摆快步追了上去。
她躲在角落,听到太子在与内侍说话,得知他要进内歇息,心跳得飞快。
卫明昭手指不停地绞着,太子一个人在屋内,她若闯进去岂不是孤男寡女了,这有些不符合她从小到大的教养。
可她与太子是有婚约的啊,并不算普通的男女,她也不做什么,只是与他说两句话就走。
她犹豫了不过半刻,见太子进了房中,内侍也离开后,咬了咬牙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进了屋内,便是卫明昭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屋内的布置以及暖香都不像是供男子休息的,但她根本没思考的时间,就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脚步微晃,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她哪还顾得上别的,焦急地上前:“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裴聿衍一开始听到动静,是直接将人给拂开的,等模糊地看了她一眼,才晃了晃脑袋。
“谁?”
“殿下,是我啊,我是卫......”
剩下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感觉到有双宽大的手掌附在了她的腰际。
她就算再大胆,再爱慕太子,那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娘,从小谨记规矩礼法,被这么亲密地搂着,下意识地脸上发红。
“殿下,您喝多了,我服侍您歇息吧......”
可对方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手上的动作愈发露骨,一手顺着她的腰到了后背上下轻抚着,一手抵在她了的唇上。
卫明昭自小就出入宫内,与裴聿衍见面的次数不在少,可从未离他如此近过。
近得可以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淡淡的酒香,甚至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他修长的手指就着唇瓣摩挲。
这简直是梦中才会有的场景,让她也一时忘了呼吸。
直到手指就着唇瓣钻入,她才惊觉这样的尺度太过亲密了。
“呜,殿下,殿下......”
她的手掌抵在两人之间,不安地挣扎着,虽说少女怀春,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和太子亲密,但绝不是在成婚前啊!
可她的这点抵抗,反而让男子愈发有征服欲,他湿热的唇瓣贴在了她的唇上,手指已经挑开了腰带。
“乖,信我。”
沙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情欲,没什么比心爱之人的情话更让人心醉的了。
这让卫明昭的手软了下来,但在他附上来之时,她还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国公府的嫡女,怎可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呢。
可裴聿衍接下来的声音,让她彻底失控。
“阿熏。”
他是醉了,他把她当做卫南熏了?凭什么!她要让他愧疚,让他永远也得不到卫南熏!
她咬着牙忍着羞辱,双臂攀上了他的脖颈。
-
贤妃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她梳洗净面,才想起自己安排的美事。
她的好外甥,都舍得拉下脸,托到她的跟前了,当然要为他谋划才好。
原本裴聿衍的意思是,只想要把人骗进宫来,到时他再与卫南熏单独谈,只要对方答应了条件便可。
她却觉得这个外甥能文能武,唯独不懂女人心,这女人呀,但凡是跟了他哪还有不依他的道理,这才在自作主张在两人的药里下了东西。
反正他想要顶个风流子的名头,那不如坐实,他若一直这么完美无缺,她的儿子如何能被人看见。
这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可不能怪她了。
“太子那边可有动静?”
玉春露出个会心的笑:“娘娘放心,门窗紧闭还没人出来过呢,整整一杯,折腾上一宿都够了。”
贤妃闻言跟着笑了起来:“本宫还是头回见到太子如此,果真这世上就没有不好美色的男人。”
“是那卫娘子生得太过勾人了。”
确实,若非她先被裴聿衍看上了,不然若是皇帝见了,只怕也会留下,这样的大礼,还是送给太子的好。
“卫明昭呢?”
“您歇下后她也说醉了要歇息,这会怕是也还在睡着。”
贤妃对着镜子扶了扶发间的金簪,眼里闪过抹狠厉:“那便不管她了,走吧,时辰也不早了,随本宫去瞧瞧我这好外甥干的好事。”
她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到了后殿厢房外,就见门窗仍是紧闭,却遮不住里面溢出的暖香。
不必贤妃开口,玉春就朝身后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去叩门。
“卫姑娘,您酒醒了吗?我们娘娘怜惜您的身子,让我们送来了醒酒汤。”
“卫姑娘,卫姑娘......”宫女回身摇了摇头。
玉春立即接上话:“卫姑娘该不会是昏睡过去了吧,这不会喝酒的人,喝醉了可是会出事的,赶紧撞进去看看。”
“是。”
话音落下,就有两个高大的宫女开始撞门,门栓并不算牢,撞了没几下就开了。
这间屋子本就是供客人休息的厢房,并不算大,除了一面屏风遮蔽了床榻,几乎一眼就能将屋内的东西看尽。
“卫姑娘,我们进来了。”
宫女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隆起的被褥,很明显绝不是一个人。
众人皆是捂住了嘴巴:“有,有男子!卫姑娘的床上有男子!”
“娘娘,不好了,卫姑娘,卫姑娘与男子私通!”
床榻上的二人,仍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但这样大的动静,即便是服了再多的药,裴聿衍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
他蓦地坐起环顾四周,感受着昏沉的脑袋,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目光微黯,神色更是从未有的严肃,他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还是被他所信任的姨母,他扯了扯嘴角,缓慢地翻身下榻,动作竟不慌不忙有种山雨欲来的平静。
被他所衬托着,闯进来的那个宫女,就显得神情十分夸张了。
毕竟撞到赤裸的太子,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榻上起来,谁都该震惊的。
“殿,殿下......奴婢不知您在此,冒犯了殿下,奴婢该死......”
外面的贤妃听到声响,已经领着人进来了:“太子?!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不大的厢房被这么多人一挤,瞬间就变得拥挤起来。
裴聿衍却旁若无人,面无表情地单手捡起地上的衣袍,展开披上,全程未发一言。
贤妃就是拿准了裴聿衍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难道他还能跑出去说自己中了催情药,安耐不住睡了臣女?
“你们都先出去,这事谁也不许外传,胆敢被本宫知道谁说漏了嘴,全都乱棍打死。”
等屋内的人都退出去了,她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太子,你怎么如此糊涂,便是再忍不住,也不能在景仁宫乱来啊,你是要娶阿昭的,若是被她知道你同她妹妹......这,这可怎么是好。”
裴聿衍扯了下嘴角,目光阴鸷地盯着贤妃:“那便如姨母的意,都娶了。”
“孤去寻父皇。”
不等贤妃开口,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蓦地响起:“阿昭的妹妹,娘娘说的人是谁啊?”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让屋内二人瞬间朝她看去。
就见那个应该狼狈不堪的人,现在正好端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你?!你怎么在这。”
卫南熏无辜地眨了眨眼,疑惑地道:“臣女不在这,应该在哪啊?倒是娘娘与殿下,怎么会在这......”
众人的目光顿时向床上看去,卫南熏在这,那床榻上的人是谁?!
第8章
众人似乎都意识到了,床榻上的人才是那个一直没出现的卫明昭。
卫南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其实在路上她就有了猜想,但没办法证实,直到回到景仁宫,发现一切如常还没人发现她不见了。
那就很有可能,有人代替了她的位置。
一想到这,她便半步不敢停,就为了能及时出现在这,能看到裴聿衍机关算尽一场空的样子。
他绝没有算到,一个被他随意拿捏,任意把玩的小女子,也会让他当众出糗吧!
眼见另外两人还在发愣,她已经先装出了一副疑惑无措的神情:“阿姊,我阿姊去哪了?”
没人回答她,她也毫不在意,先看向床上的身影,再看向他,用极为夸张的声音发抖地道:“殿下,您,您与姐姐......怎么会这样......”
回应她的是裴聿衍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意在她头顶响起:“卫南熏,你去哪了。”
他此刻只披着件外袍,根本来不及系上,露出结实白皙的胸膛。
不得不说,裴聿衍有副很好的皮囊,且自幼养尊处优,身上同脸上一样细嫩,白得让很多女子都自愧不如。
当初她会被蒙蔽,少不得有被他外表所蛊惑的原因。
他这副衣裳没穿好的样子,她实在是熟悉不过。
卫南熏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撇开眼去,别的小姑娘许是羞赧不好意思,她是前世早就看腻了,尤其他刚与卫明昭欢好过,实在是叫她恶心想吐。
想到前世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但她的这幅神情落在裴聿衍的眼中,就成了害羞和愤怒,他抓着她的手腕更紧了三分。
“看着孤。”
卫南熏心中白眼都要翻上天了,看看看,看你个大头鬼啊。
可这会还在宫里,他都能使出下药这等腌臜的手段,谁知道还有什么后招,她得将他应付过去,先出宫再说。
如此想着,便微微垂着眼睫,装出一副既害羞又惊吓的样子道:“殿下,您,您抓疼臣女了。”
而裴聿衍对她的话充耳未闻,只冷声重复道:“看着孤。”
卫南熏又求助地看向贤妃,可后者也被这变故搞得措手不及,正在给玉春使眼色,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自然无暇顾及别人了。
她无计可施,不得不深吸口气,颤颤巍巍地抬眸看他。她本就身上有伤,经历了方才这一番生死之际,又被他如此用力地抓着,自然虚弱得很,不必怎么伪装脸色都是苍白无血色的。
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眼神无措,语气更是惊慌:“殿,殿下......疼,臣女是做错了什么吗?”
裴聿衍本就心情极差,一切都与他预料的不一样,他以为躺在这的是卫南熏,睁开眼却变成了卫明昭。
在此之前,他倒不说真的有多喜欢卫南熏,即便长得再好看,女子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区别。
他之所以登门退亲,只是为了消除父皇的疑心。人都是恐惧死亡的,尤其是站在最高处的人,更是不舍得死。况且这皇位当年来得就蹊跷,父皇比旁的帝王更猜疑心重,不止防着叔伯兄弟,连他这个亲儿子都防。
随着他逐渐长大,开始学习处理政事起,父皇待他的态度就变了许多。
在前年父皇眼睛开始有些看不清,有大臣提议让他代为处理朝政后,父皇的疑心就达到了顶峰。
这门亲事是父皇钦定的,如今却觉得他早与卫国公勾结,结党营私意图不轨。
裴聿衍知道必须得做点什么打消父皇的疑虑,却又不舍得坏了自己这么多年积累的好名声,思来想去便打算给自己添个好色,为美人不惜退婚的名头。
恰好卫南熏就成了这个靶子。
本是都朝着他预想中的方向发展,可没想到卫南熏居然拒绝了?
他在襁褓中便被册封太子,自小到大还从未有人拒绝过他,他起先以为是欲擒故纵,女子的小把戏罢了。
直到私下去见她,连面都没有见着,吃了闭门口,才知道她是真的不愿意嫁给他。
他能接受计划有变,却不能接受有东西他是得不到的。
今日他也只打算借姨母的手见她一面,没想到姨母借机生事,欲一石二鸟,更没想到还出了变故。
这个变故就是卫南熏。
她到底是何人派来的,所图的又是什么?
裴聿衍目光阴沉,声音更像从齿贝间挤出的:“孤问你,你为何不在房中。”
若不是她不在,便是这手段拙劣了些,也算香艳,到时就说是她勾引的,他一时未能把持得住,最多也就是个多情风流之名。
现下,庶女成了嫡女,婚期未定他就按捺不住与未婚妻子同房,那就不单单是风流一说了,而是急色,甚至会被父皇猜忌,他与卫明昭早就暗通款曲。
卫南熏还从没见过裴聿衍如此阴狠的样子,他最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有偶尔在床榻上会流露一二,但也极为克制。
看到他这么生气,反倒让她有了些复仇的快感。
但爽归爽,面上却半点不敢露出。
她假装被吓到地咽了咽口水道:“回,回殿下,臣女方才歇息了会醒来,口干舌燥。可屋内没茶水也没瞧见伺候的人,只得出去找。我是头次进宫实在是分不清方向,又没见到人可问询,外加头晕得很,不慎迷了路......”
她的这个说辞,是路上早就想好了的,也与灵溪对过了。
但显然裴聿衍对她所说的并不相信,一个中了催情药的女子,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自己跑出去,即便是口渴,也没办法支撑着走得太远。
且那药如此猛烈,以他的意志力尚且不足以抗衡,稀里糊涂就要了卫明昭,她一个未经情事的小姑娘,如何忍得住。
难道是有人帮她解了毒,那她背后的人是谁?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裴聿衍连被皇帝猜忌都顾不上了,只觉气血翻涌,他也顾不上是被人算计更气,还是想到有人捷足先登,都有种不顾一切将眼前这人撕裂的冲动。
她怎么敢,怎么敢拒绝他,还帮别人对付他。
裴聿衍的眼神黯得吓人,捏着她的手骨几乎要断了一般,一字一顿厉声道:“说实话。”
卫南熏这次是真的感到吃疼,也被他的杀气所吓到,她毫不怀疑,他想要她的命。
“殿下,臣女所说句句属实。”
那手劲半分未减,正当她想如何解开困境时,身旁传来个不急不缓的声音道:“奴婢可以证明卫姑娘所言非虚。”
这声音一出,犹如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裴聿衍实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然也不至于屋里多了个人都没察觉。
他拧着眉冷冷看向灵溪,看她的打扮是个宫女,竟还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沉着脸盯着这宫女,手上的动作并未松开。
“你是何人。”
“奴婢灵溪见过殿下,您忘了,您幼时奴婢还伺候过您呢。”
裴聿衍没说话,是旁边的贤妃突得开口道:“本宫认得你,你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
灵溪笑盈盈地朝两人屈膝行礼:“贤妃娘娘好记性,奴婢正是安阳长公主的贴身宫女。”
不说裴聿衍,就连卫南熏都微微睁圆了眼,安阳长公主?那救她的人竟是......
第9章
在卫南熏错愕的目光下,灵溪依旧镇定自若地道:“长公主晌午进宫陪太后娘娘用膳,在畅春园小憩,恰好碰见了卫姑娘。”
“您是知道的,我们家主子最是和善的人,观这卫姑娘像是哪家的女眷,又身子不适连话都说不清,赶忙让奴婢们带去照顾了。”
卫南熏自然惊讶,安阳长公主乃是皇帝嫡亲的姐姐,当初为了边陲安稳,她毅然决然远嫁西北联姻。
听闻当时那西北王的年纪都能当她的父亲了,为了补偿她,先皇与太后不仅在宫内为她修了座畅春园,还在外建了不亚于东宫的公主府,陪嫁更是百驾马车不止,先皇驾崩后皇帝晋封了她为安阳长公主。
这几年边陲安稳了,西北王年事已高又旧伤复发重病卧床不起,如今执掌大军的已是成年的世子了。
卫南熏记起前世这会,长公主确实回京过,好似是为了探望太后。
只是那会她还是卫国公府的庶女,别说没资格被召见,连给长公主磕头的机会都没有。
但她对这位传闻中的大长公主还是极为敬仰的,光是冲着她孤身一人远离亲人奔赴西北,为国家换来多年的安泰,便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思及此,她蓦地想到了什么,若灵溪真的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那救了她的人......
难道是长公主的独子,如今手握兵权的西北王世子?
要真是他,倒是能与年纪,以及那肃杀之气和威武的身躯对的上。
且长公主只是回京探望太后,过些时日便要离京回西北去的,到时天高地远他们就不会再有干系了。
这对她来说,定是最好的结果。
卫南熏在这胡思乱想,那边灵溪还在与裴聿衍对答如流。
灵溪在长公主身边伺候了多年,不论是能力还是气度都与普通的宫女不同,她的回答滴水不漏,让裴聿衍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可他仍是觉得奇怪,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不说卫南熏身上的药是怎么解的,卫明昭又如何会闯进来,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不得不怀疑。
“若是早知姑母今日入宫,孤理应前去一道用膳。”
“殿下有这份心意,主子定是欢喜不已,但您这有客人,怎能耽误了您的事。刚好我们主子也要同太后娘娘说说体己话。”
裴聿衍见从她嘴里套不出话来,又去看卫南熏,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
可惜,她除了惊恐与讶异,并没有半分别的神色来,她似乎连灵溪的身份都不知道,难道真的是巧合?
“既然奴婢平安将人送到,便该回去复命了,奴婢告退。”
裴聿衍双眸微眯,罢了,一时半会他也弄不清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事,而他与卫明昭的荒唐事既已发生瞒是瞒不住的,若真是姑母倒还算省心,她一个外嫁女,手也伸不了多长。
他微微颔首:“劳烦替孤问候姑母一声,过两日待孤处理好房中事,再去陪姑母说话。”
灵溪福了福身,表示记下了,只是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在离开之前看向了卫南熏。
“卫姑娘,我们主子说与您甚是合眼缘,想着您哪日若得空了,请您去长公主府喝盏茶。”
卫南熏顿感受宠若惊,忙不迭道:“有空随时都有空,此乃臣女的荣幸。”
灵溪这话说得看似无心,实则是说给裴聿衍和贤妃听的,暗示他们,这人长公主要护下了。
她说完,还在裴聿衍抓着的手上扫了眼。见那手掌犹豫了会终是一根根松开,她才朝三人屈了屈膝,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卫南熏简直要给这位素未蒙面的长公主殿下跪下磕头了,这可比求神拜佛都要灵验啊!心中对那恩人是世子的猜想也更确认了三分,若不是世子,谁人能让长公主卖这样一个面子。
灵溪一走,屋内的气氛就又僵持起来。
裴聿衍正想与卫南熏说几句话,可还未开口,便眼睁睁看着她连连后退到了贤妃身侧。
那提防害怕的神态,仿佛他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没想到,他身为堂堂太子,竟有一日被个女子害怕至此。
他定定地看着角落里的娇弱身影,不得不放缓了语调哄骗般地道:“阿熏,事情不似你想象的这般,你听孤说......”
“殿下,您不必解释!臣女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今日之事您必须要给阿姊以及卫家一个交代!”
他捏了捏眉心,头次生起股烦躁的情绪,有种什么事都不在他掌控的感觉。他还要再说可不等出声,床榻上昏睡的人居然幽幽转醒,发出了几声难耐的低吟。
“水,水......”
不等裴聿衍反应过来,那个身影已经飞快地扑到了床边,极为大声地哭喊道:“阿姊!是我,我是阿熏,你别怕,有我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裴聿衍:......
这一嗓子下去,即便外头那些宫人原本没瞧清楚的,也都知道床上的人是谁了。
她可真是恨不得嚷嚷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裴聿衍最怕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一想到卫明昭清醒了也要哭,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丢下句:“闭嘴,孤会处理好的。”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把烂摊子直接丢给了贤妃。
卫明昭醒来,第一眼看到不是裴聿衍而是卫南熏,先是呆愣住,直到看见贤妃,眼泪才无声地流了下来。
贤妃赶忙上前将人拥入怀中:“好孩子,都是太子的错与你无关,你且擦干泪,回去安心休养,本宫定会为你讨个说法的。”
卫明昭抽噎地止了泪,她虽失了清白,但在这事中不算无辜,面对贤妃就有些心虚,生怕被问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现下她也只能相信太子所谓的他能处理好,能赶紧将婚期定下来,否则这事闹大了,太子最多被责罚,最吃亏的还是她。
贤妃又拉着她说了会话,眼见天色不早才放她们离开,走时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出宫时,卫明昭由一个宫女搀扶着,忍着不适感,步履维艰地走在前面。
卫南熏则一身轻快地跟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有种从未有过的松快。
阿姊,求仁得仁,希望你求来的这份婚事,将来不会成为你的梦魇。
行至宫门时,一辆金灿灿的朱轮车从她们身边驶过。
卫南熏感觉到有个锋利又熟悉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抬眸去看,微风卷起布帘,露出了车内影影绰绰的身影。
不等她反应,马车便飞驰而出,消失在了夕阳的橙光下。
是他吗?
第10章
朱轮车并非谁人都能乘的,大燕朝的规矩,只有品级足够的公主王妃才能特赐朱轮车。
而这等黄金雕蟠龙的朱轮车整个大燕,唯有安阳长公主一人得赐。
宽敞华贵的马车内,灵溪坐在窗边瞥见路过的那两个身影,想起方才送卫南熏回去的情形。
一路上这个小姑娘都没有说话,被人陷害不哭不闹,冷静又果敢,见到主人恭敬有度,不卑不亢,即便私下也不过多打探主人的身份攀附关系,倒是个懂规矩的。
这世上听话懂事的人多,但还能有自知之明的就少了。
“爷,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只是奴婢观太子似乎并未信下。”
“无妨。”
车内光线有些昏暗,随着低哑慵懒的声音响起,才让人注意到倚着车璧的身影。
即便他是坐着的,阴影遮蔽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仍有种泰山巍峨的气势,连带这宽敞的马车都显得逼仄起来。
他的身侧横着把宽刀,足有女子的手掌宽,乌黑发着寒芒,隐隐还能看见锋利的刀锋上斑驳的血迹,令人望而生畏。
“爷,您的行踪除了陛下与长公主无人知晓,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可要奴婢将这变数给铲除了。”
车内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的胞弟,令敌寇闻之丧胆的大燕战神,肃王裴寂。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二人之一,此番借着安阳长公主的车马秘密回京,便是奉召而归,就连太子与太后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至于他要办的事,更是除了皇帝无人可知。
听到灵溪的话,裴寂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双眼,明明弱得像草芥,想要折断又韧如蒲丝。
他修长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宽刀上轻点着,随性间透着股肃杀之气。
“留着先。”
“是......”
灵溪心中不免诧异,她跟随多年了解这位爷的性子,虽然觉得卫南熏或许没看清他的脸,也足够懂事,但仍为了安全起见才有此提议,没想到王爷竟没要她性命。
这倒是令她有些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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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卫家天色已彻底暗了,卫南熏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实在是累极了,没精力再应付旁的什么人。
好在有卫明昭的事在,王氏等人根本无暇顾及她,她便行了个礼对付了几句就躲回了自家小院。
早早就有下人准备了热汤给她沐浴,她们进宫是没资格带婢女的,织夏自然不清楚她在宫里经历了什么。
等其他丫头退下,她脱了衣裳才露出了身上的伤来。
织夏吓得险些惊呼出声:“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多伤口,不行,奴婢得喊大夫来。”
卫南熏之所以放心织夏,连伤口都没有避着她,就是因为织夏是从小伺候她的,前世随她入宫,不仅忠心还事事替她挡着。初入宫时不适与害怕的日子,全靠了织夏陪她度过。
只是后来她被卫明昭哄骗,说织夏年岁到了该嫁人了,还做主为她挑了个侍卫。
这亲事看着是极好的,对方一表人才,嫁过去也算是个小官太太了,不必再伺候人,她便做主答应了。
直到过了一年,卫南熏才知道,这个侍卫烂赌又好色,不仅将她给织夏的陪嫁都赌完了,还把织夏卖给了个年岁能做她爷爷的老员外做妾。
她想尽办法要将织夏救回来,可至死主仆二人都没能再见。
故而,旁的人如何她不管,织夏是她唯一信任的人,这一世定要让她圆满。
“傻织夏,你喊了大夫岂不是都知道我受伤了。好了,我没事的,都是皮外伤,我带了顶好的伤药,很快就会好了还不会留疤。”
她将今日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特意省去了那些惊险的地方,只说她遇见了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被好心人救下,而卫明昭是自食恶果。
即便她说得再轻描淡写,织夏仍是满脸心疼,给她擦身子的动作更是小心了再小心,生怕将她给弄疼了。
“这太子殿下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心肠这么坏啊,竟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还好姑娘聪慧拒绝了大姑娘的提议,不然这入宫就跟往火坑里跳没区别。”
有人能陪着她一块骂裴聿衍和卫明昭,即便没实质性的帮助,也让她的心中松快了些。
“好了好了,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外面可不敢漏出只言片语的,不然你姑娘我,可是要脑袋不保。”
织夏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单纯了点,就怕她什么时候被人给套了话。果然听说她有危险,织夏立即捂住了嘴巴:“姑娘放心,便是有人对奴婢严刑逼供,奴婢也绝不会说漏了嘴!”
逗的卫南熏露出了今日头个笑来,笑过之余也在思考,今日的事出了,卫明昭的婚期定是要较前世提前的。
裴聿衍对卫家有亏欠,不好再提出让她陪嫁的意思,那她就得为自己的将来早做打算了。
她是没有要嫁人的打算了,但弟弟的学业,父亲攒下的家业,她都得想办法攥在自己手里才行。
父亲在家排行第二是庶出,生母早早就离世,他自小就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养成了听话又憨厚的性子,此生唯一的叛逆,应当就是娶了她的母亲。
他虽不是读书的料子,可在经商方面颇有悟性,走南闯北攒下了不少的家业。
可他为人老实,又被身边人各种洗脑,总觉得自己做生意是低人一等,他要靠着国公府才能有人照顾他的生意,便将这些年赚的大部分钱财都交给了祖母,供一府的支出。
别看国公府风光,实则靠伯父那点俸禄根本支撑不了全家的花销,这其中大部分的钱都是他父亲赚来的。
以前她也跟父亲一样傻,明明全家上下都看不起他们一房,还要眼巴巴将钱给他们花,却仍讨不到半句好。
甚至哪个月赚的银钱少了,还觉得是自己的错,宁可自己紧巴也要先供府上用。
前一世,她最终会答应入宫,不也是被祖母用弟弟的前途以及父亲的生意作为裹挟。
可结果呢,弟弟在家仍是受族兄弟排挤,她出事前一年,弟弟被人冤枉打伤了谁家的世子。卫家不止没人帮他说话,甚至直接将他送去那家赔罪,害弟弟被人活活打断了腿,一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
父亲得知消息,气得卧床不起,卫家上下无人关心他的病情,只心安理得地接管了他的那些生意。
现在想来,当初卫明昭会对她特别好,或许也是因为父亲攥着府上大半的钱袋子,同时还能给自己博个善待庶妹的好名声。
他们既是国公府的贵人,看不起行商之人,那这一世钱财她都要攥在自己手上,保护好弟弟与父亲,绝不会让那些人占到半点便宜。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家,但以父亲的性格是绝不会同意的,这事得徐徐图之。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话,水也有些凉了,卫南熏便要起身。
织夏给她擦身子,忍不住又嘟囔起来:“姑娘,这宫里的蚊虫怎么比咱们府上还要多啊?还专门咬这等刁钻的地方,奴婢一会给您拿药膏来抹一抹。”
蚊虫?午间是有些暑气,但她没有被蚊虫叮咬的记忆啊。
卫南熏疑惑地迈出了浴桶,恰好回眸看见了铜镜中的自己,全都有红粉色的印子。
腾的一下,她的脸瞬间烧红了。
这哪是什么蚊虫啊!分明是......
第11章
卫南熏也没法解释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只能涨红着脸应下了是虫咬的,等看到被换下的衣裙以及腰带,才想起被她忽略了的事。
这身衣裳即便与她的再像,那也不是她自己的,而她的腰带心衣都还留在宫里。
那可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贴身之物,她的心衣角落绣有独属于她的兰花,以及一个熏字。
被烧了丢了都还好,若是留下了......那她可就万劫不复了。
看到织夏捡起了地上的衣裙,要拿出去给丫头浆洗,她赶忙上前夺过:“这身衣裳不吉利,还是别洗了,我一会拿去烧了便是。”
伺候她的丫头,定是认得出她的衣裳,绝不能让她们发现有不同。
她胡乱地卷起衣裙,却摸到了一枚凸起的硬物,她不敢被发现,偷偷地藏进了袖子里。
织夏事情想得浅,只觉得姑娘说的都是对的,根本没发现她的小动作,甚至问要不要跨个火盆去去晦气,她扯出个干笑把这事给糊弄了过去。
要是这世上人人都像织夏这么好哄,那就好了!
她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等织夏合上房门退出去,她才将袖子里的东西取出。
那是枚色泽光洁品相很好的玉佩,没有繁复的雕花,刻了简单的一个寂字,显得寂寥又孑然。
她不知道那位世子的名讳,更不确定是不是长公主府的东西,思来想去还是没舍得将玉佩丢了,毕竟长公主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她与这位恩人再不会相见。
就当是她对恩人的一丝感激与敬重吧。
她想着,翻出了床底下的锦盒,里面都是娘亲离世前留给她的,有房契地契还有好几间铺子,以及不少的银票。
娘亲说交给她保管,将来她的陪嫁以及弟弟娶妻都能用上,还让她千万莫要交给父亲,更不要被祖母或是其他人知晓。
她那会年纪尚小,不明白娘亲的苦衷。
她从小在卫家长大,虽说二房庶出,可父亲能挣钱娘亲的母家也是商贾,外祖一家待她更是大方,每每见着都要给她塞银子,她记忆中从没有缺过钱。
幼时甚至过得很是幸福,父亲溺爱娘亲温柔,祖母虽然严肃但见面的次数不多。
直到娘亲生弟弟难产落下了病根,没过几年就病逝了,父亲开始日日酗酒,生意也荒废了。
祖母发了好大的火,责怪母亲拖累了父亲,甚至不允许母亲的尸骨葬在卫家祖坟,为了此事,父亲才不得不振作起来。
自那之后,她与弟弟愈发被家中长辈所厌弃。外祖家上门寻他们姐弟,也被王氏给拦了,久而久之她与外祖一家也鲜少走动。他们姐弟就像是被所有人给遗弃了一般。
也就是那时,卫明昭主动来寻她,不管是见客还是出去玩,都会想到她。她才会把卫明昭视作最好的阿姊,不管父亲外出回来带了什么稀奇的好东西,她都会给卫明昭。
甚至出嫁那会,她觉得这些东西她也带不进东宫,全都留给了弟弟,最后都落入了王氏的口袋。
现在想来,当初卫明昭会对她特别好,或许只是因为这些东西,同时还能给自己博个善待庶妹的好名声。
她翻看着里面的铺子与地契,发现很多都是京中的旺铺,接下来她得好好了解一下手中的家产,为自己的将来好好谋划。
-
卫南熏是个行动派,想好了的事就不犹豫地去做。
隔日便找了父亲留在府上的邱管事,此人是早些年父亲西边行商时救下的,极为忠心能干。
本是想留着管理京中的几家商铺,却被王氏以不是卫府的家生子且没经验为由给拒绝了,如今暂管着一间酒楼以及庄子上的事。
她幼年时,母亲是教过她如何算账管账的,只是后来被祖母嫌弃登不得台面,母亲离世后她也渐渐就将此给搁下了,但学过的东西又如何忘得掉。
父亲习惯性将每笔账都备份,就放在书房中,卫南熏昨夜看过,每年京中的商行盈亏中,邱管家的酒楼是赚得最多的。
她以给外祖买礼为由,将人唤来,细细问了他如今京中做什么生意最适合。
邱管事先是一愣,以为姑娘是一时心血来潮,但还是认真地答复了。
“赚钱自然是属吃穿用客人最多,其中茶馆酒楼为胜,布行首饰店次之,最差的便是文房四宝等书画铺子。”
他这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府上这么多铺子,为何他手下的最赚钱,其他的基本是亏损的。皆因王氏好面子,想要卫府的铺子都是风雅能上台面的,什么琴行书画铺子,殊不知这些铺子不是几十年的老店,没根基没名气根本无人光顾。
“邱叔,我今日请您来,是想让您替我救活这几个铺子。”
她说着递上了几张店铺的契子,这几间店是她母亲的陪嫁,之前都租赁出去让别人开了,眼见租期就要到了,她不打算继续租给别人,而是要自己开。
“这?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况且,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娘,哪能开铺子做生意啊,这万万不可。”
“只要我不出面,您也不出面,雇几个可信的掌柜,一间间来。我不求一年能有多少进项,只求盘活这几间铺子。”
“可,这,这也不行啊。”
卫南熏起身,郑重地屈了屈膝:“邱叔,府上的情况您比我清楚。我父天南海北的奔波,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可他们又是如何待父亲与我们姐弟的。我父这么多年苦心积累的家业,自己竟是半点都没攒下。父亲年事已高,再过几年便跑不动了没了用处,到时您觉得我那伯母,又肯分他多少家产?我是不愿看父亲的心血与真心被践踏。”
邱管事对卫二爷自然是忠心不二的,他也一直觉得二爷这么多年不值当,可劝过多次都没用,便也死了心,只打算管好分内之事。
没想到有一日能听见姑娘有这样的觉悟。
“姑娘且让我考虑一二。”
“我相信邱叔,您也莫要有太重的压力,全当是为我提前打理嫁妆。”
邱管事思索了两日,到底是应下了,姑娘有一句没说错,决不能让二老爷的心血再被这些白眼狼给糟蹋了,必须得以防后患。
他既是应下,就不可能是玩玩的,从商议开什么店,选什么掌柜,如何修葺重建,经营模式如何都一一向姑娘汇报。
让他没想到的是,姑娘也听得尤为认真,将他所说全都记下,不懂就问,半点都没敷衍应付,她是真心实意要开铺子的。
这也令邱管事更加有干劲,短短一个月内,就将其中一间铺子改为了点心铺,即将在下月重新开张。
“邱叔,这是咱们的第一间铺子,明日开张,我想亲自去看看。”
邱管事:......?
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好了不出面的?!
第12章
卫南熏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出过门上过街了,幼时父亲每次外头回来,都会带她与娘亲上街游肆。
她会坐在父亲的肩膀上,被他举得高高地看人群中央的杂耍把戏,娘亲则会给她买兔子花灯、糖葫芦,只可惜娘亲离世后,她就再没有上过街了。
一来是卫家拘着女娘不给上街,二来她也不喜独自出门,总觉得会触景生情想起娘亲。
但如今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心境和当年完全不同,她必须得踏出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不可再将自己困在一方小小的内宅里。
“姑娘,咱们这样真的可以嘛?不会被人发现了吧。”织夏别扭地扯着自己身上的布衣,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卫南熏的长发高高束起,身上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衫,手执一柄折扇,一副富贵人家小少爷的打扮。
她长相明艳肌肤白皙,为了能更贴近男子,不仅在脸上抹了灰粉,还特意将眉毛给描粗了,胸前裹了裹布,远远看着一时还真分辨不出。
她闻言,一合折扇用扇骨轻轻托起织夏的下巴:“放心,我们就出去半日,有邱叔遮掩绝不会被人发现的,你还是害怕,我便一个人去。”
织夏被她这轻佻的神态,羞得脸上一红,听说姑娘要一个人去,立即连连摇头:“那怎么行,奴婢不怕,若是真遇上什么人,您只管躲奴婢身后就是。”
卫南熏叫她这又怕又强装胆大的样子给逗笑了,眼底却是满满的感动,这世上愿意毫无条件护着她的人,除了父亲与弟弟,恐怕只剩织夏了。
出府的事宜都是邱管事安排的,他寻了个信任的小厮,在侧门安排了一辆马车,一路将她们护送到了店铺门口。
店面就开在护城河旁边,虽不是最热闹的街市,客流也不算少,这会临近晌午铺子门口已围满了客人。
只见门外放了四张长条的方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从江南的精致酥点到北方的各色方糕,品种多样让人眼花缭乱。
这些点心的选品,都是邱管事与卫南熏一同选的。
京中的点心铺子不少,不管是江南的还是本土的应有尽有,如何才能做到在京中有立足之地呢。
卫南熏想的就是种类多,味道好价格又低廉,不管如何得让人先愿意掏钱买,才能有下一步。
故而,门口的掌柜一边举着糕点一边大声道:“夏氏糕点今日开张,只赠不买,想要尝的客人在这排队领取,人人有份分文不要。”
果然人的本性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原本还是在围观,指指点点觉得这店不如隔壁的陈氏老字号气派,糕点做得又不如秦家精致,一听说赠送不要钱,个个都疯了般地往前挤。
尝了都说味道好,一问价钱竟比市面上的都要便宜两三成,纷纷说要来买。
掌柜的还在乐呵呵道:“诸位放心,明日正式开业不仅每种糕点都有,还给大家打半折,味道绝不会变。”
今日免费明日半折?百姓们瞬间更加激动地往前挤,险些将卫南熏主仆都给挤倒了,多亏了邱管事眼疾手快扶了下。
“少爷小心,您的主意是好,可就怕尝过这半折的甜头后没人来买。”
“邱叔只管放心,我对咱们店的点心味道有把握,况且恢复原价也仍是便宜的,但凡尝过喜欢我们的点心,就定会再回来买。”
卫南熏是真的改观了,也打心里佩服,不说别的,就这份胆识与远见,就是很多男子都比不上的。
恰好那边来了个店小二,说掌柜的寻邱管事有事商量,他只得把想说的话给憋了回去:“少爷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邱叔有事不必管我,我再逛会就回府了。”
放她一个人,邱管事还是有些担心,可那边催得急,他想着就在店门口应当不会出事,只好先走。
卫南熏起先确实有些不适应这么多人,耳边全是嘈杂声,但待得久了也就习惯了,反而觉得市井人来人往是她许久没感受过的烟火气。
眼见点心就要送空了,她也忍不住凑趣。
“走,小织夏,咱们也去领一份,带回去尝尝。”
即便提前就尝过了,但此刻的意义仍是不同的,这可是她头次自己开的铺子。
织夏也从一开始的胆怯紧张不敢说话,到被气氛感染跟着想往里挤,她早就蠢蠢欲动,听说要去排队,忙不迭地点头。
主仆二人就排在了队伍的最末,两人穿着打扮虽然简单干净,可衬着卫南熏那张脸怎么也普通不到哪去。
已经有不少周边的大婶小姑娘偷偷朝她上下打量了,更有前头的人来打听他是哪户人家的小公子,竟然也来买糕点,想必确是好吃的。
等她们好不容易排到,刚刚好只剩下最后一份。
织夏正要庆幸她们运气好,便要伸手去接,却听见周围传来几声抽气以及惊呼声。
“小郎君小心啊。”
卫南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郎君是她自己,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就见人群中央站着个打扮流里流气的男子,嘴里叼着根竹签子,目光轻蔑地盯着她们,这倒没让她觉得有什么。
最为可怖的是,那二流子手里签了条绳,绳上拴着只足有她半人高的獒犬。
那獒犬通体棕黑色,那毛发看上去杂乱且油光发亮,也不知道从何处钻出来,它的双眼通红足有铜铃大,直勾勾地盯着织夏手里的糕点,嘴巴更是不停地往下淌口水,时不时露出锋利的尖牙。
它的神态悠闲,偶尔还抖动着身上的毛发,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令人后背发寒。
“让开让开,都给小爷我让开!既然是送东西,怎么小爷我没有啊?赶紧把糕点拿出来。”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咱们今日的点心已经送完了,明日,您明日早些来。”
“我呸!没东西那就别开店啊,小爷我可等不起,我今日必须要吃到。”
卫南熏第一直觉这人就是来闹事的,没准是隔壁的同行,瞧见他们这客人多眼红。
她正拧着眉想办法,却见那人已经将目光朝她看来:“不是说没了,他手里怎么还有呢?去,拿来!”
织夏赶忙将点心藏到了自己身后,护在了卫南熏跟前:“这是我家少爷排队领到的,你是谁啊,凭什么给你啊,不给。”
那人将嘴里的竹签子吐掉,扯出个难看的笑来:“呵,凭什么?就凭这条街都要听我陈二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旺财上,给爷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陈二说着竟真的松开了手里的绳子,周围的百姓害怕地散开去了,只见那庞然大物狂吠了声,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卫南熏主仆扑了过去......
第13章
卫南熏当然是怕极了,她自小养在深闺,虽说被家人冷待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见过最凶恶的也不过是裴聿衍养的猎犬。
但那也是由喂养太监拘着远远看一眼,从未靠得如此近过。
她的脸吓得毫无血色,看到那腥红的舌头伸吐着,还有尖利的齿缝间夹杂着几丝血肉,令她止不住浑身发颤,险些要吐出来。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退缩,生怕露出半句畏惧之言,那人就更要气焰嚣张,今日是店铺开张,若是这就服软,为他而破例岂不是所有人都要有样学样,往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心中这般想,可当拴狗的绳子被松开,那凶狠的獒犬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恐惧。
这是面对危险时人的本能反应,再说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本不够它一口咬的!
“少爷,您快跑,奴,奴婢替您挡着......”
织夏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却依旧挡在前面,伸出双臂像是老鹰护小鸡一般,紧紧地护着她。
卫南熏手脚也在发颤,她也很想要跑,可织夏还在,她又如何能让织夏为她挡下一切。
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用力将身前人给推到了一旁,而她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能跑了。
店里的那些小二,倒是想帮忙,可他们面前拦着桌子,根本就来不及翻出来,而路人都不愿舍己为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恶犬张着血盆大口,飞扑起朝着那瘦弱的小公子腿上咬去。
四周围观的人纷纷撇开眼去,生怕看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可等啊等,想象中属于少年的惨叫声并没有响起,反而是一声凄惨震天的犬吠响起。
众人从分开的指缝看去,就见那漂亮的小公子举着双臂虽然样子狼狈,但毫发无损地站着,反倒是那只恶犬的背上插了把足有手臂长的短刃。
泛着寒芒的短刃,刀身已没入了那厚厚的皮肉之中,疼得那獒犬满地打滚,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意外来得突然,让所有人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还是那叫陈二的无赖先回过神,他瞪大了眼,哭喊着朝那獒犬扑了过去。
“旺财,旺财,是谁敢伤小爷的旺财。”
但那恶犬看着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却没断气疼得直发狂,竟连自己的主人也认不出了,那陈二靠近被它当作敌人猛地撕咬起来。
它的牙齿锋利无比,咬在身上简直是要掉下肉来,一时间狗和人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将店内的人都惊动了出来。
邱管事一出来就看见了一脸惨白的卫南熏,吓得赶紧推开桌子跑了出去。
“少爷,您没事吧少爷?”他一边观察她身上有没有伤,一边让掌柜和小二把这人和恶犬拉走,顺便派人去官府报官。
卫南熏很快也冷静了下来,她僵硬地摇了摇头道:“邱叔,我没事,你还是先让掌柜的安抚下周围的百姓,不然出了这样的事,想必很多人会受了影响,明日不敢再来了。”
邱管事再三确认她无碍,只得应下,回去与掌柜的商量。
很快,那掌柜就出来安抚客人们:“出了一点小意外吓着了诸位,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责任,故而我决定!接下去三日来的都能再免费领点心,一人领一份,先到先有。且我已报官,很快就会有官爷来将这等闹事的恶徒给抓走,诸位放心,绝不会再出今日这样的事。”
在场的人本来都惊魂未定咒骂声纷纷,可听说报了官很快就会官差过来,又听到还能领免费的点心,立即改了脸色。
“夏掌柜做的好,我早就看这陈二不爽了,日日在这街上混吃混喝,从不付钱,就该赶紧将他抓去大牢里。”
“就是就是,抓了陈二简直是为民除害。”
“这掌柜的如此关心客人,便是不免费我也要来买点心,在这买东西安心。”
“我也要来买......”
诸如此类的声音越来越多,让卫南熏提起的心,总算落下了些。
事情看着尘埃落定,她的目光却透过人群,看向了街边停着的一辆马车上,那马车看着很普通,但她已经关注许久了。
从她在排队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一道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可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直到方才那獒犬扑上来,她亲眼看见是从那马车上射出的短刃救了她,
不然此刻躺在地上浑身重伤的人就该是她了。
虽不知马车上的是何人,是单纯顺手救她,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她都理应去道谢。
卫南熏缓了缓心神,整理了下头冠与衣衫,这才大步过去。
她在马车窗外半人远的地方停下,躬身合手行了个辑礼:“多谢这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她已经尽量遮盖声音,让自己像一个少年郎的样子,恭敬有礼。
但等了一会,也不见里面有回应,想来是不太想露面,她顿了一下,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道:“大人放心,小生只是前来谢过大人的恩情,并不是意图攀附结交。”
这次里面终于传来了声音,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音色:“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卫南熏的心里其实还有个猜想,方才注视的目光,她总有种熟悉之感,让她不自觉地联想到宫里那次,却又觉得不会那么巧。
她日日待在家中,耳目闭塞,甚至不知道长公主有没有离京,只是单纯的直觉。
现在听见是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她心中的疑惑顿时就消了,果然是想太多了啊。
长公主府的世子,怎么可能有那么闲,还那么巧,回回都撞见她最为狼狈的时刻。
她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告辞,就想到了道谢得回礼。
可她出门也没带什么东西,给金银又太过俗气了,想了想道:“大人,您稍等我一下。”
说完就飞快地跑了回去,不等里面的人有回应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这次她就靠得离马车很近了,她抬起双手将一盒包装尤为精致的食盒递了上去。
“大人,这是我方才排队得来的点心,最后一盒了,您若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里面的似乎一愣,没有想到她会回去拿点心,并没有响动。
卫南熏跑得太急有些气血翻涌,让涂了灰粉的脸上,都透出了淡淡的红晕。她见对方没接,不禁有些懊恼,她拿免费白得来的东西回礼,好像有些不够重视。
连忙解释道:“小生见您的马车早就等在这边,想着您许是也来买糕点的,这才自作主张。”
“这点心,很好吃,小生尝过真的很好吃......不是,这盒是新的没有开过的......”
她越解释越觉得不对,她排队领东西的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头次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嘴笨。
她的脸颊绯红,连鼻头都是红的,眼底是满满的懊恼,瞧着有些滑稽,但举着手的模样又有几分笨拙的小执拗。
正当她手臂发僵,要将东西收回去的时候,一只手撩开布帘,不等她反应,那食盒已经稳稳地落入了马车内。
她只来得及看见晃动的布帘,以及一抹石青色的衣袖。
随后不等她再说什么,车夫挥了一鞭子,马车就摇摇晃晃地朝前驶去,留下她目送着马车彻底消失在了街口。
“爷,您的袖刃已经差人去取了。”
裴寂倚着车璧,双臂交叠闭目养神,过了会才淡淡地嗯了声。
“爷,这点心瞧着蛮好吃的,不然也不值当人家当街去抢,您不好奇这味道?”
说话的是方才回应卫南熏的那中年男子,他把玩着手中的食盒,想要打开看看。
另一人闻言就道:“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爷最讨厌吃甜的,这等糕点定是不会碰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那双目紧闭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墨色的眼瞳深邃又阴冷,手臂翻转,轻巧地将那食盒提了过去。
“出去,你们太吵了。”
两人缩了缩脖子,谁都不敢再乱造次,一声是,就飞快地掀开帘子,不顾奔驰的马车麻利地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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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个意外,卫南熏不敢再多逗留,赶紧回府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点心铺子免费赠送的后续效果很好,接连几日糕点都卖空了。
其他的铺子也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而那边卫明昭与裴聿衍的婚期也定下了,就在下月十五。
也不知道裴聿衍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皇帝,竟比前世早了整整半年。
但她对此并不关心,反而心中窃喜,等卫明昭的婚事一办,到时皇宫与卫府,她就可以彻底与这二人没干系了!
可没想到,在裴聿衍来下定这日,他不去见王氏夫妻,不见卫明昭,居然把她堵在了院中。
第14章
这日,卫南熏与往常一样,晨起用了早膳,便开始翻看父亲留下的账簿,还有他这么多年天南海北收集各种物什的清单绘本。
她自小是由母亲为她开蒙的,虽不如其他姊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识字读文章。且她在术算上继承了父母的长处,不仅自己喜欢,天赋甚至胜过很多男子,幼时可以说是抱着算盘长大的。
父亲做生意时习惯将这些东西带回来与母亲分享,还会问询母亲的意见,即便母亲离世,他也仍将东西抄录留在书房,倒是方便了她学习。
前世母亲离世后她被迫放弃了喜好,嫁给裴聿衍后更用不上这些,早已荒废多年,如今重新拾起还是有些生疏的。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找回了些当年拨算盘的感觉。
邱管事会日日向她禀告店铺的进度,隔三岔五还会指点她这上头的门道,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先生。
从前几日起整个卫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王氏早早就派人来传了消息,说是太子不日要来下定。
让她好好拘着院中的下人,莫要随意走动,坏了下定的大事可不美。
什么拘着下人,分明就是来警告她的,怕她去闹事。殊不知,求她出去她都懒得去。
自从上次宫中回来后,她就再没和卫家其他人打过照面,只听说那日她的大伯父发了好大的火,还动手打了卫明昭一巴掌,将她罚了禁足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这要怪只能怪卫明昭自己,一副好牌打得稀烂。
已经有了御赐的婚约,居然能婚前苟合,要知道娉者为妻奔者为妾。也就是皇帝在意脸面,不愿他钦点的婚事变成笑话,不然就以这两人的行径,卫明昭做个侧妃只怕都够呛。
不过这些事都与她无关了。
她看了会书,隐隐约约听见有爆竹声响起,翻书的动作微顿。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况且贤妃存了心思,那日景仁宫的事多多少少还是透了些出来。王氏与太子许是想打消京中不利的流言,就连下个定也搞得格外气派热闹。
她扯出个讥讽的笑来,她这伯母真是费心思了,竟连她这么远的西苑,都能听见爆竹声。
二房是独立的院子,在整个卫家最为偏僻的西苑。
以前父亲在外,母亲离世,弟弟又在书院读书,她曾觉得自己是被所有人抛弃与孤立的,心中自卑又沮丧,可如今反而觉得清静又方便她与管事们往来。
见她发笑,一旁伺候的丫鬟宜冬误以为她是好奇,解释道:“姑娘,是太子殿下带人来下定了,听前头的人说随行有好多人呢,什么状元郎小侯爷,哦,还有长公主府的小世子,前院正在撒红封呢,说是人人有份。”
卫南熏的动作微顿,长公主府的小世子。
会是恩公吗?
若是能知道恩公长什么就好了。
卫南熏赶紧将这个念头从自己脑海里晃出去,就算真的是恩公,她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凑热闹。好不容易才远离这两人,到时真被当做对太子余情未消,那可就不美了。
不过,她不去,还可以让旁人去啊。
“既是这样的大喜事,又有红封,我便给你们放半日假,去前头凑凑热闹,沾沾喜气吧。对了,喊上织夏一块去。”
宜冬本是眼红前院的丫鬟能抢着红封,还能看热闹,一听说姑娘给她们也放了假,立即喜笑颜开。
唯独织夏摇了摇头:“我不去,我们要是都走了,谁伺候您啊。”
“我就在院子里看看书,哪儿都不去,要什么人伺候啊,你去替我瞧瞧,回来才好告诉我有哪些有意思的事。”她说着朝织夏俏皮地眨了眨眼。
只有织夏知道她被长公主所救之事,被她这么一暗示,就明白过来了。
虽然还是犹豫,但想到她在自家院子里,应当不会出什么事,这才答应下了。
等丫鬟们满脸喜色簇拥着离开后,西苑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卫南熏独自看了会书,想起昨日搬出去的花还未搬回来,晒了一上午恐怕要蔫了,赶紧放下书快步出了屋子。
果真看见几盆兰花正在暴晒,她没有多想,上前端了一盆往廊下走。
可还未将手中的花放下,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她还以为是织夏去而又返,头也没回地道:“小织夏,赶紧帮我一块把花搬回来。”
身后的人明显一愣,虽没回应却听话地去搬花了。
等她反应过来这脚步声不对时,回头看见的竟然是这会该在前院下定的裴聿衍。
卫南熏心下一惊,险些踩着裙摆绊倒。不禁懊恼,她最近真是太惬意了,毫无危机意识,居然连裴聿衍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
但她想不通,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卫南熏赶紧稳住心神,让自己看上去神色自然些,屈膝行礼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您突然到访,多有冒犯万望恕罪。”
裴聿衍看着她犹如变脸一般,瞬间改了方才自然亲昵的语气,眼底的笑意,陡然消失殆尽。
他明明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春日林中受惊的小鹿懵懂楚楚可怜,还有一丝少女的怀春,那自小就收获了无数那样的神情,他是绝不会看错的,她是爱慕他的。
为何只是短短几日不见,就让她的态度完全变了,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就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暴徒。
他想不通,卫家他已敲打过了,卫明昭也对他言听计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裴聿衍寒着脸,随意地将手中的花盆往地上一掷,陶器破裂的声响,犹如雷鸣撕裂了原有的安静。
她也被这声响吓得心中一颤,倒不是说声音真的有多尖锐刺耳,而是眼前的裴聿衍让她极为陌生。
明明还是那张俊秀的脸,可他的眼神冰冷阴郁,看她的目光就像一条蛰伏在黑暗中的蛇,好似随时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卫南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太子殿下可是迷路了?您这会应当是在正院与伯父伯母商议亲事才是,臣女这便让人给您领路,织夏......”
话音还未落下,他已几步跨了过来,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直勾勾地看着她。
“孤是来寻你的。”
卫南熏的心跳都漏了半拍,这样的裴聿衍好危险,好似她与他睡了四年,从未看清过这个枕边人。
她挤出个勉强的笑来:“您在开什么玩笑,您今日后可就是臣女的姐夫了,不去寻阿姊,寻我作何。”
“卫南熏,莫要与孤装傻。”
“你清楚的很,孤从始至终要娶的人一直是你,为何要拒绝孤。”
他一字一句咬得格外清楚,直白地将卫南熏打了个措手不及,令她无法再顾左右而言他。她所认知中的他,明明是个情绪内敛,永远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的人。
人人都道他文武双全没有架子,待人亲和乃是大燕第一公子。就连她也是这么觉得的,甚至为自己能嫁给他而感到与有荣焉。
即便她为此付出了生命,这一世也并没有想要寻谁复仇过,她觉得这事自己眼瞎自大也有责任,她凭何觉得这清风霁月的太子会真的爱她,死也是死有余辜。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女子,她只想独善其身,离他们远远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故而她只想着躲,从没想过他会步步紧逼到这地步。
卫南熏一时有些错愕,她用力地挣脱着束缚,正色道:“还请太子殿下自重,您许是误会了什么,您是我阿姊的未婚夫婿,我对您只有敬重,从无半点私情。”
裴聿衍捏的动作更紧了三分,他冷笑出声:“你明知孤登门退亲,为何不肯见孤。”
“您也知道是退亲,我与阿姊姐妹情深,别说我对您没有私情,便是有,我也绝不会做出让阿姊伤心的事情。况且,您与阿姊已有夫妻之实,今日又来下定,何必再来说这些话呢。”
“你果然是恨孤,阿熏,孤那日以为房中人是你。”
裴聿衍一改方才的阴狠,竟话锋一转,变得柔和了起来,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若不是她死过一回,简直都要信了。
但也正是后面那句,让卫南熏浑身发寒,以为是她?他果真是知道的,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用这样的手段,这哪里是喜欢啊。
他变得温柔,手劲也跟着松了些,卫南熏得了机会赶紧挣脱了,连连后退几步。
“殿下,不论是不是误会,结果都已经造成了。您是天上的皓日,我不过苍茫天地间的一株小草,您对我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仰望。您既已成了我的姐夫,便请您忘了过往的事吧。”
“如何遥不可及,你只需伸手便可触碰到。孤与她并无情爱,你与她一同入宫,孤便保证再不碰她。”
卫南熏都要笑出声了,这不是前世卫明昭哄她的鬼话吗?此番竟从裴聿衍的口中听到,她到底看上去是有多蠢,要被人再三哄骗至此。
“这天下就没有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您为我冷落阿姊,岂非令我姐妹相残,还请殿下万不可再提这样的话。”
“好一个姐妹情深,可若是孤偏要呢。”
“那您就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裴聿衍一直盯着她的脸,并没有注意到,她竟退到了那破碎的花盆边,用极快的速度,蹲下捡起了其中一块碎陶片,直直地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的脖颈纤细白皙,轻轻一划就有明显的血痕,血珠瞬间溢了出来。
“我虽是一介庶女,父母皆为商贾,却也知道自尊自爱,娘亲离世前便告诫我此生绝不与人为妾,即便您贵为储君,给我再多的偏宠,可妾便是妾,不会为此而更改。”
她一字一顿说得郑重有力,就连裴聿衍也不免一怔。
目光落在了她那道殷红的伤口上。
竟宁愿死也不肯跟他吗?
裴聿衍起先只觉得这是个漂亮好掌控的小姑娘,不过搭把手就能获得她的感激,她长得明艳妖冶,眼神却极为单纯,那是他自小到大从未见过的清澈干净。
恰好她也很符合他的计划,只需几句好听的话就能让她言听计从,就像过往的那些人一样简单。
但很快他就发现,她与他过往所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并不是欲擒故纵,是真真切切地拒绝了他。
她说得全都对,他是绝不可能娶她为正妃的,太子可以贪恋女色,却绝不能昏聩,除非他不当这太子了。
那便放了她?
裴聿衍一想到这个选项,口中竟有一阵刺痛,不,他不愿意。
即便是具尸体,他也要得到。
更何况......
“你放下,孤不碰你便是。”他边说边往前靠。
“您别动!”
卫南熏已经不信他的话了,她一点点往后退,想要离屋子近一点,才能赶紧跑进去关门。
她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偏偏这会将人都散去前院了......
她用眼尾的余光,看后退能逃的路径,刚要再后退,就感觉到手腕一疼,手中捏紧的陶片砸在了地上。
裴聿衍竟抓着她走神的一瞬,几步跨了过来,顺势扯着她的手臂,将人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卫南熏真是又气又恨,气自己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恨自己力小没本事,竟又落入他的掌控。
如此亲密的触碰让她感觉到恶心又羞辱,仿佛她方才所说的所有都是笑话。
她正拼命挣扎间,听见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那日,到底是谁为你解的毒。”
卫南熏的双眸微睁,动作有一丝停顿,他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就是这么细小的反应也被裴聿衍给捕捉到了,他本就只是一个怀疑,看到她的震惊与讶异,心中的疑惑就成了九成的确信。
“果然是真的,从你回来孤就发现了,你的衣裙换过。若真是姑母救你,为何要替你换衣,还特意选了几乎一样的衣裳,是为了遮掩什么?为何那日你的走动似有不便。”
裴聿衍拥着她的双臂愈发收紧,贴着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逼问。
好似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沾染了一般。
“你不是说不与人为妾?不还是成亲前与人苟且了?”
就连织夏都没发现她的衣裳换了,他只与她见了一面,竟然注意到了?他到底盯着她看了多久......
卫南熏感觉到了从未有的羞辱与恐惧,明明是炎炎夏日,可她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牙关甚至在打着寒战。
她没说话,直到裴聿衍的耐心不够,手上的动作更用力时,她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
“他与你不一样。”
短短的六个字,声音很轻,却直直地扎在了裴聿衍的心口。
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她凭什么宁可委身他人,也不愿意从了他。
这是裴聿衍此生,头次尝到了失败与得不到的滋味。
他的目光落在那纤细轻轻一掐就会断的脖颈上,他可以随时杀了她。
但他不想,杀了有什么意思,他要让她后悔让她心甘情愿地跪伏在他身旁。
不等裴聿衍再有什么行动,院门外传来一声压低的声音:“殿下,前院有人寻您。”
他以为是卫家人找他,头也不回道:“不见。”
外头的声音停了会,才大着胆子又唤了声:“殿下,是西北王世子,说是寻您有要事......”
第15章
听到西北王世子,两人皆是一愣,卫南熏凝神屏气不让自己情绪外露。但两人贴得太近了,她心跳得太快了,暴露了她听到此人的紧张。
“是他?”裴聿衍冷冷地道。
卫南熏抿着唇没说话,她是真的搞不懂了,没了前世的种种,她与裴聿衍仔细算起来也不过是见了三四回,他到底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要说一见钟情或是喜欢,骗骗前世的她也就罢了,现在的她是绝对不会信的。
但裴聿衍今日的表现,明明有种求而不得的偏执感,尤其是误以为她委身于人后,那状态实在是不对劲。
有点像......吃醋?
裴聿衍吃醋?绝无可能。让她相信他会吃醋,还不如相信六月会飞雪。
那便是求不得了,他裴聿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坐拥四海什么得不到,头次遇上得不到的人,自然会不甘。
让他得到是不可能了,看来只能让他厌弃她了。
“我不明白您在说哪个他。您既已知我非完璧之身,便知道我是配不上殿下的。阿姊对您一心一意,还请殿下看在卫家上下忠心的份上,放......”
话音刚落下,禁锢着她的双臂蓦地松开,卫南熏毫无准备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裴聿衍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孤知道,上次的事并非你所愿,是有人陷害你我。”
“你也莫要想着这样就能让孤厌弃你。”
“没人能救得了你,包括他。”
“你耐心在家中备嫁,等卫明昭出嫁那日,孤会一并接你进宫。”
说完,他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皱,转身大步离开了。
他并没有什么留恋的眼神,就像方才那句想要娶她的话,并不是从他口中出来的。
卫南熏看着他的背影,讷讷地跌坐在地上,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成了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不知过了多久,织夏的轻呼声才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卫南熏双目无神,脖颈上的那个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模样看上去狼狈极了。
她的瞳孔缓慢地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紧紧地抱住了织夏的腰。
“织夏,怎么办,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已经这么拼命地活着了,他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他?他是谁啊?姑娘,姑娘别怕,奴婢在这儿呢,不会有人伤害您的,奴婢这就去给二老爷给小少爷送信......”
卫南熏方才是真的被裴聿衍的气势给震住了,毕竟前世日夜相处了这么多年,她的一言一行都攀附着他,早已习惯了唯他是从。
她就像是被他精神控制的傀儡,即便脱离出来了,也会受到心魔的侵蚀。
好在织夏的声音与怀抱,而她感觉到了真实感,她早已不在那个吃人的深渊里了。
听到说要给父亲和弟弟送信,卫南熏立即摇了摇头:“别,别让他们担心,我只是,只是出来搬花被窜出来的野猫给惊着了,我回去歇一会便好了。”
即便是织夏这般反应迟钝的人,也感觉到这话中的漏洞,但她习惯了听姑娘的,也没有多问,将人扶回了屋里。
“姑娘,你这脖子怎么受伤了?奴婢给您上药。”
卫南熏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花盆的碎屑溅起划到了,一点点小伤,不疼。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前头人太多了,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们又去得晚什么热闹都看不着。她们在满地捡红封,奴婢被挤得慌,想着您一个人待着不妥,便先回来了。”
“对了,还发生了件奇怪的事呢,说是来时太子殿下的马儿受了惊,一下马人就不见了,下定送礼的仪式都是西北王世子代替的呢。”
“只是奴婢去得太晚了,没能瞧见这世子的模样,只听人说很是高大威武。”
没能见着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在她的意料之内,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
受了惊?她看他分明好得很,专门是来给别人惊吓的。
难怪能在这种时候溜出来,原来是寻了个这样的借口,他可真是有恃无恐,丝毫不怕被人发现......
卫南熏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瞬间一凝。
他该不会已经和伯父伯母达成了什么共识吧?就像是前世那样,他们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坐稳太子妃之位,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所以裴聿衍才能随意出入卫府,将她视为囊中之物。
卫南熏的五指捏成拳,咬了咬下唇:“织夏,收拾东西,我们得走。”
织夏被她给搞蒙了:“姑娘,我们走去哪儿啊?”
这儿是卫府,就是她们的家啊,还能走去什么地方。
“随便,我们去找父亲,或者是乡下回老宅去!随便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之前是她想岔了,她以为只要卫明昭与裴聿衍成亲,她就可以安枕无忧了。是她低估了裴聿衍的自尊心,谁能想到他是这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如今卫府才是最不安全的,她得走,离得远远的,只有让裴聿衍找不到她,时间一长,他肯定会忘记这回事的。
况且,她早就打算要走出去看看,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那又何必拘泥于现在,正好这会院中没其他下人在,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织夏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相信姑娘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不用带太多的衣物,这些都能再买的,只要把银钱带足,你去和邱叔说一声,让他替我们安排马车。”
“姑娘,不和老夫人还有夫人说一声吗?”
“不能说,说了就走不掉了,我们得先斩后奏。”
织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要出去找邱管事。
卫南熏还在纠结,要不要将那些房契给带上,就听见屋外传来织夏的声音:“你们是谁啊,在这做什么?我要替姑娘去办差事,赶紧让开。”
“进去,没有夫人的命令,谁都不允许踏出西苑半步。”
第16章
卫南熏听到动静,赶紧跟了出去,就见院门外围了好几个护院,个个身强体壮且极为脸生,都不是西苑的下人。
“你们是何人?为什么在此处。”
“近来京中不太平,我们奉夫人的命,在此保护七娘子的安危。”
“我不需要任何保护,让开,我要去见伯母。”
卫南熏径直朝外走去,却被两条手臂给生生拦住:“还请七娘子回去,没有夫人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去。”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人都出不去,面都见不着,又怎么能改变所谓的命令。这哪里是保护她啊,分明是要圈禁她。
“你们讲不讲道理啊,这是我们家姑娘,你们赶紧给让开......”
织夏还想要与他们理论,却被那领头的直接给扣下了:“违令闹事者杖责二十。”
说着竟真的要将织夏给拖下去打板子,便是个少年打上二十板都得要半条命,何况她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这根本就不是杖责,而是拿织夏的性命来威胁她,劝她知情识趣。
卫南熏即便知道这是他们的诡计,也不得不咬牙妥协。
“等等,放了织夏,我也不那么想出去了。”
果然,她一说不出去了,那些人也就不再为难她们了,直接就将人给放了,主仆二人不得不退回了屋子里。
“姑娘,都怪奴婢不好,拖累了您,要不然您自己逃出去,别管奴婢了。”
卫南熏见她身上有好些擦伤,脸被吓得发白,双眼却因自责而发红。赶紧心疼地将人拉着坐下:“傻丫头,我一个人出去有什么用啊,没有你陪着,我可是寸步难行。”
织夏这才吸了吸鼻子:“那,那我们可怎么办啊?二老爷和小公子那边消息传不出去,院子里的人都派不上用场。要不然奴婢爬墙吧?或者是后院那边有个狗洞,可以钻到隔壁院子去。”
她却只是苦笑着摇头:“即便是钻出去了,咱们也出不了这卫家的大门。”
若说方才还是怀疑,那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一定是裴聿衍的手笔。
织夏不信邪,上了药休息了会,就去想办法往外传消息,可别说是出去了,一靠近院门附近就有人堵她,甚至连院子里都多了好些陌生的丫鬟,每隔一两个时辰就来敲门,确认她还在不在屋里。
一连三日,卫南熏根本见不着外人,就连邱管事想来见她,也被外头的护院给扣下了,她坐如针毡,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了。
裴聿衍是疯了吗?他的偏执已经完全超过她的想象。
她不敢去想,若真的进了宫,以裴聿衍的性子会将她折腾成什么样子,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宁可去死。
难道她努力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多,依旧逃不过这个死局。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如坠冰渊,心如死灰。
不,她不认命,她能重活一世,就绝不会这么轻易认命。
卫南熏看着眼前的饭菜一动不动,她的手指不停地绞着,脑子转得从没那么快过:“织夏,你再把下定那日的事给我仔细说说,都有哪些人到场了。还有,不拘于那日,之前府上发生的新奇之事都可以说。”
她这一个月实在是太故步自封了,只顾着怎么赚钱,毫无危机意识,现在只能临时找补。
“那日在前头,我记得老夫人夫人并三房的太太都在,除了您与我们小郎君,其他姑娘都在......哦不对,大姑娘不在呢。”
“卫明昭?她怎么会不在。”
“奴婢也不知道,许是大老爷真的气狠了,没将大姑娘的禁闭给解了呢。”
卫南熏有些诧异,按照卫明昭和王氏的性格,这等能出风头的时候,怎么可能因为禁足而让她缺席呢。
“对了,说起大姑娘,奴婢有次去膳房提膳时,还碰见了前院的小翠。说大姑娘好似病了,什么都吃不下,吃了就吐......”
有什么吃了就吐的病?
卫南熏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瞬间亮起,紧紧地握住了织夏的手:“我的好织夏,你可真是救了我!”
织夏一脸迷茫,她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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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聿衍沉着脸脚下不停,一路到了正院。耳畔是热闹的爆竹声以及喧闹声,让他本就不静的心,更加烦躁起来。
他最讨厌的就是计划被打乱,这次着了贤妃的道,不仅与卫明昭有了那样的事,还让他被父皇责罚。
他无时无刻不记着父皇砸在他脸上的奏折:“阿衍,你是朕的儿子,是大燕的太子,你怎么能做出此等有辱身份的事情,你是要活活气死朕不成!”
“若不是这次的事,朕都不知道你居然想去退婚,你是不是以为睡过了,她就不会成为你的太子妃,你就好另娶了?”
“朕和你说,此事没得商量,你必须赶紧将亲事给朕定下,下个月就去下定,婚期最晚在下下个月。”
他在人前看着是光鲜亮丽的太子,实则没有实权。议政时他站在那御书房就像是个负责抄录的文官,父皇只会问他记下了吗?学会了吗?夸他字写得好。
从来不会问他对此事有何看法,更不会让他与重臣相交。
偏生他每日还要天不亮就赶到御书房,晚了就会挨责罚。
以前父皇还会顾及他的面子,只在私下责骂,这次竟是当着好几个大臣的面骂他。
这太子当得可真是有意思。
“满星河呢?他不是寻孤......”
话还未落下,一片碧绿的叶子落在了他的发间,树上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就见一个灵巧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
“表兄,我在这呢。”
他一落地,就将手臂搭在了裴聿衍的肩上,手里还抓着个不知从哪来的桃子,吃得很是滋味。
太子今年二十,此人瞧着比他小些,穿了一身赤色的衣袍,束发戴冠,眉目似剑整个人看着朝气又洒脱,正是西北王世子满星河。
裴聿衍扫了眼搭在肩上的手,眉头紧皱道:“站没站相,姑母平日就是这般管你的。”
“啧,表兄,你怎么比我父王还要啰嗦,我是来寻你玩的,谁跟你说规不规矩的事了。”
“况且,你不是自己也偷溜去见我未来表嫂了,还是我替你挡了,你怎么还过河拆桥呢。对了,我这表嫂长得如何?听说好看的不得了,有我们西北的姑娘漂亮吗?”
裴聿衍联想到卫南熏听见他时,乱了的呼吸以及失控的神色,再想到就是眼前这竖子,污了她的清白。
如今还在口出妄言,好不好看他不是都看过了?一想到这,他就觉喉间发紧,有股无法发出的怒意,在胸口肿胀肆意。
他冷冷地盯着满星河,那眼神刺得后者发寒,硬生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丢了手里的桃子站直了身子。
“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是我的不是。知道你与表嫂感情好,我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就是了。”
“知道便好,你我兄弟之间没规矩也就罢了,以后到了你嫂子面前,不可放肆。”
满星河夸张地挤眉弄眼起来:“哟,我没听错吧?表哥这是心疼表嫂呢,我还当你佛子转世六根清净,没成想也有疼人的一面啊。”
还没人敢如此打趣裴聿衍,偏偏他又奈何不了这西北小霸王。
“你让人寻孤到底是何事?”
“这卫家实在是无趣,人人堆了一脸的假笑,看着就烦,表兄带我出去玩玩?”
“就为了此事?”
“那不然呢?”
裴聿衍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扫了满星河一眼,心中突然闪过个念头:“你若无聊,孤这倒是有个好玩的......”
第17章
卫明昭提着筷子看着桌上摆满的菜肴,不管是蒸的炒的还是煮的炸的,应有尽有。可她就是提不起半点食欲,只觉恶心想吐。
即便是硬塞下去了,隔一会也会全部吐掉,这样的状况她已经持续快十天了。
起先卫荣轩以为女儿是故意装的,为了躲避惩罚,其实这个女儿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眼高手低还极为好面子。
被他扇了一巴掌又罚了禁足,她定然是受不了的,他便没当一回事。
直到丫鬟来说,大姑娘已经三日不曾进食,全都给吐了,他才发觉不对劲。
夫妻二人过去后,喊了大夫一把脉。
他就知道一切全完了。
卫明昭根本就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怀孕了!
一个云英未嫁的妙龄少女,居然怀孕了,就算孩子的父亲是未婚夫婿,那也是极为耻辱的事情。
到时候这事若传扬出去,卫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家中还有那么多未嫁的女娘以后谁家还敢上门来娶啊,卫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他的脸面还要不要!
卫荣轩想一不做二不休趁这会月份还小,直接将孩子给打了,可王氏心软不同意。
“你疯了,这堕胎药是会伤身子的,要是为此昭儿以后都难怀上了可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太子的头一个孩子,若是儿子,那将来便是下一任储君。”
“那也是我的外孙,你以为我想让她打掉?要是不打留下来了,这婚期迟迟不定,到时生产的时间对不上,陛下怀疑这孩子来历不正,那可如何是好?”
王氏的脸色一变再变,思来想去这皇长孙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不管如何,这孩子必须得生下来。”
卫荣轩并不知道皇帝已经让钦天监算了吉时,婚期就在下下月,他被妻女逼得没有办法,最终只得豁出自己这张老脸去,低声下气地求到了太子跟前。
裴聿衍也很好说话,表示可以去求皇帝,条件就是要卫南熏一同嫁过来。
这姐妹共侍一夫有些荒唐,但也不是没有过,那皇后与贤妃不也是段佳话。
可卫荣轩作为伯父还是有些犹豫,越过自己的弟弟,就把他女儿嫁给别人做侧房,到底是有些不地道。
“老爷,这可是嫁给太子,那长相那地位,多得是人求着赶着给他做妾,若她不是阿昭的妹妹,哪轮得上她,二弟不可能怪你的。”
卫荣轩到底还是点了头,默许了此事。
“对了,此事不能先告诉昭儿,她本就怀得辛苦,吃什么吐什么,若是她知道卫南熏要一并嫁过去,她定是不同意的。”
在这件事上,夫妻二人的想法一致,故而卫明昭还在欢欢喜喜准备出嫁,并不知道还有这么桩龌龊的交易在。
她的禁足早就被解了,只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她有孕的事,仍是待在自己房中哪也去不了。
“姑娘,您已经半日没吃东西了,还是多少用些吧。”
卫明昭是最看重这个孩子的,当然也担心自己的身体。她刚知道怀上的时候,就是不管合不合胃口什么都往嘴里塞,导致吐了好几日。
大夫交代了不能这么强吞,必须得自己愿意了才行,她越是着急就越是吃不下去。
闻言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转身又是一阵干呕:“都撤了吧。”
她漱了漱口换了一阵才道:“招月,昨日殿下真的没问起过我吗?”
昨日太子来下定,全家热热闹闹的,京中有脸面的贵人来了,那些她平日交好的闺友也来了,本该是她最为风光的一日,却没能到场,实在是遗憾极了。
最重要的是,她很想亲口把这个喜讯告诉太子,她怀了他的孩子啊。
即便当初两人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欢好的,但这个孩子的到来,不就代表了他们是天赐的良缘嘛。
她相信只要她生下长子,太子定会对她改观的。
招月的眼神闪了闪,劝道:“姑娘,昨儿宾客这么多,太子殿下便是想问您也不好意思当面问啊,况且这婚期临近,未婚夫妻是不能相见的。”
道理卫明昭都懂,她也知道裴聿衍不可能当众关心她的,但心中仍是有些失落。
“我知道......”
她就是,就是想见他。
“算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看看书静一静。”
招月看出她的心情不好,也没法安慰,只能带着人轻手轻脚地出去了,离开时还将外面的门给带上了。
卫明昭心中烦闷,什么也看不进去,翻了几页书就觉无趣,想要回榻上躺着,却听见靠墙的窗户传来了响动声。
她推开窗子,却看见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做什么。”
卫南熏动作娴熟地翻了进来,姐妹两自从上次出宫就再未相见,如今再见倒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阿姊,废话不多说,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请你帮我。”
“我与你之间有什么可说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赶紧走,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阿姊确定不先听听吗?这事亦是在帮你。”
卫明昭坏了孩子本就情绪不稳定,一看到厌烦的人,就更是不爽落,目光怨恨地盯着她:“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我与殿下的婚期已定,容不得你破坏分毫。”
可她对上卫南熏的眼,却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平静与坦然,让她有种一拳捶进了棉花里的无力感。
越是平静越显得她的歇斯底里很是可笑。
“你说,说完赶紧走。”
“我想求阿姊助我离开卫家,离开京城。”
卫明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皱了皱眉:“你连我的院子都来去自如,你要走难不成还有人拦你不成。”
“还真是有人拦。”
卫明昭对此自然是不信的,她冷笑了声:“你若只有这件事,那便可以走了。”
她边说边护住了肚子,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一副对卫南熏警惕害怕的模样,显然认定她是冲着孩子来的。
她正要喊招月等人进来,可话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的人自嘲地道:“我被圈禁在了西苑,整个院子外全都是护院,你父亲要在你出嫁那日,把我一同送到裴聿衍的床上。”
“你若不介意,那就当我没来过。”
卫南熏说完也不等她回应,直接扭头就要从窗户原路返回。
“等一下。”
第18章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卫明昭当然是认为卫南熏在说假话,父亲怎么可能圈禁她,还要将她送去裴聿衍的床上,这绝不可能。
但直觉又让她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卫南熏站定却没转过身来,语气依旧冷冰冰的:“阿姊明明听清楚,为何还要我再说一遍。”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知道太子娶我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用这种谎话来欺骗自己......”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不耐地打断:“卫明昭,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我若真想嫁给裴聿衍,当初你来劝我的时候,我为何要拒绝,裴聿衍来卫府私下见我的时候,我为何装病不见。”
这还是卫南熏头次这么和她说话,甚至没有喊阿姊,而是连名带姓地喊她。
在她的记忆里,姐妹两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小时候的卫南熏就像是个小跟屁虫,去哪儿都要跟着她。
但越长大,那张脸就愈发出众,她明明才是国公府的嫡女,可两人一同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这个妹妹身上。
不过没关系,她是嫡女,她有令所有贵女都羡慕的亲事,她大度有涵养照顾可怜的幼妹,光凭这个名声就足以掩过长相不足的缺点。
可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就连裴聿衍的眼神也偏向了这个妹妹。
她从懵懂起就知道自己会嫁给太子,不止是这个身份,她本就对裴聿衍倾心,这是她少女怀春的心动之人。
那会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直到她看见了他看卫南熏的眼神,与看她时完全不同。
那才是男人看女人的侵占欲。
果然,这样的不安没过多久,他就上门退亲了。
她曾经所有引以为傲的地位、婚事,都将化为虚无,她是真的有一瞬间想要去死,但她不甘心啊,让她眼睁睁将所有拱手让给什么都低她一头的卫南熏,她如何甘心!
好在,她现在怀上了孩子,婚期也定下了,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了,这人又跑出来说些鬼话,她自然是不信的。
卫明昭本就身体虚弱,此刻被这个从小到大都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妹妹呵斥,脸色更差了三分,甚至都有些站不稳了。
卫南熏怎么敢的,她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她看着眼前这个妹妹,身姿窈窕语气坚定神色从容,竟有种从未看懂过此人的错觉。
她扶着旁边的炕桌,撇开眼去,咬着牙道:“因为你知道就算太子再喜欢你,以你的地位学识也不可能立你为妃。你即便跟我进宫了,也只能是个良娣是个侧室,永远敌我一等,你自是不愿......”
不想话未说完,就听一阵笑声响起,是那种带着些嘲讽的讥笑。
卫南熏转过身来,轻抚着自己的长发,她今日未施粉黛,甚至穿着丫鬟的简单布衣,身上沾了草叶与泥渍,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她美得那样纯粹有攻击性。
她弯着漂亮的杏眸,手指擦过唇瓣,朝她眨了眨眼:“你说的都对,裴聿衍喜欢我,不惜为了我得罪卫家顶撞皇帝,即便我是侧室,只要我想,我定能早你一步生下皇长孙,让他一辈子都不碰你。”
“你说若我进宫了,让他打掉你腹中这个孩儿,他会不会答应。”
卫明昭连呼吸都停顿了,她下意识用双手护住小腹,等做完这个动作,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你的好夫婿告诉我的,昨日下定,他没来见你吧,但他来见我了。他亲口说你们成亲那日,会一并接我入宫。我的好阿姊,有的事容不得你不信。”
卫明昭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是故意激怒她的谎话。可她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一半。
“你今日来,果然是为了气我,卫南熏,你好生恶毒。什么我父将你囚禁西苑,我看是他们怕你勾引殿下,不得已而为之吧。你给我走,不然我就喊人赶你了。”
卫南熏轻轻地叹了声气,眼神中露出几分同情之色:“我说真话阿姊不信,随便说几句假话,你倒是当真了。”
“放心吧,我若真想和你抢,何必等到现在。那日景仁宫内,便不是这番模样了。”
卫明昭不愿意相信她的话,可那天她与裴聿衍欢好之时,她真真切切听到了那句阿熏,他要等的人,本不是她。
见她脸色惨白没说话,卫南熏又道:“阿姊要还是不信,等伯父来了,你亲口问问就知道了。”
卫明昭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她没说话,但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过了好久她才低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来时就说了,我想阿姊助我离开,我要走,离开卫家离开京城。只是阿姊不信罢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到卫南熏误以为她睡着了,才听到她说:“你要我如何帮你。”
“这个简单,方法我已经想好了,阿姊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够了。”
“你确定你要走,再也不会回来。”
卫南熏弯眼笑了起来:“是。”
临走之时,她很是真诚地道:“多谢阿姊。”
恍惚间,卫明昭好似看见了幼时的卫南熏,每次她都是用这样的语气,乖乖地说多谢阿姊。
但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卫明昭移开眼,平静地喊了招月进来。
或许她走了,才是她们姐妹最好的结局。
-
“夫人,不好了!”
王氏正在定陪嫁的名单,下个月的婚期还是有些太急了点,最近她日日都睡不好,忙得焦头烂额的,最是听不得不好了这三个字。
“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半点规矩都不懂。”
进来的是个小丫鬟,脸色慌张,一进屋就跪在了地上:“夫人,七姑娘她,她......”
王氏一听到和卫南熏有关,神色也变了:“人没了?”
“不,不是。”
“到底怎么了,好好说!”
“七姑娘好似......好似得了时疫。浑身长满了红疹子,人也发烧说不出话,现下没一个人敢靠近西苑的。”
“时疫?!”
第19章
那丫鬟这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西苑自从被护院围住了之后,进出的人都是有记录在册的,每日的吃喝也都是外头人送进去的。
除了起先卫南熏闯过院门,被威胁了之后,主仆二人就乖乖地待在了屋内。院内其他下人都是风吹两边倒的,知道府上当家的是王氏,自然不会和主母作对。
一直到现在,西苑都很太平,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也就是昨日有个邱管事,说要进院寻姑娘有事禀报,被护院以姑娘身体不适给拦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将这管事也暂时先扣下了。
按理来说,什么事都没发生,应当能平平稳稳地到下个月。
可就在今晨,织夏突然跑出来说卫南熏病了,烧了一宿吃什么吐什么,而且全身长满了红疹子。
护院自然是不信的,将人给赶了回去。
不想后面有丫鬟去送膳,就发现了倒在床榻边的织夏,她也烧得满脸通红,脸上手上长满了小小的红疹子,看上去极为可怖。
王氏第一反应肯定是不信的,这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时疫,会不会是普通的伤风感冒,拧眉道:“找大夫了嘛?”
丫鬟点了点头:“恰好大姑娘院里的胡大夫,给姑娘把了平安脉正要走,听说了这事就被请过去了。”
“大夫怎么说?”
“胡大夫靠近看了一眼,就吓得要走,说这病他诊不了。我们好说歹说,他才围了面纱过去搭了脉,说是八九不离十了。而后开了个方子便落荒而逃,走的时候甚至连外衫都丢了呢。现在西苑外头的护院跑了一半,府上人心惶惶的,都说七姑娘这是时疫,是要死人的。”
王氏还是觉得不对劲:“这卫南熏哪里都没去,好端端待在自己屋子里怎么可能会得时疫。她该不会是装病吧?”
身边伺候的婆子见多识广,小声地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人啊若是碰到染病的动物,就会沾上这邪祟之症,西苑那地方偏僻,多的是野猫虫鼠,没准就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咬了。”
王氏虽然不信,但时疫非同儿系,尤其还是在这等酷暑时节,很容易传染开来。
到时真的染得卫府上下,还传得京中各处,可是要影响到整个卫家的前途的,尤其是她的宝贝女儿肚子里还怀着皇长孙,不能有半点闪失。
她立即将此事告诉了老夫人以及卫荣轩,三人围坐桌前,皆是面色凝重。
“老大媳妇有没有再去寻个大夫来。”
“回母亲,这种事必须得是嘴巴严的大夫,咱们家惯用的都是胡大夫。但儿媳命人将七丫头的症状写了拿去药铺里问了,都说八九不离十。”
“你们说她有没有可能是装的。”
“儿媳觉得可能性不大,她被禁足这些日子,一直有人盯着从没踏出院子半步,要想装也装不出这样的病来。再说了,能嫁给太子,那是她几辈子求来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她为何要千方百计地装病呢?”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过了许久,才听卫老夫人道:“老大媳妇说得对。那便想个法子,将人弄出城去,就算死也不能死在府上。”
王氏极为赞同这个主意,她早就看那卫南熏不顺眼,觉得她是个勾人的狐狸精,若不是万不得已又怎么会让她进宫去分太子的宠爱。
只有卫荣轩不同意:“这人是太子点名要留的,出了这样的事不告知太子,我们自行行事实在是不妥。况且,二弟离京之前,我答应了要照顾他一双儿女的,没问过他的意思,就将她女儿随嫁东宫,我这大哥已是愧疚,如今阿熏病重,怎可将她赶出府不管不顾呢。母亲,儿子做不到。”
“太子前几日不是离京办差去了吗?太子是个明事理之人,等他回来,我们再禀明实情,难不成他还会为了个卫南熏,为难岳家不成。”
不管王氏和老夫人怎么说,卫荣轩仍是不同意,他主张寻大夫抓紧为卫南熏看诊,务必令其痊愈。
就在三人意见相左之际,有人推开房门闯了进来。
“父亲,你就只顾着要对得起二叔,就完全不顾女儿的死活了吗?”
卫明昭脸上毫无血色,她轻抚着小腹,眼中含泪地看着卫荣轩。
她的出现让屋内三人全都紧张起来,还是王氏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将人扶到了椅子上:“昭儿,你不在屋里好好养胎怎么过来了?”
“我若是再不来,还不知要被瞒多久,你们居然要让卫南熏与我一同出嫁。她是个多么不安分的性子,爹娘不知吗?当初能勾得太子退亲,说不准往后还要在我的吃食里下药,哄得太子废了我。现在她得了这样的病,一个不好就会染得全家都是,父亲是半点都不在乎女儿与腹中你的外孙死活吗?”
“昭儿,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哪个嘴巴没把门的贱婢......”
“不用怪她们,是娘亲昨儿自己说漏了嘴。既是父亲觉得亏欠了二叔与七妹妹,那就让女儿去照顾她,如此便能安父亲的心。”
说着竟真要转身离开,把王氏吓得赶忙上前去拉:“昭儿昭儿!你别去,让为娘去。”
可卫明昭这次也格外执拗,怎么也劝不住,王氏只能看向卫荣轩:“老爷,您是要眼睁睁看着昭儿母子去送死才满意吗?!”
母女二人这般以死相逼,卫荣轩即便对弟弟再愧疚,终究也狠不下心来。
“罢了,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将人送出城去。先送去庄子上养病吧,等她的病好了,再接回来,太子那我来应对。”
-
隔日,天方蒙蒙亮,便见卫府后门驶出辆青蓬顶的马车。
驾车的车夫围着厚厚的布巾,旁边车辕上还坐着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婆子,两人紧赶慢赶在城门开启的那一刻驶出了城门。
马车一路颠簸,总算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庄子上。
“把人搬下来先放在那边的小屋子里吧,咱们赶紧离开这。”
“王妈妈这不好吧,老爷可是交代了要照顾好七姑娘的。”
王妈妈撇了撇嘴,懒得搭理这二丈青,老爷的话是要听,可夫人才掌着她们的生杀大权,夫人说了让她们自生自灭谁还敢趟这趟浑水。
“衣裳干粮全都给她们备好了,还要怎么照顾啊?这可是要命的病,你想死你在这留着,我可得赶紧走。”
说着竟真的将人放下就走,那车夫纠结一二,看到那床上女子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星星点点的红疹子,到底还是慌慌张张地跟了出去。
“王妈妈,你等等我啊。”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暗,四下寂静无声。
木板床上的人缓缓地撑着床板坐了起来:“织夏快醒醒,我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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