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被休再高嫁,侯府上下死绝了免费阅读_(沈青青、萧瑾年)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被休再高嫁侯府上下死绝了 的主角是 沈青青萧瑾年 ,这是一本古代言情风格的小说,是网络畅销大神佚名的作品,这本书完美无缺,无可挑剔,本文主要介绍的是:第1章忠信侯府,平安雅居。沈青青一袭素衣,娴熟地将玉碗里的汤药一勺勺喂到床榻上面容苍白的男子嘴中。那是她中毒昏迷了整整一年的新婚夫君。随着汤药缓缓送入,床上的人睫毛轻颤,而后缓缓睁开了眼。宋文璟眸光热切地环顾四周,却在看清沈青青身影的刹那,覆上了一层骇人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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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休再高嫁,侯府上下死绝了》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忠信侯府,平安雅居。

沈青青一袭素衣,娴熟地将玉碗里的汤药一勺勺喂到床榻上面容苍白的男子嘴中。

那是她中毒昏迷了整整一年的新婚夫君。

随着汤药缓缓送入,床上的人睫毛轻颤,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宋文璟眸光热切地环顾四周,却在看清沈青青身影的刹那,覆上了一层骇人的冰霜。

“怎么是你?本世子,要休妻!”

沈青青未曾想到:自己替嫁冲喜,以血入药,衣不解带地伺候整整一年的新婚丈夫,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休妻!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药碗,碗里残留的殷红与她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开口,却是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世子可知,体内尚有余毒未清?”

宋文璟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本世子的身子,就不劳沈姑娘挂心了。”

沈青青唇角压不住的讥诮,“不劳我挂心?这一年来,没日没夜照顾你的人可是我。”

世子面色又添几分厌恶,“沈姑娘照顾本世子有功,赏银百两!至于其他,就不要肖想了!”

沈青青只觉寒意刺骨,眸色晦暗未明,只疑惑问道。

“一年前,世子病重昏迷。临危之际,是忠信侯亲自去沈府求娶‘沈家女’冲喜的。如今刚醒来,便要休妻,就不怕世人笑忠信侯府过河拆桥吗?”

话音刚落,宋文璟声音急切如寒风中的利刃,步步紧逼。

“当日,你明知本世子心仪之人、想求娶之人皆是你的胞妹,却还使肮脏手段,不惜替嫁也要入我忠信侯府。这般处心积虑,阴险狡猾,唯利是图,当真与安平乡君云泥之别。今日,本世子既已痊愈,必不如你所愿!”

安平乡君。

沈青青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自己夫君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多少个午夜,惊醒她的都是他迷糊中艰难唤出的一声声“安平”、“安平”......

更讽刺的是:这个封号,原本该是她的。

至于替嫁。

处心积虑的人,又何尝是自己?

只可惜,嫁错了人,所有的解释听起来都像是狡辩。

罢了,他说云泥之别,便是云泥之别吧。

只是这一年来放的血,尝的药,吃的苦,又算什么?

沈青青语带悲凉,沉吟着做最后的确认,“世子当真要如此?”

这一问,终究是将忠信侯府世子本就不多的耐性彻底耗尽。

他连多余的眼神都吝于施舍,“以冲喜之名,行欺骗之实,你这恶妻本世子休定了!”

许是太过激动,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

恰在此时,侯府夫人林氏闻讯赶来,原本满心的欢喜顷刻间化作了满眼的心疼。

“我的儿啊!”她悲呼一声,几乎是扑着冲向床边。

下一秒,一道凌厉的掌风刮过,即将落在沈青青白皙的脸庞上。

“你这毒妇,是要气死我儿吗?”林氏的声音因愤怒而略显嘶哑,眼中似有火在烧。

沈青青一把接住迎面而来的巴掌,直接推了回去,眸光清冷如寒潭,“令郎做了亏心事,自己生气,干我何事?”

宋文璟见此情形,好不容易喘上的一口气顿时气得差点又上不来,一边捶打着身上的锦被,一边恨恨道:“婚约作废,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还想再骂,猛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压都压不住。

林氏眼眶泛红,怒意如潮水般汹涌。

“沈氏!我儿昏迷一整年,好不容易醒来,你竟如此忤逆!是诚心要害他吗?”

“害他?”

沈青青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眸光如刀刃般划过,将林氏的诡辩切得粉碎。

“如果不是我,令郎早已化作黄土,又怎会有今日这是非颠倒、恩将仇报的荒谬场面?”

林氏指尖颤抖,指着沈青青,声音扭曲。

“若非你这毒妇从中作梗,我儿早已康复,又何须你在此假惺惺作态,假扮功臣!”

言尽于此,林氏猝然转身,对着贴身服侍的丫鬟厉声命令。

“快!速速将宋家宗亲尽数请来,此等恶妇,我侯府绝不能留!”

......

一个时辰后,忠信侯府人声鼎沸。

宋氏宗亲集聚一堂,欢声笑语中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当家主母林氏浅笑端坐在主座上,轻轻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顷刻间,威严十足的脸上笑意漾开,直达眼底。

“承蒙诸位亲朋好友多日以来的关怀,我儿文璟已大好。心中实在欢喜,特设此宴,邀大家伙儿一起高兴高兴。”

人群中很快有人连声附和。

“世子吉人天相,实在可喜可贺呀!”

“侯府大难过后,必有后福哇!”

主座上的妇人笑意更浓,嘴角上挑。

“趁着大家伙儿都在,还有件大事,想劳烦诸位帮我做个见证。”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惊,却听忠信侯夫人郑重开口。

“沈氏出身微末,入我侯门,既无所出,德行又失。今特告亲友,我侯府要休妻!”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沈青青不动声色地仰了仰头,缓缓抬眼,目光如炬。

“休妻可以!但泼脏水不行!”

此时,一直在看好戏的侯府千金宋明柔嘴角的讥讽再也压不住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插话,语气中带着根本不想掩饰的刻薄。

“区区太医之女,嫁妆寒酸得根本没眼看,如何配得上我兄长?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收起你那些泼皮耍赖的下作心思!”

话音刚落,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微弱却透着怒气的低吼。

“沈青青!”

来人一身锦绣华服,贵气四溢,俊逸的面容上怒意翻涌。

赫然正是自己替嫁冲喜,以血入药,呕心沥血一整年才治好的新婚夫君宋文璟。

“沈氏自入我侯府,一不能安定内宅,二不能延续香火,无德、无才亦无能。本世子仁慈,特赐休书一封,望好自为之。”

说完,他嫌弃地甩了下衣袖,仿佛要将沈青青从身上彻底摘了出去。

与这一锤定音的冷酷判词一起落下的,还有一纸文书。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沈青青素净的裙摆之下。

上面墨色浓重的两个大字——休书,刺得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颤。

沈青青缓缓屈膝,捡起地上的文书,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啪!”

一声清脆,霎那间划破满堂寂静。

第2章

随着一道决绝的弧线划过,休书被重重砸向宋文璟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踉跄后退,险些栽倒,胡乱抓住椅子,才堪堪稳住身形。

沈青青轻掀眼皮,漠然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早该进地府的玩意儿,带着你的休书,滚!”

宋文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激得气血翻涌,当场喷出一口浓血来。身体更是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狠狠地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氏脸色煞白,急步上前。本能地想要骂沈青青大胆,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强按下心中的不快,厉声吩咐,“沈氏!快救人!”

沈青青站在一旁,目光清冷如秋水,从宋文璟奄奄一息的身上掠过,最终定格在林氏焦急的脸上。

“此人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救?”

林氏身形微颤,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微微蹙眉,答得理所当然,“这是你的夫君呀!快呀!”

沈青青抬手指了指落在地上的休书,径直从上面踩了过去,声音清冷而遥远。

“现在不是了。”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头差点戳到沈青青脸上了。

“沈氏!你......你怎敢?人命关天,你怎敢见死不救!”

沈青青缓缓挑起垂落额前的发丝,嘴角一抹冷漠的笑意更添几分玩味。

“我沈青青不救该死之人。”

林氏脸色骤变,恨意与无奈交织在一起,让她的面容显得异常扭曲。

“你......你若能割血救人,这休妻一事,可以......暂缓。”

她话音里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仿佛是天大的恩赐。

沈青青冷笑出声,声音冷冽如冰,“暂缓?那好啊!”

余音未落,她猛地转身,对着满堂宾客朗声开口。

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直击人心。

“我沈青青自嫁入侯府,虽无显赫之功,但侍奉公婆、伺候夫君也是尽心尽力,无愧于心。不然久病不愈的侯爷不会逐渐康健,昏迷一整年的世子也不可能在此当众休妻!至于香火......”

说到这儿,沈青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气息不稳的宋文璟,讥讽开口。

“世子缠绵病榻一年有余,新婚之礼尚未补全,又何来子嗣?”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细碎的私语声此起彼伏。

沈青青充耳不闻,眸光静静看向早已怒气难抑的宋家母子,清透漆黑的眸底映着跳跃的火焰。

“今日,既然侯府暂缓休妻,那我沈青青要休夫!”

说完,手腕一抖,一封文书滑出袖管,她眼神锐利,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念了出来。

“侯府世子宋文璟,自为我夫君以来,一不能护我周全,二不能真心相待,更无视我割血救命之恩,以休妻来报。无情无义,无德无能!今日,我沈青青当众休夫,休书为证!”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听得宋氏宗亲一个个脸色铁青,心中震撼不已。

宋文璟本就面色惨白,此刻更是羞愤交加,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儿啊!我的儿啊!”

林氏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宋文璟哭天抢地。

现场乱成一团,有人焦急提醒,“快叫府医来啊!”

林氏一听,脸色瞬间僵硬,连忙对下人吼道:“还愣着干嘛?快,去百草堂请最好的大夫!”

沈青青心中不禁冷笑连连,只有她知道,这诺大的侯府,自她嫁入后,便再无府医了。

谁让她是太医院院首之女,不仅医术了得,还是个现成的灵药库。一滴血,能救命,亦能补身。有这样好的条件,谁还会花钱请府医?

眼瞅着院子里乱哄哄的,沈青青轻描淡写地一甩手,休夫文书“啪”地一下,稳稳落在宋家母子脚边。

正欲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破了音的厉吼——“慢着!”

林氏嗓音尖锐,透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劲,“侯爷的药方,留下!”

沈青青缓缓转身,目光如刀,与林氏对视,冷冷应答,“药方是我一字一句拟的,凭什么留下?”

林氏怒不可遏,一步上前,气势汹汹,“医者治病,留下药方,这是规矩!”

沈青青嗤笑一声,悠悠道:“既如此,那劳烦夫人把侯爷这一年的诊金结一下。”

说完,又云淡风轻地补了半句,“还有世子的。”

林氏脸色唰地一下铁青,手指跟筛糠似的抖着,指着沈青青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整话,只能干吼——“你!无耻!”

宗亲们见状,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开口打圆场。

“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医女罢了,夫人何必跟她置气?不如换个名医,重新开方子,说不定侯爷的病立马见好了。”

林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个结,艰难挤出几个字。

“侯爷的病,怕是没那么容易......”

沈青青嘴角一勾,语气刻意放缓,讥诮道:“药方倒也不稀奇,只是需以我的血作引,方能激发出药效。夫人——就自求多福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徒留一袭清冷决绝的背影与满地错愕交织的目光。

......

侯府偏院,秋风萧瑟。

沈青青正收拾着几样简单的行装。

不经意一瞥,丫鬟木香又一次被自家小姐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划伤给刺痛。

鼻子一酸,说话间便红了眼。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小姐?”

说到“欺负”,沈青青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很多张脸。

娘亲生她时难产,都没来得及看她一眼,便去了。

不足月,父亲便迫不及待续了弦。

继母是皇商之女,家底颇丰,对她却几近苛刻,常年磋磨。

更是在诞下比自己小一岁的继妹后,直接将她赶去破院,自生自灭。

好不容易熬到及笄,又遇上侯府上门求女冲喜,自己被逼替嫁,受尽冷眼。

想到这些,沈青青轻轻拍了拍木香的手背,柔声安慰。

“从小到大,咱们受的欺负还少吗?也不多这一件吧。”

听了这话,从小跟随自己的木香,心底的委屈像决了堤的江水,再也压制不住。索性抽噎着将满腔不平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这一年来,为了救世子,小姐你拟过多少药方,放了多少血,尝过多少药,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给人治好了,他们竟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屎盆子硬往咱们头上扣?明明是嫡小姐千哭万求,夫人连哄带吓,小姐才不得不答应替嫁的。怎么就成咱们贪图富贵,不择手段了呢?”

说到这儿,木香的声音愈发哽咽,仿佛想起了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还有老爷......”

第3章

“老爷说,小姐医术无双,血又能治病救人,嫁过来冲喜肯定能给世子冲好,也算保全了沈府,可如今......”

听到这儿,一旁的沈青青眼眸骤亮,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

“如今......我沈青青也该换一种活法了!”

木香不明所以,却听沈青青已然下定决心,“走!回沈府!拿回娘亲的嫁妆!”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偏院的宁静。

一道凌厉的喝令声如寒风般穿透偏院的每一个角落。

“都给本小姐盯好了!可别让不三不四的人顺走了咱们侯府的宝贝!”

来人正是侯府千金宋明柔!

木香慌忙抱起手边的包袱,紧紧护在怀里。

沈青青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语气波澜不惊,“不劳宋千金动手”。

说完,她亲手打开了面前的几个包袱,大大方方摆在众人面前。

不过是几件寻常衣物。

连侯府赠予她充门面的几件像样首饰都不曾带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重新投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宋明柔。

然而侯府千金并未打算就此罢手。

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讥笑,目光如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扫过孤身长立的沈青青。

“包袱里干净,不代表身上就干净,给我搜身!”

话音刚落,一名恶奴正欲上前动手,却被沈青青接下来的话震得愣在原地。

“小女子不才,从小被泡在毒缸里试药,这具身体早已是半药半毒。诸位若是执意搜身,便尽管来。只是若不小心碰了不该碰的,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沈青青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心里。

直到这时,大家才猛然想起——这位被休弃妇乃是当今太医院院首之女。

她爹虽无实权,但医术超群,尤其擅长解毒。

都说医毒本一家,况且全府上下谁人不知:沈青青在侯府的这一年里终日与药、毒为伴。

回味过来后,刚刚还跃跃欲试的众人全都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为首的恶奴周身的气焰也在瞬间熄灭了一大半。

见身边的人全都有了退意,宋明柔面子上顿觉过不去。一边嫌弃地骂着“贪生怕死的东西!”,一边眼珠子转得飞快。

很快,她将目光锁定在了长桌上的一个香花软枕上。

此时,沈青青虽面色如常,但身体微不可察地往枕头处侧,竟像是故意遮挡着不让人看。

这个发现,让宋明柔瞳孔放大,连忙尖着嗓子大吼一声。

“此枕乃我侯府之物,弃妇无权带走,给我扣下!”

不待众人反应,沈青青缓缓抬眸,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想要?有本事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宋明柔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沈青青即将到手的枕头。

可下一秒,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凭空而起。

宋明柔原本光洁的脸上瞬间一片红肿,并以燎原之势不断扩散开来。

感受到皮肤的瘙痒与灼热,宋千金眼中满是惊恐,“你这个贱人!对我做了什么!”

沈青青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没什么。不过是这枕头里有一味药,正好与我为你调制的养颜膏里的药相克,一时之间,有些‘上脸’罢了。”

宋明柔一听,连忙抖着手虚捂着脸,失声尖叫——“啊!我的脸!我的脸!”

沈青青嘴角一撇,不屑冷哼,“别嚎了!再不去治,整张脸可都要烂了!”

宋明柔吓得一个激灵,立马连滚带爬地往外窜,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快!去百草堂请大夫!”

望着一众仓皇而逃的背影,沈青青忍不住暗自腹诽。

这忠信侯府怕是得多请几位府医才行啊!

只是......寻常医者怕是很难彻底治好侯爷和世子。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操的心了。

......

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侯府的一切全都隔绝在了那扇朱红高门之后。

再次回到沈家,已是月上枝头。

膳厅内,巨大的紫檀木桌上各式各样的珍馐佳肴热气腾腾。

身着锦袍的沈怀安面色红润,眸中闪烁着新官上任的喜悦与得意。

继母顾氏正笑容可掬地为继妹沈南枝添着羹汤。

当她看清立于堂下的沈青青后,眸子里的点点柔情瞬间化为道道寒芒。

“哟,本夫人今儿算是开了眼了!都说,女子出嫁,如覆水难收。我还是头一遭见这泼出去的水还能自己回来的!”

顾氏将手中的金丝瓷碗重重落下,清脆的声响在厅内回荡,更添几分不悦。

沈南枝见状,小跑着迎上来,亲昵地拉起沈青青微凉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一整天,南儿都在担心你。母亲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还是疼你的,一大早就让人给你打扫院子。”

顾氏和沈南枝的话让沈青青眸光一沉,眉宇间掠过一抹疑惑。

她怔怔看向上座的沈怀安,试探性问了声,“父亲早就知道了?”

沈怀安脸上一抹尴尬的笑稍纵即逝,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讪讪道:“侯府一早便差人送了消息。”

沈青青先是一愣,很快心头便像被人压了一块巨石。却见沈南枝嘟起小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眨着一双大眼睛继续好心补充。

“世子对姐姐是有愧的!他还差人送了好多好多礼物给父亲赔罪......”

一句话直接将沈青青心头的巨石掀翻,惊起滔天巨浪。

当众休妻的侯府世子背地里居然会送礼赔罪?

看来,宋文璟想要的——只是休妻而已。

对于沈怀安这位岳父,他可是礼遇得很!

也对!毕竟,他还想与沈南枝再续前缘呢,又怎会舍得得罪这位准岳父?

想明白这些,沈青青不着痕迹地反问道:“父亲可曾帮我说过一句公道话?”

沈怀安被问的微微有些动容,尴尬地轻咳一声,劝得语重心长。

“青儿,强扭的瓜,它不甜呐!”

沈青青神色一凛,杏眸直视。

“好一句‘强扭的瓜不甜’!敢问父亲,一年前是谁将我硬塞进花轿里替嫁的?”

沈怀安哑然失色,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

“为父也是无奈啊!当日忠信侯府上门求娶沈家女冲喜,我一介医者,拿什么拒绝?”

见父亲故意避重就轻,沈青青直接戳破了他的伪装。

“可是当日,侯府三媒六聘,点名求娶的是沈南枝呀!只是父亲知道那是个火坑,这才逼着我去跳的!”

下一秒,巨大的紫檀木桌被拍的震天响。

第4章

“放肆!”

沈怀安脸色阴沉可怖地坐在桌前,膳厅里的气氛降到极点,落针可闻。

躲在角落里偷偷掉眼泪的木香从阴影里踉跄着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求情。

“老爷,小姐今日在侯府受尽屈辱,这才说错话的。求您饶了她这一次吧。”

沈怀安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敛了敛神,顺势端起慈父姿态娴熟地打起了感情牌。

“青儿啊,你实在是错怪为父了呀!”

“你从小体弱多病,为父为救你,殚精竭虑十数年。蒙老天垂怜,意外让你修得圣体。大婚当日,为父便告诉你:你医术无双,血又可治百病,嫁过去一定能治好侯府世子的!”

沈怀安顿了顿,原本真切的语气中瞬间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你说得对!这门亲事是为父从你妹妹手里抢下来的!为的便是能给你谋一份好姻缘。要不然,以你的身份如何能高攀得起忠信侯府?”

听到这里,沈青青只觉讽刺至极!

沈怀安三言两语间,竟将是非真相直接颠了个倒,让她辩无可辩!

只能不无讽刺地赞了句,“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父亲的好谋算!”

沈怀安微不可察地沉了下脸,看似懊恼实则不悦地摇了摇头,继续说得痛心疾首。

“青儿,不管怎么说,为父的初心是向着你的。我唯一算错的,是世子对你妹妹的深情。”

这样的诡辩,沈青青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可偏巧这时,沈南枝一个箭步抢上前来,拉着她的衣袖就哭得梨花带雨。

“姐姐,千错万错全都是南儿的错。我实在没想到,世子他......他竟会心悦于我。害你被休,是我不好,求姐姐一定要原谅我......”

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顾氏也拔高了音调加入了进来。

“我们南儿有什么错?要怨就怨你没有南儿命好!我儿富贵天成,纵使有人从中作梗,也必得贵婿!”

说完,还觉不够,继续抑扬顿挫地挖苦。

“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人和她那不中用的娘一样,一门心思往上爬。只可惜呀,天生贱命,泼天的富贵就算一时得手,也根本拿不稳呀!”

......

顾氏尖酸刻薄的话语一声高过一声。

沈青青强压在心底的怒火终于如沸腾的岩浆再也无法遏制。

骂沈青青可以。

骂娘亲不行!

她猛地转身,双拳紧握,眼神宛若利剑,直直刺向顾氏。

“怎么?当初的药罐废人如今倒成香饽饽了?我劝沈夫人别再阴阳了,有这工夫,不如去佛堂跪跪,求佛祖保佑我‘变废为宝’的高门世子转手后不会被打回原形!”

一口气奚落完,沈青青缓缓收声,眸光倏然转深,锁定了沈怀安。

“父亲也别忘了。你这太医院院首之位是我沈青青割血喂药一整年换来的!只是这位置您能否坐得安稳,还要看你那掌上明珠争不争气!”

最后,她眼神一转,定定看向依偎在顾氏身前娇滴滴的沈南枝。

“至于宋文璟,他是不是贵婿,咱们拭目以待!”

一一反击完,沈氏父女与顾氏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偏生沈青青句句直击要害,令他们一句也反驳不了。

沈青青眸色骤冷,话锋忽地一转,对着沈怀安猝然开口。

“侯府世子的赔礼,父亲可都收下了?”

沈怀安面露尴色,眼神游移,支吾半天才挤出一句。

“为父......为父不得不收呀。”

亲耳听到这句狗屁不通的解释,沈青青心中的嘲讽更甚。

好一句,不得不收!

哪怕侯府忘恩负义到当众休了他的女儿,他也不舍得跟这高门大户红一下脸。

更妄谈为自己讨回一丁点公道!

也是在此时,她才忽然想明白:自己冲喜救人的恩情,侯府其实早就还清了。

要不然无利不起早的沈怀安绝不会如此淡定。

只是不知道:若被休的人是沈南枝,父亲会不会也这般冷眼旁观。

沈青青仿佛听见自己放在父亲那儿的最后一丝真心彻底死绝。

而沈怀安也自觉理亏,又一次软下身段好言相劝。

“青儿啊,你别怨南儿,也别怨为父。要怨,就怨你的命吧!”

只是这一次,沈青青不怒反笑了。

“命?父亲也觉得我的命不好,是吗?”

她目光猛地一凝,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我倒觉得:我沈青青的命,该改一改了!”

说完,她挺直脊背,目光如炬地直视向沈怀安。

“侯府赠礼里应该有赏银百两,那是我为世子侍疾一整年的工钱。望父亲物归原主。”

沈怀安脸上刚刚浮起的一抹愧色转眼间消散殆尽,全都化作滔天的怒气。

“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究竟想怎样?”

沈青青置若罔闻,语气中更添几分不容反驳的力量。

“还有,我娘的嫁妆,也请父亲一并归还。”

见沈青青越说越离谱,怒不可遏的沈怀安抬手将手边的茶盏径直砸向沈青青。

“哐当!”

随着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沈青青额头差一点救被划出一道血痕。

木香心疼的惊叫出声来,“小姐!”

可她仿佛浑然未觉,只是定定看向身居高位的沈怀安,一字一句道。

“我沈青青要搬离沈府,自立门户!”

此言一出,沈府大厅内一片死寂。

沈怀安脸色铁青,呆立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温顺懂事的女儿竟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惊愕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虽说从替嫁到被休,沈青青受了很多委屈。

可自己作为长辈,都耐着性子劝了她这么久,连她那么忤逆的话都生生受下了。

这般做小伏低,言辞恳切,苦口婆心,还要怎样?

沈怀安越想越气,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孽障!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沈青青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重复着,“请父亲归还娘亲的嫁妆。”

顾氏见状,连忙在一旁冷笑着插话。

“哟,我当什么大事呢,原来是惦记死人的嫁妆!”

说完还觉不够,继续翻着白眼揶揄。

“可笑!你那死鬼娘亲能有什么嫁妆?就连你的嫁妆都还是老娘我给添的呢!”

沈青青轻蔑一笑,一字一句,反驳地掷地有声。

第5章

“我虽未见过娘亲尊容,但她的十里红妆,见过的人不少。可不是沈夫人一句‘没有’便能敷衍的!”

“夫人作为我爹的继室,见识有限,不识好赖,错把珍珠当鱼目,也是有的。况且,早就听说:我娘走后,我爹便将她的嫁妆封库另存,想来你也是见不着的。”

“至于我的嫁妆,沈夫人定是记岔了。我沈青青自幼丧母,长大后又受人胁迫,孤身替嫁冲喜,的确不曾有人为我添妆分毫。”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怼的顾氏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也结结实实打了沈怀安的脸。

“反啦!反啦!”

“如此忤逆!难怪被夫家休弃!”

“滚!立马滚!老夫就当没生过你这孽障!”

沈青青面上丝毫看不出情绪,字字铿锵。

“请父亲归还我一年的工钱。”

沈怀安被气得急火攻心,气息不稳,只能对着顾氏咆哮发泄。

“没听见吗?一百两,给她!”

顾氏极不情愿地挥手让管家李富贵去取银子,却见沈青青眼神坚如磐石,不依不饶地继续重复着同一句话。

“还有我娘亲的嫁妆!”

沈怀安怒气冲天,身形一晃,几乎要冲上前来,手掌高高举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沈青青目光如寒刃出鞘,冷冽而决绝。

“父亲这一掌若是落下,我沈青青在此发誓:定会让您“卖女求官”、“私吞亡妻嫁妆”的丑事,传遍街头巷尾!”

沈怀安的手僵在半空,感受着沈青青周身的戾气,终是无力地垂下。

胸中那团一烧再烧的怒火仿佛被人用一盆冷水顷刻间浇灭。

沈青青冷冷地瞥了沈怀安一眼,眼里既有不屑,也有决绝。

“七日后,我会再来。希望到时,一切都能了结。”

说完,她接过李富贵递过来的银子,拉着瑟瑟发抖的木香扬长而去。

徒留背后沈怀安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

沈府门外,更深露重,沈青青和木香相互依偎着蜷曲在廊檐下。

“小姐,等天一亮,咱们就去租个小院,再开个医馆,赚好多好多钱,再也不受这些人的欺负了!”

沈青青欣慰地摸了摸木香的头,笑着说“好”。

很快,困意便涌了上来。

半梦半醒间,一抹赤红猛然跃入眼帘。

起初尚显柔和,转瞬间如猛兽张开了巨口。

“走水了?”沈青青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凝重。

木香闻言,连忙顺着沈青青的视线望去,然后惊呼出声。

“小姐,好像是——忠信侯府的方向!”

火光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将半边天都染成了赤红。

木香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释然,“幸亏咱们被休了......”

翌日清晨,蜷曲在角落里的沈青青被一阵嘈杂的议论声吵醒。

“哎哟,昨晚忠信侯府那场火可真大哇!”

“可不是嘛,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城呢!”

开了头,话题很快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嗳,你们听说了吗?昨儿早上,昏迷一整年的侯府世子醒了!”

“别提了!听说一醒来就休了那冲喜的新娘,当场就把人给撵了出去!”

“不会吧?我可听说:一年前,连御医都说世子爷活不成了。幸得那沈家女医术了得,又心诚,日日以血入药,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听到这里,有人立刻义愤填膺起来。

“堂堂侯府居然过河拆桥?这也太忘恩负义了吧!”

“哎,要我说啊,昨晚那把火怕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故意放的!”

随着讨论的深入,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如细雨般悄然洒落。

“我小舅子在侯府做下人。昨儿亲眼看着一群贵妇老爷们,以‘无所出’的罪名将那冲喜新娘休掉的!可笑的是,她走之前说自己至今仍是清白之身,又哪里来的‘子嗣’?”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佝偻着身子,一边摇头一边愤愤道:“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不远处的一位老妪对着侯府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呸!救命之恩竟休妻来报!昨儿晚上的那把火还是烧小啦!”

沈青青静静站在人群外,众人的议论如轻风拂过耳畔,却再难在她心头激起半点涟漪。

叫醒木香后,两人背起包袱,准备去找院子落脚。

忽然,一阵略显急促的“吱呀”声自背后响起,管家李富贵神色匆匆地踉跄冲出府门,声音因急促而略显沙哑。

“大小姐,请留步!”

喘息间,李富贵眼中升起三分歉意,两分喜悦。

“老爷一大早吩咐,让您住回之前的旧院,等他安排妥当,再作打算。”

沈青青看了眼一旁的木香,机警一笑,低语如风。

“我这位父亲啊,向来无利不起早。今儿起这么早拦下我们,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言罢,她转身面向李富贵,神色坚定。

“我既已下定决心,就没有回头的道理。麻烦李管家转告沈老爷,就说不必了。我沈青青七日之后,会再上门!”

说完,她带着木香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繁华的街市里。

......

一个时辰后,沈府门前,马蹄声骤响。

挂着“忠信侯府”灯笼的豪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赫然正是侯府当家主母林氏。

沈怀安夫妇闻讯立即出门相迎。

“夫人亲临,未曾远迎,恕罪恕罪呀!”沈怀安客套着。

“不请自来,多有冒犯,还请沈院首不要怪罪。”林氏摆摆手,假意告罪。

正堂落座后,林氏微微一笑,将手中烫金的大红喜帖往桌上一放,眉梢眼角全是喜色。

“今儿冒昧前来,为的是件大喜事!”

沈怀安故作惊讶,“哦?不知这喜从何来啊?”

林氏笑得慈祥,“吾儿对贵府千金南枝姑娘倾慕已久,我这当娘的,不忍看他相思成疾,便厚着脸皮亲自上门提亲,还望沈院首成全这段好姻缘。”

沈怀安和顾氏对视一眼。

顾氏喜形于色,恨不得当场应下。

沈怀安却心有思量,面上依旧保持着风轻云淡的笑意。

“小女能得世子青睐,实乃她的福气。”

下一秒,话锋猛地一转,不动声色地留了个余地。

“只是这婚姻大事,还需从长计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又期待的气氛,每个人都在暗中谋算着自己的利益。

一时间,沈府大厅内仿佛上演了一场牛鬼蛇神的聚会。

有人志在必得,有人暗自窃喜,有人则是在心底一算再算......

各自心怀鬼胎,气氛诡异至极。

当真是千年的狐狸遇上万年的老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唯一清晰的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已在沈府上方悄然铺展开,只待那贪心不足的毒蛇出洞......

第6章

林氏一听,脸色微变,语气也软了几分。

“我忠信侯府先休再娶,实为不妥,但此举实属无奈。我儿从始至终想求娶之人,唯南枝姑娘一人而已,还望沈院首念在吾儿一往情深的份儿上,成全他的这份真情。”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沈怀安,淡淡补充。

“何况两家联姻,对沈府,对沈院首,那可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沈怀安眉头微蹙,似在衡量林氏话中的分量。

一旁的顾氏刚想开口,便被他一个眼神硬生生压了下去。

良久,沈怀安缓缓吐出一句话,语气里满是欲言又止的无奈。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何况......沈某实在担忧啊!”

林氏一听,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却也强撑着笑意。

“沈院首明鉴!我儿对南枝姑娘一片痴情,实乃被前事所累。”

她苦笑着继续,字字句句都说得情真意切。

“若非如此,昨日他又怎会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休妻?”

这话一出,一直悄声立于屏风后偷听的沈南枝心头一震,眉宇间微微有些动容。

虽然她早就听说:侯府世子宋文璟昏迷一整年,一醒来就为了自己,不惜触犯众怒,也要当众休妻。但此刻亲耳听见,还是不免一阵得意。

更何况,这宋文璟昨日才休了沈青青,今日就急吼吼地来求娶自己。

还是让堂堂二品诰命夫人亲自上门提亲?

这样的迫不及待,排面十足,当真对自己情根深种呢。

但沈南枝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就见沈怀安眼神突地冷了下来,语气里透着推托。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夫人您这是在为难沈某啊。”

话音刚落,沈南枝再也按捺不住,冲出屏风,扑通跪地。

“父亲,世子的真心实在让女儿感动,求您成全!”

沈怀安见状,暗暗给身边的顾氏使了个眼色。

可顾氏却故意避开他的视线,转头对着林氏由衷地赞了句。

“郎有情,妾有意!果然是良缘!”

林氏神色一松,笑眯眯地接过话茬。

“哎呀,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她边说边快步上前,亲手扶起地上的沈南枝。

说话间,一只温润的玉镯便滑落到沈南枝的手腕上。

“好孩子,这是老身当年封诰命时圣上赏的,最是养人,给你正好。”

沈南枝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羞涩得不敢抬头,只是低声道谢。

林氏看着,满意得连连点头,离开时连背影都带着喜色。

只是沈府大门刚一合上,沈怀安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他猛地一挥手,桌上茶盏应声而碎,碎片四溅。

“愚蠢!”

顾氏自知违背了沈怀安的意思,赶紧软下身段,柔声哄道。

“老爷,虽说忠信侯爷常年患病,侯府大不如前,但毕竟有从龙之功,又有爵位可世袭。世子如今已大好,对咱们南儿又一往情深,这门亲事实在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沈怀安一听,顿感火气直冒,粗声粗气骂道:“妇人之见!”

又见顾氏和沈南枝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只得怒其不争地耐着性子解释。

“昨晚,忠信侯府那场大火烧得蹊跷。今儿一早,二品诰命就巴巴上门提亲。急成这样,你们真以为是咱们沈家脸面大吗?”

沈怀安的脸色越说越沉,顾氏一看,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一旁的沈南枝却心有不甘,用手扯了扯沈怀安的衣袖,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爹爹~”

沈怀安微怒地瞪了她一眼,半晌,又忍不住温柔安抚。

“稍安勿躁。今日只是收下喜帖,尚有余地。待爹爹打探清楚,再作定夺!”

可沈南枝哪听得进,自顾自嘀咕,“走水那是意外,爹您就别多想了。”

沈怀安被沈南枝的天真激得火气再次上窜。

“意外?一年前,你也是这样一门心思地想要嫁入侯府。可结果呢!要不是你姐......那孽障替你出嫁冲喜,咱们沈府差点没法收场!如今,你又想重蹈覆辙吗?”

见沈怀安如此责怪自己,沈南枝眼眶一红,倔强反驳。

“我与世子两情相悦,侯府夫人待我亲如母女,又怎会重蹈覆辙?”

沈怀安一听更气了,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你可知,那世子体内尚有余毒未清,你就不怕他......”

却不想,沈南枝脖子一梗,直接打断了他。

“我也是您的女儿,医术不输沈青青。她都能将昏迷的世子救醒,区区一点余毒,我沈南枝还解不了?”

沈怀安气得身形一震,一字一顿地低吼道:“无知蠢货!还敢大言不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比她可差太远了!”

当即就要给沈南枝一个巴掌,却被顾氏死死拉住了。

“老爷,南儿也是想为您、为咱们沈府挣个好前程。”

沈怀安深吸一口气,还想再劝,沈南枝却已下定决心。

“父亲不必劝了,忠信侯府我嫁定了!”

“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再将世子夫人之位拱手让人了。”

她的话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

沈怀安满腹怒气无处发泄,只得又摔碎了好几盏茶杯。

......

另一边,沈青青带着木香很快便在京城一角找了个僻静的小院安顿了下来。

院子虽不大,但也算温馨别致,沈青青很满意,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这里侍草弄药的场景。

看过一圈后,她甚至开始构想,在此开个小小医馆。既能悬壶济世,又能养活自己,两全其美。

沈青青这边正在美美地计划着,沈南枝那边也没闲着——她正着急忙慌地让下人四处打听沈青青的去向。

不出半日,小院的具体位置便精准地传到了沈南枝的耳朵里。

午后,心情大好的沈南枝步履轻盈地踱到了沈青青的新居。

刚迈过门槛,一股腻歪的甜嗓就缠了上来。

“哎呀,姐姐!你可得救救妹妹我呀。”

正在低头整理行装的沈青青,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一门心思上门炫耀的沈南枝对此不以为意,她嘴角一扬,故意将声音拔高了几分。

“姐姐还不知道吧?你前脚刚走,忠信侯府后脚便来咱们沈府提亲了。是正二品诰命在身的侯府夫人亲自来的。第一次见面,还送了我御赐的玉镯,你看,好不好看?”

说着,她手腕轻转,那温润的玉镯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献宝似的被举到了沈青青的眼前。

沈青青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忙着手上的事儿。

沈南枝也不恼,反而笑得愈发灿烂。

“昨儿姐姐才被世子休弃,今儿妹妹就被求娶。如此打姐姐脸,终究是做妹妹的不对。”

她边说边轻撩发丝,看起来委屈极了,“但妹妹也是没办法。谁让世子他呀......”

沈南枝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眼中透着狡黠,挑衅地望向沈青青。

半晌,终于吐出那令人作呕的后半句——“心悦我呢!”

而后,她一脸认真地真诚发问,“姐姐,你说,妹妹我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第7章

沈青青心中一阵恶寒,忽地抬眸,眼神清冷如霜。

“这么稀罕,那就答应咯。我看你们这股恶心人的劲儿,倒也般配!”

忽地,像是想起什么,语调骤变,带着几分戏谑与警告。

“只是妹妹嫁过去后,可要好生伺候着。毕竟——以你那蹩脚的医术,救人和害人可全悬在一线之间呢。”

沈南枝被说中要害,顿时老羞成怒,抬手就欲扇向沈青青,却被后者一把擒住手腕。

常年做粗活儿练出来的手劲,可不是沈南枝这种娇滴滴的小姐所能承受的,她忍不住痛呼出声来——“啊!”

沈青青眼神狠厉,“以后没事,别来恶心我!”

言罢,轻轻一推,沈南枝踉跄几步,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嘴里大声喊着。

“打人啦!打人啦!”

沈青青顺手端起一把木棍,柳眉一竖,对着沈南枝大喝一声。

“哪来的疯狗,还不快滚!”

下一秒,沈南枝宛若丧家之犬,抱着头跑回了沈府。

刚到门口,正好与风尘仆仆从外面赶回来的沈怀安撞了个满怀。

被撞得眼冒金星的沈怀安原本铁青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成何体统!”

沈南枝发丝凌乱,楚楚可怜地拉着沈怀安的手,柔声泣道:“父亲救我!”

沈怀安目光一凝,眼里闪过一不耐。

“又闯什么祸了?”

沈南枝一边假装试泪一边嘤嘤直哭。

“南儿好心去看探望姐姐,哪知姐姐她......她竟将我撵了出来,还差点......将我打死!”

沈怀安一听,又是沈青青,顿时火冒三丈。

很快,门口的叫骂声便惊动了顾氏,她心事重重地匆忙迎了上来。

一露面,便被沈怀安劈头盖脸一顿怒斥。

“无知妇人误我!”

顾氏心中一凛,面上却笑得更加讨好。

“老爷息怒。妾身愚钝,还望老爷明示。”

沈怀安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

“我早看出:忠信侯府那场大火烧得蹊跷。这才想留下那孽障,静观其变。不成想,她竟铁了心要自立门户!”

“今日,我使了些银两,差人打探才知道:昨夜,侯府失火后,忠信侯旧疾复发,世子受惊病倒!侯府故意封锁消息,一大早急吼吼地上门提亲,打的什么主意,你还没看明白?”

顾氏闻言,秀眉微蹙,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恍然。

“冲喜?”

沈怀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正是!”

“当日,世子命悬一线,青......那孽障以冲喜之名嫁入侯府,这才转危为安。如今,侯府夫人定是想故技重施,用我沈家女再次冲喜!”

一直默默立于一侧,大气不敢喘的沈南枝,听闻此言,泪水瞬间决堤。

“呜呜......爹爹,娘亲,女儿不要嫁去冲喜。万一没冲好,女儿这辈子可就全毁了!”

沈怀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怒意涌上心头,厉声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早上拦都拦不住,现在不想嫁了?晚啦!”

顾氏见状,心乱如麻,言语间满是焦急与无措。

“那......沈青青医毒双绝,血又可解百毒,咱们南儿可不行。万一......南儿嫁过去,治不好世子,那岂不......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怀安瞪着她,眼中满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怨怼。

“昨日老夫一再暗示你稍安勿躁,你倒好,跟着孩子一起胡闹。如今知道心焦了?”

顾氏泪眼婆娑,风韵中带着几分凄楚。

“老爷,妾身终究眼皮子浅,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南儿往火坑里跳哇!”

沈怀安冷冷一笑,“这火坑,是她自己哭着喊着要往里跳的!”

沈南枝闻言,绝望之下竟想以死明志。

她眸光一闪,猛地朝一旁的墙壁径直冲去,口中还不忘哭喊,“女儿死也不嫁!”

顾氏眼疾手快,拼命上前将已然崩溃的沈南枝紧紧揽入怀中,母女俩顿时哭作一团。

沈怀安被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弄得愈发烦心,干脆躲进书房,眼不见为净。

连续几日,侯府求亲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沈家每一个人心上。

沈怀安更是夜不能寐,额间的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又添了几分。

他苦苦思索,只盼能找到一个既能退了喜帖,又不伤两家和气的万全之策。

然而,对策还没想到,管家一声急促的通报直接让他傻了眼。

“老爷,侯府又有人上门了!”

虽万般不愿,沈怀安还是疾步出门相迎。

晨光初破,街道两旁,轻纱似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一抹淡清如水的身影自薄雾中悠然走来。

身姿虽略显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贵气,引得四周早起的百姓纷纷侧目。

沈怀安一眼便认出了那身影。

竟是忠信侯府唯一的嫡子——世子宋文璟!

沈怀安目光一凝,心中惊涛骇浪,面上瞬间堆起笑意。

“世子亲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

宋文璟嘴角勾起一抹淡雅的微笑,举手投足间尽显谦逊。

“沈伯父过誉了。文璟早就有心探望,奈何大病初愈,力不从心。如今大好,自然当亲自登门。”

言罢,他身后训练有素的侍从们迅速上前,手中各式精美礼盒犹如繁星点点,瞬间点亮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顾氏见状,脸上笑靥如花,热情地引着贵客进门。

宾主落座,沈怀安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在宋文璟身上流转,细细打量。

只见对方面色虽略显苍白,但一双眸子却明亮有神,丝毫不见病弱之态。

沈怀安与顾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顷刻间,正堂之内连空气都仿佛沾上了喜气。

宋文璟假装不察,轻抿一口茶,缓缓开口。

“今日造访,一则是探望沈伯父;二则也是想借此机会,亲自向南枝姑娘表达我的一番心意。”

侯府世子说得情真意切,顾氏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欢愉。

沈怀安在一旁,也眉头舒展,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躲在闺房中的沈南枝听闻世子亲临的消息,心头早已小鹿乱撞,隐秘的期待如春草般疯长,再也按捺不住。

她以为,她那晚了整整一年的福气总算是临门了。

殊不知,祸福相依,有时候,“福”便是最大的“祸”。

第8章

于是,她连忙精心装扮,假装不知贵客临门,一边娇俏地与贴身丫鬟雪香嬉笑打闹,一边旁若无人地闯入正厅。

霎时间,满室寂静,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在一抹淡青色靓影之上。女子身上的衣裙与座上宋文璟的长衫颜色如出一辙,竟好似天生一对。

两人目光在空中悄然交汇,火石电光中,沈南枝只觉脸颊微烫。

只因那目光太过炽热,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樱唇轻启,发出一声娇嗔:“呀!”

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矜持,听得宋文璟心头一颤。

沈南枝轻移莲步,缓缓行礼,“见过宋公子。”

气氛正浓时,一记尖细的嗓音犹如晴空霹雳从天而降,将一室欢喜瞬间凝固。

“陛下口谕——”

传旨太监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所有人的心跳不由自主漏了半拍。

众人纷纷跪拜,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

“沈家之女,温婉贤淑,才貌双全,特赐婚于当朝太子,共结秦晋之好,钦此!”

一刹那,所有人愕然僵立。

半晌,传旨太监邀功似的朝沈怀安看了过来,语带讨好。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恭喜沈大人了!”

顾氏反应最快,连忙上前,手中银两闪烁,连声道谢。

“辛苦公公走一趟,这点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公公眯眼一笑,满意之色溢于言表,欣喜离去。

宋文璟脸上的得意之色早已荡然无存。

他喉头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却还是识趣地黯然离去。

临至门槛,他脚步一顿,仿佛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再次回眸,巴巴望向沈南枝。

但这一次,沈南枝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垂下了眼帘。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抖,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无人知晓,那里正有一团烈焰悄然燃烧,比先前的更加猛烈,更加炽热。

众人散去,沈府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包围。

下人们纷纷跪倒在地,异口同声高呼,“恭喜老爷,恭喜嫡小姐,天降大喜,福泽沈府!”

沈南枝眸中仿佛有星辰闪烁,转身望向沈怀安,声音里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

“爹,您听到了吗?女儿要当太子妃了!”

沈怀安轻捋胡须,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

“哦?南儿前几日不是还扬言——非侯府世子不嫁吗?”

沈南枝一听,脸颊瞬间绽放两抹绯红。

“爹爹又拿女儿取笑了......”

顾氏在一旁目睹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涌动的暖流让她眼眶微湿。

“我南儿的命,果然贵不可言!”

却听沈怀安神色一滞,若有所思,“不知陛下为何突然赐婚?”

顾氏喜不自胜,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定是去年侍疾,太子他......看上咱们南儿了。”

沈南枝一脸喜色雀跃答道:“赐婚就是赐婚!管他为什么赐!”

沈怀安闻言,面色稍微缓和,语气中的严肃却分毫未减。

“忠信侯府那边的提亲喜帖咱们是先收下的。如何退掉,大有学问。此事非同小可,你们都给我收着点,小心应付才是。”

沈南枝表面应下,内心早已恨不得昭告天下。

她几乎想都没想,便径直来到了沈青青的住处。

这一次,她带了好几个府兵,誓要好好杀杀沈青青的锐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姐姐大喜!”

“恭喜姐姐!”

木香急如星火般冲向院门,正欲闭门谢客,却还是慢了半拍。

沈南枝宛若一只雌孔雀,趾高气扬地踱了进来。

沈青青正在院子里埋头捣药,并不理睬,却丝毫不影响沈南枝兴致高昂地自顾自表演。

“姐姐你被撵离家,怕是还不知道吧?今日侯府世子亲自来我沈府,赠礼无数。那场面,啧啧,真是风光无限呀!”

沈南枝故意拖长了音调,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自然,他此行并非为探望姐姐而来。”

她面上勾勒出一抹浅笑,声音低沉而充满挑衅。

“世人皆知,侯府世子对我情根深种。不过姐姐若有心相求,妹妹也不是不能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你和世子。”

说完,沈南枝故意凑得更近些,压低嗓音,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沈青青耳中。

“姐姐只要跪下来给妹妹磕三个响头,妹妹便能求得世子回心转意,收下你这弃妇。如此,姐姐依旧是人人艳羡的世子夫人,也不必在此过这清贫的苦日子了,岂不美哉?”

言毕,又意味深长地加了句,“至于之前被休之事,姐姐大可当没发生过。”

看着沈南枝卖力挖苦的嘴脸,沈青青只觉可笑。

“沈南枝,世子夫人的位置——只有你才稀罕!”

沈南枝微微一怔,随即好似听了个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肆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姐姐啊,我沈南枝可是要做太子妃的!”

沈青青眼眸微闪,一抹讶异转瞬即逝,随即勾起一抹冷冽而玩味的弧度。

“看来——妹妹不是来道喜的,倒像是过来讨喜的。”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笑得狡黠,“既然妹妹如此在意姐姐的祝福,那我就祝你——”

说到这儿,她故意微微一顿,笑里多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沈南枝一听,脸色瞬间沉如锅底,不自觉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正欲发作,猛地想起上次的教训,理智瞬间回笼。

挥手间,几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壮汉悄无声息地围拢在了沈青青身旁。

他们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会将猎物撕成碎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中突然飘过一抹奇异的芬芳,轻柔而不可抗拒。

下一秒,几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壮汉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的稻草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连一声惊呼都未能发出。

沈南枝惊愕之余,双目圆睁,嘴唇微颤,半天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你......你竟然......”

第9章

沈青青淡然一笑,拍了拍掌心刚捣好的药粉,云淡风轻地劝了句。

“再不走,可就不是没有力气这么简单了。”

此言一出,沈南枝只觉仿佛被人拿住了七寸,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燃不起来了。

她脚步踉跄,愤然转身,如同一只斗败的雌孔雀,灰溜溜地逃离了小院。

......

忠信侯府,平安雅居。

强撑到家的世子宋文璟正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色粘稠的血。

沈怀安打探的消息没有错。

侯府那晚的大火,不仅将宋家正殿尽数烧毁,连里面供奉的先祖牌位也全都化作灰烬。

原本被沈青青治好的忠信侯冒险进殿抢夺祖宗牌位,不慎被房梁砸中。

一双腿被砸的血肉模糊,急火攻心之下,又引得旧疾复发,彻底病倒。

世子宋文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被沈青青从鬼门关拉回来后,体内本就有余毒未清,又遭休夫之辱,心上的伤比身上的更重。

可为了稳住沈家,也为了早日将他魂牵梦绕的沈南枝娶进门,他不惜用贵重丹药吊着一口气,拼尽所有力气也要打破谣言,维持他“已大好”的假象。

原本,一切进展顺利,眼看着整个沈府都对自己满意至极。

却没想到,陛下口谕从天而降!

他朝思暮想的沈南枝竟被赐婚给了太子!

大喜化作大悲,气血攻心之下,他差点当场倒下。

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登上马车,又经车马劳顿,体内余毒汹涌上涌,一到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侯府夫人林氏闻讯赶来,刹那间,哭声震天。

林氏心痛到无法自持,嘴里一个劲地道:“造孽啊!”

“你为了那沈家女,竟是连命都不要了吗?”

宋文璟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心中万念俱灰。

任由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

任由侯府因他而乱作一团。

......

而沈南枝那边,好戏才刚刚开场。

突然被封太子妃,沈南枝如同一只意外攀上高枝的孔雀,一头扎进了京城繁华的漩涡里。

礼物如潮水般涌向沈府,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沈南枝沉醉其中,心中太子妃的美梦编织得愈发璀璨夺目,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这场梦,仅仅只维持了几日,便再次被一声尖细的嗓音给惊醒了。

这日,正好是沈青青的七日之约。

一大早,她便带着木香来到沈府门前,准备继续索要娘亲的嫁妆。

却忽听沈府上空响起了一道足以撼动云霄的尖叫。

“圣旨到——”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惊雷,将沈府每个角落都震得颤抖起来。

有陛下口谕在先,这几日,整个沈府时刻都在准备迎接这三个字的到来。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还是低眉顺眼的仆从,皆面露喜色,双膝跪地,屏息以待,静待喜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青青,才情出众,慧质兰心,实为当世之典范......”

御前总管吴公公特有的腔调还在沈府上空回荡,沈南枝却只觉耳畔嗡鸣。

她的世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再也听不见任何后续的话语。

“沈氏青青......”

“沈氏青青!”

赐婚的对象竟是沈青青!

沈南枝只觉天旋地转,仿佛世界都崩塌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弃妇沈青青竟会得圣上青睐,赐婚太子,摇身一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子妃!

而自己,做了这么多天的太子妃梦,瞬间支离破碎。

今日,她一身华服,妆容精致,本该是最耀眼的存在。

此刻却惨白如纸,美眸中满是震惊与怒火。

她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可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

“凭什么?”

沈南枝在心底嘶吼,眼眶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感受着命运无情地嘲弄,从云端跌落尘埃,这种落差逼得沈南枝几近发狂。

好在,吴公公终于宣读完那份长长的圣旨。

里面对沈青青可谓极尽赞赏,字字句句宛如利刃,剜在沈南枝的心头。

就在她要承受不住时,顾氏及时伸出了手,牢牢托住了几近昏厥的她。

沈怀安虽对这个结果也颇感意外,但多年官场沉浮,早已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他双手微颤,却稳若磐石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领着一众家眷,跪倒在地,齐声高喊:“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久久回荡在府邸上空。

“哈哈哈,沈院首,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陛下亲自赐婚,这在本朝可是独一份儿!此等荣耀,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吴公公的笑声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锋芒,像一只笑面虎,皮笑肉不笑,让人心底发寒。

沈怀安这位官场上的老狐狸,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他连忙躬身,行了个大礼,言辞间满是谦逊与感激。

“哪里哪里,都是托了公公的福,沈某感激不尽。”

一番客套过后,终是进入了尾声。

不动声色间,沈怀安已命人将早已备好的重礼悄然奉上。

吴公公眯眼一笑,满意地收入囊中,随即转身,匆匆离开。

然而,下一秒,只听“扑哧”一声,地上瞬间落满斑斑血迹。

刺眼的鲜红让人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南儿!”顾氏惊呼失声。

却见沈南枝在吐出一大口鲜血之后,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上。

沈府内,惊呼声、奔跑声、哭泣声交织成一片。

混乱中,根本无人留意孤身立于门外的沈青青。

即使今日——她才是主角。

面对突如其来的赐婚,沈青青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欢喜。

她以二嫁之身攀上当今太子,不用想,这条路也不会好走。

好在,沈府和侯府的经历让她看清:女子在世,没有谁是可以一直依靠的。

与其千般讨好,万般付出,不如修炼自身,独善其身。

况且自己好歹有一身医术傍身,再想办法要回娘亲的嫁妆,即便再次被弃,也能养活自己和木香。

这样想着,沈青青稍微松了一口气。

......

沈府内宅,锦绣苑中。

沈南枝正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嘴角的血渍将干未干,衬得她一张小脸惨白胜雪。

沈怀安面色凝重地给爱女搭着脉,一双剑眉拧成了疙瘩。

顾氏跪坐床边,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颗颗滑落。

见沈怀安一筹莫展,终是鼓起勇气,泪眼涟涟提议。

“老爷,求您,为了南儿,去找沈青青吧。如今,只有她能救南儿的命!”

第10章

顾氏声音微颤,早已没了平时里的跋扈,语气里满是哀求。

碍于面子,沈怀安本能地想要拒绝。

可看着被捧在心尖尖上的母女俩,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个跪在床边泣不成声,顿时又觉得心如刀绞。

况且,他心知肚明:这一趟,自己还真非去不可!

今日,沈青青被当众赐婚太子。这对沈府而言,是何等的荣耀!

要是让外人知道沈青青竟然一个人住在外面,怕是免不了一阵猜想,说不定还给他扣上一顶虐待嫡女的罪名。

可他也知道,以沈青青的个性,想要“请她回来”怕也不是易事。

沉吟片刻,沈怀安还是决定将面子和尊严暂且搁置,咬牙应下了顾氏的请求。

踏着重似千斤的步伐,沈怀安缓缓走向沈青青的小院。

沿途,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幅幅泛黄的画面。

直到这时,他才慢慢记起: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很乖,几乎从不闯祸。

长大后,甚至一再帮沈府挡祸。

如今,更是被圣上亲自赐婚,成为人人称羡的太子妃。

可自己,好像从来不曾给过她一丁点宠爱。

总是冷冰冰将她赶去无人的角落,等某个时刻,需要她时,再把她推出来。

一年前的冲喜是。

此刻,亦是!

更别说,她学医的天赋还极高,又酷爱钻研,不过及笄的年纪,医术早已盖过他这个太医院院首......

思绪一路,行至那扇陌生的院门前,沈怀安对沈青青的愧疚已达到了顶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难得亲昵地唤了一声:“青儿。”

院内,沈青青正弯腰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搓洗着衣物。

那双本该细腻如玉的手,此刻被冻得通红,冻疮隐隐可见。

沈怀安几乎想都没想,便厉声喝道:“院里的下人呢!都死哪儿去了?是怎么伺候小姐的!”

木香闻声,吓得手一抖,手中的劈柴刀直接落地。

她慌忙跪地,不知如何开口。

沈青青仿佛未闻未见,轻轻放下手中的衣物。

“木香,去劈你的柴吧,这里交给我。”

木香犹豫片刻,起身小跑到角落,继续埋头劈柴。

沈青青这才缓缓转身,对上沈怀安怒意滔天的眸子,语气冰冷。

“父亲不必叫了,这院里,除了我和木香,再无旁人。”

沈怀安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气与羞赧交织,只得用叹气来掩饰心虚。

“哎!你这......又是何苦!”

沈青青笑不达眼底,轻描淡写作了回应。

“父亲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沈怀安尴尬地搓了搓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

“那个......为父只是......来看看你。”

沈青青嘴角的讥讽更甚,眼中一片淡漠。

“已经看到了,父亲请回吧,我很忙。”

沈怀安神色一黯,面露难色,终是鼓足勇气,说得吞吞吐吐。

“青儿,终究是为父对你不住。如今,你妹妹病重昏迷,为父是来......是来求你救命的。”

沈青青闻言,柳眉轻挑,直接嗤笑出声来。

“父亲莫要折煞我了!你乃堂堂太医院院首,爱女病了,却找旁人,就不怕同僚知道了笑话?”

沈怀安望着女儿,面露难色,语气又柔和了几分。

“青儿,你自幼承我衣钵,又颇有天资,更得我悉心栽培,练就灵药圣体。医术早已......”

说到这儿,沈怀安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憋了半天,终是道出了后半句,“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随即,他苦口婆心劝道,“南儿她终究是你的亲妹妹呀!你医术无双,血又能治百病,就回去割血救救她吧,就当是做父亲的求你了。”

沈青青闻言,不屑地直接翻了个白眼,“她可没拿我当亲姐姐。”

沈怀安还想再劝,却被沈青青一声冷喝打断,“够了!”

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自被休那日起,我沈青青便立誓:此生再也不会轻易以血救人!”

“沈南枝不过是急火攻心,暂时昏厥。几副良药下去,静心调养,自能康复,父亲又何苦来逼我剜肉割血?”

“她沈南枝是您的掌上明珠,我沈青青又何尝不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

沈青青的话直接绕开自己,沈怀安顿觉一寒,进门前积攒的些许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想都没想便本能地厉声斥道,“大逆不道!跟你娘一样冥顽不灵!”

沈青青霸气回怼,“对!所以劳烦父亲以后免开尊口!”

沈怀安被怼得哑口无言,差点就要愤然离去。

可转念一想,如果不能劝回沈青青,此事一旦传到当今圣上耳朵里,自己的仕途怕是再无坦途。

于是不得不再次软下身段,笑得谄媚又虚伪。

“青儿,为父一时心急......南儿的病就不劳你费心了。”

忽地,话锋一转。

“爹爹我筹谋多年,终得圣上青睐,如今更是为你赐婚当今太子。此等荣耀,实乃我沈府之幸,我沈某人之幸。”

“青儿,别赌气了,跟为父回家吧。为父一定让你风光大嫁!”

沈青青冷哼一声,“风光大嫁倒也不必,只要父亲答应将我娘亲的嫁妆悉数还我,我自会回去。”

沈怀安见沈青青松了口,连声应道:“好好好,一定还,一定还。”

说完,就要命人搬东西,却听沈青青厉声制止,“不急!”

“等父亲将娘亲的嫁妆单子送过来,再搬也不迟。”

沈怀安没想到沈青青对自己的戒备心如此之重,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两难。

可事关他的前程,不得不应,只得憋着一肚子的气,悻悻然回了沈府。

没了沈青青,沈怀安使出浑身解数,一碗碗贵重的汤药灌下去,几日后,沈南枝果然醒了。

一开口,却字字泣血,“爹爹,娘亲,为什么是她!”

“沈青青那个二嫁妇,怎配得圣上赐婚!”

她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恨意,“我好恨......好恨!”

沈怀安轻叹一声,眉宇间满是无奈。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为父只问你一句:侯府世子你是嫁,还是不嫁?”

第11章

嫉妒的火苗在沈南枝眸中熊熊燃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与太子妃之位相比,区区侯府世子夫人......实在屈辱!”

顾氏见状,连忙上前,温声细语地劝慰。

“南儿,眼光放长远些。圣上可不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世事难料,有的时候,站得太高,未必是好事。”

“更何况,她沈青青还是个二嫁之身,定是会被皇家嫌弃的!如今,侯府世子已大好,前途无量;对你,也算真心,倒也不失为良配。”

可无论顾氏如何劝说,沈南枝都不为所动。

沈怀安终是不忍,这才将自己多日打探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为父已探知:两年前,太子被害后,一直不曾痊愈。圣上忧其身体,隐隐动了易储之心。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此次赐婚,怕也有冲喜之嫌,凶险难料。倒不如嫁入侯府,将来不论谁荣登大宝,你都是当之无愧的诰命之身!”

听完顾氏与沈怀安的分析,沈南枝虽心有所感,但到底意难平。

一行不甘的眼泪落下后,勉强收了心思。

“一切,便依爹娘吧。”

......

秋意渐浓,沈府书房,烛火摇曳。

沈怀安端坐于案前,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份尘封了十几年的泛黄礼单。

看着眼前长到让人咂舌的嫁妆单,挣扎与决断在沈怀安眼底交织成一场无声的风暴。

终于,他眸光一定,指尖轻轻一弹,礼单应声而断,一分为二。

其中一大半被他细心截下,小心翼翼地重新锁回了暗格里。

翌日清晨。

沈怀安揣着半截残缺不全的礼单,踏入了沈青青所在的小院。

门扉轻启,他刻意换上了一副慈父面孔,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青儿,爹爹来接你归家啦!”

沈青青放下手中药草,缓缓起身,目光如寒冰般射向沈怀安,冷冷吐出几个字。

“娘亲的嫁妆单子带来了吗?”

沈怀安轻轻晃了下手中泛黄的纸张,献宝似的放到沈青青手中。

“拿好了!”

接过薄薄的礼单,只一眼,沈青青便看出了猫腻。

这不是全部!

连日来,她虽一再讨要,但心里比谁都清楚:娘亲的嫁妆最终能拿到多少,其实全凭沈怀安的良心。

只因娘亲生她时便难产而亡,别说嫁妆单,就是娘亲本人,她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无凭无据,就算说破了天,沈怀安这个老狐狸也是不会认的。

想要他尽数归还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拿同等价值的东西去换而已。

好在,如今自己被圣上赐婚,能拿捏渣爹的机会应该不少,那就——走着瞧吧。

沈青青不动声色地将礼单收好,语气中满是轻蔑,“父亲还真是‘大方’。”

沈怀安见状,讪笑几声,急不可耐地催促。

“青儿,咱们这就回府吧,别让你母亲和妹妹等急了。”

沈青青不为所动,冷冷回绝,“我自幼丧母,也不曾有妹妹。父亲请先回吧。”

“放心,晚些我自会回去的。”

言罢,她转身步入内室,留下沈怀安一人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

夜色如墨,沈青青携木香重新回到沈府。

此番归来,她十六年来第一次住进正院,还是最靠近沈怀安所住怀仁堂的一间上好雅院。

海棠院内,满室奢华,一应陈设皆是按沈府嫡女最高规格置办的。

看得出来,沈怀安为了稳住她这颗棋子,也算煞费苦心。

但沈青青却丝毫没有喜色,自顾自笑得清醒又自知。

下月,便是奉旨成婚的日子。

沈怀安这般示好,不过是怕她从外面出嫁,触怒天威,连累沈家罢了。

或许是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搬进海棠院后,沈南枝便没再来找过茬。

一切看起来相安无事,直到侯府夫人再次上门。

决定攀亲后,沈府上下对林氏的再次到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而林氏,虽然明知几日前沈家动了毁约之心,可为了心爱的独子,也只能装作浑然不知。

一进门,她便亲昵地拉起沈南枝的手,眼中满是慈爱。

“好孩子,看你气色渐好,老身这心里头哇,比什么都高兴!”

气氛正浓,她忽然话锋一转,看向沈怀安的眼神里满是诚意。

“沈院首,两个孩子都已大好,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顾氏闻言,连忙点头应和,“对对对,是这个理儿!”

林氏的目光在沈怀安与顾氏之间流转,似乎在寻找着最佳的契机。

“下月,便是极好的日子。沈老爷、沈夫人,意下如何?”

沈怀安眉头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似是在权衡利弊,又似是在顾虑其他。

“这......会不会太过仓促了些?”

顾氏见状,亦面露难色,正欲开口,却被沈南枝突如其来的话生生打断了。

“不必议了。就定在下月初八吧。”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沈怀安更是笑容一僵,心底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

下月初八!

那不是沈青青奉旨成婚的日子吗?

看来这孩子还是没能真正放下呢!

正欲开口反对,却听林氏笑声爽朗,眼中隐约有泪光。

“好!是个有主见的丫头!”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沈南枝的脊背,力道里传递着二品诰命夫人独有的威严。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下月初八,我定尽侯府之力,为你撑腰!”

顾氏见侯府夫人如此厚待自己的女儿,顿时喜笑眉开地附和。

“南儿喜欢就好!一切交给娘亲,我定会让你风光大嫁!”

沈南枝暗暗握拳,心中暗自较劲。

太子妃又如何?不过是奉旨办事!

哪有百年世家倾尽所有真心求娶来的风光!

更何况,她沈青青一介孤女,又是个二嫁妇,拿什么跟自己比?

一年前,她悄无声息地嫁入忠信侯府冲喜,连一抬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这一次,自己嫁入侯府,定要让世人见识见识——什么才是京城贵女该有的排面。

下月初八,大婚之日,沈南枝定要让沈青青颜面扫地!

第12章

三日后,阳光正好,忠信侯府的马车犹如长龙,威风凛凛地停在沈府门口。

一箱箱沉甸甸的聘礼被侍从们小心翼翼地自马车中抬出,金光与珠光交织,映得周遭一片璀璨。

与此同时,沈府内,沈青青住的海棠院内一片静谧,仿佛与世隔绝。

自那日圣旨降下后,宫内便再无动作,仿佛将赐婚一事彻底忘了。

而将此事始终牢记心头的,反倒是沈南枝。

此时,她正昂首挺胸地漫步于青石小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沈青青紧闭的院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圣上赐婚又如何?聘礼都不曾下一分!毫无诚意可言!

沈青青,这便是被爱与不被爱的差别。

且等着看吧!

你必将成为历朝历代最寒酸的太子妃,永远被世人耻笑。

而我沈南枝,将在你的映衬下,名动京城!

......

秋高气爽,御花园内各色菊花竞相盛放。

太后大摆赏菊宴,邀京城所有名门贵女共赏。

一时之间,花团锦簇,珠翠盈目。

沈南枝起了个大早,镜前细细装扮,恨不得将全部珠宝全都戴上。

步入宴席,一眼便望见那同样身披璀璨、笑语盈盈的宋明柔。

两人眼神交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宴席一隅。

那里,沈青青一身素净,与周遭繁华格格不入。

宋明柔故作惊讶地看向沈青青,矫揉造作地拿起帕子,掩嘴偷笑。

“哟,我说怎么有股子寒酸味儿,原来是咱们未来的太子妃呀。”

沈南枝嘴角轻勾,弧度刻意而嫌弃。

“嗨,是姐姐呀!我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小丫鬟呢。”

两人的话,带着几分刻意的高调,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宋明柔素来爱出风头,此刻更是如鱼得水,继续添油加醋。

“太后娘娘的盛宴,太子妃如此敷衍,怕不是在怪太子迟迟没下聘礼?”

沈青青闻言,面色一沉,冷冽的目光如利剑般直射向宋明柔,声音冷得能结冰。

“与你何干?”

四个字,简洁有力,却足以让空气都为之一凝。

宋明柔被怼得一时语塞,怒火中烧之下竟是口不择言。

“一个我兄长不要的破烂货!有什么资格跟本千金嚣张?”

沈青青像看傻子一般看了一眼宋明柔,厉声反问:“侯府千金是在质疑圣上的眼光?”

宋明柔脸色骤变,连忙噤声。

沈南枝则趁机贴近沈青青耳边,低语中带着几分玩味与恶毒。

“沈青青!别得意得太早!听闻太子旧疾难愈,终日与药为伴,怕是个......不中用的呀。”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而紧张。

僵持之际,高台之上忽然响起一道威严而清冷的女声,如惊雷划破长空。

“哪位是沈青青?”

沈青青闻言,缓缓走出,双膝跪地,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

“臣女沈青青,拜见太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半眯着眼,在沈青青身上细细打量。

几日前,身子一直不太好的太子突然来宫里给她请安,还带了满满八大抬宝贝。她寻思着,这也不到送年礼的时候,她的乖孙儿怎么一下子孝敬她这么多好东西。

哪知那小子忸忸怩怩半天,才红着脸开口,说是求她帮忙的。

她这才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是送给她的,分明是想借她的手给沈家那姑娘添妆呢!

太后到底心疼自家孙儿,不仅满口应下,还额外给添了十抬。

如今,亲眼瞧见孙儿心心念念的姑娘,顿时觉得哪儿哪儿都满意。

“姿容端庄,气质如兰,哀家甚是喜欢。”声音里盛满赞许。

她轻轻招手,笑得慈祥又和蔼,“来,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御花园赏菊的贵女们纷纷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尤其是沈南枝,眼中的嫉妒与不甘都快溢出来了。

许是看到沈青青衣着朴素,装扮清冷,太后语气中满是关怀,“怎穿得如此单薄?”

沈青青恭敬答道:“回禀太后娘娘,臣女体质偏热,故而并不觉得冷。”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愠怒,转身对一旁伺候的嬷嬷吩咐,“来人!给沈姑娘添妆!”

一声令下,御花园内脚步声四起,急促而有序。

一队队宫人鱼贯而出,两人一组,抬着大红箱子,铺满一地。

太后轻轻一挥袖,箱子一一开启,展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绸缎、字画......足足有十八抬之多。

沈青青心头微微一怔,连忙再次跪地谢恩。

太后亲自上前扶她,眉眼间满是温柔。

“好孩子,快起来。下月就要成哀家的皇孙媳妇儿了,可不能委屈了你,让不长眼的,作贱了去。”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沈南枝与宋明柔,二人脸色难看至极。

可笑的是,太后全程都不曾看她俩一眼,她们却始终觉得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熬到赏菊宴结束,沈南枝灰溜溜地走向回府的马车,脸色阴沉得可怕。

今日这场宫宴,她本想给沈青青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即便被圣上赐婚,这上京贵女的圈子也根本没有她一个二嫁弃妇的立足之地。

谁承想,太后竟如此抬举她,还亲自为她添妆。

足足十八抬宝贝呀!看得人直眼红!

沈南枝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也丝毫不觉得痛。

心烦意乱间,却听耳畔传来宋明柔谄媚的安抚声。

“嫂嫂无需与那弃妇争一时之气。她嫁入太子府,是去做药人的。哪比得上你,来我们忠信侯府,可是要做诰命夫人的!”

宋明柔一声讨好的“嫂子”,叫得沈南枝面颊一红,心里顿觉舒畅许多,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是啊!她沈青青即将成为太子妃又如何?

一个治了两年还未痊愈的病太子,结局无非两种——要么不治身亡,要么被皇家舍弃。

无论哪种,作为冲喜新娘的沈青青都将万劫不复。

一想到这些,沈南枝顿觉心中大快,眉目舒展地拍了拍宋明柔的手背,得意道:“说得对!我可是要做侯府未来主母的,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说完,两人喜笑颜开地上了马车,仿佛已经看到了沈青青悲惨的结局。

......

忠信侯府,一片凝重。

忠信侯和宋文璟双双病倒,卧床不起。

新请来的第三波府医,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堪堪为两父子稳住一口气。

一副副浓郁的汤药灌下去,竟好似喝水,一点效果也看不到。

侯府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能做的也只是将请来的府医换了又换。

换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没信心了。

只能剑走偏锋,想起一年前亲眼见证沈青青“冲喜”充好了世子。

一时间,将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再次冲喜上。

第13章

为防止沈家知道内情后再度反悔,侯府一边封锁消息,一边速战速决。

林氏再次上门定下日子,三日内便下下贵重聘礼,姿态低到尘埃里,只求速速达成心愿,再次让宋文璟转危为安。

甚至连宋明柔都被林氏耳提面命,只要有沈南枝的地方,就一定要出现。

再时不时利用沈南枝对沈青青的嫉妒和好胜心,不断煽风点火,让她心甘情愿嫁入侯府。

如今,一切都朝着侯府期待的方向发展,整个侯府都对沈南枝的到来充满期待。

可沈府那边,却正在为嫁妆吵得不可开交。

接连几日,归家的沈怀安都瞧见顾氏带着沈南枝和一堆丫鬟、婆子忙出忙进地备着嫁妆。

反观沈青青住的海棠院,始终静悄悄的,便心知肚明。

进了怀仁堂,他屏退左右,对着正在亲自拟嫁妆单的顾氏出声提点。

“不要只想着南儿,青儿那边也要备一备。”

顾氏闻言,握在手中的笔重重一顿,墨滴落在大红的礼单上,晕开一片,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本就不愿为沈青青添妆的顾氏瞬间拉下脸来,不满嘟囔。

“难道她嫁几回,妾身就要为她备几回?”

见顾氏完全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沈怀安眉头一皱,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上次她是替南儿嫁过去冲喜的!仓促之中,你给她备了什么?不过是一张盖头就送过去了,少在这儿给我邀功!”

顾氏到底心虚,声音小了几分,“不管怎么说,二嫁总归不好太过招摇的。”

沈怀安见她还在推脱,顿时有些恼怒,“太后当众添妆就是有意提醒我们——不能厚此薄彼!”

说完,又压低声音,补了句,“况且这究竟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别忘了,赐婚的可是皇上!”

顾氏轻轻抚了抚鬓角的珠翠,发出一声冷笑。

“十日后便要大婚了,到现在都没见半份聘礼,这算哪门子的赐婚?”

沈怀安脸色一沉,怒意刹那间涌上眉梢,“住嘴!皇家行事,哪里轮得到你挑刺?是想毁了沈家吗?”

顾氏被沈怀安呛得脸色一白,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跋扈,“哼!是我想毁了沈家吗?若不是我顾家,沈家能有今日?”

沈怀安眸色一寒,针锋相对地反击了回去。

“没有沈家,顾家能成皇商之首?”

顾氏见沈怀安有了愠色,连忙打住,眼珠滴溜一转,计上心头,假装轻描淡写地提议,“她不是说她娘亲有嫁妆吗?给她便是。”

沈怀安稍微缓和的面色霎那间覆上一层寒意,“你连死人的嫁妆都算计?”

顾氏毫不退让,反唇相讥,“你不算计?锁着那贱人的嫁妆是用来睹物思人的?”

带着浓浓嘲讽的一问,彻底将沈怀安激怒——“顾云溪!”

见沈怀安动了真怒,顾氏到底露了怯,不动声色间已软下腰身,娇嗔求饶。

“好了好了......妾身这就拿出私库,给她添妆,老爷可别再恼了......”

望着顾氏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庞,沈怀安终是叹了口气,故作亲昵地拉起她的手,好言抚慰,“你我夫妻一体,切莫因小失大。”

顾氏顺势应承,转身进了库房,吩咐几个手脚麻利的老奴将角落里最陈旧、最不值钱的物件随意挑了几件,便命人送去了海棠院。

一心想要压沈青青一头的沈南枝见状,攀比之心再起,一双腿再也管不住,直奔沈青青院子而去。

还未进门,便闻其声。

“姐姐,快来看啊!娘亲为你添妆了!满满八大抬呢!”

独坐院内的沈青青兀自看着手上的医书,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沈南枝轻车熟路地拉起沈青青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揶揄,“姐姐真是好福气!娘亲给的添妆可是连我都眼馋呢。”

沈青青眼眸微抬,手中的医书翻过一页,声音淡得如风中柳絮,“那不如,咱们换换?”

沈南枝嘴角一僵,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半晌,又换了一副假笑,黏了上来。

“姐姐真是好兴致!大婚在即,竟还在研读医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做医女呢。”

沈青青抬眸,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缓缓道:“妹妹倒是该好好看看医书。大婚之日,应该用得上。”

此话一出,沈南枝的脸瞬间阴云密布,那可是她最最看重的大婚啊!

沈青青居然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

这一次,她再也按捺不住,语气里盛满浓浓的怒意。

“沈青青,你什么意思?”

沈青青眉眼一弯,像是在看一个傻子,逗趣道:“就是字面意思。”

沈南枝明显感觉到受了侮辱,立马像吃了火药,咄咄反击。

“哼,你得意什么?医术再好,也不过是做药人的命!还是用完就弃的那种!哪里像我......”

还未说完,只听门外猛地响起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

“放肆!”

下一秒,沈怀安黑着脸,大步流星踏入院内。

莫名被骂的沈南枝愣在原地,心中的委屈似潮水般翻涌,眼眶一红,泪珠断线般滚落。

她不解地望向沈怀安,却见平日里宠溺的目光此刻竟冷若冰霜。

沈南枝心底一凉,咬了咬唇,捂着脸跑开了。

沈怀安轻叹口气,转头对沈青青温柔解释。

“南儿还小,说话没个分寸,你多让着点她。”

沈青青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反驳得干脆利落。

“还小?父亲怕是忘了,她不过比我小一岁而已。”

沈怀安干咳一声,连忙岔开话题。

“青儿,十日后,你便要嫁入太子府了,为父有几句叮嘱,你要记在心里。”

“太子体弱,又有顽疾,你嫁过去,定要尽心照料,你的血......”

听到沈怀安又一次提到自己的血,沈青青再也忍不了,直接厉声打断——“行了!”

“父亲是不是忘了,我早已立誓——此生不再轻易为任何人割血入药!”

沈怀安眉头紧锁,劝得苦口婆心。

“青儿,你嫁的是太子!只有割血入药,治好他,才能保全沈府,保全你自己啊!”

沈青青一听,脸色骤变,厉声反问,“父亲也算杏林高手,为何不信这世上的医术,反倒整天惦记着我的血?”

“因为你的血能......”

沈怀安脱口而出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后半句生生咽了下去。

敏锐如沈青青,哪能放过这破绽,连声反问,“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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