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得当之后，我下了楼，一片影影绰绰里，他在湖心亭的中央等着我，背对着我的身影修长，抬头看着月亮的样子，被露水的潮湿染上几分忧伤。
我与他不过寥寥几面，却被他这副心有戚戚的模样，吓得停住了脚步。只隔着一弯池水，汩汩流水和着蝉鸣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蔓延。他那双骨节分明，抓了我两次手腕的手背在身后，手里捏着白色真丝的手套，微微发白的关节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让我看不懂。
这样僵持的沉默，以他发觉我的到来，转身招呼我过去喝茶而终结。
他松下了身上负担，我也跟着轻松了许多，施施然走过去坐下，还能抬头打趣他，
“大半夜喝茶，将军好别致的爱好。”
或许是发觉了我语气里的不善，他没说话，只是抿着嘴角，给我倒了杯茶，又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才低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大恶意。”
“你破了我的城，难道我还要对你俯首称臣吗？”
“你真的觉得他之前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我咄咄逼人，他寸步不让。
但终于还是我落了下风，在他的平静的问话里，哑口无言。
我确实不觉得司令官对，他太严厉了，严厉到百姓们，很少有活得很轻松的。他总是跟我说，外面马上就要乱了，若是不对他们严加管控，我们城里先乱了起来，便是大祸。他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吧，但上令下施的过程中，总有些宵小之徒从中作乱，我一直以为他是不知道的。
但我又何尝不是在蒙骗自己，来求一个短暂的心安。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知道他不是怕城破了百姓流离失所，而是怕城破了他的面子就保不住了。就像他当初救了我和母亲，不是因为见我们孤儿寡母可怜，而是因为在他的地界上死了弱小之辈，他没面子。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可以从我的沉默里找到问题的答案。
他说，“那日城破，不是我杀了他，是他自己吞枪自尽，我把他埋在城外青山上了。”
他说城外青山，我便想起了山上的朗朗清风，那样温和清朗的风，钟灵毓秀的景，其实，司令官是不配的。
但我还是噙着浅笑，向他微微颔首，“替他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