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袭人确实觉出“宝玉”
身上有些不同。
她既欢喜,又隐有忧虑。
虽知贾母等人有心成全,自己与“宝玉”
有男女之事也不算越礼,可若“宝玉”
日后沉溺于此,云雨过频,难免被人察觉。
一旦走漏风声,在家规森严的贾府,轻则遭训斥,重则被逐出门去。
“好姐姐,你就依了我罢。”
说着易梦珏站起身,倒吓得袭人连退两步。
“听话,快去,碧痕已在等了。
再不去,水该凉了。”
易梦珏虽心动,却未至失态地步,并非真要勉强袭人。
出得屋来,几个小丫头已在门外等候。
随她们来到厢房,里头温度骤升,暖意融融。
看来这浴室应有暖炉,不过这般天气,倒也用不上。
“你叫什么名字?我一时想不起了。”
眼前丫鬟众多,易梦珏原本就认不真切。
此话一出,随即摆了摆手。
“你们别说,让我猜猜看。”
能够进里屋服侍宝玉起居的,都是大丫鬟,在贾府地位尊贵。
晴雯已经认得了,此刻绷着脸。
看样子,她完全不明白易梦珏这次回来是着了什么魔,竟要和这些熟识的丫头们猜名字玩。
“我的二爷,您就别闹了,快去沐浴吧!”
“只是这回可别再洗得满地是水了。”
“前些天麝月服侍您洗澡时,不知怎的,弄得满屋子都是水。”
这话说出来,易梦珏没什么反应,袭人眼中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你是麝月?”
“你是碧痕?”
“你是茜雪?你是绮霞?”
连着问了几声,易梦珏见众人脸上茫然,便明白自己或许猜对了,也可能猜错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这举动在她们看来,估计又是犯浑,所以都不太愿意搭理。
想想也是,就宝玉这性子,向来把姑娘们捧在手心里,哪肯让她们受半点委屈。
这么多年下来,在这内室里,他恐怕也没什么威严可言。
想到这里,易梦珏不由沉下了脸。
“罢了,今日我要晴雯替我洗,你们都出去吧!”
这话的语气与往日全然不同。
几人听了都是一怔,望着已经转身进屋的易梦珏,面面相觑,似有不解。
只有袭人暗自思量:难道宝玉生气了?就因我刚才没答应陪他沐浴?
易梦珏进了屋,心里倒偷偷笑了。
看见那只盛满水的大木桶,里面撒着层层花瓣,散发出阵阵清香,他吃了一惊。
都说贫穷限制人的想象,看来那个穷人就是自己。
原以为书中所写、戏里所演多少有些夸张,亲眼一见才知,这木桶大得容两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更别说还撒着鲜花瓣。
放在后世,这简直是顶级的享受了。
“都别愣在这儿像根木头似的。”
“既然不愿陪我洗,就全出去,我要更衣了。
没叫你们,不许进来。”
接连两句重话,已把这几个丫头起初的镇定打破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只有袭人似乎明白了几分。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
见人都走了,易梦珏褪衣踏入木桶,坐了下来。
闭上眼,享受这玫瑰花瓣浴带来的舒畅。
却没留意到,门轻轻开了,一道倩影悄步走到易梦珏身后。
一股花香飘来,易梦珏已分不清这香气是来自水中,还是身后。
“宝玉,你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气?”
身后忽然冒出一个人,还开了口。
易梦珏刚要站起,才想起自己浑身赤,, * 。
原本还想体验一把富家少爷、纨绔子弟的生活,眼下这情形,连他自己都觉得接受不了——到底还是太单纯了。
“好姐姐,我刚才是和你们闹着玩。”
“你快出去吧,等我洗好了再叫你。”
易梦珏这么一说,身后的袭人也松了口气。
她伸手探了探桶中水温,便提起旁边的木桶。
“水有些凉了,我添点热水。”
一桶热水加进去,水温确实回升了不少。
“快站起来,我给你擦擦背。”
方才还扭捏着不肯进来、不愿陪他洗澡,这会儿倒自己进来了。
看来,发火还真有用。
不过易梦珏实在不好意思站起来。
就这么一副小身板,能试出什么滋味?
这分明是儿时过家家的情景。
或许有些胆大的孩子见过这场面,便也学着压在小女孩身上试两下,就以为真成了夫妻。
“好姐姐,你快出去,帮我把衣裳拿进来。”
“待会儿没叫你们,谁也别进来。”
几番催促,袭人才半信半疑地出了门。
“姐姐,宝玉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袭人一出来,外间几个姑娘都看向她。
麝月这一问,袭人摇了摇头。
“刚说没事,是同我们玩笑。
我看,也没什么要紧。”
袭人这么一说,麝月却有些疑惑。
“前些天陪宝玉洗澡,他可没个正经,不停地玩水,泼得我一身湿。”
“今儿个倒这么老实,连人伺候都不要了?”
麝月这话引得众人都笑了。
宝玉性子是乖张,但对众人一向极好。
偶尔使点小性子,也不必担心,过一两个时辰自己就好了。
这花瓣浴泡着确实舒服。
易梦珏估摸泡了两刻钟,站起身,旁边已备好了香皂和布巾。
没想到穿越到四百年前,竟还能用上香皂和布巾,倒和从前生活没太大差别。
简单又洗了洗,易梦珏便跨出木桶。
看了看旁边叠好的衣裳,他顺手取来,依着样式穿上了身。
不得不说,这纯手工的衣物穿着确实舒服。
推开门,走出来的易梦珏让几个丫头都有些吃惊。
什么时候,她们的宝二爷会自己洗澡穿衣了?
还是袭人最先回过神来。
“瞧你这头发还滴着水呢,当心着凉。”
说着便拿起布巾,为易梦珏轻轻擦拭。
“不妨事,天热,不得事。”
“对了,昨日没吃饱,现在有些饿。
晚上我要喝酸笋鸡皮汤,再要个野鸡爪子,配上碧粳米饭。”
说罢也不管几人反应,径直走进了内室。
外间众人愣了一愣,总觉得今日的宝玉有些不同。
可究竟哪里不同,谁也说不清楚。
不多时,几人将外间的小丫鬟唤了进来,收拾了易梦珏沐浴后换下的衣物。
回到内室,易梦珏不由站到那面大镜子前,仔细端详起镜中的人影。

面容如中秋的月亮般皎洁,气色似春晨的花儿般鲜润,鬓发像刀裁般整齐,眉毛如墨画般浓秀,脸颊若桃瓣红润,眼眸似秋波含情。
即便生气也像带着笑意,嗔视时也仿佛有情意流转。
当真生了一副好相貌。
易梦珏几乎要爱上自己如今这身躯壳了。
前世里,自己虽也算得上俊朗,可幼时营养不良,终究身高不足,体形单薄。
未曾泡过牛奶浴,也未用过护肤霜,身上除了沐浴后残留的皂荚清香,不多时便只剩汗味。
想到这里,易梦珏抬起双手,挽起衣袖,又瞧见这双不像男子该有的手——太白、太瘦、太小了。
他看了看手臂,又解开衣襟,摸了 ** 前那几根分明的肋骨。
越看越是郁闷。
“宝玉,你怎么了?可是身上不适?”
袭人已进来片刻,见易梦珏对着镜子不住抚弄打量,不免有些担忧。
一个人若对自己的身体如此在意,大抵也会对他人的身体生出兴趣。
“好姐姐,我生得美么?”
这问题袭人倒是头一回听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她短暂的丫鬟生涯里,何曾遇过这般询问?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易梦珏转过头,瞧见袭人手中握着那块美玉,知道她是来为自己佩玉的。
他直接接过宝玉,摆了摆手。
“有些乏了,想歇一会儿。”
说罢便拿着玉上了床。
在床上摆弄半晌,除了那几个繁体字,易梦珏仍看不出这玉有何神奇。
“变大些,变大些。”
心中默念数遍,玉石毫无变化。
书上说它能大能小,可易梦珏怎么也找不到让它变化的诀窍。
思绪纷乱间,不知不觉便沉入了梦乡。
梦中,易梦珏仿佛来到一处仙境。
朱红栏杆,白玉台阶,绿树掩映,清溪流淌,人迹罕至,尘嚣远隔。
忽然前方现出两道身影,细看像是一僧一道。
那僧人癞头赤足,那道者跛足蓬发,举止疯癫。
易梦珏在后头拼命追赶呼喊,前头两人却似听不见,愈行愈远。
“大师!道长!等等我!”
他喊得喉咙发痛,那二人仍无回应,身影渐淡。
易梦珏追得累了,正想停下,眼前却翩然飘来一位佳人,体态轻盈,风姿殊异。
心中一喜,忙上前欲要招呼。
谁知佳人抬起头,易梦珏顿时大惊失色。
“妈!您怎么来了?”
“宝玉,宝玉,可是做噩梦了?”
易梦珏醒了。
那一声“妈”
叫出口时,他便已转醒。
缓缓睁开眼,只见袭人满面关切地望着自己。
“无事,方才梦见母亲了。”
听他说没事,袭人便替他理了理衣被。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小手探进易梦珏的中衣里轻轻摸了摸。
似未察觉异样,很快缩回手,红着脸便要离开。
易梦珏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腕。
“你要往哪儿去?”
袭人挣了挣,没挣脱,索性在床边坐下。
“方才在梦里,你又梦着什么羞人的事了,那样大呼小叫?”
瞧着眼前这眉眼含春的丫头,易梦珏想起后世那些红迷对袭人的种种评说。
莫非这小妮子真是欲拒还迎,心里早存了云雨之念?
“好姐姐,我梦见自己走在独木桥上,后头有匹狼在追,前头有个女鬼拦路。
我手里拿着一把弓,你说,我该先射狼,还是先射鬼?”
信口胡诌一番,袭人却蹙眉沉思起来。
“好姐姐,你可仔细想清楚,我到底该射狼,还是射鬼?”
易梦珏低估了这时代人的领悟力。
好半晌,袭人鼓着腮帮子不出声,可那强忍的笑意掺着春情,倒让易梦珏有些心痒。
“好姐姐,快说呀,到底先射哪个?”
“这……我不知道。”
被他一催,袭人低声嘟囔了一句。
易梦珏一乐,伸手往她腋下轻挠。
“叫你不说,叫你不说!”
一阵笑声漾开,碧纱橱里仿佛又回到了往日欢愉的光景。
晚膳十分丰盛。
在众人略带讶异的目光中,易梦珏连吃了三碗饭,喝了两碗酸笋鸡皮汤,又用完一盘野鸡爪子,这才觉得饱足。
他这般吃相,倒引得贾母又是一阵心疼。
“我的心肝肉,这两日在外面,可真饿着了。”
易梦珏确是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