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的父亲买的,花了五十万。落款是方振宇。”
“方振宇?”刘老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靠营销炒作起来的‘大师’。这东西,别说五十万,五百块都嫌多!典型的电脑字库生成,再用高精度打印机喷绘出来的。骗骗外行还行,在咱们这,一眼假!”
果然。
我的心沉了下去。
“刘老,事情有点麻烦。我朋友的父亲,不仅不信这是假的,还要再投五百万给这个方振宇。”
“什么?五百万?”刘老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胡闹!这姓方的我听说过,路子野得很,专坑那些有点钱但又不懂行的。这五百万投进去,绝对是肉包子打狗!”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人微言轻,他们不信我。”我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刘老沉默了一会儿,说:“小陈,这事你别管了。你人单力薄,斗不过他们。这种人背后都有团队,你掺和进去,容易惹祸上身。”
“可是刘老,那是我……是我女朋友的父亲。”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我还是说不出口。
“糊涂!”刘老呵斥道,“为了个不信你的女人,值得吗?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这么没出息,非得从地下爬出来拿戒尺抽你!”
我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挂了电话,我心里烦躁不堪。刘老说得对,我不该管。周家怎么对我,周晓wen怎么看我,我都亲身领教了。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跳进火坑。
那毕竟是五百万,是周伯雄大半辈子的积蓄。
我烦躁地在店里踱步,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幅字,那是我爷爷的遗作,一个大大的“道”字。笔力雄浑,气象万千。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里屋,从一个尘封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小本子。那上面,记录着各种特殊墨水和纸张的制作工艺,是我爷爷毕生的心血。
其中有一页,记载了一种特殊的“显影墨”。用这种墨水写的字,在特定光线下,会呈现出与普通墨水完全不同的光泽。这是古代为了防伪发明的技术,早已失传。但我爷爷,把它复原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慢慢成形。
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晚。我给周晓雯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明天上午十点,方振宇是不是会在你们家的会所,开那个‘艺术品投资会’?”
过了很久,她才回了一个字。
“是。”
后面还跟着一句:“你别来捣乱,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笑了笑,把手机关机。捣乱?不,我不是去捣乱的。
我是去砸场子的。
第二天,我穿了一身最普通的衣服,提着一个看不出牌子的布袋,走进了周家旗下的那家高级私人会所。
门口的保安拦住了我:“先生,请出示您的请柬。”
“我找周伯雄先生,我是他女儿的朋友。”
保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的怀疑不加掩饰。就在这时,周晓wen和她母亲挽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大约五十岁,一身手工定制的唐装,手上戴着一串硕大的佛珠,下巴微微扬起,眼神睥睨,正是方振宇。
“陈平?你来干什么?”周晓wen看到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方振宇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然后问周晓雯:“这位是?”
“一个……一个不懂事的朋友。”周晓雯咬着牙说。
“哦?”方振宇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年轻人嘛,有点脾气是正常的。周小姐,别为难他了,让他进来见识见识也好。艺术,就是要海纳百川嘛。”
他话说得漂亮,姿态也做得十足,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
周晓雯的母亲立刻附和:“方大师您看,您这心胸,真是让人佩服!就让他进来听听,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

我没理会她们的冷嘲热讽,径直走了进去。
会场设在会所最大的宴会厅里,布置得古香古色,坐满了衣着光鲜的宾客,看起来都是方振宇的目标客户。周伯雄正满脸堆笑地陪在几个看起来颇有身价的客人身边,介绍着方振宇的“光辉事迹”。
看到我进来,周伯雄的脸一沉,但碍于场面,没发作,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把布袋放在脚边。
很快,投资会开始了。
方振宇走上台,身后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他各种“挥毫泼墨”的视频,配上激昂的音乐和旁白,把他塑造成了一个百年难遇的艺术奇才。
他口若悬河,从周易八卦讲到宇宙能量,把书法上升到了玄学的地步。
“我的字,不是我写的,是‘道’借我的手写出来的!它蕴含着天地间的磁场和能量,挂在家里,可以镇宅、改运、旺财!”
台下掌声雷动,一群富商听得如痴如醉。
周伯雄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年底拿到百分之三十回报的场景。
我冷眼旁观,心中只觉得可笑。
演讲结束后,是现场展示环节。几个助手抬上一张巨大的画案,铺上顶级的宣纸。方振宇深吸一口气,摆开架势,拿起一支比手臂还粗的毛笔,蘸满了墨。
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与天地沟通。
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晓wen也一脸崇拜地看着台上,嘴角带着骄傲的微笑。
终于,方振宇猛地睁开眼,大喝一声,手腕翻飞,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他的动作幅度极大,极具观赏性,墨汁四溅,看起来气势磅礴。
不到五分钟,一幅狂草作品完成。
“好!”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周伯雄带头鼓掌,手都拍红了。
主持人激动地宣布:“方大师这幅《龙马精神》,现场起拍,底价一百万!”
立刻就有人举牌:“一百二十万!”
“一百五十万!”
价格一路飙升,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我看着那幅字,摇了摇头。
又是同样的问题,甚至更严重。为了追求视觉效果,笔画的结构都散了,完全是外行看热闹的江湖杂耍。
就在价格喊到三百万的时候,我站了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狂热的会场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方振宇正享受着众人的追捧,被我打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大师风范。
“这位朋友,请讲。”
周晓雯在台下急得直跺脚,用口型对我喊:“你坐下!”
我没理她,径直走向前台,从我的布袋里,拿出了一张纸,一支笔,和一瓶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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