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剩一骨一发,亦可复生。
苏临脸上不禁露出震惊之色。
果真是上古仙草!
效果惊人!
这不正是千百年来,那些为情所困、为情痴狂的强者。
不惜毁灭天下,也要为逝去的爱妻求得的复活之宝嘛。
苏临微微一笑,如此宝物,竟落到了自己手中。
可惜他对这种复活之物,确实无甚需求。
他才十五,刚走出村庄,初涉尘世。
无女人相伴,更无逝去的爱妻。
逝去的……
苏临蓦地抬眼,脑海中浮现出一位绝色女子的身影。
她生前,美得超凡脱俗,用惊为天人来形容毫不为过。
她离世后,成了这世间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
有身处权力顶端的人,为她血洗京都,将皇后一族屠戮殆尽。
有武道登峰造极的大宗师,为她孤身闯入他国皇宫,欲弑帝君。
倘若叶轻媚死而复生,这天下,不知会再掀起怎样的狂澜。
苏临轻耸肩膀,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干系。
叶轻媚再惊艳、再有趣,他也未曾见过。
她是旁人的白月光,却非苏临的。
对他而言,叶轻媚不过是个听闻过的名字罢了。
若此刻就让他把手中的不死草,随意给这个并无交情的女子用,
多少会觉得有些可惜。
况且叶轻媚的尸身还远在京都,也无法给她用,日后再议吧。
这般思索后,苏临又将不死草放回系统。
接着继续温习功课,为后年的春闱做准备。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孩童的脚步声。
笵闲敲了敲门,声音奶声奶气。
“先生,先生。”
他负手而立,单手敲门,动作却透着几分老成。
苏临的两个丫鬟,冬儿和思思正安静地坐在门口走廊。
一个绣着荷包,一个整理着苏临的书籍。
因苏先生吩咐要静心读书,不许人打扰。
她们便没进去侍奉,只守在门外。
见笵闲小少爷不知何时溜了过来,一副小大人模样在敲门。
冬儿和思思微微皱眉,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先生在温书,少爷去别处玩。”
笵闲眼珠一转,笑嘻嘻道。
“冬儿姐姐,思思姐姐,我找先生有事。”
说着又要继续敲门。
苏临转头看了一眼,应道。
“嗯,笵闲,进来吧。”
笵闲一进门,便礼貌地向苏临行礼。
随后灵动的眼珠转了转,笑嘻嘻道。
“先生,你刚来,肯定很多东西都没置办全吧?”
“府对面就是杂货铺。”
“我领先生去那瞧瞧?”
说完,他仰着脸,一脸诚恳地看向苏临。
苏临一点头,笵闲便喜笑颜开,那模样仿佛计谋得逞。
一双小手立马拉着苏临往外跑。
苏临淡然一笑,已猜到这小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笵府正对面的街角,有家杂货铺。
杂货铺的老板是个瞎子。
年纪尚轻,寡言少语,鲜少出门。
整日只在铺子里忙碌,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
只是偶尔,笵府的小少爷路过,他会抬眼瞧上两眼。
这瞎子少年,会是谁呢?
自然是暗中默默守护笵闲的伍竹。
苏临被小笵闲一路拉着,往笵府后院走去。
瞧着两人这般亲近,府里的丫鬟小厮,都面露惊讶与好奇。
这小少爷,何时与新来的教书先生这般熟络了?
而且,平日里小少爷鲜少与人这般亲近。
平日里,小少爷虽爱给大家讲故事解闷。
可故事一讲完,便独自坐在门口石阶上发呆。
私下里,她们总觉得这小少爷有些古怪。
爱学大人说话,讲的故事也是她们闻所未闻。
不过,他似乎从未真正与人亲近过。
即便老夫人是他的亲人,两人关系也不亲密。
多数时候,小少爷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见小少爷如此喜爱教书先生,大家着实惊讶。
不过,只有苏临知晓,笵闲这小子,鬼主意多着呢。
他拉着自己出门,是想让自己给他打掩护。
有教书先生在,他便能光明正大出门,无需偷偷溜出去。
那胖管家,也不好说他什么。
而他去杂货铺,自然也不是真为给先生买东西。
他是想去找伍竹。
对此,苏临只是看破不说破。
那瞎子少年,他也好久没见了。
笵闲一边走,一边心中思量。
当年,伍竹叔一路将他从京都带到儋州。
把他送到笵府后,便离府而去,并未留下。
却在对面街角悄悄开了家杂货铺。
笵闲明白,伍竹叔是在保护自己。
虽这四年来,伍竹叔一直装作不认识他。
但他一直铭记于心。
那个瞎子少年曾背着还是婴儿的他,走过许多路。
也杀过许多想杀他的人。
他知道,伍竹叔对他的关心,是发自肺腑,做不得假。
笵闲很早就想进这杂货铺。
对于这个真心保护自己,却又刻意疏远的瞎子叔。
他心中满是好奇。
当时听伍竹叔和另一个中年男人对话,他们似乎都认识自己亲娘。
他还想问问伍竹叔,关于自己娘的事情。
他着实不清楚,自己该不该与伍竹叔相认。
会不会打乱伍竹叔的安排?
会不会招来想杀自己的人?
若去相认,又该和伍竹叔聊些什么?
一连串疑问,在笵闲脑海里翻涌。
但这些,都并非关键。
最关键的,是他要如何解释自己认识伍竹叔这件事?
毕竟,那时的他,不过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几个月大的婴儿,哪会有什么记忆?
思索片刻,笵闲还是摇了摇头。
于是,笵闲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叹气。
苏临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笵闲忽然停下,抬头,满眼疑惑地看向苏临。
苏临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
“怎么了?”
笵闲露出两排牙齿,一边摇头一边笑。
“没什么。”
“我是想问,先生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被人看穿了。
后脑勺凉飕飕的。
不过先生又不会读心术,而且他看起来也只是个四岁孩子。
先生肯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笵闲还是下意识边问,边看向苏临的眼睛。
人们都说,眼神是心灵的窗户,不会骗人。
苏临摇了摇头。
“没想好。”
“不是你突然拉我来杂货铺买东西吗?”
笵闲尴尬地笑了笑。
“噢,对。”
“那待会儿我们四处逛逛。”
“看到合适的就知道买什么了。”
笵闲转过头,一无所获。
从先生眼里,他只看到了真诚、温和与耐心。
嗯,是自己想多了。
估计是这几晚没睡好,精神有些恍惚。
杂货铺。
苏临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瞎子少年。
他正坐在竹凳上,糊着一把油纸伞。
动作重复又机械。
最让苏临惊讶的是,他真的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无论是那张脸,还是双眼上的黑布。
似乎都没有丝毫变化。
听到门口有人进来,瞎子没有转头,也没有起身。
只是用极为平淡、毫无情绪波动的语气说道。
“两位要买什么,自己挑。”
⑨苏临暗想,此人行事风格,依旧这般刻板守规。
对周遭人事,全然不放在心上,唯独与笵闲有关之事例外。
笵闲眼珠灵活一转,轻声开口。
⑨“苏先生,我其实一直想问。”
“是谁给你取了苏临这个名字呀?”
“苏临,这名字真好听。”
“能想出苏临这个名字的人,定是聪慧至极。”
……
苏临顿感一阵无语。
他这是生怕瞎子耳聋,听不见“苏临”二字?
又或者,怕瞎子健忘,记不得四年前曾与他一同见过苏临?
不过,这法子虽显笨拙,倒也奏效。
糊纸伞的瞎子,听到了“苏临”二字。
缓缓抬起头,先看了一眼说话的孩子,面无表情。
接着,目光锁定在孩子身旁,身着白色布衣的少年身上。
“是你。”
苏临微微点头。
“嗯。”
对此,他并不感到意外。
别说过了四年,就算过了四十年,瞎子也能认出他。
除非,记忆被彻底抹除。
所以,笵闲方才那几声名字呼唤,实属多余。
更何况,若要瞎子抬头,提及“笵闲”二字或许更为有效。
当然,其实他们无需开口。
瞎子仅凭脚步声或呼吸声,便能辨出笵闲。
瞎子少年伍竹,微微侧头,面向门口的少年。
“苏临,你怎会在此?”
四年前与苏临相遇,是在一个偏远村落。
那处离儋州,着实不近。
瞎子虽记得自己曾对苏临承诺。

苏临若有难,可找他相助。
但他未曾料到,会在此处遇见苏临。
当时,他并未告知苏临,自己会来儋州。
苏临从柜台上取下一坛酒,坐下,微微一笑。
“说来话长。”
“我要去京都赶考,路经此地盘缠不足。”
“如今,在笵府给小少爷当教书先生。”
苏临不紧不慢,将自己入笵府的缘由,清晰道出。
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为好。
瞎子的逻辑简单明了,目标单一,保护笵闲。
因此,对于笵闲身边出现的人,他定要问个清楚。
对苏临而言,这并不麻烦,几句话便能说明白。
显然,瞎子对苏临的理由,并未产生怀疑。
他本就能感知到,苏临身上没有真气,也没有杀意。
不过,问了,心里更踏实。
随后,伍竹又重新坐下。
苏临未再言语,伍竹也未继续搭话。
杂货铺内,再度归于静谧。
苏临轻酌两口酒,心中暗自赞叹。
这瞎子酿酒的技艺,着实不凡,酒味醇厚。
接着,苏临在铺内闲逛起来。
不得不说,这里的每件物品,皆精巧非常。
竹篓、竹篮,还有扫帚、油纸伞。
均编织得井井有条,工艺细腻。
伍竹出品,果然件件皆精品,无虚假,无敷衍。
如此有良心的商家,现今已不多见。
见二人似乎并无叙旧之意。
笵闲在一旁,终于按捺不住。
他双眸闪烁,故作惊喜之态。
“先生,您竟与这位老板相熟?”
苏临眉梢轻挑,含笑点头。
“嗯。”
“相熟。”
“四年前,他曾到过我们村。”
苏临心知,笵闲是想让他主动开启话匣。
为笵闲与伍竹相认,寻个合理由头。
然而,苏临并无此意。
故而,并未多言。
但笵闲并未放弃。
他转向伍竹,继续发问。
“噢,这位瞎子叔叔,真是厉害。”
“竟独自一人,远行至那么远的地方。”
“独自一人”四字,他特意拖长,且加重了语气。
而那瞎子,只是沉默不语,未作回应。
他专心致志地,为已制好的油纸伞涂抹颜料。
只留下笵闲一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临摇头轻笑,未发一言。
显然,此时瞎子不会与笵闲相认。
他只会在暗中,默默守护笵闲。
作为叶轻媚的仆人,他的身份敏感。
与笵闲过多接触,对笵闲无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