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洞中，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
裴凌如同一个上了发条的傀儡，不知疲倦地重复着两件事：运转《基础引气诀》吸收灵气，研习《基础控火术详解》练习微操。
洞内没有昼夜，只有角落里几块荧光石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他不知道自己修炼了多久，只觉得体内的灵力从枯竭到恢复，再从恢复到枯竭，循环往复。经脉因为过度运转而隐隐作痛，精神也因为高度集中而疲惫不堪。
但成效，也肉眼可见。
那簇最初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火苗，如今已能稳定地在他指尖跳跃，虽然依旧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凝实了许多，颜色也从橘红向更明亮的明黄色转变。他对灵力的控制，在系统奖励的“基础灵力微操（被动）”辅助下，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现在引气时，不会再出现灵力乱窜、胸口发闷的情况了。
“不够……还是不够……”裴凌散掉指尖火苗，擦了把额头的汗，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焦虑。
这点进步，对于小比前三的目标来说，杯水车薪。练气三层的修为壁垒坚如磐石，没有丹药辅助，没有灵气充沛的洞府，仅靠这贫瘠的后山和基础功法，想在七天内突破到四层都难如登天，更别提拥有与练气后期抗衡的实力了。
他把目光投向静静躺在角落碎石下的冰心佩。
金丹期本命法宝，哪怕只是泄露出一丝精纯的寒冰灵力，也足够他这练气小修受用无穷。
诱惑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碰一下……就碰一下，吸收一点点……”一个声音在心底低语，“反正苏清鸢说了让我保管，借用一点灵力修炼，她应该不会发现吧？就算发现了，也是为了小比，为了不给她丢人……”
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向那抹晶莹。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玉佩的瞬间——
【警告！检测到宿主试图汲取超越当前修为承受极限的异种灵力！】
【该行为将导致：1.经脉冻伤，修为倒退；2.引动冰心佩内残留神识烙印，大概率惊动绑定道侣苏清鸢；3.触发‘道侣契约’不稳定波动，后果未知。】
【强烈建议宿主停止此危险行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灭了裴凌心头那点侥幸的邪火。
他猛地缩回手，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该死……差点……”他后怕地喘着气。系统说得对，以他现在的身体，贸然吸收金丹级别的寒冰灵力，跟找死没区别，还会立刻惊动苏清鸢，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冰心佩这条路，走不通。
难道真的只能指望那不确定的“托管”？
裴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洞内，最终落在那把锈迹斑斑的凡铁匕首上。
剑术……系统解锁的是“基础剑术托管”。
他之前练过那几招基础剑式，毫无用处。但如果……配合系统解锁的“基础灵力微操”呢？不追求威力，只追求最精准、最省力的运剑方式？
一个模糊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形。
他拿起匕首，没有像之前那样胡乱挥舞，而是静下心来，仔细回忆《基础引气诀》附带的剑式图谱，同时调动起那微薄的灵力，尝试按照“基础灵力微操”带来的那一点点精细感，将灵力均匀地灌注到持匕的手臂、手腕，乃至指尖。
动作依旧笨拙，但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用心去感受灵力在肌肉筋骨间流淌的路径，感受匕首挥出时空气的阻力，感受重心转换时身体的平衡。
劈。
不再是蛮力下砸，而是从肩到肘到腕，力量节节贯穿，灵力丝丝加持，最后在刃口汇聚、爆发——虽然爆发出的那点力量依旧可怜，但轨迹似乎更直，更稳了。
刺。
不再是莽撞前捅，而是腰马合一，扭转发力，意念先行，匕尖所指，仿佛真的多了一缕微不可察的“锋锐”之意。
撩、格、架……
一遍，两遍，十遍，百遍……
他不再追求速度和力量，只追求“正确”和“控制”。每一次挥动，都竭力让灵力运转更顺畅一丝，让身体配合更协调一分。
汗水浸透了道袍，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他眼中却渐渐有了一丝光亮。
这种通过自身努力，一点点掌握、一点点进步的感觉，虽然缓慢，却无比踏实。与那种完全失控、事后空白的“托管”截然不同。
他不知道这样练下去，在小比时能有多大用处，但至少，他在努力，在为那一线渺茫的希望拼命。
就在他全神贯注，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匕首，奋力向前刺出，意念高度集中于匕尖那一点时——
异变陡生！
嗡！
他右手食指上，那道沉寂的红色契约印记，毫无征兆地、剧烈地灼烫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锋锐剑意——与他此刻意念凝聚的“刺”之真意隐隐呼应——竟然透过那契约印记，传递过来一丝！
虽然微弱得如同幻觉，稍纵即逝，但那瞬间的凛冽与高渺，让裴凌浑身汗毛倒竖！
嗤！
手中凡铁匕首，竟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破空锐响！匕尖处，一点微不可察的寒芒一闪而过！
虽然转瞬即逝，威力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
“刚才那是……剑气？”裴凌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匕首，“不对，连剑风都算不上……但感觉……”
他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一刺，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那种一往无前的“势”，都远超他平时练习的水平！仿佛是契约印记传来的那一丝奇异剑意，无意间引动了他体内某种沉睡的潜力，或者……契合了“基础剑术托管”的某种底层规则？
没等他想明白，契约印记的灼烫感迅速褪去，那一丝外来的剑意也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
但裴凌的心，却砰砰狂跳起来。
契约……还能传递剑意？虽然只有一丝，而且似乎是无意识的泄露？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苏清鸢在练剑？她修炼的是冰系功法，怎么会有如此纯粹的剑意？还是说……这剑意来自契约本身？或者……来自他那神秘的“前世”？
信息太少，无从判断。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契约，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它不仅能定位，似乎还能在特定条件下，传递某种“特质”或“感悟”。
刚才那一丝剑意是无害的，甚至对他有点帮助。但如果是别的呢？如果是苏清鸢的冰冷杀意，或者某种负面的情绪、状态呢？
裴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修炼。只是，心底对那契约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
天枢峰，听雪阁深处，一间完全由万年玄冰构成的静室。
苏清鸢闭目盘坐于冰台之上，周身缭绕着浓郁的冰蓝色灵气，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钻入她的七窍百骸。她在修炼《玄冰素心诀》的核心杀招——“冰魄寒光剑”。
以冰凝剑，以心御之，剑出无悔，光寒九州。
这是极难修炼的一招，对心性、灵力掌控、剑道领悟要求极高。苏清鸢已卡在“剑意凝形”这一关许久，始终无法让冰剑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剑魄”。
此刻，她心神沉入丹田，观想冰魄，凝聚剑意。
就在剑意将凝未凝的刹那——
嗡！
左手无名指上，契约印记骤然发烫！
一股微弱、杂乱、却带着某种奇异韧性和……笨拙专注感的意念波动，顺着契约联系，毫无防备地传递过来一丝！
那感觉……像是一个初学剑者，用最简陋的武器，最微末的灵力，却拼尽全力、心无旁骛地刺出一剑。没有技巧，没有变化，只有一股子豁出去的执着和一丝刚刚萌芽的、对“刺”之真意的粗糙理解。
这波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若是平时，苏清鸢根本不会在意。
但此刻，她正处在凝聚“冰魄剑意”的关键时刻，心神高度敏感、空明。这丝微弱、纯粹、甚至有些“稚拙”的刺击意念，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虽然激不起波澜，却恰好让她那过于追求完美、精微而略显僵硬的剑意凝聚过程，出现了一丝意想不到的……松动？
仿佛冰山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缝，透进了一缕截然不同的、带着生涩活力的风。
苏清鸢心神微震，没有抗拒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反而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冰魄剑意”与那一丝外来的“刺之意念”轻轻一触。
咔嚓——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成了。
静室内，温度骤降，无数细小的冰晶凭空凝结，环绕着苏清鸢缓缓旋转。她面前的虚空中，一点极寒、极锐、晶莹剔透的冰蓝光华缓缓亮起，逐渐拉长，化作一柄三寸长短、完全由精纯冰魄与剑意凝聚而成的小剑！
剑身通透，寒意凛然，虽未催动，已有丝丝锋锐之气割裂空气！
冰魄寒光剑——剑意凝形，初成！
苏清鸢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冰蓝剑影一闪而逝，清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错愕。
成了？
困扰她数月的瓶颈，竟然在这种时候，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突破了？
是因为那一丝外来的意念波动？那波动……来自契约另一端，那个叫裴凌的外门弟子？
他在练剑？而且练的是最基础的刺击？就是这最基础、甚至堪称拙劣的意念，竟然误打误撞，帮她打破了僵局？
荒谬。
不可思议。
苏清鸢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已恢复平静的契约印记，眼神复杂难明。
这个契约，竟然还能在双方都专注于“剑”之真意时，产生这种近乎“道韵共鸣”般的微弱联系？
这到底是何种等阶的契约？又为何会出现在她和裴凌之间？
裴凌……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收摄心神，将新凝聚的冰魄小剑纳入丹田温养。突破的喜悦很快被更深的疑云笼罩。
看来，对裴凌的观察，必须更加细致才行。
七日后的外门小比，她愈加期待了。
...
丹霞峰，叶紫涵的丹房。
又一次失败。
丹炉内黑烟滚滚，焦糊味刺鼻。叶紫涵盯着炉内残渣，俏脸含霜， frustrated得几乎想砸了这赤铜丹炉。
“三叶凰尾花的花蕊，与地火精粹的融合时机，到底差在哪里？！”她咬着指甲，在丹房里来回踱步，“《南明离火丹术杂录》里提到‘火候如情，过烈则焚，过温则惰，须得刹那交融，如灵犀一点’……这‘灵犀一点’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试了无数次，总是差那么一点。要么火候稍过，药性被焚毁；要么火候不足，融合不够彻底，凝丹时直接崩溃。
这“清心净火丹”是她能否在家族考核中压过二房叶城的关键，不容有失。
烦躁之下，她走到窗边透气。目光无意中掠过腰间的传讯玉符，忽然想起了那个外门弟子——裴凌。
“基础控火……最基础的原理……”叶紫涵喃喃自语。她本是丹道天才，向来不屑于最基础的东西，认为那是庸才才需要反复咀嚼的糟粕。但此刻，在高端技巧屡屡碰壁时，那个外门弟子捧着《基础控火术详解》的样子，以及他当时眼中那种豁出去的专注，莫名地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难道……真的是我过于追求高深技法，反而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她走回丹炉边，没有立刻清理残渣，而是盘膝坐下，摒弃所有繁杂的炼丹手法和高级控火诀，只是单纯地，像最初学习炼丹时那样，运转最基础的《引火诀》，去感受地火最本质的跳动、温度的变化、能量的流转。
一遍，两遍……
不知不觉，她烦躁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对地火的感知，似乎剥离了那些花哨的技巧，变得更加纯粹、直接。
她好像有点明白，“灵犀一点”或许不是某种特定的技巧或时机，而是一种状态，一种与火焰、与材料心神相连、精准把握其每一分微妙变化的……直觉？
这需要绝对的专注，和返璞归真的控制力。
她好像……有点摸到门道了。
叶紫涵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明悟。虽然离真正成功还很远，但至少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裴凌……”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微翘。不管是不是巧合，这个外门弟子，似乎总能给她带来点意想不到的……“启发”？
“七日后的小比……”她眼中兴趣更浓，“看来，真得去好好看看你了。”
...
重溟宗外门，执事堂侧殿。
一份关于外门弟子“裴凌”的简单档案，被送到了某位内门执事的手中。这份调阅申请，来自圣女洞府，虽然只是例行查询，但仍让这位执事不敢怠慢。
档案很薄，记录寥寥。
裴凌，十六岁，出身世俗界一小城裴家旁支，四年前通过基础检测入门，资质评为“丁下”，近乎废材。四年间修为停滞于练气三层，无突出表现，无违规记录，无师承，人际关系简单，常年居于后山断崖洞，性格孤僻，存在感极低。
标准的边缘弟子，平凡到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就这？”内门执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眉头紧锁。圣女殿下怎么会突然关注这样一个弟子？难道是他家族有人攀上了圣女的关系？不像啊，这裴家听都没听过。
想不通，但他还是将档案副本和一些更外围的、关于裴凌近几个月行踪的零散记录（比如极少去膳堂、从未领取过宗门任务等），一并整理好，通过特殊渠道，送回了天枢峰。
这些信息，很快摆在了苏清鸢的面前。
看着档案上“丁下”的资质评价和四年练气三层的记录，苏清鸢清冷的眸中没有太多波澜。这些与她亲眼所见的“裴凌”基本吻合。
但“性格孤僻”、“存在感极低”……与藏经阁前那个惊慌失措、被叶紫涵逼问时眼神闪烁的裴凌，似乎也并无矛盾。
真正让她目光微凝的，是档案中一处不起眼的记录：约半年前，裴凌曾因采集一种名为“寒烟草”的低阶灵草，误入后山一处废弃的“剑冢”外围，被困两日，后被巡山弟子救出。之后并无异常，只是更少与人来往。
剑冢？
苏清鸢知道那个地方。据说是上古时期某个剑修门派的遗址，早已荒废，残留着一些混乱的剑气和残缺禁制，偶有低阶弟子误入，大多有惊无险，但偶尔也会有人沾染上一些不干净的气息或神魂受损。
裴凌去过那里？半年前？
时间点，似乎在他“异常”表现之前。
是巧合？还是……在那剑冢里，他遇到了什么？
苏清鸢指尖轻敲冰案。或许，该找个时间去那处废弃剑冢看看。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外门小比。
她收起档案，目光仿佛穿透殿宇，望向断崖洞方向。
“裴凌，就让我看看，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到底是继续做你的‘丁下废材’，还是会露出些不一样的……马脚。”
...
断崖洞中。
裴凌对外界因他而起的暗流毫无所觉。他刚刚从那种奇特的、因契约共鸣而刺出的一剑中回过神，虽然满心疑惑和忌惮，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已到达极限。
他知道不能继续硬撑了，过度修炼只会损伤根基。
他收起匕首，服下一块辟谷饼干（花生味），然后强迫自己躺下，运转最基础的静心法门，尝试入睡。
在即将沉入梦乡的混沌边缘，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检测到宿主对‘剑’之基础真意产生初步共鸣，契约隐藏机制轻微触发……】
【信息碎片载入中……0.1%……（载入失败，宿主修为及灵魂强度不足）】
【提示：宿主自身对‘道’的领悟与积累，是解锁更高层次托管权限及前世记忆碎片的关键。】
【发布辅助任务：锋芒初露】
【任务内容：在外门小比中，至少使用一次基于自身领悟（非完全依赖托管）的、蕴含明确‘战斗意志’的攻击，并取得有效战果。】
【任务奖励：根据表现，提升‘基础剑术托管’稳定性及契合度；小幅强化‘基础灵力微操（被动）’效果。】
【失败惩罚：无。（但将错失提升契机）】
裴凌迷迷糊糊地接收着这些信息，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彻底陷入了沉睡。
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漆黑冰冷的山洞，被两名内门弟子厉喝逼视……但这一次，画面有些扭曲，那两名弟子的脸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漠然、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以及指尖那吞吐不定、令灵魂战栗的……剑芒？
洞外，月已西斜。
距离外门小比，还有六天。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