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捅了妈妈十八刀。
妈妈一口咬定是自己摔的，我没有犯罪。
我撕了谅解书，反手把妈妈告上了法庭。
还申请了对妈妈的人身限制令。
所有人都说我白眼狼。
只有一个记者愿意采访我：
“你妈妈死都要为你开罪，你是真的没有心吗？”
我一笑：
“跟着我住一个月。
“能做到，我就告诉你真相。”
可是第一天，
记者就疯了。
1
周叙跟着我来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袋苹果。
“就一袋苹果真的不会太寒酸吗？”
我头也不回：
“我说了你不带都可以。”
“小小回来啦？哎呀，这是……”
妈妈手上都是鱼鳞，急忙在围裙上擦，周叙毫不嫌弃的一把握住：
“阿姨您好！我是小小的同学！”
隐蔽的摄像机拍摄出了妈妈局促的脸。
弹幕疯狂滚动：
【手都裂口了，北方大冬天还在杀鱼，都不戴个手套，哭了】
【哎……想起我妈了】
【许小小刚刚捅了她十八刀！十八刀啊！现在就出来杀鱼给女儿挣学费，许小小怎么敢的啊！】
一沓皱巴巴的浅绿色和深棕色纸币从围裙里掏出来，妈妈用力捋平：
“小小，妈妈今天卖鱼挣了五块二，你别嫌少，吃不起大鱼大肉，但可以买点饮料……啊！”
纸币洋洋洒洒，伴随着硬币滚落在地。
周叙急忙去捡：
“小小你干什么，这可是阿姨的血汗钱！”
我只是盯着妈妈含泪的双眼，冷笑一声，头也不回进了卧室。
门外传来周叙帮妈妈收拾零钱和垃圾的声音。
没一会，他进了我的卧室：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她毕竟是你妈。
“你刚伤她伤得那么狠，你装起码也装一下吧！”
我抬头：
“你才刚来，要不再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
摸了摸隐藏在领口的针孔摄像头，没再说话。
门被敲了敲：
“小小，妈妈给你和你同学切了水果……”“滚！”
书包被我狠狠砸在门上，门外传来盘子碎裂的声音。
妈妈似乎哽咽了一下：
“对不起……”
“哎呀！你！”
周叙没忍住打开了门。
收拾完回来后，他眼睛都红了。
“我给阿姨的苹果，她切成小兔子形状来哄你了。”
他把已经摔碎的苹果给我看。
眼泪掉了下来。
我别过头去：
“恶心。”
“许小小你！”
他气急败坏坐在板凳上：
“行，我就看看你最后怎么洗白！”
刚坐下，他看到了垃圾桶里破碎的相框。
“这是……你和阿姨的合照？”
他小心捡起来。
一张张翻看。
“你们以前这不是挺好的嘛，你还主动亲她。”
“你看，这张你还亲手写了爱妈妈一辈子呢。”
我只冷冷看了他一眼：
“你没发现这都是小时候吗？”
周叙愣了愣。
翻来覆去的看：
“说起来……你爸爸呢？
“刚才帮阿姨收拾的时候，我看到阿姨的房间里也没有男人的合照，都是和你的。
“难道说叔叔他……”
“没死。”
我直截了当。
他松了口气。
但又很快叹了口气：
“刚才我看到她拿着你小时候的照片偷偷抹眼泪呢，她说你长大了就不愿意和她亲近了。”
“小小……”
门口传来妈妈怯生生的声音：
“饭做好了，你和小周出来吃饭吧，我特意买了牛肉……”“滚！”
门被我用力关上。
我撕开书包里的老面包，狠狠咬了一口。
周叙急忙站起身：
“阿姨，她在外面遇到点不开心的，你别介意……”
妈妈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我。
眼睛更红了。
点了点头。
转身，只留给周叙一个趔趄又落寞的背影。
弹幕已经要疯了：
【这么好的妈妈许小小不要给我！我妈妈刚生下我就离开我了……】
【有一种拳头伸不**幕的无力感……】
周叙满怀心事在卧室打了地铺。
躺在地上，他不停的揉搓心口的吊坠：
“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不该听我的，来偷拍一个可怜的母亲。
我翻了个身，没有理会。
可是没多久，他用力将我摇醒：
“快醒醒！阿姨生病了！”
2
妈妈脸颊通红，额头滚烫。
但是还是局促的把沾满油的手在围裙上擦，对我挤出讨好的笑：
“小小，我特意去长安街给你买来了上等的排骨。
“你看，糖醋排骨，你小时候最爱吃了不是吗？”
周叙愣住了：
“长安街二十公里远，阿姨您零下十度的天自己走过去的？”
妈妈局促的笑笑：
“我看小小晚饭都没吃……”
周叙低头擦了一把眼泪。
“来，小小，尝尝，妈妈洗干净手了，妈不脏。”
“阿姨，您怎么会脏？”
周叙一把接过碗，就差直接把勺子塞到我嘴里：
“来，尝尝，阿姨一片心意。”
我动都不动。
只是盯着妈妈。
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周叙也一脸期待的等着我的反应。
所有观众都等着我破冰。
却没有一个人看到妈妈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只有我读得懂的嘲讽。
我对着周叙一笑：
“你看，她就是这么会。”
轻轻丢下这句话，我转身进了卧室。
身后，周叙的声音十分慌乱：
“阿姨！阿姨您怎么了！
“许小小！你快出来！阿姨晕倒了！”
妈妈的入院，都是周叙一个人在操持。
期间弹幕已经要把我骂疯了。
不仅如此，我的个人信息也全部被人肉了出来。
我的照片被做成遗照，用鲜红的大字配上名字，贴遍大街小巷。
周叙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红着眼：
“你真就一点良心都没有。
“我真想带你去医院查查，你是不是缺少某项人类特有的基因序列。”
“我说了，一个月。”
我看着他：“没有到第三十天，你永远别下结论。”
外套被他狠狠扔到地上。
他看也不再看我一眼。
终于，第十天，他发现了不对。
“小小，我发现阿姨每晚都会出门。”
3
我跟着周叙，尾随妈妈一路到了富人区。
最富丽堂皇的那座庄园大门前，妈妈熟练的掏出了门禁卡。
刷卡，进门。
我们便跟不进去了。
弹幕疯狂滚动：
【这可是沪市最贵的地段，一平米都能炒到七位数，阿姨怎么会有这里的门禁卡？】
【看动作好熟练！感觉不是第一次来了！】
周叙迫不及待想要上前，被我一把拉住：
“别看了，没用。”
回到那个老破小，我和周叙刚打开门，一道黑影就站在我面前。
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小小！”
周叙一把将我护到身后。
灯打开，妈妈笑得一如既往：
“你们回来啦？大晚上的不要出去乱跑。
“当然……你们也长大了，妈妈也不该管那么多……”
弹幕炸了：
【我靠大半夜看个直播差点给我吓死！】
【大半夜的出一双红眼，吓出心脏病了要！】
周叙说不出话——
明明我们是先一步回来的，为什么妈妈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们了。
周叙拉着我朝着卧室走。
“等等！”
妈妈开口。
我缓缓转身。
她将一沓百元大钞双手递给我，开心得眼角炸花：
“妈妈挣钱了！”
我愣住。
弹幕也一串问号：
【不是，刚才那个大别墅……阿姨是去做保姆了？！】
见我不接，妈妈直接把钱塞到我手里：
“妈妈知道，你嫌弃妈妈是个杀鱼的，让你在同学面前丢脸了……妈妈找了个保姆的活儿，给富人家打扫卫生。”
她似乎是想起过往，叹了口气低下头，眼睛红红的：
“这是人家结算的第一笔工资，妈妈直接换成现金了，妈妈终于能让你在同学面前挺直腰杆了……
“你呀，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和妈妈说，不要动不动就动手，你看，妈妈也是能挣钱的。”
听着她的哭腔，弹幕瞬间心软：
【难怪眼睛红红的，原来是哭过……】
【许小小你干了什么！狗不嫌家贫呢！那么大个庄园打扫一遍，就拿这么点工资，你要逼死你妈妈呀！】
【所以说，许小小是嫌弃自己妈穷，直接捅妈妈了？】
【我靠我不行了，我手都在抖】
“别混淆概念！”
一万块钱被我尽数甩在她脸上，我心口剧烈起伏：
“你好会装啊简女士，你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妈妈跌倒在地。
看着漫天钞票洋洋洒洒落下。
周叙还是没忍住。
急忙将人扶起来：
“小小，阿姨刚刚受过重伤，你别这么对她。”
“不，是我的错……”
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我没有给小小一个美好的人生，让她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
她红着眼看向我：
“小小，你要是嫌不够，妈妈看有个医药机构招志愿者……”
“阿姨！”
周叙皱眉：“您别胡闹！”
妈妈闭上嘴，哽咽着哭了起来。
我头也不回进了卧室。
客厅里，周叙安慰了妈妈一晚上。
我忍不住打开一条门缝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妈妈的目光就与我对上。
那熟悉的、只有我看得懂的嘲讽，
一闪而过。
4
周叙回来以后对我意见很大：
“我和阿姨谈了一晚上，我觉得她就是一个可怜的单亲妈妈，你不该这么对她！”
弹幕也是一水儿的【白眼狼】。
我没再对抗。
起身：
“你真的想让我听她的话？”
他点头。
“好。”
我来到小厨房。
将妈妈做好的糖醋排骨拿出来吃了一口。
没一会儿，胳膊上红疹子一片一片起来。
我掐着自己脖子说不出话。
“小小！”
我指着喉咙。
肿了，吸不进气。
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
周叙难以置信的看着化验结果：
“芹菜？你芹菜过敏，排骨里面还放了芹菜？”
“我还不喜欢吃糖醋排骨呢。”
周叙愣住：“可是阿姨不是说你从小就爱吃……”
见我不说话，他顿了顿：“还有芹菜……阿姨是不是不小心放错了？”
我冷笑一声。
他被噎住，拿起一根烟出了门。
手背一阵刺痛。
我急忙抬头。
看到吊瓶里的液体，我慌忙按响了呼叫铃。
可是没有声音。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
我又用力按了几次。
呼叫铃直接碎掉。
呼吸再次困难，我跌下床，却没有力气。
“小小！”
门被推开。
周叙的声音都是焦急。
吊瓶里被放了氰化物。
我被抢救了三天三夜才保住一条命。
妈妈跪在我床前哭得双眼肿成核桃。
医生拍拍我的肩膀：
“你妈妈在你床前跪了三天，天天烧香拜佛求神保佑你呢。”
我费力起身。
“啪！”的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妈妈脸上。
5
我和妈妈被费力分开。
妈妈的哭声整个楼道都听得见。
“你怀疑是阿姨给你下毒？”
周叙难以置信。
“不是她。”
我冷冷的：“但是和她脱不开干系。”
周叙一根烟抽完，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行，我最后信你一次。”
因为偷拍一个可怜妈妈的一天，他现在也被不少人围攻。
这不到三十天的拍摄，险些将他压垮。
我再次把妈妈告上了法庭。
周叙帮我作证，他抽烟的时候确实看到有人在我病房前游荡。
一切证据都指向妈妈。
可是她哭着拿出一张张证明。
她为我献的血、为我跪下求主人家借医药费、为我跪在病床前求神拜佛。
“我如果真的要杀了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命给你？”
她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都是给我献血的痕迹。
医生们也纷纷作证，妈妈给我献的血已经超出了医学的安全范畴。
周叙也不说话了。
他看向我，点了点头。
表示妈妈说的是真的。
我最终还是没能胜诉。
只是这一次，妈妈反手把我也告了。
还申请了我的人身限制令。
网友们联名上书支持。
他们看了周叙那么久的直播，对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有了判断。
看着她一次次为我肝脑涂地，却换来千疮百孔的下场。
他们恨极了我。
妈妈在记者们的镜头前肿着两只眼看着我：
“对不起小小，妈妈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妈妈爱你，但是妈妈也想活着陪你久一点。”
周叙回去就摔了针孔摄像：
“我就不该听你的！三十天，我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三十天！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还没到第三十天呢。”我提醒。
他不回答，收拾起旅行包，转身就走。
“永别了。”
我道别。
他脚步一顿，转头：“你说什么？”
我一笑：
“谢谢你的陪伴，但是不出意外，我要死了。”
他顿了顿，丢下一句：“装模作样”后，摔上了卧室门。
第三十天的晚上，我静静地躺在床上。
窗户却被一把拉开。
周叙翻窗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你妈妈有问题！
“直播都是假的！
“你快跟我走！”
6
他扯了我一下，我没有动。
“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他急了。
被子被一把掀开。
周叙睁大了眼睛：
“你的腿……”
看着我已经断掉的腿，他呼吸都不稳了：
“谁打的……”
“你别管了，我现在还有人身限制令，一切都晚了……哎？周叙！”
我被打横抱了起来。
周叙抱着我，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垫在我身下帮我缓冲。
坐到他的副驾驶上，他把录像扔给了我。
“有一个细节一直被我们忽略了。”
他指了指我们跟着去庄园后的录像。
离开的时候，周叙不甘心的多拍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我看到了站在门后的妈妈。
她的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手搭在她的肩上，一起朝着镜头这边看了过来。
妈妈常年穿在身上的围裙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碎钻坠满长裙。
贵妇人的气质逼人，如果不是暂停下来仔细辨别，甚至认不出是妈妈。
几秒，极其容易被人忽略。
但是放大看这几秒，会看到妈妈的口型：
“被发现了啊……”
7
“我怀疑，从那个庄园回来以后，她就一直在演戏。”
周叙加大了油门。
我笑出声：
“不，她从生下我那天就在演戏。”
周叙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些什么？”
我笑：
“你不是说，你因为拍我妈妈的视频已经被网暴了吗？再拍下去，你不怕职业生涯都被断送？”
“我是新闻人，真实性是我必须保证的。”
我苦笑。
“我猜……你不是你妈妈的亲生女儿？”
“不！”
我红了眼，死死盯着前方：
“就是因为是亲生，她才这么对我。”
“难道……你爸爸伤害过她？所以她恨屋及乌？”
我摇摇头：“你看录像里那个揽着她的男人，她像是恨我爸的样子吗？”
“亲生的，父母恩爱，家财万贯，但是却和你住老破小，伪装单亲妈妈，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
“其实，我……”“砰！”
一辆黑车从巷子里冲出。
从周叙那一侧狠狠撞了上来。
“周叙！！”
我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