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样的请教多了几次。沈清和从不废话，也从不问她“怎么这都不会”，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给出提示或关键步骤。林晚发现，和他交流效率极高，往往能直击问题本质。
作为回报，林晚有时会把自己整理好的、针对某种题型的巧解思路分享给他（虽然她知道对学神来说可能用处不大），或者在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错过发卷子时，帮他整理好放在桌上。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沉默的默契。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课外的交集，仅仅限于学习上的寥寥数语和偶尔的眼神交汇。但这对林晚来说，已经足够。一个好的“答疑工具人”，比一百个只会拉着她聊明星八卦和男生绯闻的“闺蜜”有价值得多。
时间在堆叠的试卷和笔尖的沙沙声中飞快流逝。林晚的成绩稳步上升，第三次月考，她闯进了年级前五十。而顾辰宇，因为心态失衡和训练比赛占用精力，成绩滑落到一百名左右。
期中考前最后一次周末，林晚在教室自习到晚上九点半，整层楼只剩下她一个人。保安大叔上来催了两次，她才开始收拾东西。
关灯，锁门。走廊空荡，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
走到楼梯拐角，却看到一个人影靠在墙边。是沈清和。他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竞赛书，似乎也在等人。
林晚有些意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准备下楼。
“林晚。”沈清和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沈清和站直身体，走到她面前，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U盘，递过来。
“这是什么？”林晚没接。
“我整理的近五年高考物理压轴题题型归纳和拆解。”沈清和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还有一些数学竞赛里的思想方法，对解高考难题可能有启发。”
林晚愣住了。这U盘里的东西，其价值不言而喻。沈清和作为物理竞赛省一等奖获得者，他的归纳绝对是精华中的精华。
“为什么给我？”她问，没有立刻去接。
沈清和看着她，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平静，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够拼。”
就三个字。
然后，他把U盘塞进林晚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微凉。
“期中考，加油。”
说完，他转身，率先走下楼梯，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林晚握着手心里带着他体温的U盘，站在原地，心里那潭只为血洗沸腾的湖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但很快，她收紧手指，将U盘牢牢握住。
对，期中考，加油。
她的战场，在那里。
期中考试的成绩，像一块巨石投入湖心，在二中高三年级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波澜。
光荣榜前挤满了人，惊呼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榜首依然是那个名字——沈清和，总分接近满分，断崖式领先。
而真正引起轰动的，是紧随其后的那个名字。
第二名，林晚。
总分仅比沈清和少了不到十分。数学、物理近乎满分，英语、语文也发挥出色。
从开学时的两百名开外，到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二！这已经不是进步，是飞跃，是奇迹！
老吴在班上念成绩时，声音都在发颤，看着林晚的眼神像是发现了绝世珍宝。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震惊、羡慕、不可思议，还有先前传她流言的那些人的尴尬与躲闪。
顾辰宇的名字，排在第一百零三位。他坐在座位上，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抠着试卷边缘，将那可怜的分数抠得皱成一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接受那个曾经唯他马首是瞻、成绩平平的林晚，竟然以这样一种碾压般的姿态，将他远远甩在身后，甚至……逼近了那个他从未想过能企及的、沈清和所在的高度。
耻辱、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忽视和比下去的慌乱，交织在他心头。尤其当他看到，林晚在听到自己成绩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低头核对错题时，那股邪火更是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装出那副清高努力的样子，故意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报复他之前的冷淡！对，一定是这样！女人惯用的伎俩！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在他心里疯狂滋长。
课间，林晚去老师办公室交完材料回来，在走廊拐角，被顾辰宇堵住了去路。
他显然特意等在这里，脸色依旧不好看，眼神阴沉地盯着她，带着质问和压抑的怒气。几个他的跟班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走廊上来往的同学不少，见状都放慢了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晚。”顾辰宇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试图维持着一点风度，但眼底的焦躁出卖了他，“我们谈谈。”
林晚停下脚步，怀里抱着几本书，神情淡漠：“顾同学，有事？”
又是这种疏离的称呼，这种平静无波的态度！顾辰宇的火气蹭地上来了，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
“林晚，你够了没有？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有意思吗？”他目光扫过她怀里书本上“清华北大冲刺”的字样，语气带上了讥诮，“考个年级第二，就真以为能上天了？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让我后悔，让我回头看你？”
林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愤怒和优越感。前世，就是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眼神，让她卑微到尘埃里，毁掉了她的一生。
而现在，她只觉得可笑，可悲，还有一丝淡淡的厌烦。
“顾辰宇，”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清晰，不带任何情绪，“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顾辰宇一噎。
“我学习，我考试，我刷题刷到教学楼锁门，”林晚一字一句，语速平缓，却像一个个小锤子，敲在周围人的耳膜上，“是为了清华，为了我的未来。跟你，有一分钱关系吗？”
她甚至微微歪了下头，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疑惑的笑容：“还是说，你觉得全年级第二名，还需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引起一个一百零三名的注意？”
“哗——”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和低笑。这话太狠，太直接，简直是把顾辰宇的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顾辰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呼吸粗重，指着林晚的手指都在抖：“你……林晚！你别太过分！”
“过分？”林晚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冰冷，“顾辰宇，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气势竟逼得盛怒中的顾辰宇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林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之前通过学校联系到的、清华招生组一位老师的回信，约她下周详细沟通。她之前凭借几次优异的模考成绩和竞赛潜力（沈清和U盘里的竞赛思想她消化了不少，在最近一次市级小竞赛中拿了奖），已经进入了招生组的视野。
她将手机屏幕转向顾辰宇，让他清晰地看到上面的联系人和内容提要。
然后，她抬起眼，看着他因震惊和难堪而扭曲的脸，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清晰地传遍安静的走廊：
“同学，借过。”
“你挡着我——”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他，仿佛投向遥远而明亮的未来，唇角勾起一抹坚定而耀眼的光：
“奔赴未来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抱着书，脊背挺直，从他身边径直走过。步伐稳定，没有丝毫停留。
顾辰宇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那些窃窃私语和低笑声，无比刺耳。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这般无地自容。看着林晚决绝远去的背影，一股冰冷的、夹杂着恐慌的悔意，毫无预兆地窜上心头——他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不，或许，他从未真正拥有过。
而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毫不犹豫，奔向属于她的、再无阴霾的广阔天地。
走廊风波很快传开，林晚那番话被奉为“金句”，顾辰宇则成了笑话。但他已经无暇顾及，成绩的滑坡和家里的压力让他焦头烂额。
林晚的生活则更加纯粹。清华招生组的沟通很顺利，对方对她的潜力和意志力赞赏有加。她将所有精力投入最后的冲刺，成绩稳居年级前三，与沈清和的差距越来越小。两人之间那种沉默的默契依然在，偶尔讨论题目，效率极高。沈清和似乎话多了一点点，会在她连续几天脸色不好时，默默放一盒温热的牛奶在她桌上（虽然从不承认是他放的）。
高考前夕，放假自习。林晚在教学楼后的老槐树下最后一次梳理错题本。夕阳西下，暖金色的光晕笼罩着她。
脚步声靠近。她抬头，是沈清和。
他手里拿着两罐咖啡，递给她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