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城市的脉搏正处在一天中最亢奋的时段。
阳光刺破云层，给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镀上一层金色，街道上车流如织，鸣笛声，引擎轰鸣声，早点摊主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熟悉而充满生机的都市晨曲。
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们或低头刷着手机，或咬着早餐，汇入地铁站和公交站的人流。
一切都与往常别无二致，除了……那悄然弥漫开来的，无形无质的致命因子。
夏昀站在自家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刚冲好的黑咖啡，目光平静地俯瞰着楼下喧嚣的街景。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覆盖了这片区域，甚至更远。
他能听到城市下方，那沉闷而压抑的心跳正在逐渐加速。
“时候到了。”他轻声自语，语气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淡漠。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楼下街道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惊呼。
一辆正常行驶的私家车突然失控，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并非车辆故障，而是驾驶座上的男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身体剧烈抽搐，头猛地砸在了方向盘上。
这像是一个开启混乱序幕的信号。
地铁站内，一个正刷着手机等待列车的年轻白领突然眼珠上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裂，身体在地上不自然地弹动扭曲。
公交车上，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猛地抓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脸色迅速变得青紫，随即开始全身痉挛。
写字楼大堂、早餐店、人行道……城市的各个角落，如同被按下了随机发病的开关，一个接一个人毫无预兆地晕厥、倒地、抽搐。
起初，周围的人们是惊愕和茫然，随后是恐慌和试图施救。
“怎么回事？！”
“快打120！”
“有没有医生？！”
“他好像喘不过气了！”
骚动如同涟漪般扩散。
然而，留给人们反应的时间，短得令人绝望。
不到一分钟。
那些倒地抽搐的人，动作猛然停止。
紧接着，在周围人惊恐的注视下，他们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们的眼球布满了浑浊的血丝，甚至隐隐泛着不祥的红光，指甲和牙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尖长乌黑，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
“吼——！”
距离最近的一个试图扶起病患的中年大妈，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那个刚刚还看似虚弱的白领一口咬在了脖颈上！
凄厉的惨叫瞬间划破空气，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
“啊——！咬人了！！”
“疯了！他疯了！！”
“快跑！！”
恐慌如同病毒，以比生物病毒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每一个目睹这一幕的人心。
尖叫声、哭喊声、推搡声、撞击声……原本有序的早高峰瞬间崩塌，化作了炼狱般的混乱。
那些刚刚完成转变的怪物，力大无穷，不知疼痛，疯狂地扑向身边一切活动的生命体。
撕咬、抓挠……被它们伤到的人，在极短时间内便会经历同样的晕厥抽搐，然后加入它们的行列。
混乱，如同野火般在城市中蔓延。
“砰！砰！”
清晰的枪声从楼下隐约传来，夹杂着愈发猖獗的嘶吼和尖叫。
对面房门被猛地拉开，顾靖、江衍和林旭全副武装地冲了出来，三人的脸色都凝重到了极点。
他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再次亲眼见证秩序在几分钟内土崩瓦解，冲击力依旧巨大。
“开始了！”顾靖声音低沉，迅速检查着手中的枪械。
林旭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连接着几个还能工作的公共监控探头，画面里街道上的惨状让他脸色发白，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感染速度……比我们上辈子经历的更快！扩散模式……无差别，完全没有规律！”
江衍则第一时间敲响夏昀的家门：“夏昀！夏昀你没事吧？！”
夏昀的房门无声地打开。
他依旧穿着那身简单的家居服，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咖啡，神色平静得与外面的混乱格格不入。
“有点吵，打扰我看晨景。”
“夏昀！外面……”江衍急声道。
“看到了。”夏昀打断他，抿了一口咖啡，“尸变过程一分钟，攻击性强化，感染率……近乎百分之百。标准的规则清洗模式，高效，迅捷。”
他的冷静感染了三人，让他们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哭喊，似乎有人正在往楼上逃窜。
同时，楼道里也响起了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和低吼。
有感染者进入单元楼了！
“准备战斗！”顾靖低喝一声，三人立刻呈战斗队形散开，枪口对准了楼梯口方向。
江衍下意识地想将夏昀护在身后：“夏昀，你后退点！”
夏昀看了他一眼，没动，反而将咖啡杯随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空出的右手随意地抬了起来。
第一个扭曲的身影嘶吼着从楼梯拐角扑上来，那是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半边脸上还沾着血迹，眼球赤红。
江衍手指扣在扳机上，刚要射击——
“Zwarte Magie · Gebroken. ”
夏昀口中吐出低沉而古老的音节，指尖对着楼梯口的方向，轻轻一划。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剧烈的爆炸。
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感染者，以及它身后挤作一团的另外两个，它们所在的那片空间，仿佛变成了一面被无形重锤击中的玻璃！
咔嚓——
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响传来。
三个感染者的身体，连同它们周围的空气，瞬间布满了无数黑色的蛛网般裂痕！
它们的动作彻底僵住，嘶吼声戛然而止，赤红的眼珠里甚至残留着扑食的疯狂，但生命的气息已然断绝。
下一秒，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雕像，它们连同那片布满裂痕的空间一起，悄无声息地坍塌瓦解，化作一蓬细密的灰黑色尘埃，簌簌飘落在地，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整个四楼楼道，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楼下传来的混乱声音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顾靖三人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这是什么？！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激烈搏斗。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个手势，三个凶猛的感染者……就这么被从世界上抹除了？连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没留下？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力量的理解范畴！
夏昀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悠闲的重新端起那杯似乎永远喝不完的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对着目瞪口呆的三人说道：
“大早上的鸡猫子狗叫，”他皱了皱眉，似乎对外面的混乱噪音极其不耐，“守好你们自己弄的这铁栅栏就是了。谁来，照杀不误。”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顾靖和林旭，最后落在江衍脸上，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森然的冰冷：
“包括……人类。”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三人因重生而带来的些许优越感，让他们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夏昀，其行事准则与他们熟悉的道德框架截然不同。
说完这句警告，夏昀非但没有退回屋内，反而朝着还僵在原地的江衍走近了两步。
在江衍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夏昀微微倾身，凑近他颈侧，鼻尖轻轻耸动，像是确认什么气味似的嗅了嗅。
随即，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戏谑的调侃笑容，与刚才下达格杀令时的冰冷判若两人：“嗯，看来昨晚有好好洗澡，”他语气带着点赞许，又有点故意使坏的意味，“没有汗味了。继续保持，傻狗。”
“！！！”
江衍的脸轰一下全红了，从耳朵尖一路红到脖子根，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刚才目睹抹杀感染的震惊，瞬间被这极度私密且撩人的举动和话语冲得七零八落。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手里还紧紧攥着枪，大脑却已经完全死机，只会愣愣地看着夏昀近在咫尺的笑脸。
一旁的顾靖和林旭看着这一幕，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林旭默默扶额，简直没眼看江衍这被吃得死死的样子。
顾靖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行将注意力拉回现实，沉声道：“……按照夏昀说的做，守住栅栏门。轮换警戒，节省弹药。” 他看了一眼楼梯口那摊灰烬，补充道，“至少……我们楼梯口的防御压力小了很多。”
夏昀对江衍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他轻笑一声，不再逗弄这只快要冒烟的傻狗，端着咖啡转身优哉游哉地踱回了自己家，关上了门。
留下走廊里，一个面红耳赤，神游天外的江衍，以及两个努力消化着队友被调戏这一事实的男人。
楼道暂时恢复了安静，只有楼下持续传来的混乱声响，提醒着他们，和平的假象已被彻底撕碎。
而他们，与一个心思难测，力量恐怖的存在，被一道铁栅栏连在了一起，踏入了充满未知与血腥的末世。
江衍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脖子，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夏昀靠近时带来的混合着咖啡香气的清冽气息。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让人心跳失序的旖旎念头，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枪。
“我、我去检查一下栅栏门的锁！”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栅栏门，试图用行动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当夏昀在窗边品评着规则清洗模式的效率时，整座城市，乃至整个蓝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向深渊。
位于市中心的一栋高级写字楼内，策划部的晨会刚刚开始。
项目经理正在PPT前慷慨激昂，下一秒却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球暴突，直挺挺地栽倒在会议桌上，咖啡杯被打翻，褐色的液体浸透了昂贵的报表。
不等惊恐的同事们反应过来，抽搐如同瘟疫般在密闭的会议室里接踵而至。
一分钟后，曾经西装革履的精英们化身为嗜血的怪物，扑向昔日的同事。
尖叫声、玻璃破碎声、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取代了之前的键盘敲击和电话铃声。
逃生通道里挤满了疯狂奔逃的人群，却也有人趁乱将绊脚的同事推向追来的感染者。
医院本应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此刻却成了最密集的感染源和人间地狱。
急诊室首当其冲，刚刚被送来的突发疾病患者们在病床上完成了变异，撕咬着措手不及的医生和护士。
药房被恐慌的人群冲破，不是为了救命，而是为了抢夺可能并无用处的药品。
输液架成了临时的武器，血袋破裂，在洁白的地板上涂抹出触目惊心的图案。
有母亲抱着发烧的孩子躲在储物室里，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嘶吼和惨叫声，绝望地捂紧了孩子的嘴。
老旧的居民楼并不比繁华地带幸运。
缺乏有效组织和防御的住户们成了瓮中之鳖。
惨叫声和撞击声从不同的楼层、不同的单元传来，不绝于耳。
有人试图驾车逃离，却发现街道早已被废弃的车辆和游荡的感染者堵死，最终被困在铁皮棺材里，眼睁睁看着怪物聚集过来。
一些人紧闭门窗，用家具堵住门口，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听着邻居从求救到哀嚎，最后归于寂静，或者……变成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在最初的几分钟混乱后，幸存者们本能地拿起手机求救或获取信息。
社交平台上充斥着血腥的视频、绝望的询问和混乱的求救定位。
官方机构试图发布安抚信息和紧急通知，但很快，随着电力设施遭到破坏，基站过载或无人维护，网络开始变得时断时续。
电视信号雪花一片，广播里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和偶尔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紧急播报。
信息黑洞迅速形成，将一个个幸存者或小团体割裂成孤岛，恐慌在未知中呈指数级增长。
部分区域的警察和驻军试图维持秩序，设立路障，疏散人群。
枪声一度给人们带来希望。
但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怪物，以及混杂在人群中，随时可能变异的潜伏感染者，有限的武装力量和弹药很快被消耗殆尽。
防线被突破，英勇的抵抗者往往倒下后不久，就会成为新的敌人。
秩序，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并非所有人都在自私逃命。
有情侣相互扶持，艰难求生。
有陌生人临时组成小队，互相照应。
有父母用身体为孩子争取逃跑的时间。
但更多的，是为了抢夺一瓶水、一袋面包而爆发的血腥争斗，是为了自己活命而将他人推入尸群的背叛，是秩序崩坏后，潜藏在人性深处的恶念肆无忌惮的释放。
在这片迅速蔓延的混乱中，夏昀他们所在的这栋老旧居民楼，因为那道提前竖起的坚固铁栅栏，以及某个存在轻描淡写间展现的足以抹消威胁的力量，竟意外地成为了风暴眼中一片诡异的宁静之地。
然而，这宁静能持续多久？
铁栅栏外，是彻底失控的世界。
而铁栅栏内，除了三个心情复杂的重生者，还有一个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队友。
顾靖透过窗户，看着楼下街道上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然后被扑倒的身影，脸色凝重。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资源的匮乏、人性的考验、以及……那个必然会出现的新尸皇，都将接踵而至。
林旭尝试着调试他的设备，试图捕捉外界任何有用的信息，但屏幕上的雪花和断连的提示，宣告着文明社会的联络正在快速崩塌。
江衍则握紧了手中的枪，目光不时瞟向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
夏昀的强大让他心悸，但那偶尔流露的带着温度的调侃，又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城市的天空中，偶尔有军用直升机呼啸而过，但很快便消失在远方，他们无法拯救这片沉沦的大地。
浓烟开始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升起，如同为这场文明的葬礼点燃的黑色香烛。
末世，在这一天的早高峰，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它的到来。
而属于幸存者们挣扎求生的漫长黑夜，才刚刚开始。
——————————
末世的到来将整个世界按下了静音键，曾经的那些喧嚣在夜色下只有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栋老楼里残存的幸存者们，很快就在绝望中注意到了四楼那不同寻常的宁静。
断水断电已经两天了。
夏日的闷热在楼道里积聚，垃圾开始散发异味，更可怕的是对干渴和未知的恐惧。
人们躲在紧闭的房门后，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嘶吼和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精神濒临崩溃。
然而，四楼尽头那两户，情况似乎截然不同。
偶尔在死寂的深夜里，会有极其微弱但旋律清晰的音乐四楼传来。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有人曾在深夜偷偷从楼道窥视，隐约看到四楼那两户门口似乎有微弱的光亮。
不是烛光，更像是……电灯的光芒？
还有水。
虽然极其节约，但他们似乎听到过有用水冲洗什么的声音。
这与他们自身的窘境形成了惨烈对比。
猜忌嫉妒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幸存者们心中滋生。
“他们为什么还有电？”
“他们是不是藏了很多水？”
“夏昀为什么还能用水用电？”
“那几个当兵的是不是知道什么？”
窃窃私语在幸存者之间流传，目光一次次聚焦在那道坚固的铁栅栏和后面的两扇门上。
有人试图靠近，但一想到之前那几个冲上四楼就再无声息的感染者，又畏缩地退了回去。
那道栅栏，以及栅栏后隐约透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栅栏内，顾靖三人的日子也确实不好过。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忍耐力极强，但缺乏干净水源和电力，依旧让他们感到了切实的困难。
手电的电池需要节约，通讯设备充电困难，最重要的是，无法得到有效的外部信息。
他们靠着之前囤积的瓶装水和压缩饼干维持着，但那种与文明社会彻底割裂的感觉，并不好受。
林旭尝试用小型手动发电机给设备充电，但效率低下。
顾靖则在规划着一旦不得不离开，该如何行动的路线。
江衍则负责大部分的警戒任务，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飘向对面那扇门。
他们不是没想过夏昀那边的情况，军人的自律和某种不愿依赖或者说打扰的骄傲，让他们硬生生扛着，没有主动开口。
直到这天傍晚，夏昀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或者单纯是觉得他们蠢得碍眼，他拉开房门，倚在门框上，看着正在走廊里靠着墙壁休息，明显有些疲惫的三人，尤其是嘴唇有些干裂的江衍。
“我说，”夏昀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嘲讽，打破了沉默，“你们三个是没长嘴巴吗？”
三人一愣，看向他。
夏昀用下巴点了点自己敞开的房门，里面透出温暖明亮的灯光，甚至隐约能闻到一点食物的香气。
“没水没电，不会敲门搬过来吗？”他语气里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非要在我门口扮演难民，弄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顾靖眉头微动，林旭有些尴尬地缩了缩。
江衍则是眼睛一亮，但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辩解：“我们……不想麻烦你。”
“麻烦？”夏昀嗤笑一声，“你们三个是重生者，我是异世界的变数，从根本上来说......我们的命运早就交织在一起了，你们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是麻烦了，还怕更麻烦？”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三人，最终还是没有继续毒舌，“除了我的主卧和书房，其他地方随便你们用。客厅，客房，卫生间，厨房……自己看着办。”
这个邀请如同甘霖。
但夏昀紧接着的话，立刻将这点温情击得粉碎，他盯着江衍，眼神锐利，语气带着些许警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给我保持干净！特别是某些人（他的目光钉在江衍身上），不许乱丢袜子！更不许把穿过的内裤到处乱扔！”
“要是有人不信邪，”他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我不介意...让某些人天天头上带着那玩意儿出门！”
江衍的脸瞬间爆红，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并拢双腿，大声保证：“绝对不会！我保证天天洗！洗得干干净净！”
顾靖：“……”
林旭：“……”
夏昀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屋，留下一句：“要过来就快点，别磨蹭，我关门了。”
三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生存的需求战胜了那点别扭的自尊。
他们迅速收拾了必要的装备和所剩不多的个人物品，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第一次真正踏入了夏昀的领地。
门在身后关上，将外界的混乱猜忌和危险暂时隔绝。
门内，是灯火通明，空气清新，甚至有水龙头流出清冽自来水的奇迹之地。
门外，是依旧在黑暗中挣扎，并开始将贪婪与怀疑的目光投向此处的其他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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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夏昀这边后，最初几天，顾靖三人依旧保持着军人特有的拘谨和纪律性。
他们只在划定的客区和卫生间活动，脚步放轻，物品摆放整齐得近乎刻板，连用水都严格计量，仿佛不是住在队友家，而是在执行某项潜伏任务，毕竟夏昀说了，要保持干净。
夏昀对此视若无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自己的书房或主卧，偶尔出来接水或者找点吃的，看到他们正襟危坐的样子，也只会懒洋洋地丢下一句放松点，没让你们站军姿，或者对着江衍来一句傻狗，别绷得跟要炸毛似的，然后施施然离开。
这种全然不在意的态度，像温水一样，慢慢消融着三人紧绷的神经。
生存的基本需求得到保障后，紧绷的肌肉和精神终于有机会松弛下来。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窗外依旧不时传来零星的嘶吼和混乱的声响，但屋内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三人围坐在客厅的茶几旁，林旭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一副略显陈旧的扑克牌。
“斗地主吧？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外面现在还混乱的很，等极寒到了我们再去寻找物资！”林旭提议。
顾靖点了点头，江衍也无可无不可地凑了过来。
牌局进行得有些心不在焉。
江衍尤其不在状态，出错了好几张牌，被林旭笑着吐槽。
被吐槽的江衍捏着牌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几日，一个疑问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如同迷雾中逐渐显现的礁石。
末世降临了，夏昀没有变成尸皇，甚至强大到可以轻易抹杀威胁。
他上辈子那份因为没能救下对方而导致世界毁灭的愧疚和遗憾，按理说，应该已经找到了出口，甚至可以说，这个执念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依然会下意识地关注夏昀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夏昀随口一句调侃就能让他心跳失序，面红耳赤？
为什么看到夏昀平静淡漠的样子，他心里会泛起一种想要靠近又不敢造次的酸涩感？
为什么……他比以前更在乎夏昀对他的看法？在乎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够强够干净够……好？
这份关注，早已超越了愧疚和补偿的范畴。
牌局间隙，江衍终于没忍住，把心里盘旋已久的疑问抛了出来，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迷茫：“靖哥旭哥……我有点想不通。”
“你们看，夏昀现在好好的，这么强，根本不可能变成尸皇了。我们重生的最大目标，好像……已经算完成了？”
“可我为什么……感觉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更……”他卡壳了，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复杂的心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顾靖和林旭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这傻小子总算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的意味。
林旭语气带着点戏谑：“衍子，你这问题，就像问一个人你既然已经不饿了，为什么还觉得饭菜香一样。”
顾靖相对直接一些，他放下手中的牌，看着江衍，语气平稳却意味深长：“小衍，当初你想救他，仅仅是因为怕他变成尸皇吗？”
江衍愣住了。
不是吗？
最初的最初，在混乱的废墟中，看到那个少年用尽最后力气抛出小女孩，然后被丧尸吞没的瞬间，他心中涌起的，难道不是对生命逝去的痛惜和无力吗？那份震撼和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重生后，他所有的接近所有的努力，真的只是为了纠正一个历史错误？
他看着顾靖和林旭了然的眼神，再回想自己这段时间面对夏昀时那些不正常的反应。
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过度关注、甚至因为对方一句没汗味而偷偷……
一个荒谬又似乎顺理成章的答案，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难道……他对夏昀……
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遗憾。
而是……
就在这时，夏昀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夏昀身旁漂浮着一本造型怪异古朴，封面仿佛由某种暗色金属打造，不断有细微流光划过的书籍，他的目光正专注地落在书页上，脚步却朝着厨房冰箱走去，看都没看路，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障碍物。
他熟练地打开冰箱门，从底下的冷冻层里取了一支甜筒，指尖在空了一格的位置随意一点，微光闪过，那里瞬间又多出来一根一模一样的甜筒。
他这才合上冰箱门，一边低头舔着甜筒，一边跟着漂浮的书籍往回走。
似乎是察觉到了客厅里呆滞的视线，他的目光终于从那本诡异的书籍上移开，懒懒地扫过茶几旁的三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江衍那副脸颊泛红，眼神放空的蠢样上。
夏昀挑了挑眉，舌尖慢条斯理地掠过上唇，将沾到的冰凉奶油卷进嘴里，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戏谑和恶劣的调侃：“哟，打牌呢？看这傻狗一脸蠢样，是内裤都输精光了？”
“轰——！”
本就处于认知颠覆风暴中的江衍，被这句直白又充满歧义（尤其是在他刚刚顿悟了某种心思的当下）的调侃砸得彻底宕机。
“内裤……输、输精光……”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睛瞪得溜圆，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瞟了瞟，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整张脸连同脖子耳朵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哼声，几乎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自燃。
“我、我没有！我穿了！不是……我没输！我……”他语无伦次地辩解，宽阔的肩膀蜷缩起来，最终，在极度羞窘的驱使下，他猛地弯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钻进了狭窄的茶几底下，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然而这个幼稚的像小孩的动作反而有些掩耳盗铃了，紧实有力的腰背弓起，将迷彩裤绷得紧紧的，勾勒出饱满而挺翘的臀部曲线，那充满力量感的弧度，与他此刻试图缩成一团的鸵鸟姿态形成了极其好玩的反差。
顾靖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脸，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林旭直接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耸动，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夏昀看着江衍这反应觉得非常有趣，他舔了一口甜筒，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猫，只是轻哼了一声，带着那本漂浮的怪书，慢悠悠地踱回了书房，关上了门。
书房门合拢的轻响，终于将江衍从极度的窘迫中解救出来一点点。
他立刻爬出来瘫坐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擂鼓，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夏昀舔冰淇淋的画面和那句……
完了。
他绝望地想。
不是愧疚，不是遗憾。
他就是……就是......
顾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同情，又有点好笑：“现在……想明白了？”
江衍把滚烫的脸埋进手掌里，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呻吟。
想明白了。
可这局面，好像比之前以为的……还要复杂和艰难一万倍。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又或者是察觉到自己内心后的一点点想要在中意的人面前表现的小心思。
江衍将无处安放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准备晚餐这项艰巨的任务中。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依旧是那锅烧糊了的粥。
他不敢去动夏昀冰箱里那些看起来就很高端，甚至可能不是本世界产物的食材，只用了他们自己囤积的压缩饼干、午餐肉罐头，以及少量的脱水蔬菜，在厨房里鼓捣了半天，最终端上桌的，是一锅……颜色暧昧质地粘稠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味和罐头腥气的......嗯，姑且称之为粥的东西。
当这锅视觉和嗅觉双重冲击的杰作被摆上桌时，连一向对食物最不挑剔，能在野外把任何东西都面无表情咽下去的顾靖，眉头都皱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似乎在压制着什么本能反应。
林旭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那锅糊状物，语气沉痛：“衍子，哥跟你说实话，哥不是富二代，也没有巨额遗产等着你继承，真不用这么着急送我走哈？”
顾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执行某项极限任务，用勺子搅了搅那锅糊状物，舀起一勺，送到唇边，停顿了足足三秒，眼神里经历了复杂的挣扎，最终，还是默默地带着一丝愧疚，将勺子放回了锅里。
身体的求生本能，战胜了兄弟情谊。
“抱歉！我实在做不到！”他猛地别过脸去，神色自责。
就在这时，夏昀从卧室出来，大概是循着那诡异的味道出来的。
他视线随意地扫过餐桌，最终定格在桌子中央那锅冒着可疑热气的东西上。
夏昀的脚步顿住了。
他那张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种混合着震惊迷惑和极度嫌弃的神情，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他抬手指着那锅东西，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严厉，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卫生且违反原则的事情：
“？？？我跟你们说过什么？”
“不许养宠物！尤其是猪！！”
“这东西是能端上桌的吗？！”
“噗——！！！”
林旭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出来，但立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疯狂耸动，憋得满脸通红。
顾靖也偏过头，握拳抵在唇边，掩饰那快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而江衍，在夏昀那句养猪的暴击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他高大的身躯仿佛缩水了一圈，脑袋耷拉着，连那头总是精神抖擞的短发都似乎失去了所有活力，像一只被主人严厉训斥后耳朵和尾巴都彻底垂下来的大型犬，浑身上下都写着我错了、我好失败、我是废物……
他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夏昀形容得……可能、大概、也许……并不过分。
看着江衍这副备受打击，可怜巴巴的样子，夏昀那点因为视觉和嗅觉受到污染而升起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啼笑皆非的无奈。
“算了。唉！！”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嫌弃，“指望你们，怕是没被丧尸咬死，先被自己毒死了。”
他迈步走向厨房，路过那锅粥时，手指隔空一点。
那锅备受争议的糊状物，连同它所在的容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顾靖和林旭眼皮一跳。这魔法……用来处理厨余垃圾也太方便了吧！
夏昱走到空荡荡的料理台前，一挥手把江衍造的凌乱的战场给瞬间恢复干净。
顾靖和林旭再次默然。好吧，这魔法用来做家务也是顶级的。
夏昀这才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双手，动作细致而标准。
他走到了那个被江衍视为禁区的冰箱前，自然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几样看起来就很新鲜的蔬菜，一块肉。
接着，他开始处理食材。
清洗，削皮，切配。
他的刀工极快，富有节奏感，切出的丝均匀纤细，片薄如蝉翼，但仔细观察，那完全是凭借精湛的技艺和对手腕力道的完美控制，点火、热锅、倒油、下料、翻炒、调味……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流畅。
唯一的例外，可能只是那簇在燃气灶上安静燃烧的火焰。
毕竟，外面的世界已经断电断气了。
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不同于之前江衍制造的灾难，这是真正能勾起人食欲的温暖而扎实的饭菜香。
在等待一道菜收汁的间隙，夏昀转过身，靠在料理台边，抬起头看向落在还蔫头耷脑不敢与他对视的江衍身上：“江衍，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江衍猛地抬眸，有些茫然又带着点期待地看着他。
夏昀继续说道，语气里的嫌弃依旧，但似乎多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给你找本菜谱看看。不要求你搞出满汉全席，至少家常小菜得会几样！”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同样有些尴尬的顾靖和林旭，最终目光回到江衍身上，斩钉截铁地宣告：“你们三都要学，我可不想当你们三个的长期保姆！”
这话一出，江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混合着羞愧和被委以重任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夏昀没有彻底否定他，而是给了他一个……学习的机会？虽然方式依旧那么毒舌。
“我……我一定学！”江衍立刻挺直了腰板，大声保证，眼神里重新燃起了火光，这次是坚定的想要努力做好的决心。
很快，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和一锅煮的色泽晶亮的米饭摆上了桌。
“以前在深渊混的时候，”夏昀一边随意地坐下，一边用他那特有的语气说道，“用这手厨艺哄过几个统治地狱的恶魔。”
“最后，”夏昀手腕一抖，一根烟点燃，“从他们那儿换来了一点……恶魔之力玩玩。”
顾靖&林旭&江衍：“！！！”
用厨艺……换来恶魔之力？！
这经历简直离谱！但放在夏昀身上，又诡异地合理！
夏昀吐了个烟圈，姿态慵懒，瞥了一眼还处于震惊和馋虫被彻底唤醒状态的三人，尤其是眼睛发直不停吞咽口水的江衍。
他挑眉，“小飞棍来咯？”
这句带着戏谑和某种幼稚调侃的话，像是一道开关。
江衍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像只被煮熟的虾子。
那句小飞棍在他脑海里无限循环，混合着夏昀刚才吐烟圈时慵懒又带着点坏笑的表情，让他心跳失控，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用哄小孩的幼稚方法调侃自己！真是可恶！但......好香，好饿。
“我、我吃！我这就吃！”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抓起筷子就埋头猛扒碗里的白饭，根本不敢抬头看夏昀，也不敢去夹那些香气诱人的菜，仿佛那碗白饭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夏昀看着他这副羞愤欲死，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鸵鸟模样，鼻腔里轻轻哼笑了一声。
顾靖和林旭也相继坐下，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开始吃饭。
只是偶尔看向对面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耳根依旧红得滴血的江衍时，两人交换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无奈和好笑。
稳定了情绪的江衍舀了一勺看起来最普通的菌菇炒肉片送入口中，瞬间，眼睛瞪圆了。
鲜、香、嫩、滑……各种美妙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好吃到让他几乎想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和他刚才做出来的那锅东西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看着对面正姿态慵懒抽烟的夏昀，心中那份刚刚明晰的情感，变得更加汹涌和复杂。
低头猛扒了几口饭，江衍掩饰着自己再次泛红的脸颊和加速的心跳。
完了。
他绝望地想。
这下，好像……陷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