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军器局，正堂院落】
气氛凝固得如同结冰的湖面。
数十名锦衣卫手按绣春刀，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王太监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枚温润的玉核桃，眼神像看死人一样看着陆离。
“陆离，咱家问你话呢。”王太监慢条斯理地说道，“朝廷要的是五百杆鸟铳。现在架子上空空荡荡，只有这十几杆破铁管子。你，是想造反吗？”
福伯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不住地磕头：“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只需要两天，两天就能……”
“别求他。”
陆离伸手将福伯拉了起来，拍了拍老人膝盖上的土。他转过身，直视王太监，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
“王公公，你要那五百杆烧火棍，我确实没有。”
陆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以前交上去的那些东西，炸膛率三成，百步之外连狗都打不死。那不是兵器，那是送给建奴的笑话，是让辽东将士送命的阎王帖。”
“放肆！”王太监勃然大怒，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拿下，就地正法！”
“慢着！”
陆离猛地大喝一声，从身后的木箱中抄起那杆刚刚试射过的鸟铳，枪口虽垂向地面，但那股肃杀之气却让冲上来的两个番子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王公公，大明律例，军器局所造兵器，若能‘倍其利’，可抵罪，可请赏。”
陆离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你要五百杆废铁，我没有。但我这里有一杆能在这个距离，打穿三层重甲的神枪。一杆，抵得上你那五百杆废铁！”
“若是打不穿，陆离这一百多斤，公公尽管拿去喂狗。但若是打穿了……”陆离冷笑，“公公杀了我也没用，因为这制枪的秘法，只有我会。”
王太监眯起眼睛，眼中的杀意闪烁不定。他虽然贪，但也知道辽东战局吃紧，万历皇帝正在气头上。如果真有这种神兵利器……
“好大的口气。”
此时，一直站在王太监身后沉默不语的一名锦衣卫百户突然开口了。
这人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眼神凶悍，腰间的绣春刀比旁人的要长出一截。
“我是锦衣卫百户沈炼。”那汉子走上前，上下打量了陆离一眼，“我在辽东待过三年，跟建奴拼过命。你知道建奴的白甲兵穿多厚的甲吗？三层？那是找死。”
沈炼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块试刀石，上面披挂着一件从战场缴获的建奴死兵盔甲，虽有些破损，但那厚实的棉甲内嵌铁叶，看着就让人绝望。
“八十步（约120米）。”沈炼冷冷道，“咱也不欺负你个书生。就在这院子里，八十步外，你要是能打透这件甲，我也替你求个情。若打不透，不用公公动手，老子亲自砍了你，省得你浪费军饷。”
王太监阴冷一笑：“沈百户这主意不错。陆离，请吧。”
八十步。
在这个时代，普通鸟铳的有效射程不过五十步，到了八十步，铅弹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更别提破甲。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离身上。匠户们屏住了呼吸，张铁锤的手心里全是汗。
陆离没有废话。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牛角火药壶。
沙——沙——
在此刻极度安静的院落里，颗粒状火药倒入枪管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不再是粉末那种沉闷的堵塞感。
随后，陆离拿出一颗特制的铅弹。这颗铅弹比常规的稍微大了一圈，表面经过打磨，能与刚才那是拉过膛的枪管完美贴合，形成极高的气密性。
通条压实，倒入引药，吹燃火绳。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工业美学的韵律。
沈炼眼神微变。他是行家，光听装填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这火药……怎么像沙子一样？
陆离举枪。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多余的瞄准动作。现代射击训练的肌肉记忆让他瞬间完成了据枪。
“砰！！！”
一声爆鸣骤然炸响！
不同于以往鸟铳那种拖泥带水的“噗嗤”声，这一声枪响短促、暴烈，如同旱地惊雷！枪口喷出的白烟瞬间被巨大的气浪冲散。
王太监吓得手一抖，玉核桃差点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那块试刀石。
只见那件厚重的建奴棉甲，胸口护心镜的位置，猛地爆开一团火星和棉絮！巨大的冲击力竟然带着沉重的盔甲向后飞起，重重地撞在后面的石墙上。
“这……”
沈炼瞳孔骤缩，整个人像猎豹一样冲了过去。
他一把抓起盔甲，翻过来一看。
背面，护心镜的位置被彻底撕裂，露出一个狰狞的大洞。那颗铅弹不仅打穿了正面的铁叶棉甲，甚至深深嵌进了后面的青石墙壁里，周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锦衣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在这个距离上，就算是建奴最精锐的巴牙喇（白甲兵），挨上这一枪也是个透心凉！
“这不可能……”王太监脸色苍白，猛地站了起来，“妖法！这是妖法！一定是你在枪里藏了什么！”
“妖法？”
陆离吹散枪口的余烟，提着枪，一步步走向王太监。
周围的锦衣卫此时竟然没人敢拦他，那杆还在冒烟的枪，在他们眼中仿佛变成了嗜血的凶兽。
“王公公，这叫科学。”
陆离在距离王太监七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正是**“七步之内，枪比人快”**的绝杀距离。
他盯着王太监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声音平静得让人发冷：
“公公，这火药的配方，这枪管的打磨工艺，全天下只有我知道。萨尔浒大败，皇上正愁没有利器复仇。你说，如果我把这杆枪献给皇上，告诉他是谁在阻挠神兵出世……”
陆离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公公觉得，皇上是会砍我的头，还是会扒了您的皮？”
王太监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他虽然权势熏天，但在万历皇帝对辽东战事的极度焦虑面前，他如果敢阻挠这种大杀器，那真的是九族都不够砍的。
“你……你想怎样？”王太监色厉内荏地问道。
“很简单。”陆离收起笑容，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免去陆家所有的罪责。”
“第二，工部军器局，从今天起，除了我的命令，谁的话都不好使。公公只管收银子，别插手管事。”
“第三……”
陆离指了指旁边的沈炼，“我要这位沈百户，留下来协助我试枪。毕竟，好刀得配好手，这枪，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懂。”
王太监脸色铁青，咬着牙死死盯着陆离，仿佛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王太监拂袖而去，甚至不敢再看那杆枪一眼。
院子里，只剩下那一众还没回过神的匠户，和一脸深思的沈炼。
陆离长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在赌，赌王太监怕死，赌大明对胜利的渴望。
幸好，他赌赢了。
“陆大人。”
沈炼走上前，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离，不再是那种看死人的眼神，而是带着一种对强者的敬重。他拱手抱拳，沉声道：
“刚才那一枪……真他娘的带劲。只要大人能造出这样的枪给辽东兄弟，沈某这条命，卖给大人了！”
陆离看着眼前这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心中一定。
有了技术（颗粒火药），有了武力保障（沈炼），接下来，就是在这个即将崩塌的帝国里，大干一场了。
“沈兄客气了。”陆离将手中的枪递给沈炼，“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我要让整个大明工部，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