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工部军器局，丙字号火药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陈旧霉变的稻草气息。
陆离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去摸手边的图纸和游标卡尺，指尖触碰到的却是冰冷粗糙的青砖地面。
“少爷！您终于醒了！吓死老奴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陆离艰难地转过头，借着昏黄的油灯，看见一个穿着青布短打、满脸褶子的老人正跪在旁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军工专家、实验室爆炸、穿越……以及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大明工部军器局，世袭大使陆离。
“福伯……”陆离嗓音沙哑，咽喉像吞了炭火一样痛。
“少爷，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福伯抹着眼泪，“老爷虽然走了，但这陆家的香火还得靠您撑着。那王太监虽然逼得紧，咱们……咱们大不了变卖家产……”
陆离扶着额头，迅速整理着脑海中混乱的信息。
现状简直是地狱难度。
半个月前，萨尔浒前线传来噩耗，明军三路大败。朝廷震怒，急令工部赶制一批精良火器支援辽东。
负责此事的正是陆离刚去世的父亲。然而，掌管军器局的王太监贪墨了拨下来的银两，导致原料低劣。就在昨天，王太监将“制造劣质火器、延误军机”的罪名，全部扣在了陆家头上。
期限是三天。
如果三天后拿不出五百杆合格的鸟铳，陆家满门抄斩。
“五百杆……”陆离冷笑一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看着周围那一排排落满灰尘的架子。
“少爷，您去哪？”
“去看看那些废铁。”陆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是属于顶级工程师在面对技术难题时的专注。
他走到一张布满油污的木桌前，拿起一杆还没组装好的鸟铳。
这不仅是落后，简直是工业垃圾。枪管内壁粗糙得像锉刀，管壁厚薄不均，这种枪若是上了战场，炸膛的几率比杀敌的几率还大。
“这就是大明的军工？”陆离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铁管，指尖传来铁锈的触感。
“少爷，没办法啊。”福伯举着油灯凑过来，叹气道，“上面的银子层层盘剥，到底下能买铁料的钱十不足一。铁匠们饭都吃不饱，谁肯卖力气？这枪管都是用‘双层卷焊法’打的，极易炸裂。”
陆离眯起眼睛，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铁管。
此时是万历四十七年，西方的火器技术正在飞速发展，而大明却因为腐败和体制僵化，正在烂到根子里。
但，既然他来了，这一切就得变。
“福伯，”陆离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库房里还有多少精铁？”
“精铁早就没了，只剩下几百斤废弃的熟铁料，还有……还有一堆没用的木炭。”
“足够了。”陆离放下鸟铳，转身走向库房深处，“去把所有还能干活的匠户都叫起来。告诉他们，想活命的，就别睡了。”
福伯愣住了，他发现自家少爷的眼神变了。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只会读死书的少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感到心悸的威压。
“少……少爷，叫他们做什么？王太监明天就要来验货了，咱们根本来不及重新打制啊！”
陆离走到门口，推开厚重的木门。
门外，黎明前的北京城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若隐若现。东方的天际，一颗孤星摇摇欲坠，正如这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
他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谁说我要重新打制？”
“我要给这些废铁，做一次‘手术’。”
“另外，福伯，去帮我找几样东西——细筛子、鸡蛋清、还有你能找到的最纯的白糖。”
“白糖？”福伯彻底懵了，“少爷，这时候您还要吃糖？”
陆离没有解释。在这个时代，没人知道颗粒化火药的威力，更没人知道，通过简单的化学配比和机械加工，能让这些看似破铜烂铁的武器，爆发出怎样的怒火。
“去吧。”陆离目光望向辽东的方向。
萨尔浒败了，但大明还没亡。
既然我来了，努尔哈赤，你的好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