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的阳光穿过酒店窗帘的缝隙,在苏见月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醒来第一件事是摸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陈行,发送时间是清晨六点半。
“今天有雨,带伞。医院临时有手术,下午三点后有空。如果想去书店,那个时间可以。”
苏见月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嘴角不自觉弯起。她回复:“好。手术顺利。”
发送后她放下手机,赤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上海的天空是澄澈的秋日蓝,几缕云丝飘在天际,看不出要下雨的迹象。但陈行是医生,也许他对天气的判断和她不同。
她洗漱后下楼吃早餐,手机震动,是陈行的回复:“收到。下午见。”
简单四个字,却让她一整个上午的心情都明亮起来。
下午两点半,苏见月提前来到陈行提到的那家书店。书店坐落在梧桐树掩映的街道旁,木质招牌上刻着“时光书屋”四个字。推门进去,风铃声清脆,空气中飘着咖啡香和旧纸张特有的气味。
书店不大,但空间设计得很巧妙。一楼是文学和艺术类书籍,二楼是专业书籍区,三楼有个小咖啡厅。苏见月在一楼转了一圈,走上二楼。
二楼更安静,只有零星几个读者。她在环境科学书架前停下,手指拂过书脊,寻找可能对第三医院项目有用的资料。
“《土壤污染修复技术前沿》……这本书不错。”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苏见月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米白色针织衫、戴细框眼镜的年轻女人站在她身后,手里已经拿着她刚才看到的那本书。
“你也对环境工程感兴趣?”苏见月问。
女人微笑:“我是律师,但专攻环境公益诉讼。科学证据是我的武器。”她伸出手,“沈清桐。”
“苏见月,环境修复工程师。”苏见月和她握手,感觉到对方手指纤细但有力。
沈清桐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气质沉静知性,眼神清澈通透。她把那本书递给苏见月:“这本是去年的新书,作者是德国学者,案例很详实。”
“谢谢。”苏见月接过书翻看,“你在找环境法方面的资料?”
“对。手头有个化工厂污染案,需要补充一些技术知识。”沈清桐从包里拿出名片,“这是我的律所。”
苏见月也递上自己的名片。两人站在书架前聊了起来,从土壤修复技术谈到环境诉讼难点,发现彼此在专业上有很多共鸣。
“苏工对医疗地块修复有经验吗?”沈清桐问,“我最近接触到一个案子,涉及旧医院拆迁后的污染问题。”
“正好,我手头就在做第三医院的修复评估项目。”
沈清桐眼睛一亮:“这么巧?那家医院我熟,他们神经外科的陈行医生是我一个案件的医学顾问。”
听到陈行的名字,苏见月心跳快了一拍:“我认识陈医生,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原来是你。”沈清桐的笑容深了些,“陈医生提起过,说有个很重要的邻家妹妹来上海了。”
很重要的邻家妹妹。这个称呼让苏见月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是温暖,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怅然。
“你们认识很久了?”她问。
“三年吧。通过一个医疗事故援助案认识的。”沈清桐语气平静,“陈医生是很专业的顾问,也很善良,经常为付不起手术费的病人提供帮助。”
苏见月想起车里那个褪色的平安结,想起陈行记得她芒果过敏,想起他说“职业习惯”。原来他的善良和细心,不只对她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有些失落。
“苏工?”沈清桐注意到她的走神。
“抱歉。”苏见月回过神,“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在专业上合作。你需要的技术分析,我可以提供支持。”
“那太好了。”沈清桐拿出手机,“加个微信?以后常联系。”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时书店楼梯传来脚步声,陈行的声音响起:“月月?”
苏见月转头,看见陈行从楼梯走上来。他换了便装,浅灰色毛衣和黑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比穿白大褂时柔和许多。
“行行哥哥。”她下意识叫出这个称呼。
陈行走到她面前,目光先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确认她一切安好,才转向沈清桐:“清桐,你们认识?”
“刚认识。”沈清桐微笑,“苏工很专业,我们聊得很投缘。”
陈行点点头,眼神温和:“清桐是很优秀的律师,月月你多跟她学习,在上海会有帮助。”
这句话说得自然,完全是哥哥对妹妹的关照口吻。苏见月心里的那点失落又蔓延开一些。
“陈医生今天不忙?”沈清桐问。
“上午手术结束了,下午休息。”陈行看向苏见月,“想找什么书?我帮你找。”
“已经找到了。”苏见月举起手里的书,“沈律师推荐的。”
“这本确实不错。”陈行接过书翻看,“德文原版更好,我有电子版,回去发你。”
“谢谢。”
三人在书店二楼的小圆桌旁坐下。沈清桐点了三杯咖啡,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专业领域。陈行虽然是医生,但对环境毒理学也有涉猎,能给出很多有价值的见解。
苏见月听着他们讨论,偶尔插话,心里却忍不住观察陈行和沈清桐的互动——他们很熟悉,交谈默契,但保持礼貌的距离。沈清桐看陈行的眼神是欣赏和尊重,没有更多。
“对了,”沈清桐忽然想起什么,“苏工,下周我们律所办一个环保主题沙龙,你要不要来?可以认识一些同行。”
苏见月看向陈行,下意识想征求他的意见。
陈行微笑:“去吧,多认识些人对你有好处。清桐办的沙龙质量很高。”
完全是以长辈的口吻。
“好,我去。”苏见月答应下来。
又聊了半小时,沈清桐看了眼手表:“我得走了,下午约了当事人。苏工,沙龙的具体信息我微信发你。”
“好,谢谢你。”
沈清桐离开后,二楼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飘起细雨,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真的下雨了。”苏见月轻声说。
“我说过会下雨。”陈行语气里有淡淡的无奈,“你肯定没带伞。”
“带了。”苏见月从包里拿出他昨天给的折叠伞,“你看,我听你的话了。”
陈行看着她手里的伞,眼神柔和下来:“乖。”
这个字说得自然又亲昵,苏见月耳根微热。
“还想去哪里?”陈行问,“雨不大,可以走走。”
“听你的。”
他们下楼结账,苏见月买了那本书。走出书店时,雨确实不大,细细密密的,像雾。陈行撑开伞,很自然地把伞倾向她那边。
“想去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吗?”他忽然问。
“你以前不住医院附近?”
“实习期住过,后来搬了。”陈行指着街道另一头,“就在前面不远,老房子,很有上海味道。”
---
老房子与旧时光
那是一片老式里弄,红砖墙,黑铁门,晾衣杆从这家窗台伸到那家窗台。下雨天,弄堂里没什么人,只有雨水顺着瓦檐滴落的声音。
陈行在一扇墨绿色木门前停下:“三楼,左边那间。我住到主治医师第二年。”
苏见月抬头看。三楼窗台摆着几盆绿植,在雨里绿得发亮。
“为什么搬走?”她问。
“离医院还是有点远,急诊值班不方便。”陈行说,“而且……一个人住久了,想换个环境。”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苏见月听出了一丝孤独。
“那时候……很辛苦吧?”她轻声问。
陈行沉默片刻:“所有医学生都辛苦。值夜班,写病历,考试,论文……但还好,撑过来了。”
雨渐渐大起来,他们站在屋檐下躲雨。弄堂很窄,两人站得很近,苏见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毛衣的柔软气息。
“月月。”陈行忽然开口。
“嗯?”
“在上海还习惯吗?”
“还好。”苏见月看着雨帘,“就是……有点想家。”
这是实话。上海很大,很繁华,但也很陌生。高楼大厦之间,她常常会想起县城老巷的慢节奏,想起妈妈做的饭菜香。

“刚开始都这样。”陈行声音温和,“我大学刚来上海时,连续吃了三个月食堂,后来才发现弄堂里有这么多小店。”
“你也想家吗?那时候。”
“想。”他坦诚地说,“特别想奶奶做的芝麻糖饼。后来学会了,自己做,但总不是那个味道。”
苏见月想起小时候,陈行奶奶确实常做芝麻糖饼,甜甜的,香香的。她总能分到一大块。
“我也会做。”她脱口而出。
陈行转头看她,眼里有惊讶:“你会?”
“我妈教的。”苏见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做得没奶奶好吃。”
“下次做给我尝尝。”陈行微笑,“我当评委。”
这话说得像玩笑,但苏见月认真点头:“好。”
雨没有停的意思。陈行看了眼时间:“找个地方坐坐吧,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他们走进弄堂深处一家小咖啡馆。咖啡馆很小,只有四张桌子,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在柜台后磨咖啡豆。
“陈医生,好久不见。”老先生抬头,笑容和蔼。
“徐伯,最近身体好吗?”
“好得很。”徐伯看向苏见月,“这位是?”
“我妹妹,苏见月。”陈行很自然地介绍。
妹妹。这个词现在听起来,有点刺耳。
“徐伯好。”苏见月礼貌打招呼。
“坐吧坐吧,今天有刚到的云南豆子,给你们做手冲。”
两人在窗边坐下。窗外是湿漉漉的弄堂,雨水在青石板上积起小小的水洼。
“你常来?”苏见月问。
“以前住这时常来。”陈行看着窗外,“徐伯的儿子是我病人,术后恢复得很好。后来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他总是这样,把对他好的人都记在心里。
咖啡端上来,香气浓郁。苏见月喝了一口,苦中带酸,后味回甘。
“怎么样?”陈行问。
“好喝。”她实话实说,“比连锁店的好。”
“徐伯做了四十年咖啡,有他的坚持。”
他们安静地喝咖啡,听雨声,看窗外。时光好像慢下来,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咖啡香和雨声作伴。
“月月。”陈行忽然说。
“嗯?”
“第三医院的项目,如果遇到困难,随时找我。”他看着她,“医院系统复杂,有些流程我可以帮你疏通。”
“谢谢你。”苏见月顿了顿,“但我不想总麻烦你。”
“不麻烦。”陈行语气平静,“你是我妹妹,照顾你是应该的。”
又是妹妹。
苏见月低下头,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肯定不只是“妹妹”这个身份。
“对了,”陈行想起什么,“下周末我要去北京出差,学术会议,三天。你一个人在上海,有事可以找清桐,或者给我打电话。”
“好。”苏见月点头,“你什么时候走?”
“周五早上。”
“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一晚上。”陈行看着她,“回来给你带北京特产。稻香村的点心,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甜的。”
他还记得。苏见月心里那点失落又被温暖取代。他总是这样,用细节一点点瓦解她的防线。
“谢谢。”她轻声说。
雨渐渐小了。他们喝完咖啡,走出咖啡馆时,天空已经放晴。夕阳从云层后露出来,把湿漉漉的弄堂染成金黄色。
陈行送她回酒店。路上,苏见月问:“你出差期间,医院的修复项目怎么办?”
“我已经跟基建科打过招呼,他们会配合你。”陈行说,“采样和检测按计划进行,有紧急情况可以找王主任,我交代过了。”
他总是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到酒店楼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霓虹灯亮起,上海的夜晚刚刚开始。
“上去吧。”陈行站在车边说,“早点休息。”
“你也是。”苏见月走了两步,回头,“行行哥哥。”
“怎么了?”
“谢谢你今天陪我。”她认真说,“我很开心。”
陈行看着她,夜色里他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我也很开心。上去吧。”
苏见月转身走进酒店大堂。她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站在玻璃门后,看着陈行的车缓缓驶离。
手机震动,是周冉的消息:“怎么样怎么样?!今天有进展吗?!”
苏见月回复:“他带我去了他以前住的地方,见了他的一个律师朋友。他还是把我当妹妹。”
周冉秒回:“妹妹会记得你爱吃甜食?妹妹会雨天送伞?妹妹会把你介绍给朋友?苏见月,你清醒一点!”
苏见月看着那条消息,心里乱成一团。
她走回房间,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今天的画面——陈行和沈清桐交谈时的默契,他在老房子前说“一个人住久了”时的侧脸,他说“你是我妹妹”时的自然。
还有那个称呼:妹妹。
她拿起手机,点开和陈行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今天早上的“下午见”。
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发了一句:“到家了吗?”
几分钟后,陈行回复:“刚到。准备看文献。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好。晚安。”
“晚安,月月。”
苏见月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对陈行到底是什么感情。是童年依赖的延续?是重逢后的心动?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知道,每次他叫她“妹妹”,她心里都会有个地方,轻轻疼一下。
而这份疼痛,正在悄悄生根发芽。
---

![[青山照月行]小说后续在线免费阅读_[苏见陈行]完整版在线阅读](https://image-cdn.iyykj.cn/2408/93c833d5ed9d7ccbdd215ff300473866.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