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圣衣的代价
胜利的代价在第二天清晨显现。
上官太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文战营的临时床铺上。阳光从地穴入口的缝隙漏进来,在石地上切割出锐利的几何图形。他坐起身,大脑一阵眩晕——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某种内在的空洞感,仿佛意识深处有一部分被生生挖去了。
“想起自己叫什么了吗?”老将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罕见的温和。
“上官...太华。”他迟疑了一秒,那个名字像是需要从迷雾中打捞出来。更可怕的是,当他试图回忆这个名字的由来——祖父说取自“华夏文明,天下太华”的寓意——那段对话只剩下几个零散的词语在脑海中漂浮,无法串联成完整的记忆画面。
“你昏迷了六个时辰。”老将军递过来一碗热汤,“军医检查过,身体无恙。但你一直在喃喃自语,重复一些诗句的片段。”
“我说了什么?”
“大多是‘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前半句,但总接不上后半句。”老将军注视着他,“那是你母亲教你的第一首诗,对吗?”
上官太华的手指骤然收紧。碗中的热汤荡出涟漪。他努力回想,却只捕捉到一缕月光、一个模糊的女声轮廓,以及某种温暖却无法触及的感觉。母亲的面容,像隔着毛玻璃的人影。
“记忆损耗...”他放下碗,声音干涩,“圣衣使用手册里提到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那个‘手册’在你的意识里?”
“更像是烙印。”上官太华按着太阳穴,“狮子座圣衣的历代传承经验,直接刻进了我的记忆区。我知道怎么使用它,也知道代价有多昂贵。”
他掀开衣袖,发现左前臂内侧浮现出一行淡淡的金色刻度——从手腕到肘部,共十二格。此刻,最靠近手腕的一格已经暗淡,呈现出灰白色。
“记忆刻度,”他解释,“当它全部变灰,我会忘记一切。包括如何使用圣衣。”
石虎这时闯了进来,满脸兴奋:“太华!你醒了!外面都传疯了,说你一个人干掉了三个蚀文祭司!现在大家都叫你‘狮子翰林’!”
这个绰号让上官太华苦笑。翰林是文官最高荣誉,狮子是武勇象征,两者结合,恰如他此刻尴尬的定位——一个被家族除名的文人,却穿着星座武装在战场上拼命。
“魔族有什么反应?”他问老将军。
“暂时撤退了二十里。但侦察兵报告,他们在调动‘禁典守护者’——蚀文祭司的上级单位,专门针对我们这种还能使用古代力量的麻烦人物。”老将军的独眼闪过忧虑,“另外,还有一个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上官家宣布,不承认你获得的狮子座圣衣合法性。他们声称圣衣是家族文化遗产,你通过‘非法途径’获取,要求你立即归还。”
地穴内一片死寂。
石虎先爆了粗口:“他们躲在云上面,看着我们送死,现在还有脸来要东西?!”
上官太华却异常平静。这个结果,他其实隐约料到了。对于上官家而言,维持星脉知识的垄断性比任何一场战争的胜负都重要。如果人人都能绕过家族权限直接获得星座认可,他们三千年建立的体系将土崩瓦解。
“他们派了谁来?”他问。
“你未婚妻。”老将军说,“上官月。她乘坐家族最快的浮空舟‘文心号’,已经在要塞外三十里处降落。要求单独与你见面。”
地穴再次陷入沉默。这次连石虎都闭上了嘴,只是担忧地看着上官太华。
“什么时候?”
“现在。”
要塞外的临时会面点设在一片被战火焚烧过的橡树林中。焦黑的树干如墓碑般林立,地面上散落着未被完全焚毁的书页残片——这里原本有一座小型图书馆。

上官太华提前一刻钟到达。他穿着普通士兵的制服,圣衣隐藏在体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短剑的剑柄,那上面刻着几句《出塞曲》,字迹已经被磨损得模糊。
马蹄声由远及近。
上官月骑着一匹雪白的星纹马,独自一人。她换下了在书院时那些飘逸的裙装,穿着便于行动的黛青色骑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阳光透过焦枯的树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依然美得惊人,但那种美此刻带着一种锋利的距离感。
她在十步外勒马,下马,动作优雅如诗。然后,他们沉默地对视了足足半分钟。
“你瘦了。”上官月先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评论天气。
“战争不养人。”上官太华说,“你也变了。”
“是吗?”她微微侧头,“变在哪里?”
“眼睛里。”他直视她,“以前你的眼睛像藏着一整个星空的诗。现在...我只看到计算。”
上官月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仅此而已。她从怀中取出一卷镶金边的文书,展开:“奉家主之命,正式通告:上官太华,你非法获取家族圣物狮子座圣衣,限你在十二时辰内解除绑定,归还圣衣。否则——”
“否则怎样?”上官太华打断她,“宣布我为家族叛逆?派执法队追杀?还是像对付那些魔族一样,用蚀文焰烧掉我的记忆?”
“太华,”上官月收起文书,向前走了两步,“你不是战士。你从小连剑都握不稳。昨晚的胜利是侥幸,是圣衣的力量,不是你自己的力量。再这样下去,你会死,而且会死得毫无价值——在忘记自己是谁的疯狂中死去。”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急切,像是冰层下的暗流。上官太华捕捉到了那丝异常。
“所以你是来关心我的?”他问,“不是作为家族使者,而是作为上官月?”
又一阵沉默。风穿过焦林,卷起地上的纸灰,像黑色的雪。
“我不能违背家族的决定。”上官月避开他的目光,“但如果你愿意归还圣衣...我可以请求家主恢复你的姓氏。你可以回来,继续研究星脉学,用更安全的方式为人族出力。我们...我们的婚约,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我拒绝呢?”
上官月抬起眼,那双曾经写满诗情的眼眸此刻结着冰:“那么,我会亲手取回圣衣。以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以你曾经的未婚妻的身份。”
上官太华笑了,那笑声里满是苦涩:“知道吗,月儿?在获得圣衣时,我看到了三千年前那位先祖的记忆。他穿着这身铠甲,不是为了维护某个家族的权威,而是为了守护身后那些甚至不知道他名字的普通人。他说,狮子座的真谛不是统治,是奉献。”
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代价是记忆。每用一次圣衣,我就会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但我算过:我一生读过的诗书,记住的历史,亲历的感动,大概能支撑我使用圣衣十二次。昨晚用了一次,还剩十一次。这些‘记忆弹药’,我打算全部用在有意义的地方。”
上官月的嘴唇失去了血色:“你会忘记一切的。包括我。”
“也许。”上官太华轻声说,“但如果用关于你的记忆,能换下一座城不被焚毁,能换一百个孩子不失去他们的童谣,那么...我会换。”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上官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层冰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你知道为什么家族坚持中立吗?不是因为懦弱。”
上官太华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三个月前,我们在古星图中发现了一个预言。”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风偷听,“‘当人族文明濒临毁灭,狮子将披着破碎的诗篇重生,但星辰的复仇紧随其后。’家主相信,狮子指的就是狮子座圣衣。而你强行唤醒它,可能会触发某种更可怕的灾难——星辰的复仇。”
“所以你们选择不作为,等待预言自我实现?”上官太华终于回头,“月儿,预言最恶毒的地方,就是它会因为人们相信它而变成现实。如果我们因为害怕‘可能’的灾难,而放弃抵抗‘正在发生’的灾难,那我们才是毁灭的帮凶。”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告诉家主:圣衣我不会还。如果家族想取,随时可以派人来。但下一次见面,我们可能就是敌人了。”
走出焦林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很轻,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回到要塞,老将军在等他。
“谈崩了?”
“意料之中。”上官太华说,“准备迎接上官家的下一步动作吧。还有,禁典守护者什么时候到?”
“最迟明晚。”老将军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另外,我刚收到一个情报,你可能需要知道:上官月来之前,曾秘密拜访过慕容家和百里家。似乎在联合所有保持中立的文豪家族,制定一个‘文明火种保存计划’。”
“什么内容?”
“不知道。但核心一点是:如果人族防线崩溃,他们会带着精选的典籍和人才,乘坐浮空城撤离这个世界,去星海寻找新家园。”老将军的独眼盯着他,“你未婚妻...可能并不是完全站在家族那边。她可能有自己的计划。”
上官太华想起她冰层下的暗流,想起那声破碎的啜泣。
“也许。”他说,“但现在,我需要专注眼前的事。圣衣的第二课告诉我,狮子座有个特殊能力叫‘诗魂共鸣’——可以与其他文化传承者建立精神链接,共享力量和记忆。我需要找到还能战斗的学者、诗人、歌者。”
“做什么?”
“组建一支特别的部队。”上官太华眼中燃起金色的微光,“既然魔族要焚毁我们的文明,那我们就用文明本身作为武器。每一首诗都是弹药,每一段历史都是盾牌。”
他看向自己的记忆刻度,第二格还亮着金色。
“在忘记我是谁之前,”他轻声说,“我想试试,文化到底能不能打赢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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