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他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四周什么都没有。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有个声音在说话。
那声音苍老而遥远,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又仿佛近在耳畔。他听不清内容,只觉得那声音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怆。
他想要靠近,想要听清那声音在说什么。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都触及不到。
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中。
然后,他醒了。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林小川已经起身,正在整理床铺。
"归晚哥,你醒了?"林小川看了他一眼,"你昨晚睡得好沉,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做了个奇怪的梦。"燕归晚揉了揉眉心,只觉脑袋昏沉沉的,"梦见一片黑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还有一个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
"黑暗?"林小川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走吧,该干活了。"
燕归晚点点头,将那个奇怪的梦抛在脑后。
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白天干活,晚上便凑在一起研读《引气诀》。
功法的核心很简单——感知灵气,引气入体。可对于凡人来说,灵气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书中说要"心如止水,神游太虚",但两个从未修炼过的少年,哪里懂得什么叫神游太虚?
又是七日过去,依然毫无进展。
"周伯说没有三五年苦功很难感知到灵气……"林小川挠着头,"照这么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也许方法不对。"燕归晚皱眉思索,"书上说得太笼统了。'心如止水'到底是什么意思?怎样才算'神游太虚'?如果能找到诀窍,说不定能快一些。"
"找诀窍?又没人教咱们,上哪儿找去?"
燕归晚沉吟片刻:"我去打听打听。"
"打听?找谁?那些外门弟子可不会搭理咱们这些杂役。"
"不找她们。"燕归晚嘴角微扬,"落月宫这么大,总有别的门路。"
……
第二日,燕归晚送柴时特意多绕了几圈,暗中观察。
他发现,落月宫的杂役虽然地位低下,但也分三六九等。有些杂役专门负责打扫内院,有些负责伺候外门弟子起居,还有些在丹房、器房帮忙。
这些杂役日积月累,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一些修炼的皮毛。
燕归晚锁定了一个目标——丹房的老杂役钱叔。
钱叔在丹房帮忙三十多年,虽然自己不会修炼,但耳濡目染之下,对修炼之道略知一二。更重要的是,他嗜酒如命,却又没钱买酒。
燕归晚用攒了两个月的工钱,换了一小壶浊酒。
"钱叔,我有些事想请教。"
钱叔接过酒壶,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小子,你想知道什么?"
"《引气诀》感知灵气,到底怎么做?"
钱叔灌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这事儿啊,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关键在于一个'静'字。"
"静?"
"对,静。"钱叔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们这些凡人,脑子里整天想东想西,一会儿想吃的,一会儿想睡的,心思乱得跟麻线似的,怎么可能感知到灵气?"
燕归晚若有所思:"所以要放空心思?"
"不是放空,是专注。"钱叔又灌了一口酒,"我听那些弟子说过,感知灵气的诀窍,是找一个'锚点'。"
"锚点?"
"就是你最在意的东西。可以是一个人,一件事,甚至一个念头。把所有心思都集中在这个锚点上,其他杂念自然就消失了。等心真正静下来,灵气自然会找上门。"
燕归晚眼前一亮。
书上只说"心如止水",却没说怎么做到。钱叔这番话虽然粗浅,却点明了关键。
"多谢钱叔!"
"谢什么,就当你这酒没白买。"钱叔摆摆手,"不过小子,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引气诀》虽然人人都能学,但真正能入门的,百中无一。这功法啊,有些古怪……"
"古怪?"燕归晚好奇地问。
钱叔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我在丹房三十多年,听过一些传闻。据说这《引气诀》并非落月宫祖师所创,而是从某个上古遗迹中得来的残篇。"
"残篇?"
"对,残篇。"钱叔点点头,"据说完整的功法另有玄机,只是落月宫也不知全貌。所以这功法看似简单,实则暗藏诸多关窍,普通人很难参透。"
燕归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
残篇……上古遗迹……
这《引气诀》,竟还有这样的来历?
……
回到住处,燕归晚将钱叔的话告诉了林小川。
"锚点?我最在意的东西……"林小川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娘。"
燕归晚点点头:"那就试试。"
两人再次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这一次,燕归晚没有刻意去"放空心思",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点上——
祖父。
祖父临终时的眼神,那双浑浊却满含深意的眼睛。祖父塞给他玉佩时颤抖的手指。祖父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他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其他杂念渐渐消散。
一息,两息,三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仿佛周围的空气变得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极其微弱,若有若无,但确实存在。
他猛地睁开眼。
"感觉到了?"林小川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燕归晚摇了摇头:"不确定,太模糊了……可能是错觉。"
林小川的眼神黯淡下去:"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别急,慢慢来。"燕归晚安慰道,"咱们才刚找到方法,多试几次。"
可他心里清楚,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错觉。
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实有什么东西被他触及到了。
那……就是灵气吗?
……
又过了三日。
燕归晚每晚都在尝试,但那种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第一次只是偶然,可遇而不可求。
林小川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常常一个人发呆。晚上修炼时,他比燕归晚更刻苦,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夜,但始终毫无进展。
"小川,你最近怎么了?"燕归晚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林小川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着急。"
"修炼急不来,你太紧绷了,反而更难静下心。"
"我知道。"林小川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归晚哥,你说……要是真没天赋,是不是就永远没办法修炼了?"
燕归晚沉默了片刻:"未必。天赋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机缘、功法、资源……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机缘……"林小川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燕归晚没有注意到。
……
翌日一早,燕归晚照常去劈柴。
路过落月池时,他想起那位白衣女子的警告,绕路走了另一条道。
回到柴房,却发现林小川不在。
他四处找了找,问了几个相熟的杂役,都说没看到人。
奇怪,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在劈柴吗?
燕归晚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回到住处,发现林小川的床铺整整齐齐,枕头下却露出一角纸条。
他抽出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归晚哥,对不起,我等不了了。有人告诉我一个办法,可以让没天赋的人也能修炼。我知道可能有危险,但我想试试。如果我回不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燕归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什么办法?什么人告诉他的?
他攥紧纸条,冲出门去。
刚出门,便撞上一个青衣外门弟子。
"哟,急什么?"那弟子斜眼看他,"你是在找那个叫林小川的杂役吧?"
燕归晚眼神一凛:"你知道他去哪了?"
"当然知道。"那弟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他去找冥河教的人了,说是想买什么'洗髓丹'。"
冥河教?
燕归晚脑中轰的一声。
冥河教是幽州最邪恶的势力,以活人祭炼、蛊术害人闻名!
"他往哪个方向去的?"
那弟子耸了耸肩:"后山那边吧,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劝你一句,别去找他了。冥河教的人,可不是你这种杂役惹得起的。"
燕归晚没有理会,转身便往后山跑去。
"哎,你还真去啊?"那弟子在身后喊道,"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燕归晚充耳不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一个连炼气期都没踏入的凡人,面对冥河教的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他不能不去。
林小川是他在落月宫唯一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后山树林越来越密,光线越来越暗。
燕归晚放慢脚步,四处张望,寻找林小川的踪迹。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是林小川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