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边缘的林地重归寂静,只余下粗重汉子昏迷中无意识的痛苦呻吟,以及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萧雨寒背靠着一棵古树缓缓坐下,左肩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咬着牙,用还能活动的右手,从怀中摸出之前那两个追兵留下的劣质伤药,想了想,又嫌恶地丢开——天知道里面掺了什么。反倒是地心灵乳残余的温和药力,仍在体内缓缓流转,滋养着受损的筋骨。
他摊开右手掌心,那块冰冷的黑色令牌静静地躺在那里。鬼头浮雕狰狞,背面的漩涡图案在透过树叶的斑驳光线下,似乎真的在缓缓旋转,带着一种吸摄人心的诡异感。
“又是这种风格……”萧雨寒低语,指尖摩挲着令牌粗糙的边缘。这材质非木非石,冰凉刺骨,与山涧石壁那古老刻痕给他的“污染感”如出一辙,只是微弱了许多。显然,制造这令牌的人或势力,接触过,甚至可能信奉着与那刻痕同源的东西。
“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原著里根本没提过……”他眉头紧锁,身为作者的掌控感再次被削弱。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带着诡异令牌的劫匪,就像是程序里凭空多出的BUG,搅乱了他对“剧情前期”的认知。
小金轻盈地跳到他未受伤的右肩上,低下头,小心地用鼻尖嗅了嗅令牌,随即立刻厌恶地扭开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金瞳中满是警惕,甚至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萧雨寒的手腕,似乎想让他把这东西丢掉。
“你也觉得不对劲,对吧?”萧雨寒苦笑。连灵兽都排斥,这东西绝对不祥。他将令牌小心收起,暂时不是研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处理伤势,并思考如何应对这两个劫匪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粗壮汉子。杀了?一了百了?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最终还是被压了下去。不是妇人之仁,而是理智权衡:一,杀人痕迹可能引来更麻烦的调查;二,留个活口,或许未来有用;三,他需要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残酷,但不代表要立刻变成嗜杀之人。
“算你运气好。”萧雨寒站起身,牵动了左肩伤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苍云城在东边。他必须尽快回去,一则疗伤,二则,离家“闭关”数日,也该露面了,否则家里真可能派人出来搜寻,到时候更不好解释。
“小金,我们回家。”他轻声说道,迈开了脚步。小金稳稳蹲在他右肩,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脖颈,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感。
一人一狐,沿着林间小道,朝着苍云城方向行去。阳光逐渐炽烈,林间蒸腾起草木的气息,但萧雨寒心中的阴霾并未散去。令牌、刻痕、偏离的剧情……像几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的不仅仅是逆袭主角林昊那么简单,这个世界的水,比他写的要深得多,也浑浊得多。
离开落凤坡约莫十里,前方出现一片更为茂密的樟木林。官道从这里穿过,但萧雨寒为求隐蔽,选择了与官道平行、更靠近山脚的林间小径。这里树木参天,光线昏暗,异常安静。
就在他穿过一小片林中空地时,心头警兆骤生!
不是源于听觉或视觉,而是融合了原主那点可怜的战斗经验和地心灵乳强化后的敏锐感知——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
“嗖!”
锐器破空之声从左侧后方袭来!快、准、狠,直取后心!这绝不是普通剪径毛贼的手法,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萧雨寒根本来不及回头,生死关头,他猛吸一口气,不顾左肩剧痛,强行拧身向右侧扑倒!
“嗤啦——”
一道乌光擦着他的左臂外侧掠过,将衣袖撕裂,带起一溜血珠,深深钉入前方一棵樟树树干,尾端兀自颤抖,竟是一支通体黝黑、无羽的三棱短矢!矢尖泛着诡异的幽蓝色,显然是淬了剧毒!
“反应倒快。”一个阴冷沙哑的声音从林中阴影处传出。
与此同时,正前方和右后方同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另外两道身影浮现,呈三角合围之势,将他困在中间。三人皆身着灰褐色紧身衣,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兵刃各异:左侧偷袭者持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弩;正前方是个使剑的,剑身细长;右后方则是个身材魁梧、手持一对短戟的壮汉。
杀气凛然,锁死了他所有退路。
“你们是谁?”萧雨寒缓缓站直身体,右手悄然握紧,左臂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他心脏狂跳,但越是危险,属于小编剧的那份冷静越是被激发出来。分析对方:配合默契,行动无声,是专业杀手。目标明确,就是自己。为什么?是那两个劫匪的同伙寻仇?还是……萧家内部的敌人?原著里,萧雨寒这个反派虽然招恨,但前期除了林昊,并没有安排专门的杀手剧情。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使剑的杀手声音平淡,仿佛在陈述事实。他手腕一抖,细剑如毒蛇吐信,幻出三点寒星,直刺萧雨寒咽喉、心口、小腹!剑法刁钻狠辣,速度极快!
几乎在细剑刺出的同时,右侧使短戟的壮汉低吼一声,双戟一上一下,带着沉闷的风声横扫而来,封堵萧雨寒的闪避空间!而左侧的弩手再次抬起手弩,幽蓝的矢尖冷冷对准了他的身形变化轨迹。
绝杀之局!
萧雨寒瞳孔收缩。这三人的实力,单个或许不如之前那淬体七重的劫匪头子,但配合无间,杀伐果断,威胁程度更胜一筹!他重伤未愈,左臂几乎废掉,正面硬撼十死无生!
“小金!”他暴喝一声,身体不退反进,以一种近乎自残的姿势,猛地矮身向前撞去,竟是主动迎向那三点剑星!同时,右肩猛地一抖!
蹲在肩头的小金早就蓄势待发,化为一道金白相间的闪电,并非扑向最近的剑客,而是直射向左侧那个威胁最大的弩手!速度之快,在昏暗林间拉出一道残影!
“什么?!”弩手显然没料到这只“宠物”速度如此骇人,更没料到它不攻击正面敌人反而直奔自己!仓促间只得放弃瞄准,短弩横挡。
“铛!”小金的爪子与精钢短弩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弩手手臂剧震,骇然后退。小金一击不中,落地后毫不停留,凭借娇小身形和极速,绕着弩手不断飞扑撕咬,逼得他手忙脚乱,暂时无法形成远程威胁。

而正面,萧雨寒的“自杀式”冲锋也让剑客愣了一下,剑势微滞。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萧雨寒已经撞入剑客怀中咫尺之地!他根本不去管那刺向自己要害的细剑(也管不了),凝聚了全身残余力气和地心灵乳药力的右手,五指如钩,狠狠地抓向剑客持剑的手腕脉门!另一只废掉的左臂,则软绵绵地、却恰好迎向了横扫而来的短戟杆身,试图用血肉之躯和巧劲稍微阻滞一下那狂暴的力量。
这是搏命!以伤换命,或者……以死换一线生机!
“找死!”剑客眼中厉色一闪,细剑加速刺下!他自信能在对方抓住自己手腕前,先刺穿其咽喉!
然而,萧雨寒右手的速度,在生死压迫和体内残存灵乳药力的催动下,竟然超出了剑客的预估!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白芒,后发先至,险之又险地扣住了剑客手腕!
就是这里!神门穴!
“呃!”剑客手腕一麻,细剑刺出的力道和准头顿时偏斜,擦着萧雨寒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血痕,却未能致命。
“噗!”与此同时,短戟重重砸在萧雨寒格挡的左臂上,本就骨裂的左臂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剧痛几乎让他昏厥,整个人被砸得向侧方飞起,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但他扣住剑客手腕的右手,死也不松!
借着短戟砸飞的力道,他身体凌空扭转,右腿如同铁鞭,灌注了所有的痛苦、愤怒和求生的意志,狠狠扫向剑客的太阳穴!
“砰!”
结结实实的闷响!剑客没想到对方如此悍勇,手腕被制,仓促间只来得及偏头,却被这一腿重重扫在耳侧!他眼前一黑,耳中轰鸣,踉跄倒退数步,手中细剑差点脱手。
萧雨寒摔落在地,滚了几圈,浑身泥土混合着鲜血,左臂彻底扭曲变形,剧痛和失血让他视线开始模糊。但他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他看到了被小金缠住的弩手,看到了晕头转向的剑客,也看到了那个因为砸飞自己而招式用老、正调整重心的短戟壮汉。
机会!唯一的机会!
他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右手在地面一撑,不顾左臂传来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疼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冲向任何敌人,而是冲向了最近的一棵大树!
短戟壮汉见状,怒吼着追来。
就在壮汉追至树下,双戟高举欲劈的瞬间,萧雨寒猛地蹬踏树干,身体折返,以更快的速度反向撞入壮汉怀中!他右手并指如刀,指尖那点微弱的白芒再次凝聚,精准无比地戳向壮汉胸腹之间的一处要穴!同时,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口中残余的、混合着地心灵乳药力的鲜血,猛地喷向壮汉的面门!
壮汉双戟挥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又被鲜血迷眼,胸腹空门大开!
“噗嗤!”
指尖入肉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决绝的穿透力。萧雨寒感觉自己的手指戳破了坚韧的皮肉,触碰到某种硬物(肋骨?),然后所有的力量宣泄而出!
“嗬……嗬……”短戟壮汉身体猛地僵住,高举的双戟无力垂下,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腹间那个并不深、却让他全身力量瞬间溃散的指洞,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眼神却亮得吓人的少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缓缓软倒在地。
萧雨寒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左臂的剧痛已经麻木,右手指骨也因刚才的全力一戳而疼痛欲裂。
另一边,小金察觉到主人重创一人,嘶叫一声,攻击愈发凌厉,终于抓住弩手一个破绽,爪子狠狠划过对方脖颈!弩手闷哼一声,捂着喷血的脖子倒地。
仅剩的剑客,晃了晃依旧晕眩的脑袋,看到两名同伴转瞬间一死一重伤,而那个看似油尽灯枯的少年,正用野兽般的眼神盯着自己,肩头那只诡异的金纹狐狸也调转身形,金瞳锁定了他。
恐惧,第一次爬上这名杀手的心头。任务目标的信息严重有误!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淬体三重纨绔!这狠辣、果决、以伤换命的打法,还有那只灵兽……
他不再犹豫,猛地向后飞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竟是直接逃了。
萧雨寒没有追,也追不动。他瘫坐在地,背靠大树,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牵动全身伤势。小金迅速跑回他身边,焦急地用脑袋蹭他,又警惕地盯着杀手逃遁的方向。
“没……没事了……”萧雨寒喘息着,摸了摸小金的头,触手一片温热的潮湿——是小金刚才战斗时沾染的敌人的血。他看着眼前一死一重伤(弩手)的杀手,还有逃掉的那个,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为什么杀他?和那令牌有关吗?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手,在那个死去的短戟壮汉身上摸索。很快,他在壮汉贴身的衣物里,摸到了一个硬物。
掏出来一看,萧雨寒的呼吸瞬间停滞。
又是一块令牌。
同样是黑色材质,正面却不再是鬼头,而是一个扭曲的、仿佛无数触手缠绕而成的奇异符号。背面,依旧是那个缓缓旋转的漩涡图案。
和劫匪的令牌同源,但图案不同!
这意味着,至少有两个不同的“单位”,都在使用这种风格诡异的令牌?他们属于同一个庞大组织下的不同分支?还是说,这令牌本身就是某种信物或标志,被不同势力持有?
更让他心头发冷的是,杀手身上有这令牌,说明这次伏杀,很可能不是简单的仇杀或利益冲突,而是与那神秘的刻痕、与这个正在逐渐偏离他认知的世界深层秘密有关!
他,似乎已经被卷入了某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边缘。
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斑驳地洒在林间空地上,映照着血迹、尸体和少年苍白却坚毅的脸。苍云城的轮廓,已经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
回家的路就在前方,但萧雨寒知道,真正的危险和谜团,或许才刚刚开始。他小心地收起第二块令牌,在小金的帮助下,撕下衣襟,艰难地包扎着自己最严重的左臂伤口。
必须尽快回到萧家。那里有相对的安全,有疗伤的药物,也有……他需要借助的力量,来查明这一切。
他抬头望了一眼杀手逃遁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冰冷的令牌,眼神幽深。
“不管你们是谁……想让我死,”他低声自语,带着血沫,“没那么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