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思请的“高人”尚未到来,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气息却愈发浓重。它不再只是夜晚的访客,即便在白日,当我独处书斋,也能感到一道无形的视线黏在背上,冰冷,专注,充满贪婪的审视。
那支白玉簪像一道符咒,紧贴在我的发间。我不敢取下,生怕引来王九思更深的怀疑。可每次对镜,看到镜中那张因恐惧而更显楚楚动人的脸,以及头上那不属于自己的贵重饰物,我都感到一种深刻的屈辱和不安。我成了被标记的猎物,困在两张无形的网中。
是夜,我吹熄了灯,却不敢真正入睡。蜷缩在榻上,耳朵捕捉着夜里的每一丝声响。月光比前几夜更亮些,透过窗纸,将室内照得一片惨淡的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意识因极度疲惫而开始模糊时,那股熟悉的、清冷甜腻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弥漫开来。这一次,它不再缥缈,而是凝实得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我猛地睁大眼睛,心脏骤停。
榻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借着月光,凝视着我。
不是王九思。那身影更修长,轮廓笼罩在一层诡异的柔光里。他穿着一袭宽大的玄色衣袍,墨黑的长发未束,流水般披散下来,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而他的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天神执笔精心雕琢,每一根线条都挑不出瑕疵。可偏偏,那双眼睛是纯粹的墨色,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古老的、属于野兽的审视和好奇。
他就那样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的笑意。
是……狐妖。他终于露出了真容。
恐惧让我失去了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我想尖叫,想逃跑,可身体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感受那冰冷的目光像蛇信一样舔舐过我的全身。

他缓缓抬起手。那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却透着一种非人的苍白。他没有触碰我,只是凌空,隔着薄薄的寝衣,从我的小腿,缓慢地向上虚划。
所过之处,我的皮肤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仿佛真的被冰冷的指尖触摸。那是一种亵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真暖和……”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像是陈年的古琴被拨动,每个音节都敲打在我的灵魂上。“这具身体……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他知道!他知道这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同!
他的虚划停在了我的腰侧,那里正是上次被无形之手触碰的地方。他的目光也随之落下,带着一种评估珍宝般的专注。“王家小子,倒是会挑东西。”他轻笑,目光扫过我发间的玉簪,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的嘲弄,“可惜,凡俗之物,配不上你。”
他忽然俯下身,那张妖异俊美的脸瞬间在我眼前放大。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松针和血腥的混合气味。他的墨色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惊恐扭曲的脸。
“你在发抖。”他靠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脸颊,声音低沉如耳语,“怕我吸干你的精气?像对待那个蠢货一样?”
我拼命眨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眼角滑落。
看到我的眼泪,他眼中那野兽般的光芒似乎更盛了。他伸出舌尖,极快地将我眼角的泪珠卷走。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剧震。
“咸的……”他咂咂嘴,像是在品味,“但里面,有不一样的味道。恐惧……还有,一种很干净的东西。”他的手指终于实体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指尖冰冷刺骨,轻轻摩挲着泪痕。“别怕,小东西。我现在……舍不得让你死了。”
他的触碰带着一种绝对的控制力,我连颤抖都被压制了。
“你这‘天生养妖体’,万年难遇。”他的指尖滑到我的脖颈,感受着皮下急促的脉搏,“吸干你,太暴殄天物。留着你,慢慢养着,才是长久之道。”
养着?像养宠物一样?无边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微微用力,带来一丝窒息感,“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碰过。”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头上的玉簪,又看向窗外王九思院落的方向。
“等我处理掉那些烦人的苍蝇……”他凑到我耳边,冰冷的气息灌入我的耳廓,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温柔,“再带你回我的洞府。那里很安静,很适合……养你。”
说完,他直起身,如同来时一样突兀,身影开始慢慢变淡,融入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最终消失不见。
那冰冷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身体的禁锢解除了。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冷汗已将被褥浸透。脸颊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还残留着那种非人的冰冷和滑腻感。
我下意识地摸向发间的玉簪,一把将它扯下,狠狠扔在地上。白玉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狐妖的话在我脑中回荡:“天生养妖体”、“舍不得让你死”、“慢慢养着”……
原来,我面临的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可能永无止境的、作为“药材”或“宠物”的囚禁生涯。王九思的温柔陷阱,狐妖的直白占有,都让我不寒而栗。
我看着地上碎裂的玉簪,碎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天,快亮吧。
可天亮之后,等待我的,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