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墨尘于茅屋中盘膝调息,白日峡谷一战虽胜,却也耗力甚巨,尤其是最后强行催谷灵力,施展那尚未纯熟的自守光轮与搏命一指,经脉隐隐作痛。
他取出一枚新近获得的木属性妖核,握于掌心,引导其中温和的生机能量滋养受损的经脉。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与刀疤脸三人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笔阵初解》所言‘聚点画为锋镝’,我以指代笔,凌空书‘御’字光轮,便是将自身点画之势,化为防御之锋镝,勉强算是初窥门径。然而,光轮凝而不实,运转间多有滞涩,终是取巧,若非那刀疤脸心志不坚,被我一指骇破胆气,胜负犹未可知。”
“实力!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足!”墨尘眼中闪过锐芒,“‘临摹’中期,灵力薄弱,肉身不强,纵有千般妙悟,也难发挥威力。需尽快突破至后期,乃至冲击‘入帖’之境!届时,灵力质与量皆会跃升,方能真正施展一些《笔阵初解》中的奥妙。”
他看向那截得自黑山的铁木,以及少许青礞石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支合用的灵笔,一方尚可的灵墨,至关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墨尘深居简出。白日里,他依旧前往村塾,却更多是借阅李夫子珍藏的几本基础书论,结合自身感悟查漏补缺,行为低调,不显山露水。对李文正偶尔的探询,也只以消化梦中所得、巩固根基为由应对。
私下里,他全力投入修行与准备之中。以自身精纯灵力,日夜不停地淬炼那截铁木,将其杂质缓缓逼出,并以微薄精神力在其中勾勒简单的聚灵纹路,虽粗糙,却也能让其在承载灵力时更为顺畅。同时,他尝试以青礞石粉为基础,辅以几种常见草药汁液,按照前世制墨的某些原理,反复试验,调制出了一种泛着淡淡青光的低阶灵墨。此墨虽远逊名家所制,但比村中通用的劣质墨锭,已是云泥之别。
数日之后,一支笔杆呈暗沉铁色、笔锋以狼鬃混合少许铁木纤维重新扎就的简陋灵笔,以及一小盅青光莹莹的灵墨,终于制成。
墨尘提笔蘸墨,于普通纸张上随意书写一字。笔锋落处,灵力流转果然顺畅数倍,墨迹蕴含的灵气也更为凝聚精纯。
“虽仍是陋物,却也堪一用了。”他微微颔首。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赵虎自那日得知雇佣的散修竟被墨尘重创逃回后,又惊又怒。惊的是墨尘实力增长之速远超想象,怒的是此事若传开,他赵家颜面何存?尤其当他发现文心对墨尘似乎越发关注,甚至偶尔会向石家兄弟打听墨尘近况时,那股妒火更是灼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墨尘!你必须死!”赵虎在家中密室,面目狰狞。他深知不能再派寻常人手,否则徒增笑柄。思索再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取出了其父秘藏的一枚传讯玉符。此符珍贵,可跨越千里传讯,乃是赵家与青岩城中某位“大人物”联系的底牌之一。
“王教习,黑山村有变,出现身怀疑似古传承之少年,桀骜不驯,恐对您之计划不利。恳请您派人……”赵虎将信息烙印其中,着重描述了墨尘的“异常”与可能身怀的“古传承”,玉符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一切,赵虎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墨尘,看你这次还如何嚣张!”
墨尘对此并非毫无察觉。 石家兄弟近日在村中发现陌生面孔窥探,虽一闪即逝,却让他心生警惕。
“赵家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宜久留。青岩城,必须尽快动身。”
他将决定告知了李夫子与石家兄弟。李文正虽有不舍,却也知黑山村池塘太小,难养真龙,只是再三叮嘱他外界险恶,万事小心,并赠予了一些盘缠和一份粗略的西牛贺洲地图。石家兄弟则拍着胸脯保证,会照看好他的茅屋,并设法打听青岩城的最新消息。
文心不知从何处得知墨尘将要离开的消息,在墨尘出发前一日,于村外小河边拦住了他。
少女眼眶微红,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绣着兰草的香囊,声音带着哽咽:“墨尘哥哥,你……你一定要走吗?”
墨尘看着眼前这清秀稚嫩却情愫暗生的少女,心中微叹。他两世为人,心境早已不同,对文心只有几分对好学后辈的照拂之情。
“文心妹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辈修士,当志在四方,探寻书道极致。”他语气温和却坚定,“黑山村很好,但你之天赋,不应困守于此。他日若有机会,亦可来青岩城。”
文心将香囊塞到墨尘手中,低声道:“这里面是我采的宁神草,希望……希望哥哥一路平安。”说完,不待墨尘回应,便转身跑开了。
墨尘握着尚带少女体温的香囊,摇了摇头,将其郑重收起。这份纯挚心意,他虽无法回应,却会珍惜。
次日凌晨,天光未亮,墨尘仅携简单行囊、自制灵笔灵墨、李夫子所赠地图盘缠以及那本《笔阵初解》,悄然离开了黑山村。
根据地图所示,前往青岩城需穿过一片名为“黑风岭”的连绵山峦,此地多有妖兽出没,亦不乏剪径强人,是通往青岩城的第一道险关。
墨尘脚程不慢,兼之身形灵活,半日间已深入黑风岭腹地。山势渐险,林木蔽日,偶有兽吼传来。
正当他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地段时,前方道路被三道人影拦住。
为首者,是一名面色倨傲、身着青色劲装的青年,腰间佩着一柄尺长短笔,笔身泛着金属光泽,显然不是凡品。其修为,赫然已达“临摹”境巅峰,气息比那刀疤脸强横数倍!身后两人,亦是“临摹”后期,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久经厮杀。
“小子,可是从黑山村而来,名叫墨尘?”青衫青年冷声开口,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墨尘心中一沉,来者不善,且直接道出他来历姓名,绝非偶然遭遇。“正是在下。阁下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哼!”青衫青年冷哼一声,“我乃青岩城‘青龙书院’外院教习,王坤。听闻你身怀古传承,却心术不正,欺压乡里。特来擒你回书院,辨明真伪,听候发落!”
此言一出,墨尘顿时明了。什么欺压乡里,不过是赵虎搬来的借口,这王坤,恐怕是觊觎那所谓的“古传承”!
“王教习仅凭一面之词,便要拿人,恐怕有失青龙书院身份吧?”墨尘沉声道。
“放肆!”王坤身后一名汉子厉喝,“王教习行事,岂容你质疑?乖乖束手就擒,免得皮肉之苦!”
墨尘心知此事无法善了,对方三人实力远超之前散修,尤其是那王坤,给他极大的压力。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悄然运转至巅峰,右手缓缓握住了那支铁木灵笔。
“既然如此……”墨尘眼神陡然锐利,“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冥顽不灵!拿下他!”王坤下令,自己却负手而立,显然认为无需自己动手。
两名“临摹”后期汉子应声扑上!一人使一对判官笔,笔走龙蛇,点、戳、抹、挑,招招不离墨尘周身大穴,灵气化作无数细小锋芒,笼罩而来!另一人则双手握持一柄巨大的“斩马笔”,势大力沉,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呼啸狂风,拦腰横斩!两人一灵巧一刚猛,配合无间,杀气凛然!
面对如此强敌,墨尘不敢有丝毫保留!铁木灵笔蘸上青光灵墨,笔锋疾点!
笔意——楷书之“挡”!
“叮叮当当!”
灵笔精准无比地点在判官笔的锋芒之上,发出一连串密集脆响,火星四溅!同时,他脚下步法变幻,如行书般流畅自然,间不容发地避开斩马笔的狂暴横斩,身形借势旋转,反手一笔划出!
笔意——草书之“缠”!
笔锋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灵力如藤蔓般缠绕向使判官笔的汉子手腕,企图将其兵器锁拿!
那汉子反应极快,判官笔一绞,灵力爆发,震开缠绕。而另一人的斩马笔已再次呼啸而至!
墨尘腹背受敌,压力陡增!他猛地跺地,身形拔高尺许,避过斩马笔,手中灵笔在空中急速划动!
笔意融合——行草兼备之“乱”!
刹那间,数十道杂乱无章却暗藏杀机的灵力线条泼洒而出,如同狂风骤雨,不分敌我地罩向两人!此招旨在扰敌感知,打破其合击节奏!
两人没料到墨尘招式如此诡异,攻势不由得一滞。墨尘抓住这瞬息之机,笔锋凝聚全部灵力,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青色光束,直刺使判官笔汉子的咽喉!攻其必救!
那汉子骇然,双笔交叉格挡!
“轰!”
气劲交击,汉子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腾。而墨尘也被反震之力迫得向后滑出数步,脸色一阵潮红。
“废物!”观战的王坤眉头一皱,显然对两名手下久攻不下甚为不满。他不再旁观,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墨尘,腰间那柄金属短笔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笔尖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书道战法!”王坤冷喝,短笔疾点,凌空书写了一个“囚”字!
此字一出,墨尘周身空气瞬间凝固,仿佛化作无形牢笼,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彻底禁锢!
墨尘瞳孔骤缩!这王坤的实力,远超他预料!这“囚”字蕴含的法则之力,已非简单灵气运用,隐隐触摸到了“意”的层次!
“不能被困住!”墨尘心中怒吼,全力催动《笔阵初解》中领悟的“势”,灵笔狂舞,试图撕裂这无形囚笼!
“嗤嗤嗤!”
笔锋与无形壁垒摩擦,发出刺耳声响,火花四溅!然而,那“囚”字牢笼坚韧无比,竟难以撼动!
“螳臂当车!”王坤嗤笑,短笔再动,又是一个“杀”字凌空浮现!这个“杀”字,与他手下所书截然不同,笔画如刀似剑,杀气凝若实质,带着一股裁决生死、冰冷无情的意志,朝着被困的墨尘当头压下!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墨尘!
危急关头,墨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不再试图破开整个囚笼,而是将全部精神力与灵力汇聚于笔尖一点!
前世临摹诸帖,尤其是那些绝笔、血书时感受到的悲愤、决绝之意,与此世求生的强烈意志轰然交融!
他无视那凌空压下的“杀”字,灵笔如同燃烧起来,带着一往无前、与敌偕亡的气势,朝着王坤本人,刺出了超越自身极限的一笔!
这一笔,没有任何固定的字形,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破”之意志!是草书的狂放,是楷书的筋骨,是篆书的古拙,更是他墨尘不屈道心的具现!
笔锋过处,那坚固的“囚”字牢笼,竟被硬生生刺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墨尘的笔尖,也带着这道凝聚了他所有力量的“破”之意志,穿透裂缝,直指王坤心口!
“什么?!”王坤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墨尘在绝境之下,竟能爆发出如此诡异而强大的一击!那笔尖蕴含的意志,让他都感到一丝心悸!
他顾不得继续催动“杀”字,急忙回笔格挡!
“铛——!!!”
金属交鸣的巨响震彻山谷!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席卷开来,飞沙走石!
墨尘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手中铁木灵笔寸寸断裂,那盅灵墨也摔得粉碎。
而王坤,虽挡下了这一击,却被那凌厉无匹的“破”之意志侵入经脉,闷哼一声,连退三步,脸色一阵青白,看向墨尘的目光,已充满了震惊与杀机!
“好!很好!竟能伤我!”王坤语气冰寒,杀意滔天,“此子断不可留!”
他一步步走向倒地不起、气息萎靡的墨尘,手中短笔再次举起,就要结果其性命。
然而,就在此时——
“啾——!”
一声清越悠长的禽鸣,自高空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一只神骏非凡、羽翼泛着淡淡金光的白鹤,正盘旋于山谷上空。鹤背之上,隐约立着一道窈窕身影,衣袂飘飘,宛如仙子。
王坤脸色骤变,失声惊呼:“巡天鹤?是……是学宫使者?!”
那鹤背上的身影,目光似乎扫过下方,并未停留,白鹤振翅,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消失在天际。
虽只是惊鸿一瞥,王坤却已冷汗涔涔。学宫使者巡天,若被其看到自己在此虐杀少年,哪怕有赵家关系,也难逃重罚!
他狠狠地瞪了昏迷的墨尘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学宫使者消失的方向,咬牙道:“算你走运!我们走!”
说罢,带着两名手下,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山谷内,只留下遍地狼藉与昏迷不醒的墨尘。不知过了多久,几只嗅到血腥味的低阶妖兽,缓缓从林间探出了头,猩红的眼睛,盯上了那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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