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道墨源流
夫宇宙有洪元,混茫未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灵智既启,观天察地,摹形画影,始作文字。字成,而鬼神泣,天地秘藏,自此泄于笔锋毫末之间。
故曰:文者,道之迹;字者,法之形。书法者,非止于点画工拙,实乃攫取天地灵机,摹写大道法则之无上法门。一笔落,可引星辉;一划成,能镇山河。此乃墨染大陆之基石,万古不易之至理。
第一节:地球·残阳如血
华夏,江南一隅。
暮色四合,将一座幽静院落笼罩在昏黄的光晕里。窗内,一盏孤灯,映照着四壁琳琅的碑帖。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宣纸的清香,与若有若无的墨韵、药味交织,凝成一种沉重而宁静的气息。
墨尘,这个名字曾响彻华夏书坛的书匠,如今却只是一个躺在藤椅里,须发皆白,形销骨立的老人。他的生命,如同案头那方即将磨尽的古砚,只剩下最后一丝微澜。

窗外,最后一抹残阳挣扎着掠过檐角,恰巧照亮了壁上悬挂的一幅字。那是他壮年时,意气风发,所书的狂草《李白·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字迹奔腾怒肆,剑气凌霄,仿佛要破纸而出。可如今再看,那剑气虽在,却少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神”,终究是摹来的剑意,而非自生的剑心。
他艰难地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勾勒着无形的轨迹。不是在写字,而是在抚摸那横亘于他艺术生命尽头,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壁垒。
“入帖……深矣……”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致浓缩的不甘与困惑,“颜鲁公之筋骨,欧阳询之险峻,张长史之狂放,米襄阳之恣意……诸家精髓,我皆了然于胸,摹之可乱真。为何……为何就是‘出’不去?”
“帖”,是法度,是前辈先贤攀登的巅峰,是书道之舟筏。他在这舟筏上行驶了六十余载,早已将每一块木板、每一道纹理都摩挲得温润如玉。他看得见彼岸的风光,那是一片属于“墨尘”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国度。他甚至能清晰地描绘出那国度的轮廓,感受其中流淌的,独属于他的道韵。
可每每他试图弃舟登岸,那看似平静的“水面”——那由无数前人法则、审美定势、乃至天地固有道则凝聚而成的“水面”,便会化作铜墙铁壁,将他的神魂狠狠弹回。每一次冲击,都让他神魂俱震,道心染尘。
“是我的积累还不够么?”他自问。可胸中万卷书,笔下千钧力,早已超越了历代先贤的记载。
“是天资所限么?”可他能以一支柔毫,引动观者心神随之起舞,或悲或喜,这岂是天赋平庸者所能为?
思绪如烟,袅袅回溯。他想起少年时,于荒山野寺偶得半卷残碑,其上字迹非楷非隶,古朴拙劣,却有一股生生不息,自辟蹊径的野性力量,深深震撼了他稚嫩的心灵。那或许,就是他最初感受到的,“出帖”的召唤。
又想起中年时,于天水麦积山面壁三载,观千年壁画飞天,佛窟佛道,衣带当风,那线条已非人间笔法,而是信仰与美的极致交融,是超越了“书法”本身的“书写”。那一刻,他触摸到了“道”的边缘。
还有晚年,他抛却一切名誉,隐于市井,观察贩夫走卒、稚子涂鸦,那其中蕴含的生命本真与不羁活力,常常让他这“书坛泰斗”感到汗颜。
所有的感悟,所有的积累,都汇聚成一条汹涌的暗河,在他灵魂深处咆哮、冲撞,寻找着决堤而出的那道缝隙。
可那缝隙,究竟在何方?
“出帖……自成一家……我的‘道’,究竟在何处……”他喃喃自语,声音微若游丝,却承载了整整一个甲子的重量。
最终,那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缓缓熄灭。最后一刻,他看到的不是死亡的黑暗,而是那片始终无法抵达的,属于自己的艺术彼岸,在海市蜃楼般的幻光中,诱人而又残酷地摇曳。
遗憾。
滔天的遗憾,凝聚成一道执念,竟不曾随魂魄散去,反而如一根无形的尖刺,钉入了时空的某个节点。
第二节:墨染·星坠西牛
与此同时,在无尽时空维度之外,一方浩瀚无垠的大陆正沐浴在清冷的星辉之下。
此界名为墨染。
名如其意,天地法则,尽数以“书道”显化。孩童开蒙,非先识刀剑,而是执笔描红。强者交锋,非斗法宝神通,而是以虚空为纸,神魂为墨,书写法则,一较高下。
修为境界,亦围绕书道核心,泾渭分明:
初境“临摹”:观摩前人法帖,模仿其笔意神韵,引动对应的天地灵气。此境修士,笔下的“山”字,能引动山形虚影,增防御之力;“剑”字可化剑气,锐利无匹。然终是拾人牙慧,不得真髓。
中境“入帖”:临摹至极致,深得某家某派三昧,将其精神气韵彻底化为己用。至此,书写出的文字,已具备强烈的个人风格与灵性,威力倍增。
高境“出帖”:此乃天堑。挣脱一切前人樊笼,融汇百家,自创一格,书写属于自己的“法则”。一字落下,可小范围地改易周遭规则,言出法随初显。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者不能踏入。
巅峰“笔圣”:出帖之后,道途大成。笔落则法随,墨染处天象变色。一举一动,皆含大道真意,已是此界巨擘,俯瞰众生。
极致“大自在”:传说中的境界,身合大道,超脱束缚,意念动处,法则自成,近乎无所不能,是为陆地神仙。古往今来,唯有渺渺传说,未见真实记载。
大陆广袤,分作五洲。
西牛贺洲,位于大陆西极,土地贫瘠,灵气稀薄,被视为蛮荒边陲。修士多以基础楷书、粗浅行书为主,能入“入帖”境者,已是一方豪强。
南赡部州,地处南方,物产丰饶,文风鼎盛,书道流派繁多,于灵动变化处尤有钻研。
北俱芦洲,北方苦寒之地,民风彪悍,书道亦走刚猛霸烈一路,杀伐之气最重。
东胜神洲,东方富饶繁华,修行资源丰厚,天才辈出,是强者云集之地。
而那最为神秘,被其余四洲视为圣地的,便是中洲。传闻此地乃书道起源,法则完整,非“出帖”境大能,连踏足其地的资格都没有。中洲修士,自视甚高,视四洲之民为蛮夷。
此刻,西牛贺洲最偏远的黑山村,正被浓重的夜色包裹。村如其名,贫穷、闭塞,如同被遗忘在世界角落的一点墨渍。
村东头,一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内,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正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瑟瑟发抖。他也叫墨尘。
与地球那位书道泰斗相比,此间的墨尘,卑微如尘。他资质鲁钝,于书道一途更是毫无天赋,在村中私塾学了数年,连最基础的“点、横、竖、撇、捺”都写不端正,引动的灵气微乎其微,被视为村子的耻辱,同龄人嘲弄的对象。
今日,他因在学堂字考中再次垫底,被夫子严厉斥责,并罚跪了两个时辰。身心俱疲,加上营养不良,此刻已是高烧不退,意识模糊。
“爹……娘……”他在梦中呓语,呼唤着早已在数年前一场妖兽袭击中逝去的双亲。冰冷的泪水混着汗水,滑过脏兮兮的脸颊。
就在他气息奄奄,魂魄将散未散之际——
异变陡生!
天外,似有一道无形的流星,裹挟着地球墨尘那凝聚了六十载书道修为与滔天遗憾的执念,跨越了无尽时空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坠入了这间破败的茅屋,没入了少年墨尘的眉心!
“轰——!”
少年孱弱的身体剧烈一震!仿佛一道惊雷,在他混沌的识海中炸响!
地球墨尘那庞杂浩瀚的记忆、六十载寒暑不辍的苦功、对诸家书体的深刻理解、乃至那至死不休的“出帖”执念……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灌入这具年轻的躯体,与他原本微弱、残破的灵魂疯狂地交融、碰撞、重塑!
“啊——!”
少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猛地从土炕上坐起,双眼睁开!
那不再是往日里浑浊、懦弱的目光,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困惑、震惊,以及一丝……深埋在灵魂深处,对书道本能的热爱与洞察。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茅屋,土炕,漏进的星光,还有这具陌生而年轻的躯体……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拍打着今生的意识。
“我是……墨尘?华夏书协的墨尘?”
“我亦是……黑山村的墨尘?”
“这里……是何处?此身……是何人?”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看着这双布满薄茧,却依旧年轻有力的手。前世那只枯瘦颤抖的手,与眼前这只手,在视觉中诡异地重叠。
恍惚间,他以指代笔,循着灵魂深处最本能的记忆,在冰冷的土炕上,轻轻写下一个道字。
这一字,并非随意。它沉雄稳健,起笔藏锋,行笔中正,收笔回护。虽无笔墨,却仿佛凝聚了千钧之力,蕴含着他前世苦练《颜卿礼碑》六十载,所锤炼出的无上法度与筋骨!
“嗡……”
一声微不可查的轻鸣,在寂静的茅屋内响起。
随着他指尖划过,空气中,一丝丝微弱的、淡金色的灵气,竟如同受到了无形君王的召唤,从虚空中渗出,缓缓汇聚于那无形的“道”之上,使之在刹那间,仿佛拥有了实质的光芒!
虽然这光芒一闪而逝,灵气也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确确实实是“笔落生辉”,是书道“临摹”境,达到一定火候,引动天地灵气共鸣的初步征兆!
地球书协泰斗的魂,异界卑微少年的身。
跨越轮回的执念,与一个以书为尊的世界的命运。
在此刻,于此地,完成了惊世骇俗的融合。
墨染大陆的风云,将因这一缕来自异世的残魂执念,而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那横亘于“入帖”与“出帖”之间的天堑,今生,能否跨越?
那冥冥之中,牵引着他前往中洲的因果,又究竟为何?
一切,都始于这个星辉黯淡的夜晚,西牛贺洲最偏僻角落里的,这间破败茅屋。
新生的墨尘,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以及灵魂深处,那熊熊燃烧了六十载,至今未曾熄灭的,对书道极致的不懈追求。
他的路,刚刚开始。
墨染大陆的传说,亦将由此……重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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