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海面波光粼粼,却再也无法映照出度假村曾经的浪漫与欢愉。“海天一色”被一层沉重而肃穆的阴影笼罩,警方的调查工作正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核心现场——临海别墅新娘休息室,依旧被警方严密把守,穿着鞋套、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勘查人员在里面细致地工作着,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微小痕迹。
杨天、李海俊获得了陈队的默许,可以在不干扰勘查的前提下,于警戒线外近距离观察。蓝菲菲则被特许在警方技术人员的协同下,于临时设立的现场指挥车内,对那段受到干扰的监控数据进行深度分析。王强则继续游走在被暂时集中安置的宾客和服务人员中,凭借他强大的亲和力,搜集着各种或有用或琐碎的信息。
杨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描着休息室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大脑构建起一个立体的空间模型,将所有的细节一一填充进去。
“海俊,你怎么看这个密室?”杨天低声问道,目光依旧锁定在房间内部。
李海俊抱着双臂,身体站得笔直,保持着在警校养成的标准警戒姿态。他眉头紧锁,沉声道:“常规的密室手法,无非几种。一是凶手根本不在室外,而是在行凶后,通过某种机关,比如鱼线、磁铁、冰块融化等,从内部反锁房门。二是利用时间差,制造不在场证明,比如提前设置延时装置,或者凶手行凶后,等第一个发现者破门时混入人群。三是存在我们尚未发现的秘密通道。”
“分析得很全面。”杨天赞许地点点头,李海俊的基础非常扎实,“那么,我们逐一排查。”
他抬手指向房门:“这是厚重的实木门,门框严丝合缝。警方已经检查过门轴、锁芯、门楣和地面,没有发现任何细线摩擦、磁铁吸附或者冰水残留的痕迹。而且,那种老式的内侧旋转式门锁,想要从外部用丝线之类的东西精确套住并旋转反锁,难度极高,几乎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李海俊仔细观察着门锁结构,认同了杨天的判断。这种机械锁的物理特性,排除了大部分常见的远程锁门机关。
“至于时间差,”杨天继续道,“菲菲确认,她离开时苏晴还活着,并且是她亲手带上的门。从她离开到返回敲门,中间大约有二十分钟。凶手要在这段时间内完成进入、行凶、布置现场、然后离开。而监控显示,除了那三分钟干扰期,门口无人靠近。如果凶手是利用干扰期进入,那么他/她必须在短短三分钟内完成所有事情,并且处理好离开和锁门的问题。这时间太仓促了,除非苏晴是毫无反抗地被瞬间制服……”
“法医初步判断,死者没有明显挣扎痕迹,可能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一刀毙命。”旁边一位正在记录的法医助理抬头补充了一句。
杨天和李海俊对视一眼。这符合“快速行凶”的特征,但三分钟完成所有步骤,依旧挑战极限。
“那么,秘密通道呢?”李海俊将目光投向房间的其他部分。
休息室宽敞明亮,除了正门,只有两侧有窗户,以及一个装饰性的壁炉。
两人走到窗边。窗户是从内部扣锁的,锁扣完好,没有撬动痕迹。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草坪,紧邻着悬崖下的海岸线。警方已经检查过窗台和外墙,没有发现攀爬、绳索或者脚印的痕迹。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悬崖下攀爬上来再潜入房间,风险极大,极易被人发现。
接着是那个装饰壁炉。李海俊甚至亲自钻进去探查了一番。壁炉烟道狭窄,积着陈年的灰烬,但没有任何近期通过的迹象,上方也被坚固的防火网封死,根本无法通行。
“没有机关,没有时间差诡计,没有密道……”李海俊从壁炉里退出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脸上写满了困惑,“难道凶手真的能穿墙而过?或者……真的像有些人说的,是那个诅咒的幽灵作祟?”
“幽灵不需要用信号干扰器。”杨天冷静地反驳,他的视线再次落回那扇门上,眼神锐利得像要将其洞穿,“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一个看起来最简单,却最容易被惯性思维忽略的细节。”
他闭上眼,在脑海中回放蓝菲菲破门前的每一个细节。她敲门,无人应答,尝试扭动门把手,发现锁住,然后李海俊撞门……
“发现锁住……”
杨天猛地睁开眼,一道亮光如同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海俊,菲菲当时只是扭动了门把手,发现转不动,就判断门是反锁的,对吗?”
“对,门把手转不动,自然是里面锁上了。”李海俊理所当然地回答。
“但如果……门把手本身就被做了手脚呢?”杨天语速加快,他大步走到门前,不顾旁边警察疑惑的目光,仔细检查那个黄铜材质的门把手。
“你的意思是,有人破坏了门把手内部的机构,让它即使没有反锁,也无法从外面打开?”李海俊立刻跟了上来。
“这是一种可能。但更简单的……”杨天的指尖轻轻拂过门把手与门板连接的根部,那里有一圈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他反复尝试扭动门把手,感受着内部的阻力。

“还有一种可能……”杨天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凶手根本不需要在行凶后从外部锁门。因为门,从一开始,就是‘被锁上’的状态!”
“什么意思?”李海俊不解。
“假设,凶手在更早的时候,就对门锁动了手脚。比如,用一种方法,让那个内侧的旋转锁舌,始终处于‘伸出’状态,卡在门框的锁孔里。这样,无论门是否从内部反锁,只要关上,从外面看,它就是‘锁住’的!因为锁舌已经卡死了!”
这个想法如同石破天惊,让李海俊瞬间愣住。
“可是……如果锁舌一直卡死,那新娘苏晴进去之后,她是怎么把门关上的?她又如何从里面反锁?”李海俊迅速提出质疑。
“问得好!”杨天目光灼灼,“这恰恰是问题的关键!如果锁舌一直卡死,门就无法完全关上,会留有一条缝。但这与我们破门时的情况不符。那么,还有一种更巧妙的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如果凶手利用的是门锁本身的特性,或者一个极其简单的物理原理呢?比如,在锁舌上涂抹一层快速凝固的透明胶水?或者塞入一个微小的、能在特定条件下脱落的楔子?让门在关上时,锁舌能正常弹出卡住,但因为那层胶水或楔子的存在,导致它无法被内部的旋钮收回?这样,从外面扭动门把手,因为锁舌无法缩回,门就打不开,造成了‘反锁’的假象!”
这个推论让周围的几个警察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这确实是一种跳出常规思维框架的可能性!
“但是……证据呢?”李海俊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破门的时候,锁舌被强行撞开,那些胶水残留或者微小的楔子,很可能已经损坏或消失了。”
“没错,直接证据可能很难寻找。”杨天并没有气馁,他的思维反而更加清晰,“但这为我们指明了一个方向——这个‘密室’,很可能是一个心理诡计,一个利用了我们对于‘门锁住了’这一表象的深信不疑而制造的骗局!”
他转过身,面向大海,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仿佛要借此理清纷乱的思绪。
“凶手的目的,或许并不是创造一个真正物理上无懈可击的密室,而是要给我们,给所有调查者,灌输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没有人能进去,所以这不可能是人为的,只能是诅咒或者超自然力量!”
“他利用诅咒传说,利用血腥的仪式现场,再利用这个‘看似’完美的密室,三重叠加,将我们的调查方向引向歧途!”
李海俊恍然大悟:“所以,我们的重点,不应该再执着于凶手是如何‘制造’密室的,而是应该看穿他‘为什么要制造’这个密室表象!”
“对!”杨天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刀,“这个密室本身,就是凶手为了掩盖另一个更简单的真相,而故意抛出的烟雾弹!当我们把所有精力都耗费在破解密室手法上时,就可能忽略了凶手真正留下的痕迹,或者其最直接的动机!”
就在这时,蓝菲菲从指挥车里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进展的兴奋:
“杨天,海俊!那段干扰信号,我分析了频谱特征,非常像是某种便携式、大功率的无线信号屏蔽器或者干扰器的工作模式!虽然原始画面还没恢复,但基本可以确定是人为的!而且,干扰源很可能就在休息室门口很近的范围内!”
王强也匆匆走了过来,压低声音:“我问到了一些情况。有几个服务生回忆说,婚礼仪式前后,确实看到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但面孔比较陌生的人,在休息室附近徘徊过,身形不高,戴着口罩,没太留意。”
信号干扰,可疑的“服务生”,再加上杨天关于密室是“心理诡计”的推论……所有的线索,开始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不是幽灵的诅咒,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利用传说和诡计掩盖的冷血谋杀!
凶手的轮廓,在迷雾中似乎清晰了一分,但又更加狡猾地隐藏了起来。
杨天知道,下一步,必须将重点从“不可能”的密室,转向“可能”的人。是时候,深入审视那些与新娘、新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并且有机会提前布置现场的人了。
密室之谜并未完全解开,但它已经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思维的牢笼一旦打破,通往真相的道路,便显现出了它最初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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