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孩儿的脸。
晌午还是烈日灼心,到了傍晚,乌云便像一块浸透了水的脏抹布,沉甸甸地压了下来。细雨如丝,带着一股土腥气,笼罩着这个名为“槐荫”的江南小镇。
陈默一身黑衣,臂缠孝布,静静地跪在灵堂的蒲团上。面前的冰棺里,躺着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他的奶奶。
往生堂纸扎铺,此刻充作了灵堂。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燃烧后特有的焦糊味,混杂着雨季特有的霉潮气,吸入肺里,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凉意。
奶奶是三天前在睡梦中走的,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街坊邻居都说,这是喜丧。可陈默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父母早逝,是奶奶一手把他拉扯大,供他读完了大学,成了个民俗学的研究生。他本想接了奶奶去省城享福,老人却总是摇头,固执地守着这家卖死人物食的破旧铺子。
吊唁的乡邻陆续散去,只剩下几个帮忙的本家叔伯在偏房喝茶闲聊。哀乐低回,在淅沥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单调。
陈默磕了三个头,准备起身去添些灯油。按照老规矩,长明灯是不能灭的。
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目光扫过供桌,动作猛地僵住。
供桌的正中央,本该摆放着奶奶灵位的地方,此刻,却立着一个……空白的牌位。
木质黝黑,是上好的黑檀,打磨得光滑如镜。可牌位正中,本该镌刻死者名讳的地方,空空如也,像一只失去了瞳仁的眼睛,空洞而诡异地看着他。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三叔公,”他起身,走到偏房门口,问里面主事的长辈,“奶奶的牌位……是不是还没请人刻好?”
头发花白的三叔公端着茶杯,闻言一愣:“早刻好了啊!我亲眼看着老刘头刻的,‘陈门吴氏老孺人之灵位’,一字不差,下午开祭前就摆上去了!”
旁边几人也纷纷附和。
陈默后背倏地窜起一股寒意。他默默地回到灵堂,走到供桌前,仔细端详着那个空白牌位。
触手冰凉,木质细腻,绝非粗制滥造之物。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谁,换掉了奶奶的灵位?
他环顾四周。灵堂里纸扎林立,童男童女、金山银山、牛马轿夫……色彩鲜艳的纸人脸上,挂着模式化的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影影绰绰,仿佛活了过来,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奶奶生前总念叨的那些规矩,不受控制地在他耳边响起:
“纸人不点睛,点睛便通灵……”
“骏马不扬鞭,扬鞭赴黄泉……”
“夜半莫回头,回头魂不留……”
他以前只当是老人家的迷信,此刻在这寂静诡异的灵堂里,配合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空白牌位,这些话语竟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他的脑子里。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笃信科学,下意识地寻找着合理的解释。
是哪个不懂事的亲戚拿错了?还是有人恶作剧?
他伸手,想将这块不祥的空白牌位拿下来。
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木质——
呼!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猛地灌入灵堂,吹得长明灯的灯焰剧烈摇晃,几乎熄灭。满堂的纸扎哗啦作响,那对童男童女的头颅,似乎被风吹得微微偏转,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与此同时,一个极轻、极冷的叹息声,仿佛贴着他的耳根响起。
陈默浑身汗毛倒竖,猛地缩回手,霍然转身!
灵堂空荡,除了他和满屋子的纸扎,空无一人。只有雨打屋檐的声音,沙沙作响。
门外,夜色如墨,雨丝绵密。
那块空白的牌位,依旧静静地立在供桌中央,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陈默看着那空无一物的牌面,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
这牌子……是为谁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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