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朔病危的消息是午后传来的。
彼时我正在挑选衣料,为林晚辞不久后的册封大典准备进宫穿的礼服。
“夫人!”
他的贴身小厮跪在院中,声音带着哭腔。
“二爷呕血不止,大夫说怕是就这一两个时辰了。”
“二爷一直念着您的名字,您快去看看吧!”
我捻着布料的指尖顿了顿。
“既是要死了,去见一面就能活过来吗?”
“去请太医便是。”
小厮的泣音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我。
我从他身边掠过,不曾停留一秒。
“备车,进宫。”
苏明仪的宫殿里,熏香袅袅。
我帮她核对册封礼的流程单子,细说需要注意的细节。
她拉着我的手,眼含感激:“岁欢姐姐,若非你这些年暗中筹谋,我绝走不到今日。”
我浅浅一笑:“娘娘福泽深厚,自有天佑。”
一名内侍匆匆走来,低声禀报:“谢夫人,您府上又来人了,说谢尚书怕是要不好,求您务必回去。”
苏明仪担忧地看着我。
我面色不变,淡淡道:“府中有太医照料,我在此处是为娘娘分忧,岂能因家事误了国礼?让他回去吧。”
苏明仪还想再劝,我已继续说起封后大典的细节。
待我回到谢府时,暮色四合。
府内一片惨淡,下人们见到我,皆是神色复杂。
灵堂竟还未布置妥当?
我心底掠过一丝不耐。
径直走向主院,卧房内竟还亮着灯。
推门进去,一股浓重药味扑鼻而来。
谢璟朔还醒着。
他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看到我的刹那,才恢复了些生气。
“你终于肯回来了……”
“你最近,为何总这么忙?明明我已时日无多,你不怕见不上我最后一面吗?”
他语带试探,似乎总算察觉到了我近来的不对劲。
我垂下眼睫,再抬眼时,脸上已挂上恰到好处的哀戚。
“我不愿时时面对你虚弱的样子,我看了,是万箭穿心的痛。”
“你能懂吗?”
他演了我四年,我演他半年而已。
拭去我眼角的泪,谢璟朔眼底的惊疑终于慢慢散去。
他如释重负地看着我笑了笑。
“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
“岁欢,来生我们再白头偕老。”
他气若游丝,每个字都耗尽全力。
随后,一切归于死寂。
我看着他彻底咽气,脸上的虚情也收了起来。
“来人。”
我扬声唤道,语气没有半分悲恸。
“二爷去了。”
仆从们战战兢兢进来,看到屋内情形,皆面露惊异。
是呀,京城最有名的恩爱夫妻。
丈夫死了,夫人竟一滴眼泪也未流,甚至站得远远的。
我无心再装,只觉得晦气,于是快速吩咐道:
“灵堂尽快布置,一切从简。”
“我去歇息了,无事莫要来扰。”
接下来的三天,谢府一片缟素,哀声不绝。
我以悲痛过度为由,将一切丧仪事务都推给了管家。

连灵堂都未曾踏入一步。
反倒是柳芊芊,穿着一身孝服,以未亡人般的姿态,哭得肝肠寸断,里里外外地操持着。
仿佛她才是谢璟朔名正言顺的妻。
下人们窃窃私语。
他们想不明白。
也永远不会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