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1免费读完结_虞肆李垣的小说阅读

「帝阙1」完整版在线阅读_虞肆李垣精彩节选免费试读

帝阙1

连载中 免费

虞朝,少年登基的皇帝,党争不朽的朝堂,把控权力的世家,民不聊生的百姓,好似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皇帝是否还能逆风翻盘?

永熙十六年,冬。

虞朝的皇城被一层湿冷的铅灰色笼罩,细密的雪籽裹挟在寒风中,敲打着太极殿的琉璃瓦,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私语,议论着这座宫殿深处,权力即将到来的更迭。

虞肆身着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在那方至高无上的龙椅之上。冕旒垂落,玉藻轻微碰撞,在他眼前形成一道疏离的屏障,也恰到好处地遮掩了他眸底深处那片沉静了十三年的寒潭。

今日,是他二十岁的冠礼。

亦是垂帘听政十三载的太后谢氏,颁布懿旨,正式还政于君的日子。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从七岁那个在灵前被谢太后牵着手、懵懂扶上龙椅的孩童,到如今这位在无数双或轻视、或忌惮、或恶意目光注视下,隐忍成长的青年天子。十三载春秋,他如同一株生在巨石阴影下的藤蔓,看似柔弱依附,实则早已将根系悄无声息地扎入了这片权力土壤的最深处。

殿中,百官肃立。沉香的气息与银霜炭的暖意混杂,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源自权力角逐的冰冷。

“陛下。”

一个清越而带着些许金石之音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首辅王晟何出列,手持玉笏,身姿挺拔。他年仅二十七岁,便已执掌庞大的王氏家族,姿容俊美,气度卓绝,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锐利如刀,直视冕旒之后的年轻帝王。

“今日陛下及冠亲政,臣等欢欣鼓舞,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他开口,是标准的颂圣腔调,然而话锋随即一转,“然,国事维艰,北境柔然时有寇边,去岁东南水患方平,国库空虚,百姓困顿。为贺陛下亲政,充盈国库,以彰陛下励精图治之决心,臣,斗胆建言——”

他略一停顿,目光似无意般扫过身旁另一位紫袍大臣,随即提高声调,字句清晰地砸向寂静的大殿:

“请加征天下田赋、盐税三成!以解燃眉之急,固我虞朝国本!”

“嗡——”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加税三成!这是赤裸裸的逼宫,更是一道淬毒的考题!

若允,天下怨声载道,他虞肆亲政第一日便成了盘剥百姓的暴君,新政未开而民心尽失。若不允,便是“不顾国事”,“缺乏魄力”,给了世家继续把持朝政、质疑他治国能力的绝佳口实。王晟何此举,进退皆在他的算计之中。

虞肆的目光透过晃动的旒珠,平静地落在王晟何身上。他看到王晟何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挑衅者的弧度。他也看到,站在百官最前列,那位名义上的舅舅,谢家家主谢怀瑾,眼观鼻,鼻观心,手持玉笏姿态温润如玉,仿佛眼前这场风暴与他毫无干系。

谢家与王家,一旧一新,两大巨擘,此刻竟默契地将刀锋对准了他这个刚刚亲政的皇帝。

虞肆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痛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不能动怒,不能拒绝,甚至不能有明显的犹豫。十三年的隐忍,早已将“不动声色”刻入他的骨髓。

“王爱卿……”他开口,声音是属于青年的清朗,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经过刻意打磨的沉稳,“心系国事,朕心甚慰。”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将百官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麻木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的视线在李垣那张因常年病弱而异常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对方低垂着眼睑,几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然,加税之事,关乎国本,关乎万民生计。”虞肆的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心中权衡过千百遍,“朕初亲政,于钱粮度支,尚未精通。不知王爱卿所言加征三成,于国库岁入,具体能增几何?于寻常五口之家,年需多纳粮米几何、盐钞几何?去岁东南水患,灾民安置款项,如今可曾全部足额发放?北境三关将士的军饷冬衣,又可曾按时拨付,有无克扣?”

他一连抛出数个具体而微的问题,不急不躁,却像一颗颗沉重的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死水,激起了层层涟漪。

王晟何微微一怔,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预想了少年帝王可能会愤怒驳斥,也可能被迫应允,甚至可能求助般地看向谢怀瑾,却独独没料到,对方不问该不该加,而是问加了多少,影响如何,且句句直指要害。他准备好的一篇关于“国事艰难,不得不行”的慷慨陈词,一时竟被这些务实到近乎琐碎的问题堵在了喉咙里。

户部尚书,王晟何的心腹之一,见状立刻出列圆场:“回陛下,具体数目庞大,涉及甚广,容臣等下去后详细核算,再行……”

“哦?”虞肆轻轻打断了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既未核算清楚,王爱卿这‘三成’之数,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是……信口开河,视国之税赋,如儿戏乎?”

“儿戏”二字,极重!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在寂静的空气里。

王晟何脸色瞬间微变,立刻躬身,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强硬:“臣不敢!臣只是忧心国事,急于为陛下分忧,言语或有失当,然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朕自然知道王爱卿忠心可嘉。”虞肆的语气适时地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帝王的宽容与安抚,“加税之事,利弊参半,牵一发而动全身,朕还需斟酌。这样吧——”

他目光转向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着户部、工部,会同漕运、盐铁相关衙门,五日之内,将朕方才所问诸项,连同近五年国库收支、各地税赋明细、灾赈军费开支,一并整理成册,呈报于朕。待朕详加披览,通盘考量之后,再行决议。”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而是将事情拖后,并要走了帝国最核心、也最混乱的财政数据。这是一个看似软弱、被迫搁置争议的反应,实则精明无比。他展现了身为君主的谨慎与对民生的“体恤”,避免了直接落入圈套,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契机,开始伸手去触碰那一直被世家豪门牢牢捂在手中的财政命脉!

王晟何目光闪烁,心知这年轻皇帝远非表面看去那般简单,但今日试探的目的已然达到——皇帝选择了退让和拖延,这本身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内,甚至可被视为一种“怯懦”。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道:“臣,遵旨。”

一场看似凶险的风波,在年轻帝王四两拨千斤的应对下,暂时平息。但殿中每一个浸淫官场多年的人都清楚,这绝非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宏大、更残酷博弈的序幕。

---

冠礼与朝会终于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

虞肆回到乾元宫御书房,挥退了所有随侍的太监宫女。他亲手卸下那顶象征权力与束缚的十二旒冕冠,重重置于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走到窗边,猛地推开雕花木窗,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涌入,吹动他玄色的衣袂。年轻的脸上,再无朝堂之上的半分平静与温和,只有一片冰封的戾气与积压了十三年的阴郁。

“王晟何……好一个下马威!”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是要冻结空气,“还有谢怀瑾,朕的好舅舅!作壁上观,是想看朕如何出丑吗?”

“他们当然敢。”一个柔媚入骨,却带着一丝清冷的声音从内殿屏风后传来。随即,一个身着绯色宫装,外罩雪狐轻裘,容颜绝世的女子袅袅走出。她云鬓松挽,仅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行走间环佩轻响,眉眼含情,唇畔带笑,正是如今后宫风头最盛、专宠于君前的“妖妃”沐天玑。

她走到虞肆身后,将一件更厚实的玄色大氅披在他肩上,动作自然亲昵,仿佛只是关心陛下是否受寒。

“谢太后还政,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把您从一座看得见的牢笼,换到了另一座更广阔、却也更危险的牢笼。他们,依然是那个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执笼人。”沐天玑的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嘲讽,“王家想借此机会扩大财源,进一步挤压谢家,并试探您的底线与能力。谢家乐见其成,若您应对失当,他们便可顺势以‘辅政’‘匡扶’之名,重新将权力抓回手中。”

虞肆闭上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朕知道。”他复又睁开眼,眸中已恢复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暗流汹涌,“李垣那边,有消息吗?”

“昨夜子时,他已通过西苑废弃宫苑的密道来过。”沐天玑压低声音,从袖中取出一枚蜡丸,纤纤玉指捏碎,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这是他要我转交陛下的。”

虞肆接过,展开。上面是李垣那熟悉的、略显孱弱却风骨嶙峋的字迹:

王倡加税,其意有三:一为敛财以壮自身,二为立威以慑陛下,三为逼陛下与谢氏相争,彼可坐收渔利。谢氏静观,其心叵测,恐有后手。据查,谢怀明,其母旧事可用。漕运总督之位空缺旬月,王、谢必争,此或为破局之机。垣,病骨支离,唯心力尚存,愿为陛下前驱,死而后已。

虞肆将纸条就着桌上的烛火点燃,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将墨迹吞噬,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

“谢怀明……谢家那个备受欺凌、貌若好女的外室子。”他沉吟着,指尖轻轻敲击窗棂,“李垣看人,向来精准。他说可用,必是已掌握了关键。”

“听雪楼报,此子表面放浪形骸,流连花丛,实则武功不俗,心思缜密。且对其父兄,尤其是嫡兄谢怀瑾,恨之入骨。”沐天玑补充道,她掌管着虞肆暗中组建的情报网络“听雪楼”,“其生母,当年似乎并非简单的‘病故’,与谢家夫人有莫大干系。”

虞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仇恨,是这世间最锋利也最听话的刀。而这把刀,如今就藏在谢家自己的鞘里,随时可能反噬其主。”他转向沐天玑,眼神锐利,“天玑,安排一下,朕要亲自见见这位谢家‘不堪大用’的庶子。要绝对隐秘。”

“是,陛下。”沐天玑应下,眼波流转间,媚意与机锋并存,“前朝风雨已至,陛下,这后宫,也该起些波澜,才好为您分担视线了。谢家那位嫡幼女,谢毓清,近日可是往太后宫中走得愈发勤快,对凤位志在必得呢。”

虞肆看着她,伸手轻轻抚过她艳丽无暇的脸颊,眼神复杂,掺杂着一丝真实的歉疚与更多的权衡:“又要委屈你了,扮演这魅惑君主的妖妃角色。”

沐天玑嫣然一笑,那笑容足以令百花失色,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能为您分忧,是妾身心甘情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

与此同时,王家府邸,温暖如春的暖阁内。

王晟何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舒适的墨色暗纹常服,慵懒地靠在铺着完整白虎皮的软榻上。王翼如同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无声地跪坐在榻边的小几旁,手法娴熟地烹茶,然后将一盏碧绿清透的茶汤恭敬地递到他手边。她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面容清秀却毫无表情,唯有在目光掠过王晟何时,眼底深处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忠诚与炽热。

“阿姐怎么看今日殿上之事?”王晟何抿了一口茶,语气随意地问道,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王雨荷坐在他对面的铺着厚厚绒毯的扶手椅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银狐皮裘,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身形单薄,不时掩唇低咳几声。但与她病弱身体截然相反的,是她那双清澈如水、仿佛能洞悉人心世事的眼眸。

“陛下,比我们预想的要聪明,也更有耐心。”王雨荷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力,“他没有选择硬碰硬,那是莽夫所为。他也没有惊慌失措,那是庸才之相。他以退为进,看似被迫搁置,实则是要亲手摸一摸这虞朝钱袋子的底细。这可是……我们和谢家,过去十三年从未真正向他敞开的东西。”

“给他看又何妨?”王晟何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将茶盏放下,“国库的账目,就是一摊算不清的烂账!他一个长于深宫的年轻人,看得懂吗?就算他身边有几个寒门书生帮着看,看懂了,又能如何?天下的钱粮、漕运、盐铁,命脉皆在我等手中,没有我们点头,他寸步难行!今日他退了这一步,便露了怯,日后我们便可逼他退十步、百步!”

“莫要小看他,晟何。”王雨荷轻轻摇头,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一个能在谢太后那般精明厉害的女人手下,隐忍十三年安然无恙,甚至暗中培植起自己势力的人,绝不会是庸碌之辈。他今日索要财政明细,便是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他不再满足于做一个盖章的傀儡。我看他,更像是在暗处蛰伏已久,终于开始亮出爪牙的幼虎。”

她顿了顿,看向自信满满的弟弟,语气加重:“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谢家那边,今日有何反应?”

“谢怀瑾?”王晟何凤眼微眯,闪过一丝冷光,“依旧是那副温良恭俭让的伪君子模样,稳坐钓鱼台。不过……他那个庶弟,谢怀明,最近似乎不太安分,在几个赌场和花楼里,出手阔绰得很,还隐约流露出对谢家的不满。”

帝阙1免费读完结_虞肆李垣的小说阅读

“谢怀明……”王雨荷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感兴趣的光芒,“一个身负才华与怨恨,却被家族轻视践踏的庶子……或许,会是一步能搅乱谢家这潭死水的……妙棋。”

---

谢府,听雪轩。

书房内暖意融融,银霜炭在兽耳铜炉中烧得正旺。谢怀瑾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正在临摹前朝书法大家的《兰亭序》。他姿态优雅,神情专注,运笔流畅自如,仿佛今日朝堂上那场针对他外甥的逼宫,以及可能引发的朝局动荡,都与他毫无关系。

“兄长真是好定力。”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毫不掩饰讥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谢怀明斜倚在雕花门框上,他穿着一身极为扎眼的绛紫色绣金线缠枝莲纹锦袍,容颜昳丽,肤白胜雪,一双桃花眼流转间自带三分媚意,若论容貌,甚至比许多女子还要精致娇艳。然而,那双漂亮眼眸深处闪烁的,却是如同淬毒匕首般的冷光。

“今日朝上,王家那条疯狗都快扑到我们谢家脸上吠叫了,兄长还能在此心如止水,挥毫泼墨,这份养气功夫,弟弟真是望尘莫及。”他语速缓慢,字字却带着刺。

谢怀瑾笔下的“之”字最后一笔稳稳收锋,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温润平和地看向门口的弟弟,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胡闹的孩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王家如何行事,是陛下该考量裁决的事,与我谢家何干?为臣者,当谨守本分。”

“好一个‘与谢家何干’!好一个‘谨守本分’!”谢怀明像是被这话语中的漠然刺痛,猛地直起身,走进书房,带起一阵浓郁的、与他身份不符的龙涎香气。“王晟何今日逼宫是假,借此机会掌控户部,断我谢家财路,挤压我谢家生存空间才是真!兄长莫非真以为,我们谢家这棵百年大树,靠着‘谨守本分’就能永远枝繁叶茂,不惧风雨了吗?”

谢怀瑾放下紫毫笔,取过一旁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无形的压力:“怀明,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谢家如何行事,何时轮到你一个……来置喙了?”他刻意在“身份”二字上略有停顿,虽未明言,但那轻视之意,昭然若揭。

“身份?”谢怀明瞳孔骤然收缩,艳丽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扭曲,他尖利地笑了一声,“是了!我谢怀明不过是个卑贱的外室子,是谢家之耻,连踏入兄长这清贵的听雪轩,都是玷污了这里的风雅!”

他猛地逼近书案,双手撑在案沿,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毒蛇吐信般的怨毒:“可我至少还知道,当敌人已经把刀架到脖子上的时候,该想着怎么把刀夺过来,反刺回去!而不是像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假装天下太平,等着别人把刀磨得更利!”

谢怀瑾静静地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消逝的厌恶与不耐,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润模样:“跳梁小丑,何足挂齿。陛下今日并未应允加税,这便是转圜之机。沉住气,静观其变,才是世家生存的长久之道。”

“生存?哈哈……生存!”谢怀明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他死死盯着谢怀瑾那双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兄长,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像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尤其是,明明有能力做点什么,却要被所谓的‘身份’和‘本分’捆住手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他说完,不再看谢怀瑾任何反应,猛地转身,那艳丽的绛紫色袍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决绝而凌厉的弧线,拂袖而去。

谢怀瑾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温润的目光渐渐冷却,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沉吟片刻,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阴影处,淡淡吩咐道:“盯紧他。他最近接触了什么人,花了多少钱,去了哪些地方,我都要知道。另外,给宫里的毓清递个话,让她安分些,近期不要主动去招惹沐天玑,更不要在陛下面前提及后位之事。”

“是。”阴影里,传来一个低哑的应答声。

---

是夜,皇宫西苑,那片因前朝宫乱而荒废、人迹罕至的宫苑区域。

虞肆换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玄色窄袖劲装,外罩同色斗篷,在沐天玑绝对心腹的老太监引领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一处假山层叠、枯藤缠绕的隐蔽角落。

早已有一人在此等候。正是称病未上朝会的李垣。

他裹着厚重的黑色貂皮大氅,几乎将整个人都缩在里面,身形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瘦削单薄,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时发出压抑的、从胸腔深处传来的低咳。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幽火在瞳仁深处燃烧,充满了与病体抗争不屈的意志力。

“陛下。”他见到虞肆,便要艰难地行礼。

虞肆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的骨感:“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天寒地冻,你抱病而来,辛苦你了。”

“咳咳……能为陛下效力,臣万死不辞。”李垣语气坚定,他借着虞肆的手站稳,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手绘的、标注着各种符号的简易朝堂势力图,就着朦胧的月光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

“今日朝会,仅是开端。王晟何此举,意在沛公。据臣安插在户部的眼线回报,王氏近半年,与北境抚远将军麾下的几个参将、督粮官,往来颇为密切,银钱流动异常。”李垣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虞肆眼神骤然一凛:“北境?云铮大将军可知情?”云铮,是虞肆近年来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相对中立的寒门将领,执掌北境主要军务。

“云将军远在边关,恐难尽察。暂无实证,但不可不防,需提醒云将军暗中留意。”李垣低声道,指尖在势力图上代表王氏和北境的位置点了点,“当务之急,是即将空悬的漕运总督之位。此职掌管南北漕运命脉,犹如国之咽喉,绝不能再落入王、谢任何一家之手。臣思虑再三,举荐一人,或可在此次争夺中,为陛下拿下一城。”

“谁?”虞肆目光灼灼。

“寒门出身,现任漕运副总管,赵启明。”李垣肯定地道,“此人为官二十载,历经三朝,素有清名,能力卓著,熟悉漕运诸般弊病,且……与今科状元夏和光,有同窗之谊,对世家垄断朝堂、盘剥百姓之举,早已深恶痛绝。”

夏和光,那个在秋闱殿试上,以一篇《论世宦疏》痛陈世家之祸、主张革故鼎新而名动天下的寒门学子,如今虽只是翰林院一个七品编修,却已是清流与寒门士子心中的旗帜。

虞肆立刻明白了李垣的深意。启用赵启明,既是将一颗至关重要的钉子楔入漕运体系,打破世家垄断,也是为夏和光这等注定要与世家为敌的孤臣直臣的崛起铺路,更是向天下所有被世家压制的寒门才士,发出的一个强烈信号——陛下,欲用寒门,对抗世家!

“好!”虞肆眼中闪过激赏之色,“此事,由你暗中联络推动。所需银钱打点、人手配合,你可直接寻天玑支取。务必谨慎,不可令王谢两家察觉。”

“臣,领旨。”李垣眼中也闪过一抹激动与决然,苍白的脸上因情绪波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吹枯叶声完全融为一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他们所在的假山区域而来。

沐天玑安排在外围警戒的、擅长隐匿功夫的心腹太监并未发出任何预警信号。

虞肆和李垣几乎是同时噤声,动作迅捷而无声地隐入假山更深处一道狭窄的岩石缝隙里,屏住了呼吸。

来人也是一身便于夜行的黑衣,身形不算高大,但步履轻盈,动作间透着一股练家子的利落。他似乎对这片废弃宫苑颇为熟悉,像是在寻找什么特定的地点。月光偶尔穿过云层,清冷地照亮他小半张侧脸——

竟然是谢怀明!

他深夜潜入皇宫禁苑,所为何事?

只见谢怀明警惕地四下张望,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周围无人后,迅速走到一株早已枯死多年的老梅树下。他蹲下身,熟练地拨开树根处的积雪和浮土,动作迅速地挖开一个浅坑,从里面取出一件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事物,看形状,像是一卷书册或画卷。他看也未看,迅速将其塞入怀中,随即如同来时一般,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殿宇的阴影之中。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又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动静,虞肆和李垣才缓缓从藏身处现身。

“陛下,”李垣低声道,眼中闪烁着计算与深思的光芒,“看来这位谢家庶子,比我们掌握的……还要不简单得多。他深夜冒险入宫,取的会是什么呢?情报?密信?还是……某种见不得光的凭证?”

虞肆望着谢怀明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呼啸的寒风。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冰冷而深远的弧度,那笑容在惨淡的月色下,显得高深莫测,带着一种将一切掌控于心的从容。

“无论是什么,都不重要。”虞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重要的是,这潭水,已经被他自己搅得更浑了。而浑水……才好摸鱼。”

他的冠礼之日,便在这样一场始于朝堂明枪、终于宫闱暗箭的无声厮杀中,落下了帷幕。但太极殿上的每一个人,乾元宫里的他,王府、谢府中的那些执棋者,都无比清晰地知道——

虞朝的权力博弈,随着这位隐忍十三年、终于及冠亲政的青年天子真正亮出爪牙,一场席卷朝野、震动天下的惊澜,才刚刚开始。

潜蛟,已出渊。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