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记忆缉查司冰冷的黑瓦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值夜的守卫缩在岗亭里,咒骂着这鬼天气,浑然不觉一道融入雨夜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司内复杂的廊道与阴影中。
陈砚换上了一身紧致的夜行衣,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却冷却不了他眼中决绝的火焰。
他大脑飞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戌时三刻,东侧巡逻队交接,有二十七息空档。亥时整,司徒影院外的看守会轮换,其中一人有嗜酒的习惯,此刻应是半醉…
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利用到极致。这是他一手建立的防御体系,如今,却成了他撕开它的利刃。
他避开几处隐秘的【墨碑】感应符文,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翻过司徒宅邸那不算高的院墙。
院内,只有一间屋子还透出微弱的灯火。
陈砚如同狸猫般贴近,指尖凝聚一缕极细微的墨色流光,在门锁处轻轻一划——并非破坏,而是暂时“麻痹”了锁芯内部的结构。这是他对【墨碑】之力一种精妙到极致的反向运用,代价是精神力的剧烈消耗和经脉隐隐的刺痛。
“吱呀——”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屋内,司徒颖正和衣坐在榻上,显然一直在等待。看到浑身湿透、眼神如饿狼般锐利的陈砚,她惊得瞬间站起,下意识地后退。

“走!”陈砚言简意赅,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腕。
“去哪里?”司徒颖试图挣脱,眼中充满了不信任,“我凭什么信你?这或许是另一场审讯!”
陈砚猛地回头,雨水顺着黑发淌下,他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骇人:“就凭我现在就能拧断你的脖子,而不是在这里跟你废话!想活命,想保住你脑子里那些不该被忘记的东西,就跟我走!”
“不该被忘记的东西”……这几个字,击中了司徒颖心中最柔软也最坚固的所在。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中的疯狂与痛苦不似作伪。她咬了咬下唇,终于不再挣扎。
就在这时!
“什么人?!”一声厉喝从院外传来!是那个本该半醉的守卫!他似乎听到了动静,正按着刀柄,警惕地朝屋子走来。
陈砚眼神一凛,将司徒颖往身后一推,低声道:“蹲下,别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那守卫探头朝屋内张望的瞬间,陈砚动了!他如同蛰伏的猎豹暴起,一记手刀精准无比地砍在守卫的颈侧。守卫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第一个。
陈砚心中默数,拉起司徒颖,冲入瓢泼大雨之中。
“呜——呜——呜——”
凄厉的警报号角,瞬间划破雨夜,响彻整个皇城!比陈砚预估的,快了足足一刻钟!
“那边!拦住他们!”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火把的光芒穿透雨幕,如同猎人的眼睛。
“跟紧我!”陈砚低吼,拉着司徒颖在狭窄的巷道中亡命奔逃。他的身形灵活地利用每一个拐角、每一个杂物堆作为掩护。偶尔有拦截的侍卫,皆被他以狠辣利落的手法瞬间放倒,非死即伤。
司徒颖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每一次出手都毫不留情,看着昔日同僚在他手下溅出的鲜血瞬间被雨水冲淡,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这就是叛逃的代价吗?
突然,前方巷口涌现出整整一队玄甲侍卫,为首的,赫然是他曾经的下属,一个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
“首席!收手吧!现在回头,属下可向卫将军求情!”那年轻人举着刀,脸上充满了挣扎与痛苦。
陈砚的脚步一顿。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掠过心头。但下一秒,司徒颖微微颤抖的手,和她脑中承载的、重于性命的历史,让他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硬。
“挡我者,死。”
他松开了司徒颖的手,主动冲了上去!墨色流光不再用于精巧的解锁,而是化作狂暴的冲击,悍然撞向那面玄甲组成的墙壁!
刀光、墨影、鲜血、雨水……混杂在一起。
陈砚如同疯魔,每一击都倾尽全力。他背上挨了一刀,火辣辣的疼,却仿佛感觉不到。当他最终用一记蕴含【墨碑】之力的掌击,将那名年轻下属打得吐血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生死不知时,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骨骼碎裂的声音,一同彻底破碎了。
回不去了。从此刻起,他陈砚,不再是帝国的爪牙,而是不死不休的死囚。
他喘息着,拉起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司徒影,撞开一条血路,终于冲到了皇城边缘一段年久失修的城墙下。
利用早已准备好的钩锁,他抱着几乎脱力的司徒颖,艰难地翻越了这最后一道屏障。
城外,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与无尽的荒野。
暴雨依旧,冰冷地冲刷着两人身上的血污与泥泞。
陈砚松开司徒颖,踉跄几步,扶着一棵枯树剧烈地喘息。背上的伤口在雨中泛白,翻卷的皮肉看着触目惊心。
司徒颖看着他狼狈而痛苦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身后那座在雨幕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皇城。警报声依旧隐约可闻,追捕的罗网已经张开。
她走到陈砚身边,沉默了片刻,用撕下的衣摆内衬,轻轻按在他背后的伤口上。
陈砚身体猛地一僵。
“没有回头路了,陈大人。”司徒颖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却异常清晰,“接下来,我们会遇到比死更可怕的事,对吗?”
陈砚缓缓直起身,抹去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望向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前路。他的眼神,如同被淬炼过的寒铁。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补充道,像是誓言,又像是诅咒。
“所以,要么一起活下去,要么……一起下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