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晴那声低沉的“你确定?”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营地傍晚嘈杂的背景音,将周围一小片区域冻得凝固。
寒夕感到张勇那怀疑与惊怒交织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但他此刻已无暇他顾,只能迎着刻晴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锐利眼神,重重地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确定!就在那帐篷里,碰到那几个箱子后,突然烫得像火炭,绝不会错!”
刻晴没有再问。她脸上的最后一丝倦意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寒夕从未见过的、近乎冰冷的肃杀。她没有立刻冲向物资帐篷,反而极快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确认并无太多人注意这边的短暂对峙。
“张勇。”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钢铁般的决断,“你亲自带人,立刻封锁那顶物资帐篷,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刚刚参与搬运的人,暂时看管起来,勿要声张。”
“大人!这……”张勇显然觉得此举过于兴师动众,仅凭一个来历不明小子的一句话。
“执行命令!”刻晴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那双紫眸中闪烁的寒光让张勇所有质疑都咽了回去。
“是!”张勇不再犹豫,立刻转身,点了几名亲信士卒,低声快速吩咐起来,几人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迅速而无声地散开,控制了物资帐篷的各个出入口,并将方才与寒夕一同搬运的两名还有些懵然的士卒客气却强硬地请到了一旁。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如同暗流涌动,并未引起营地大部分人的警觉。
刻晴这才将目光重新完全投向寒夕,她的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凝重,甚至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带路,指给我看,是哪一个箱子。”
寒夕心脏依旧狂跳,但刻晴雷厉风行的处置给了他一丝信心。他连忙点头,领着刻晴再次走向那顶物资帐篷。帐篷口已被张勇带来的两名士卒守住,见到刻晴,无声地行礼让开。
帐篷内光线比刚才更暗,只有一盏临时挂起的气死风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堆叠的物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平添了几分诡谲。
寒夕深吸一口气,凭借记忆,径直走到角落,指向那几个并排摆放、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密封木箱:“就是这几个,具体是哪一个……我当时没分清,但触碰它们之后,玉佩就有了反应。”
刻晴走上前,没有立刻动手检查。她先是微微闭上双眼,周身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紫色电光如游丝般一闪而逝。寒夕屏住呼吸,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片刻,刻晴睁开眼,眉头蹙得更紧。“没有明显的邪气或元素波动残留……要么是极其隐晦,要么……”她没有说下去,但寒夕明白她的意思——要么是玉佩反应错了,要么就是对方的手段极为高明。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木箱的外观。箱子是用普通的杉木制成,打着璃月总务司的烙印封条,封条完整,没有任何被拆动过的痕迹。她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箱盖的缝隙,又凑近嗅了嗅。
“是楠木的味道……”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批药材清单里,不该有需要用到楠木箱保存的品类。”
寒夕心中一动,连忙道:“大人,我刚才搬运时也觉得这几个箱子比装普通药材的箱子要沉上一些。”

刻晴目光一凝,不再犹豫。“张勇,开箱!”
张勇早已取来工具,闻言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撬开第一个箱子的封盖。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用油纸包裹的根茎类药材,散发出浓郁的土腥和药苦味,并无异常。
第二个箱子被打开,同样是寻常药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第三个,也是寒夕最后指向的那个箱子上。张勇看了刻晴一眼,见她点头,深吸一口气,用力撬开了箱盖。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淡淡腥甜与陈旧楠木的气息弥漫开来。箱内,并非预想中的药材,而是填充着大量的干燥苔藓和木屑,而在这些填充物的中央,赫然摆放着几块大小不一、颜色暗沉如凝固血液般的……矿石?
不,不完全是矿石。它们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隐约能看到内里有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微弱地搏动,散发出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冷污秽的气息。这种气息极其淡薄,若非刻意感知,几乎会被药材和楠木的气味完全掩盖。
“这是……!”张勇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变,“腐髓矿?这东西怎么会混在补给里?!”
刻晴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冰冷。她伸出手,指尖隔空悬在那些暗红色的矿石之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紫色电光在她指尖跳跃,与矿石接触的瞬间,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那矿石内部的暗红纹路似乎搏动得更急促了一些。
“不是普通的腐髓矿,”刻晴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是被精心处理过的‘引魔石’。它们本身散发的邪气极其微弱,极难被寻常手段侦测,但对于感知敏锐的低等魔物,尤其是蚀骨魔而言,却如同黑夜中的篝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收回手,指尖的电光熄灭,“将它们混在补给中送入营地……好算计。”
张勇额头上青筋暴起,又惊又怒:“大人!这是谁干的?!总务司内部难道……”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刻晴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冷静,但眼神中的风暴并未平息,“立刻将这些‘引魔石’密封处理,用隔绝气息的符箓封存。张勇,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人,将它们带到远离营地的西面山谷深处,就地用雷火彻底焚毁,务必确保不留任何残渣。”
“是!”张勇也知道事态严重,立刻行动起来,招呼心腹准备符箓和密封容器。
刻晴这才转过身,再次看向寒夕。这一次,她目光中的审视依旧存在,但那份极淡的疑虑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探究的凝重。
“你的感知……或者说,这枚玉佩对你的反应,比我想象的更敏锐。”她缓缓说道,“连我都需要刻意探查才能发现的隐晦邪气,竟能引动它如此剧烈的警示。”
寒夕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该庆幸玉佩有用,还是该担忧自己这过于“敏锐”的体质?
“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刻晴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今日立了一功,若非你及时发现,这些引魔石在营地内存放一夜,后果不堪设想。”
寒夕连忙低头:“是,大人。我只是侥幸……”
“是不是侥幸,日后自知。”刻晴深深看了他一眼,“今夜营地恐怕不会平静。魔物既被引动,即便毁去源头,其躁动也不会立刻平息。你……”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今夜就留在主帐附近,不要远离。”
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就近的监视。寒夕心中明了,恭敬应道:“是,谨遵大人吩咐。”
刻晴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走出帐篷,开始下达一连串新的指令,调整营地布防,加派夜间巡逻的人手。整个营地如同一个被惊醒的蜂巢,虽然依旧有序,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紧张感,几乎凝成了实质。
寒夕被一名士卒引到主帐旁一个允许他停留的位置,靠着冰冷的帐篷布坐下。他抬头望向夜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不见星月,只有营地篝火的光芒在黑暗中顽强地跳跃着,映照着士卒们来回巡视的、带着凝重杀气的面孔。
远处,黑瘴林的方向,似乎有更多不安的骚动声隐隐传来,如同无数细小的爪牙在摩擦着黑暗。
怀中的玉佩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凉意,但寒夕的心却沉甸甸的。内奸,算计,被刻意引来的魔物……这个看似秩序井然的营地,早已暗流汹涌。而他这个意外闯入的异乡人,似乎正被一步步推向这漩涡的中心。
夜还很长,危机,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