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的。
他拖着湿透的身子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缴费窗口前排着零星几个早到的病人家属,他们的低语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赵大刚正焦躁地踱步,看见弟弟回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钱呢?交了吗?”
赵小亮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摇了摇头,这个微小的动作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什么意思?没拿到钱?”赵大刚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赵小亮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声音嘶哑:“卡里...没钱了。”
“什么叫没钱了?”赵大刚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妈留下的那一百二十万呢?啊?”
“都没了...”赵小亮闭上眼睛,不敢看哥哥通红的双眼,“我和小燕的共同账户,只剩下三块多。妈的那张卡...清零了。”
赵大刚的手猛地松开,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死死盯着弟弟,仿佛要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陈、小、燕。”赵大刚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恨意。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护士探出头来:“赵老根的家属?手术不能再拖了,再不交钱,我们只能进行保守治疗了。”
“保守治疗是什么意思?”赵小亮急切地问。
“就是用药维持,但病人这种情况,不做手术的话...”护士没有说完,但眼中的遗憾说明了一切。
赵大刚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墙上,骨节与墙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弄钱。”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医院。
雨还在下,赵大刚发动面包车时,方向盘在他手中打滑。他狠狠抹了把脸,将油门踩到底。
他的建材店离医院不远,位于城郊的一个建材市场里。店面不大,但这是他多年的心血。卷帘门升起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凌晨的寂静中格外突兀。
店里的灯一盏盏亮起,照亮了堆满各种建材的狭小空间。赵大刚径直走向角落的保险柜,转动密码时手指都在发抖。
保险柜里整整齐齐放着几沓现金,这是他准备今天付给供货商的货款,再加上店里所有的流动资金,总共三万七千块。他把钱全部塞进一个黑色塑料袋,又翻出所有的零钱,连硬币都没有放过。
可这还远远不够。
赵大刚的眼睛扫过店里的存货,那些瓷砖、涂料、五金件,都是他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家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最新到货的那批品牌瓷砖上,那是他压上全部身家进的货,指望着这个旺季能翻身。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掏出手机,开始一个一个地打电话。第一个打给老刘,他合作多年的瓷砖供应商。
“刘哥,对不住这么早打扰你...我急需用钱,店里那批新到的瓷砖,对,就是上周刚拿的那批,我按进价的七折给你,现金,现在就要...”
电话那头的老刘显然还没睡醒,含糊地推脱着。赵大刚的额头渗出冷汗,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恳求:“六折!刘哥,六折行不行?我爷爷在医院等着救命...”
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电话...他几乎打遍了通讯录里所有能想到的人。有的人直接挂断,有的人表示爱莫能助,也有几个和他关系好的,听到情况后答应过来看看。
第一个赶到的是老王,专做五金生意的小老板。他看着赵大刚通红的双眼和装满现金的塑料袋,叹了口气:“大刚,我手头也没多少现钱,这两万你先拿着。”
赵大刚接过那沓钱,手指都在颤抖:“王叔,谢谢...我店里这些东西,你看上什么随便拿...”
老王摇摇头:“先救老爷子要紧。”
天色渐渐亮了,雨势稍减。建材市场里开始有商户开门,好奇地看着赵大刚店里人来人往。有人是真的来帮忙,也有人是听说这里贱卖存货,想来捡便宜。
赵大刚站在店门口,对着一个想要压价的批发商几乎是在哀求:“张总,这批涂料真的是好东西,我按成本价的一半给你,不能再低了...我爷爷真的等不及了...”
那批发商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清点着货物:“大刚啊,不是我不帮你,你这批货型号都旧了,我拿回去也不好卖啊。再让三个点,我全要了。”
赵大刚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爷爷那张青紫的脸,想起弟弟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松开了拳头。
“...好。”
当他抱着装满钱的塑料袋回到医院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他的衣服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眼圈乌黑,嘴唇干裂。
赵小亮还呆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维持着赵大刚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
“凑了多少?”赵小亮抬起头,眼中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赵大刚把塑料袋扔到他怀里,声音沙哑:“五万。我把店里的货全清了。”
塑料袋散开,露出里面杂乱无章的钞票。有整沓的百元大钞,也有一叠叠的零钱,甚至还有一把硬币。
赵小亮看着这些钱,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哥哥那个小店对大刚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半辈子的心血。
“哥...”
“别废话了,先去交钱。”赵大刚粗暴地打断他,转身走向缴费窗口。
手术室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兄弟俩并排坐在长椅上,谁也没有说话。赵小亮看着哥哥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我早就跟你说过,陈小燕那女人心术不正!你偏不信!”
赵大刚突然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弟弟,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从你们结婚前我就告诉过你,那女人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她跟你在一起图的是什么?啊?不就是你老实好骗,还有妈留下的那点钱吗?”
赵小亮低着头,任由哥哥的怒火倾泻在自己身上。他知道大刚说得对,那些被爱情蒙蔽时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陈小燕对他财产的过分关心,总是打听他母亲遗产的细节,还有她那个游手好闲却突然阔绰起来的表哥...
“现在好了,钱没了,爷爷也...”赵大刚的声音突然哽住,他重重坐回长椅上,双手捂住脸,“要是爷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那个毒妇!”
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不紧不慢,与医院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兄弟俩同时抬头,看见陈小燕正从走廊尽头走来。
她穿着一身精致的名牌套装,妆容完美,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手上拎着的包是某奢侈品牌的新款,赵小亮记得她上周才炫耀过,说是托人从国外代购的。她整个人光鲜亮丽,仿佛是来参加什么时尚活动,而不是来医院探望病危的亲人。
赵小亮几乎是冲到她面前的:“小燕,你终于来了!钱呢?快把钱拿出来,爷爷马上要手术了!”
陈小燕微微蹙眉,后退半步,似乎嫌弃赵小亮身上的雨水弄脏了她的衣服。她的目光扫过兄弟俩狼狈的样子,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钱?什么钱?”她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却不是赵小亮期待的银行卡或现金,而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公司最近周转不开,我好不容易才借到五万。”她把那张纸递给赵小亮,语气平静得可怕,“这是欠条,你签个字吧。”
赵小亮愣愣地接过那张纸,展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他赵小亮向陈小燕借款五万元,月息三分,限期三个月还清。右下角已经盖好了红艳艳的手印,只等着他签名。
“你...你说什么?”赵小亮以为自己听错了。

“签了吧,爸这病就是个无底洞,你别再拖累我了。”陈小燕从包里拿出一支钢笔,递到他面前,语气依然没有一丝波澜,“我仁至义尽了。”
赵大刚猛地站起来,一把抢过那张欠条,只看了一眼就狠狠撕碎,纸屑扬了陈小燕一身。
“毒妇!你还有没有人性?那是你爷爷!”
陈小燕轻轻拍掉身上的纸屑,面不改色:“大刚哥,话不能这么说。我和小亮是夫妻,他的债务就是我的债务,我好不容易才借到这笔钱,你们不要,有的是人等着要。”
她看着赵小亮,眼神冰冷:“签不签?不签我就走了,公司还有会。”
赵小亮呆呆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他曾以为的温柔贤惠,此刻都化作了刺骨的寒冰。他想起ATM机上那两个零,想起爷爷痛苦的呻吟,想起哥哥贱卖家当时的绝望...
他突然笑了,笑声凄凉而绝望。
“陈小燕,我妈的那一百二十万,去哪了?”
陈小燕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公司投资用了,怎么了?你不是答应过我,那笔钱交给我打理吗?”
“那我们的共同账户呢?为什么只剩下三块钱?”
“家用开销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小燕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你到底签不签?我没时间跟你耗。”
赵大刚一把揪住陈小燕的衣领,目眦欲裂:“我告诉你,要是爷爷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陈小燕丝毫不惧,冷冷地看着赵小亮:“管好你哥。”
赵小亮站在那里,看着这场闹剧,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他最深爱的女人,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仅拿走了他所有的钱,还要他签下高利贷欠条。
他缓缓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支滚落的钢笔。笔身冰凉,就像他现在的心。
“我签。”
他在陈小燕重新拿出的欠条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心上割了一刀,鲜血淋漓。
陈小燕满意地收起欠条,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记住,三个月,连本带利还清。”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没有任何留恋。
赵小亮握着那张卡,感觉它烫得灼手。他抬头,看见哥哥痛心疾首的眼神,看见手术室依然亮着的灯,看见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世界在他眼中,彻底失去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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