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痪在床的第十年，我第九十九次向丈夫起诉离婚失败。
网络上充斥着对我铺天盖地的谩骂，再没有一个律师愿意为我辩护。
“全身瘫痪都没有放弃你，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你，在工地上搬砖为你攒医药费，你还要和他离婚？”
只有一个律师沉默着没有离开。
我看着她野心勃勃的脸笑了。
“只要你愿意全网直播他的生活七天，我会指定你成为我的辩护律师。”
“而你将会名扬大江南北。”
1、
任由离婚申请驳回书轻飘飘落在地上，我木然垂下眼睛，艰难的把轮椅掉了个头，往外面推去。
周衍之挡在我身前，单膝下跪替我拉起滑下脚踝的袜子，粗糙的手上满是砖石留下的血口和划痕。
他满脸无奈的笑：“出门的时候不愿意让我帮你穿衣服，脚腕都冻红了。”
我瘫痪在床十年，除了脖子和右手还能动之外，别的肢体仿佛都不属于自己，就连想踢眼前人一脚都做不到。
于是我面无表情的往他脸上吐了口口水。
周衍之连眉头都没皱，熟练的擦去口水。
周围的人却炸开了锅。
“一个废人，这十年如果不是他花钱给你续命，坟头草都有三米高了，现在忘恩负义闹了九十九次离婚。”
“你老公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搬砖，好几次差点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赚的钱全给你交了医疗费，回去就给你擦屎擦尿，你却他给你的钱起诉离婚！”
无数谩骂蜂拥而至，更有律师当场放言。
“从今天开始，再有律师当晓云锦的辩护律师，就是律师行业的败类。”
一口浓痰砸在我脚边，我毫无反应的坐在原地，突然有人惊叫起来。
“她失禁了！好恶心。”
我缓缓低头，却对下半身发生的事毫无感觉，直到淡黄色的液体淅淅沥沥滴在地上，逐渐向四周蔓延，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捂着鼻子干呕起来，避之不及的往后倒退几步。
“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住，除了你老公谁还会要你，你还敢提九十九次离婚，真是嫌自己日子过好了。”
更有人举起手机，差点把镜头怼我脸上。
“大家快看！这就是那个吸血鬼，光天化日之下随地大小便，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恶心死了。”
周衍之皱着眉，一掌推开怼在我面前的手机怒吼：
“都滚开，再笑云锦一句，我拼了命也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凶神恶煞环顾了四周，他转头面对我时却红了眼眶。
“都怪我早上给你喝太多水，云锦对不起，我马上带你回家。”
他的手才接触到轮椅扶手，我用仅能够动的头转过去狠狠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力气之大，几乎一秒见红。
周衍之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仍旧固执的不肯放开轮椅。
“她想找死就让她去死，你就是对她太好了，才让她肆无忌惮的伤害你。”
有人甚至想上手掰开我的牙齿。
我从下往上恶狠狠盯着周衍之，他能扛起三百斤水泥的背在我视线里逐渐弯曲，放开轮椅扶手，近乎哽咽的开口。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我碰你，我找护士来。”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人没忍住抽泣起来，不知道是谁从背后推了我一把，轮椅侧翻在地。
我姿势扭曲的躺在地上，现在没有周衍之在身边，浓痰终于落在了我身上。
聚集在我身边的人逐渐散去，只留下满身污秽的我和一个站在三步之外的年轻律师。
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脖子上挂着的实习生牌子写着名字，颜泉，她抬起脚试图靠近我，又倒退了回去。
我却因为她倒退的动作真心笑起来。
“给你个机会当我的辩护律师。”
很可笑的一句话，被整个行业拉黑的我却在给别人机会。
但她没笑，语气里全是公事公办的严谨。
“晓女士，恕我直言，疯女人和她的痴情丈夫这个故事已经发展为国民事件，而你属于万人唾骂的那一方。”
“给你当律师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可能断送掉我的前程。”
“而我下个月就会转正，”
我听着她的话，连声音都染上笑意。
“然后彻底淹没在几千万个律师之间，一辈子都只能接触到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籍籍无名的退休。”
她盯着我，眼里满是评估，但我知道，她会答应。
因为她脸上全是和我当年一样的，如出一辙的野心，宁死不平凡的决心。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全网直播周衍之的生活七天。”
“这七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的直播镜头都不能离开他，哪怕一秒。”
“之后我会再次向周衍之提起第一百次离婚诉讼，并指定你为我的辩护律师，到时候，你会名扬大江南北。”
寒风侵袭着我的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手有力的把我扶回轮椅上。
“我需要你用妻子的名义签署周衍之的肖像使用权，才能开始直播。”
2、
当天晚上，名为《痴情丈夫的一天》的直播间冲上热搜，直播间观看人数达一个亿。
颜泉直播和她人一样严谨，左上角甚至标着时间和天气。
凌晨五点，周衍之给我做好鲜肉混沌当早餐，自己却装上五个馒头当一天的饭。
百米高的脚手架，他身上只绑着简单的安全绳，背着百斤重的砖块爬了上去。
直播镜头好几次捕捉到他脚下打滑，整个人吊在半空的惊人画面，每当这时，他都会掏出手机，神色晦暗地凝视着我的照片，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干活。
午饭时间所有工友都在吃饭，只有周衍之默默拿出馒头就着冷水吃了个一干二净。
“还在省钱给你那白眼狼老婆看病？要我说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听哥一句劝，同意离婚吧。”
工友拍着他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劝。
周衍之拍开他的手：
“她只是生病了才会变成这样，等我治好她的病，她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好。”
疯狂的弹幕几乎把直播间刷卡死，随便一截都是对我的谩骂。
“真是瞎了狗眼，这么好的男人天天想着离婚，等她真离成功了，估计又会后悔转过头来骂男的抛妻弃子。”
“老天有眼让她变成一个大小便不能自理的残疾人，希望老天爷再次开开眼，让她马上暴毙，让世界上少个祸害。”
“周衍之你值得更好的，让那个毒妇自生自灭吧，不要让她道德绑架你，我愿意嫁给你。”
“我从看见他的直播开始就一直哭，明明自己饿的闻见混沌都咽口水，但为了省钱还是只吃馒头，搬砖一天身上被砖砸青了八次，手被割了十三次，更是有三次差点从一百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
这些话都没传进周衍之的耳朵，他拿着结算的工钱，小心翼翼的推开我的病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直极速飞来的玻璃杯。
还有打翻在地早已凝固的鲜肉混沌。
我瘫在病床上，冷冷看着他，唯二能活动的右手举着一把水果刀。
“滚出去。”
我哑声开口。
他担忧的盯着我手中的刀：
“云锦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能凑够医药费了，到时候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他小心翼翼靠近我，我最大力度挥舞着手中的刀，锋利的刀刃扎进他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可周衍之却松了一口气，庆幸的开口：
“幸好没伤到自己，以后生气了你直接打我，别碰刀这种危险的东西。”
他拔下水果刀丢远，不顾流血的伤口，熟练的开始替我擦拭身体，大量排泄物在我身下混合成粘稠的一团，隔着直播屏幕都让人干呕，周衍之像闻不见一样，把我彻底收拾干净。
我通红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周衍之捡起地上的混沌用开水涮干净，吃了下去，温柔的把我全身按摩了一遍，才离开。
“我去找医生。”
我只觉得自己眼睛干涩的几乎快爆炸，唇角却勾起一抹笑。
“不是让你一秒钟也不能离开他吗？怎么傻站在门口不说话。”
3、
颜泉第一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闭了闭眼下决心一样开口。
“你的处境很危险，直播之前这些网友还只是骂骂你，现在更是恨不得杀了你。”
“直播了一天，没有任何一个镜头是对你有利的，就连我也看不出来周衍之有那里不好。”
“他真的是个...完美丈夫。”
我轻笑一声，反问：“是吗？”
所有人眼中的完美丈夫，可惜偏偏就两人不信，我和颜泉。
颜泉如果真的不想给我辩护，她大可以直接关了直播向一亿人公布我当时的话，可她没有，反而在动摇时请求我给她一针强心剂。
于是我开口：
“你只需要直播下去，最后的结果一定让你满意，颜大律师。”
颜泉捏紧了手心，我摆了摆右手：
“快去吧，周衍之见医生去了，很重要哦。”
等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我收敛表情拿出枕头下一份签下我名字的保险单，嗤笑一声，有人忍不下去了。
窗户玻璃突然被杂碎，门口也扔进数不清的石头和臭鸡蛋，几个带着口罩的中年男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把我按在病床上左右开弓的扇我耳光。
“贱人，我让你当吸血虫，祸害好男人怎么不去死。”
“周衍之不想离婚没关系，我直接让他变成丧偶。”
他们像一个魔鬼，掐在我脖子上的手不断收紧，我控制不住翻起白眼，喉间却挤出古怪的笑。
“哈...哈...哈。”
几人面面相觑，见鬼一样放开我，门口的护士对视一眼，现在才进来赶人。
“你们走错病房了吧，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人。”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护士翻了个白眼，粗暴的把我抬上担架。
“真是晦气，如果不是怕她死在医院，我才不想救她，这样的贱人才该死。”
她说话间拿出针头在我身上连扎十几下：
“为了这个贱人，周衍之跪在院长门口求先给她安排手术，他卖血都会凑够医疗费，真是不值得。”
我直勾勾盯着电视上也在直播的画面，周衍之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
“云锦不能再等了，求你先把手术名额让给她好不好。”
“医疗费我一定会凑够的。”
他挽起袖子有些癫狂的大喊：
“抽我的血去卖，抽多少都没关系，只要云锦能做手术。”
两个护士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反手又往我身上拧了几把。
“害人精，把周衍之害得好惨，还天天作妖闹着离婚，你能不能去死。”
感觉不到痛感，我连眼睛都没眨。
突然镜头猛烈晃动起来，掉在地上，颜泉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就是她在直播，你在帮苏云锦直播转钱对不对，我们都看见了，那天就是你把苏云锦送回医院的，你和她是一伙的。”
“两个人狼狈为奸，吸血还不够，连骨头渣都想给他嚼起吃了，天道不公，周衍之怎么会遇见两个毒妇。”
“送她去警局，吃人血馒头。”
有人揪着颜泉的头发拖着她往外走，一只脚猛地踩向手机，直播间刹那黑屏。
我垂下眼睛静静等着，凌晨一点手机震动起来。
【我被开除了，虽然有你的授权协议免除拘留，但我也被整个行业拉黑。】
【周衍之是个好人，晓云锦，你好好和他过日子吧，别作了。】
大拇指因为长时间悬空而有些发抖，我松愣的看着最后一条短信，聊天框的对不起迟迟发不出去。
眼角有些刺痛，我碰了碰眼角，沾了一手湿润，病房的门却突然被踹开。
颜泉狼狈的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整个人却兴奋到颤抖，眼里全是必胜的光。
“我查到了！明天你去起诉离婚！这一次我们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