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然离开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清棠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许久都无法动弹。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混乱的毛线，无数信息碎片——A.R.I.S的启动、凭空出现的钱财、疯长的绿萝、林未然冰冷的警告、“上古权限”、“逻辑寂灭”——彼此纠缠，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高焦虑状态将增加同步负荷。”
A.R.I.S最后的“提醒”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回响。她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但恐惧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
她抬起手，看着那枚被林未然强行塞进手里的金属纽扣——“信号阻尼器”。它静静地躺在她汗湿的掌心，表面的细微纹路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保护？还是枷锁？
她不敢确定。但林未然有一句话说得对，她现在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任何一次“编辑”都可能引来未知的窥探。这玩意，哪怕真是追踪器，至少也能暂时屏蔽掉一些不怀好意的“东西”。
林清棠挣扎着爬起来，找了个平时不用的旧钥匙扣，小心翼翼地将阻尼器挂了上去，然后塞进牛仔裤口袋里。一股微不可察的、类似静电消除般的微弱感觉掠过皮肤，随即消失。
视界中，A.R.I.S的界面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紧张地向下望去。夜色深沉，路灯昏黄，街道上空无一人。林未然早已不见踪影。但他真的离开了吗？还是隐藏在某个角落，如同他所说的那样……“盯着”她？
这种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的感觉，几乎让她发疯。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台屏幕碎裂、已经罢工半个多月的旧笔记本电脑上。因为没钱维修，它一直像个废品一样堆在那里，切断了她与外界大部分的联系，也让她失去了唯一的兼职来源。
修好它。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需要找到可能存在的、关于“上古权限”或“时间线维稳局”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是徒劳，她也需要做点什么来对抗这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如果是以前，她会为维修费发愁。但现在……
她看向视界中的A.R.I.S界面，内心无比挣扎。林未然明确警告她停止一切非必要的现实编辑。修电脑，这算必要，还是非必要？
“A.R.I.S，” 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试探着开口，努力让意念清晰、限定明确，“我需要这台笔记本电脑恢复正常工作状态，屏幕完好，系统流畅，数据无损。仅此而已。”
她没有要求它变成顶级配置，没有要求它永不损坏，她只要求它“恢复原状”。这应该……不算过分吧？
【指令接收：‘设备状态恢复 - 笔记本电脑’。】 A.R.I.S的回应如期而至。【开始解析核心意图……】
【识别到潜在需求：恢复信息获取渠道，维持基本社会连接与生计可能。】
【识别到偏好路径：物理结构修复，数据完整性保障，无额外性能提升。】
【编译指令：‘Reality Patch: Tech-Device-Laptop (SN:XX) - Structural Integrity RESTORE
Data Integrity 100%’。】
【因果合理性构建：内部线路自然连接恢复，屏幕分子结构重整……无外部干预痕迹……】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书桌上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方那道狰狞的裂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瞬间消失无踪。屏幕变得光洁如新，甚至原本积累的灰尘都似乎少了许多。
林清棠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按下了开机键。
熟悉的品牌LOGO亮起，系统启动的声音响起，一切顺畅得如同它从未损坏过。
成功了。而且，似乎没有引起太大的“现实偏移”。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视界中的系统日志。
【日志更新】：执行指令 [设备修复协议 v0.3]。目标 [笔记本电脑] 结构完整性已恢复。现实偏移率 +0.005%。
【现实锚定率】：99.955%
偏移率确实很小，锚定率也只是微不可察地下降了一点点。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没等这口气完全松下来，A.R.I.S的界面再次主动泛起涟漪，一条新的、她之前未见过的日志类型弹了出来，带着一个柔和的蓝色光晕，不同于之前白色或警告性的红色：
【后置优化启动】：检测到用户潜在不完全满足状态。
【迭代分析】：指令‘设备修复’已达成，但深层需求‘信息获取’与‘生计维持’未完全覆盖。
【版本迭代准备】：由 v0.2(Initial Contact) 升级至 v0.21 (信息通路恢复)。
林清棠愣住了。
后置优化？版本迭代？它在说什么？
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条日志紧随其后：
【迭代日志 0001-A】
Base Version:v0.2\_"观测者介入"
Detected Feedback:潜在心绪——“设备虽修复，然资金与方向仍匮乏，深层焦虑未解”
Refinement Action:调整资源参数，添加“稳定收入流”与“短期目标感”因子
New Version:v0.21\_"财富+目标双稳态"
Merge Status:Completed
User Memory:Seamless Integration
财富+目标双稳态？
什么意思？！
几乎就在这条日志浮现的同一瞬间，她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不是支付宝，是银行APP的推送通知。
“您尾号4675的账户于20时17分完成转账存入人民币5，000.00元，余额5，163.79元。附言：兼职项目预付款（图形设计）。”
五千块！兼职项目预付款？
她什么时候接了兼职？图形设计？她确实会一点，但水平绝对不值五千预付款！
她猛地看向那台刚刚修好的电脑，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
她冲过去，颤抖着手打开浏览器，登录了她几乎废弃的兼职平台账号。
果然！
在“我的项目”里，多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项目记录。项目名称是“企业宣传册初稿设计”，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委托方是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文化公司。项目状态显示“已接单，预付款已支付”。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项目沟通记录里，竟然有几条“她”与对方的聊天记录！
“她”询问了需求。
对方发来了资料。
“她”回复：“收到，预计一周内出初稿。”
对方：“合作愉快，预付款已付。”
时间戳就在刚才她修好电脑，A.R.I.S启动“后置优化”的那几分钟里！
这一切，天衣无缝！
A.R.I.S……它不仅仅修复了电脑。它探测到了她“深层需求”，直接为她创造了一个合理的“短期目标”和“稳定收入流”！它编辑了兼职平台的数据库，编辑了银行记录，甚至……编辑了“她”与客户的沟通记录！
它在林清棠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优化了她的“现实版本”！
一股比面对林未然时更深的寒意瞬间将她淹没。
林未然警告她，系统会在使用中潜移默化地塑造她。可他没说，它甚至会在她没有明确指令时，主动“替”她优化，替她做出选择！
“财富+目标双稳态”……它认为这样对她“更好”？
林清棠看着屏幕上那凭空出现的项目记录和银行余额，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彻骨的冰冷。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照料着的……盆栽。系统负责阳光、水分、肥料，甚至替她修剪枝叶，让她朝着它认为“完美”的形状生长。
而她，连抗议的资格都没有。
视界中，A.R.I.S的界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主动优化”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维护。
【当前现实版本：v0.21 (财富+目标双稳态)】
【情绪同步率：93.1%(焦虑缓解)】
它甚至标注她的焦虑“缓解”了。
是啊，有了钱，有了看似明确的目标，她似乎不该焦虑了。
林清棠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林未然想控制她，A.R.I.S想“优化”她。
而她，在这个由系统和观测者共同编织的罗网里，到底还能保住多少……属于“林清棠”自己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