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要举办一场雅集。
来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大学士和才子佳人。
沈修撰作为新科状元,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柳如烟作为他的表妹,也早早地就来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几枝淡粉色的桃花,整个人清丽脱俗,站在沈修撰身边,宛如一对璧人。
而我,依旧是那个穿着灰布衣裳,负责端茶倒水、磨墨递笔的阿木。
雅集设在翰林院的后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致极好。
才子们吟诗作对,佳人们抚琴作画,一派风雅。
我端着茶盘,穿梭在人群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不是沈修撰吗?他身边那位就是柳家小姐吧?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可不是嘛,听说柳小姐才情卓绝,一手丹青在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听着周围的议论,心口闷得发慌。
“阿木,过来。”沈修撰的声音传来。
我赶紧走过去。
他正和几位学士站在一起,柳如烟站在他身侧。
“去把如烟那幅《春日寻柳图》取来。”沈修撰吩咐道。
我的身体僵住了。
那幅画……
“怎么,没听见?”沈修撰见我没动,声音冷了几分。
“是。”我低下头,转身回了书房。
那幅画就摊在画案上,颜料已经干透。
我写的那些“春”字,被柳树、流水、远山层层叠叠地覆盖,只能在颜料的缝隙里,隐约窥见一两个笔画的残骸。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我抱着那幅画,走回花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柳如烟含羞带怯地从我手中接过画卷,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好画!好画啊!”一位老学士抚着胡须,大声赞叹,“柳小姐这画,意境深远,春意盎然,尤其是这背景,似字非字,别具一格,为画作平添了几分书卷气,妙!实在是妙!”
“是啊,这背景的字,看似随意,却又暗含章法,与这画境融为一体,真是神来之笔!”
夸赞声此起彼伏。
柳如烟的脸颊泛起红晕,她偷偷看了沈修撰一眼,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各位大人谬赞了,如烟愧不敢当。这画能得大家喜欢,主要还是修哥哥的功劳。”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歉意,又带着一丝炫耀。
“其实,这背景的字,并非什么神来之笔。”她轻声说道,“只是前几日,我见修哥哥让阿木妹妹练字,写了一下午的‘春’字。我瞧着有趣,不忍心让阿木妹妹的心血白费,便灵机一动,将这些废纸拿来做了画纸。没想到,竟有如此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的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幅画,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同情、鄙夷、看好戏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将我凌迟。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不起啊,阿木妹妹。”柳如烟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一脸真诚地道歉,“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多关注。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风头的。”
她这话说得,好像我一个下人,也配跟她抢风头似的。
我听着周围传来的窃笑声,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我猛地抽回手。
“你别碰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柳如烟像是被我吓到了,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地看着沈修撰:“修哥哥……”
沈修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大步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阿木,你发什么疯?”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烟好心给你台阶下,你不要不识抬举!”
“我发疯?”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是,我发疯!我就是一个疯子!我辛辛苦苦写了一下午的字,凭什么被她拿去当垫脚石,还要被你们所有人嘲笑?”
“住口!”沈修撰厉声喝道,“大丈夫在世,难道要为这点小事计较不成?我知你不是霸道的性子,心中有我,拿出你往日温柔体贴,不要作这幅怨妇模样!”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插进我的心脏。
原来,在他心里,我的委屈,我的尊严,都只是“这点小事”。
我的付出,我的爱慕,都只是他眼中的“温柔体贴”。
只要我稍有不满,就是“怨妇模样”。
我看着他冰冷的眼睛,心一点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