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来,蛮人屡次攻打祁水关。
兵力约在三千之数,骑兵五百余,弓兵五百余,刨开这些精锐,还有千人的补兵,剩下的也都是些别族抢来或归降的仆从军。
而大乾守城的死囚营拢共七八百,正规军队更是不足蛮人半数,差距虽说不是无法逾越,可肯定也不好打。
所以像这等守城方出兵,追缴蛮族的场面,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了。
依仗营耗子这等敢死队翻盘,实则不算啥光彩事。
不过边军擅长的便是互吹海吹——稍稍美化下战报,皇帝那边收到的消息无非就是四个字:此战大捷。
至于究竟哪个在卖命、甚至哪个人研究出的震天雷力挽狂澜,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功劳是将军的,是副将的,是全体边关将士的。
至于姜恒?
一个死囚营的耗子,侥幸弄出点响动,走了狗屎运罢了。
能活下来,还升了个伍长,已经是将军天大的恩典。
至少,军营里绝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庆功宴上推杯换盏,将军和各级军官满面红光,享受着劫后余生和即将上报的“赫赫战功”。
而姜恒和他的新手下——大胡子、瘦高个、瘸子,以及另外两个他随手点来的、看起来还算老实的死囚,则蹲在营地角落,分食着比往日稍好一些、但仍显粗粝的饭食。
“他娘的!仗是咱们打的,雷是咱们放的,功劳倒全成了那帮龟孙子的!”
大胡子啃着硬饼,愤愤不平地嘟囔。
“嘘!小声点!”
瘦高个紧张地四下张望,“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还想咋的?跟将军抢功啊?”
瘸子默默吃着东西,没说话,但眼神里也有一丝不甘。
“老姜,你倒是吭个声啊!”
“不吭。”
姜恒嚼着嘴里没什么味道的食物,面色平静。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在这个时代,底层士兵,尤其是他们这种死囚炮灰,命如草芥,功劳更是想都别想。
能借此脱离死囚营,获得一点点喘息的空间和行动自由,已经是他现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把那群官老爷想的太好了。
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见一个小军官提了坛子酒,鼻孔朝天的走到几人桌前,砰地将坛子扔下。
“姜恒是吧?将军大人赏你的。”
一场军功,就换了半坛喝剩下的劣酒。
那军官挺着大肚,打着酒嗝:“将军说要见你,随我走一趟吧。”
那语气不像请人,依旧是颐指气使的做派。
按下想要发作的大胡子,姜恒默默起身,跟在他身后。
自己这震天雷能炸退蛮子,却不能炸友军,守城军那头还得给个交代。
姜恒跟着那军官,穿过喧闹的庆功场地。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和军官们肆意的笑骂声,与死囚营角落的冷清粗粝形成了鲜明对比。
军官在一顶较大的帐篷前停下,掀开帘子,一股更浓烈的酒气和暖烘烘的热浪扑面而来。
帐篷里,守城将军坐在主位,面色、微红,显然已喝了不少。
两侧坐着副将、随行幕僚,以及几位千夫长之类的军官,同样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姜恒的出现,让这热闹的气氛稍微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衣衫褴褛、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小伍长。
“属下姜恒,参见将军!”
姜恒抱拳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将军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你就是那个造出震天雷的姜恒?”
“运气好,恰巧弄出了这东西。”
“恰巧?”
幕僚冷笑一声,“恰巧碰上的东西,就能炸退蛮人?莫不是你早就通敌,故意献出此物,扰乱我军?”
姜恒看出来了,这老家伙只给自己个小伍长都嫌肉疼,变着法儿的想收回去。
好在他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大人说笑了。若我通敌,又怎会冒着生命危险,炸死那么多蛮人?大人若是不信,可随便找个人来问问,我姜恒在死囚营里,那可是出了名的怕死。”
“你!”
谋臣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
将军摆了摆手,阻止了谋臣继续发难,转而看向姜恒,语气稍缓:“好了,你也不必紧张。本将军并非怀疑你通敌,只是这震天雷威力巨大,来历不明,不得不谨慎对待。”
“将军说的是。”
姜恒恭敬道,“此物乃是属下偶然所得,并非什么秘方,只是将一些常见的材料混合在一起,加以改造而已。”
“哦?常见的材料?”
一名青年将领领插话,语气中带着探究,“不知是些什么材料?可否告知一二?”
姜恒早就知道他们会对震天雷感兴趣,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他故作为难:“这位将军,此物制作起来颇为复杂,而且材料比例极为重要,稍有差池,便会炸膛伤人。就算我说出来,你们也未必能做得出来。”
一通太极打的炉火纯青,既表现了自己的谨慎,又抬高了震天雷的价值,让对方更加重视。
果不其然,那将军捋了捋胡须,开始沉吟。
可幕僚却盯着他不肯撒口。
见他敲了敲酒盅,眯缝起眼睛盯着姜恒:“小子,将军诏你来,已经是赏脸了,再藏着掖着可就不好了。”
“我便直说,你这震天雷的炼制手法,将军很感兴趣,若是能批量制造,足够让我大乾军队攻无不克!你弯弯绕绕的不肯交,是不愿为国效力,还是藏有异心?嗯?!”
这老杂毛是不是有病?
只要一个回答不对他心思,这人就开始长篇大论,变了法子的给他扣叛贼帽子。
眼下对方显然是想借题发挥,逼自己交出震天雷的配方。
但他知道,一旦交出去,自己就彻底失去了价值,到时候恐怕连炮灰都不如。
不对!不能迈入自证陷阱!
姜恒深吸口气。
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你个老杂毛!
回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