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三人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周家。
其实主要是康萍和周欣悦拎。
楚妍借口有孕在身,三步一咳,五步一喘的,路上还有行人在,母女俩也不好苛责一个孕妇。
周欣悦拎得手都要脱节了,白白胖胖的胳膊上一道道红痕。
埋怨她妈买这么多,也埋怨她妈不舍得叫一辆乌龟车把她们载回去。
楚妍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周家,仰头看着这座颇具年代感的筒子楼。
漆黑潮湿,走廊又细又长,墙上还有霉斑。
而楚家住的房子则要大得多,亮堂得多,只可惜......
眼神一闪,须臾,楚妍已经回到了不过两平米的杂物房里,一进门,将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霎时,房间内安静下来,连外面说话声都听不见了。
她视线一转,急忙打量四周。
当务之急,就是要悄无声息地离开。
可原主的钱放在哪儿?
书里又没有写。
这间杂物室年久失修,有些红色砖块都暴露出来。
她定睛一看。
这么多红色砖块上,只见其中有一块上面有几个不被人察觉的“BMR”字符。
楚妍双目一亮。
倒过来,即是RMB。
手指艰难地插入砖缝间。
幸好她手小。
蹙着眉头,再稍一使劲,耳畔“嗤啦”一声。
砖块被搬开,一个铁盒掩映在砖块后面。
楚妍双眸遽然一亮,嘴角扬了起来。
揭开盒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大堆毛票子,分门别类,叠得整整齐齐。
大团结一摞,炼钢工人图案的五元一摞,车床工人图案的两元一摞,女拖拉机手图案的一元又是一摞......
银白色的铝质硬分币也不少,一分、两分、五分的有数百枚。
最下边还压了一本深蓝色封皮的本子,醒目位置还印有“抓革命,促生产”字样。
是这时期的存折。
楚妍把存折先放置一边,先数了数毛票子。
她数得快,心算快,一分钟内就算完了。
零零总总,总计一千四百五十三块二角。
抿着唇,打开存折又瞧了瞧。
略有些发黄的纸张上,钢笔字赫然写的是贰仟圆整。
存的是一年定期,刚好是一年前存的。
这年头利率是3.24%。
微微仰头,脑海里竖式都不用列,眼前一秒浮现出结果。
这会儿应该到二千零六十四元八角了。
统共是三千五百一十八元。
这就是她的全部资产吗?
不,远远不是......
存折下面还压了一个信封,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四折叠的纸。
展开。
一些名字,包括联系方式映入她的视线里。
楚妍眉心一跳,这张纸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父母之前投资有道,可也是大学教授,教了一批特别优秀、值得信赖的学生。
这些学生大多都是贫寒之家,靠着父母的资助完成学业,实现梦想。
后来父母知道自己的名字即将出现在名单之际,把一些资产也四散开来,分了一部分给他们代为保管了。
到时候一切运动结束了,见到他们,楚妍刷这张脸,就可以拿回本属于她的东西。
这也就是为什么周欣悦一家非要原主离婚,并带原主下乡。
可以说,原主就是一个移动的财产库。
而在今年10月,那场革命就会结束了。
这些容后再说。
楚妍把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脸上沐着严肃。
目前已知的是,原主还有一套房子被她的叔叔给霸占了。
说起她那叔叔,当年父母没少帮衬他,后来父母一遭清算。
他立刻以房子放久了会坏,代她保管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带着一家子住进去了。
这一住,就是一年多。
楚妍微微握拳。
凭什么便宜坏人吃香喝辣?
在她离开之前,她一定要把属于原主的全都带走,一点不给白眼狼留!
耳朵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楚妍立刻背对着大门,手脚麻利地把钱和存折归回原位。
这年头的存折可是没有身份证,谁都可以取的。
必须小心保管。
她轻手轻脚地绕到门边,门缝间露出一只黑漆漆的眼,正微转着打量门内。
说时迟,那时快,楚妍开门的瞬间,顺势揪住那人的头发,一巴掌猛厉地扇了过去,“啪!”
“啊!”
尖锐凄厉的惨叫声同步响起。
楚妍用的是骨节,打人不伤手,还贼疼。
“啪!啪!啪!”那连环巴掌声清脆又响亮,扇出了节奏感。
“救......”那人刚要张口,楚妍又是一巴掌拍在对方嘴上,让对方无法呼吸。
见开也开不了口,那人便想逃,楚妍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直接扯了两捋下来,嘴里嘀咕,“打死你这个小贼!”
“住手!”
康萍急匆匆赶来,心疼地将那人拥进怀里。
楚妍见状,这才收手,一抬头,手虚掩在唇边,惊讶道,“呀,怎么是表姐,都怪我这房间光线暗。不过......”
楚妍垂眸,“表姐,你说你,怎么不敲门,还直接用钥匙打开我的门呢?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我......”周欣悦眼睛已经肿得老高了,刚想发火,没想到反被楚妍倒打一耙,憋得她脸都黑了。
康萍蹙了蹙眉,“算了算了。妍妍也不是故意的。”
“妈!”
康萍用眼神力压她:在供销社里,不是你告诉我忍的吗?
周欣悦憋屈得要命,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康萍平时并不是这么大度的。
果不其然,楚妍听见她淡声道,“妍妍,你叔叔来了。”
“叔叔?”楚妍一听,杏眸微亮。
正准备找他去呢。
康萍握住楚妍的手,手心盖着她的手背,轻轻揉捏,语重心长道,“妍妍,大姨妈待你有多好,你也看得见,你那个叔叔狼心狗肺,就不是个东西,霸着你家的房子不出来。他这次来找你,只怕是司马昭之心啊。”
现在楚团结找上门来,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那张纸的事。
康萍就怕生出枝节,所以紧要关头,还是先把楚妍骗下乡要紧。
看着欣悦受委屈,她不疼吗?
她也是疼的。
但她更怕楚妍反应过来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多哄哄她。
楚妍眼瞳微动,“大姨妈,我当然知道。”
说罢,反握住康萍的手,学着她的样子,揉捏,亦是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这些年,您有多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您生了三个闺女,大姨夫也不待见您,这么为难之下,您还要带着怀孕的我,一个拖油瓶下乡,我怎么能不懂您的良苦用心?”
康萍怔愣地看着她动人的眼,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竟然湿了。
同时,又幽幽地看了周欣悦一眼。
这些年,她最疼的大闺女都没有这么懂她,懂她的苦衷。
可惜了,楚妍怎么就不是她的闺女?
周欣悦被自己母亲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
她已经够惨了,妈还不心疼她。
“大姨妈,我走了,我去去就回。”
楚妍挥挥手,好似是迫于叔叔的威严才去的,一步三回头。
等刚下了楼梯,她冷笑。
一个明里坏,一个暗里坏,又有什么差别?
楼梯口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颧骨高,皮肤略黑。
他一脸不耐烦,嘴里叼着根四角一包的牡丹,烟雾缭绕。
呛得她手指虚握在唇边。
这应该就是楚家,不成器的叔叔,楚团结了。
当初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要原主父亲这个长子帮衬楚团结,这一帮衬,就是帮衬到了他结婚生子。
现在父母没了,楚团结霸占了房子后,也只能坐吃山空。
妻子孩子眼看着都活不下去了,他还要喝酒吃烟。
这不是看着她要下乡了,怕没能掏空她这个侄女最后一点资产?
楚团结抬眼看见了楚妍,快步走上前来,“你要和周家人下乡了?”
“嗯。”
“妍妍。”楚团结突然收敛了不耐,嬉笑道,“你到底姓楚,他们家都姓周,叔叔不会害你,你还有钱的话,就放叔叔这里保管,叔叔保证等你下乡回来,一定给你!”
他举起四根手指头,“叔叔可以对天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