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黏腻的石膏浆,从我的头顶浇灌下来。
第一勺,糊住了我的眼睛。
第二勺,灌满了我的耳朵。
第三勺,堵住了我的嘴。
我张嘴想呼救,却被石膏浆封死我的口鼻,剥夺我最后一丝空气。
我死后。
我的丈夫,娶了杀我的凶手。
我的女儿,追着凶手喊妈妈。
我的父母,更是将凶手当成亲女儿,把我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了她。
他们都说我是个卷走公司钱财、背叛所有人的叛徒。
直到五年后,用我独创面料制成的天价礼服,开始让名媛们皮肤溃烂。
作为记者的丈夫奉命调查,最终,撬开了尘封五年的工作室。
当穿着华丽礼服的人偶被敲开时,我的尸体终于重见天日。
1
“妈妈,快看!爸爸给我买的生日蛋糕!”
“老婆,你忙了一天,辛苦了,快吃点东西。”
“不辛苦,为了言言和老公,我做什么都值得。”
多么温馨和谐的一家三口。
可那个被叫做妈妈的女人,是杀我的凶手。
那个体贴的男人,是我的丈夫。
那个天真可爱的女孩,是我的亲生女儿言言。
我的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满脸欣慰。
我妈握住夏知薇的手,亲热地说:
“知薇啊,多亏有你,我们家才能有今天。”
“陆屿和言言能走出阴影,都是你的功劳。”
我爸在一旁频频点头,他端起酒杯。
“那丫头是我们苏家的耻辱!今天我们一家人好好过,别提那个不孝女!”
我爸口中的不孝女,就是我,苏锦言。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即使我只是一抹魂魄。
五年前,我本是国内最受瞩目的新锐设计师。
我独创的流光纱面料,即将让我登上巴黎时装周的舞台,那是所有设计师的终极梦想。
可就在大秀前夜,我被我最信任的闺蜜,我的助理夏知薇,害死了。
她嫉妒我拥有的一切,我的才华,我的家庭,我的丈夫。
“苏锦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好运?”
“凭什么你什么都有,而我只能做你的影子?”
她在我喝的水里下了药,我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她把我所有的设计稿占为己有。
她甚至当着我的面,拨通了陆屿的电话。
“阿屿,锦言她把所有设计稿和公司的备用金都带走了。”
“她说她要去国外找她的初恋,再也不回来了!”
我拼尽全力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绝望中,我看到夏知薇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她让人搬来调好的石膏,一桶一桶,浇在我的身上。
“别怕,锦言。我会让你以最美的姿态,永远留在这里。”
“你不是最爱这件流光纱的礼服吗?我会让你穿着它,成为永恒的艺术品。”
冰冷黏腻的石膏覆盖了我的皮肤,堵住了我的口鼻,剥夺了我最后一丝空气。
我死了。
死在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里,变成了一座穿着华丽礼服的石膏人偶。
而夏知薇,用我的设计稿,用她仿制的廉价毒面料,成了名动一时的设计女王。
她住进我的房子,照顾我的丈夫,抚养我的女儿,孝顺我的父母。
她偷走了我的人生。
所有人都以为我背叛了他们,对我恨之入骨。
只有我知道,我是被何等残忍地杀害。
五年了,我的尸身就立在这间工作室的中央,无人问津。
而我的家人,正在为我的女儿和杀我的凶手,庆祝新生。
2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其乐融融的晚餐。
陆屿接起电话,眉头渐渐皱起。
“什么?大面积皮肤溃烂?确定是JIN的衣服?”
“好,我马上回报社。”
挂了电话,陆屿的脸色很不好看。
夏知薇关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报社刚得到消息,最近有不少名媛因为穿了JIN高定系列的礼服,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已经引起小范围的恐慌了。”
夏知薇愣了一下,脸色开始变白。
JIN,是我创立的品牌,在我死后,被她接手。
出事的高定系列,正是五年前,她用有毒的幻影纱仿冒我的流光纱,一炮而红的那个系列。
天道好轮回。
报应,终于来了。
我爸听完,立刻维护起夏知薇。
“肯定是有人眼红我们知薇,故意造谣!我们家的面料,我亲自把关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我妈也附和道:
“就是,知薇为了这个家,为了公司,熬了多少夜,吃了多少苦。那些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他们一口一个我们知薇,一口一个我们家。
早已忘了,这个品牌,这家公司,姓苏。
是我苏锦言的心血。
夏知薇眼圈一红,委屈地靠在陆屿肩上。
“阿屿,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面料,都是爸妈厂里出来的,我信得过他们。”
她巧妙地把责任推到了我父母身上。
陆屿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
“别急,我只是回报社跟进一下,事情还没定论。你别自己吓自己。”
说完,他拿起外套,匆匆离开了。
我跟着他,飘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陆屿是云城最出名的记者,以敏锐和不畏权贵著称。
可这五年来,他却对我私奔的真相,从未有过一丝怀疑。
因为夏知薇伪造了完整的证据。
一张我和陌生男人的亲密合照,一份我卷走公司资金的假流水。
还有我那个所谓的初恋,也是夏知薇一手捏造出来的。
她太了解我,也太了解陆屿。
她知道陆屿有多骄傲,他绝不会容忍妻子的背叛。
所以,他信了。
信得彻彻底底。
甚至在我消失后,他亲手写了一篇报道,直接把我捶死。
《天才设计师的陨落:名利背后是肮脏的背叛》。
那篇报道,字字诛心。
不仅毁了我的名誉,也让濒临破产的苏氏纺织厂,彻底陷入绝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家要完蛋的时候,夏知薇站了出来。
她召开发布会,声泪俱下。
“锦言的背叛,我也有责任,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异常。”
“但JIN是她的心血,苏伯父伯母的工厂也不能倒下。”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守护这个品牌,挽回苏家的声誉。”
说的这么好听,结果呢?
她用有毒的幻影纱,推出了一系列高定礼服。
幻影纱成本低廉,却有着不输流光纱的华丽外观。
新的高定系列大获成功,夏知薇一战成名。
她成了媒体口中不计前嫌、力挽狂澜的商业奇才。
也成了我父母眼中,拯救苏家的恩人,比亲生女儿还要亲的好女儿。
他们感激她,依赖她,甚至主动撮合她和陆屿。
“陆屿啊,知薇是个好女孩,言言不能没有妈妈。”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苏锦言那个孽障,不值得你再等了。”
就这样,夏知薇顺理成章地,成了陆太太。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冰冷。
陆屿,这一次,面对这场由你妻子亲手制造的丑闻,你会选择相信她吗?
你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去探究一下五年前的真相?
3
报社里灯火通明。
陆屿一到,主编立刻把一叠资料丢给他。
“陆屿,这事儿你来跟。受害者非富即贵,已经快压不住了。”
“夏知薇那边刚开了发布会,把锅甩给了原材料供应商。”
陆屿翻看着资料,受害者的照片触目惊心。
曾经光鲜亮丽的名媛,如今身上布满了红疹和溃烂,惨不忍睹。
她们穿的,都是JIN品牌五年前高定系列的礼服。
“供应商是哪家?”陆屿问。
“苏氏纺织。”主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岳父岳母的公司。”
陆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回到工位,开始在网上搜索相关信息。
夏知薇的发布会视频已经传遍全网。
视频里,她哭得梨花带雨,憔悴又无助。
“我对此事深感抱歉。作为品牌主理人,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我也恳请大家相信,我绝不会拿消费者的健康开玩笑。”
“这批幻影纱面料,全部由苏氏纺织提供,我们合作多年,我从未想过会出这样的问题。”
她再次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评论区里,风向果然被她带动了。
【夏总好可怜,被无良商家坑了。】
【苏氏纺织?就是那个五年前差点破产,女儿还卷款私奔的那个?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疼夏知薇,摊上这么一家猪队友。】
我父母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陆屿,你还在报社吗?”
“公司出事了,知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不去安慰她,帮她想办法,还要去调查她吗?”
“我们家早就被苏锦言害得够惨了!现在好不容易缓过来,你不要再折腾啦。”
陆屿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爸,您先别激动。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您还记得当年那批幻影纱的具体成分吗?”
“我哪里记得,都五年前的事了!是知薇给的配方,我们照着做,不会有问题的。”
挂了电话,陆屿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深夜,他回到家。
夏知薇没有睡,穿着真丝睡袍,端着一杯热牛奶在等他。
“阿屿,你回来了。”她走上前,想替他脱下外套。
陆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发布会我看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夏知薇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阿屿,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我也是没办法,公司董事会压力太大,我必须给公众一个交代。”
“我回头会好好跟爸妈道歉的。”
她演得情真意切,楚楚可怜。
换做以前,陆屿或许会心软,会抱着她安慰。
可今天,陆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知薇,我记得五年前,苏锦言也研发出一种很特别的面料,叫流光纱。”
夏知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是……是啊,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流光纱和幻影纱,名字很接近。”陆屿的目光锐利,嗓音低哑。
“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夏知薇慌了。
她没想到陆屿会突然提起这个。
“没、没什么关系!流光纱是苏锦言的失败品,根本无法量产。”
“幻影纱是我后来改良的,跟她的完全不一样!”
“是吗?”
陆屿掐灭了烟,站起身。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苏锦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初恋,放弃即将到手的成功。”
“放弃她的品牌,放弃言言和我,甚至不惜背上骂名。”
“这五年来,我一直想不通。”
夏知薇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抓住陆屿的胳膊,声音颤抖。
“阿屿,你是在怀疑我吗?”
“你忘了五年前她是怎么伤害我们的吗?你忘了我是怎么陪你和言言走过来的吗?”
“我没有怀疑你。”陆屿抽出自己的手。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作为记者,我需要调查清楚真相。”
“为了言言,也为了……苏锦言。”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
却让夏知薇如坠冰窟。
4
陆屿的调查,比夏知薇想象中更快,也更深入。
他没有再纠结于面料本身,而是将方向转向了五年前。
他找到一个当年被我爸工厂开除的老员工。
“陆记者,你说五年前的事啊。我倒是想起来一件怪事。”
老员工喝了一口酒,打开了话匣子。
“就在苏小姐出事的前两天,厂里接到一个很奇怪的单子。”
“要的不是布料,是十几袋高标号的工业石膏,还有好几桶化学树脂。”
我的灵魂猛地一颤。
石膏,树脂……
陆屿做记录的手顿了顿。
“这批货是谁订的?送到哪里去了?”
“是夏小姐,哦,就是现在的陆太太,她亲自下的单。”
“她说苏小姐的设计需要,要得特别急。”
“送货地址,就是苏小姐在城郊的那个私人工作室。”
老员工叹了口气。
“后来苏小姐出事,厂里乱成一团。”
“我多嘴问了一句那批石膏用在哪了,第二天就被夏小姐找了个由头给辞了。”
线索,出现了。
陆屿告别了老员工,驱车直奔城郊。
那是我曾经最爱的地方,远离尘嚣,能让我静心创作。
我死后,夏知薇便以保留苏锦言最后的回忆为名,将这里彻底封锁。
五年来,无人踏足。
陆屿站在紧锁的大门前,拨通了夏知薇的电话。
“我要进苏锦言的工作室,把钥匙给我。”他的语气强硬。
电话那头的夏知薇,声音充满了惊恐。
“阿屿,你去那里做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需要进去找一些当年的设计资料,配合调查。”陆屿随便找了个借口。
“不行!”夏知薇的声音尖锐起来,“我说不行!那是苏锦言的地方,谁也不准进!”
她的反应,太激烈了。
这反而更坚定了陆屿的决心。
“夏知薇,我再说一遍,把钥匙给我。”
“你!”
夏知薇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把电话给我父母。
我爸的声音从话筒里喷出来,充满了愤怒的质问。
“陆屿!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个孽女的工作室有什么好查的?里面都是我们苏家的耻辱!”
“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那扇门就别想打开!”
父亲的咆哮,没有让陆屿退缩。
他看着眼前冰冷的铁门,身后是我亲手种下的蔷薇花丛。
他想起了我。
想起我笑着对他说:“等我拿下巴黎大秀,我们就去环游世界,再生个宝宝陪言言玩。”
想起我熬夜画稿时,他从身后抱住我,闻到我身上淡淡的布料香。
那些记忆,被他强行尘封了五年。
如今,全都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
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无视我爸的威胁,他直接对电话那头的夏知薇说:
“夏知薇,开门,或者,我带着警察和搜查令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