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纸扎人为男友还债的第五年,他创业又失败了。
第一次创业,我把做纸扎人十年存下的钱都给了他,三十万全部赔光。
第二次创业,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被卖掉,凑来的两百万再次打了水漂。
第三次创业,他拿着五十万的欠条,说不想再拖累我,打算一个人去缅甸闯荡。
我看着他迷茫而干涩的眼神,犹豫要不要向我那断绝关系的首富爹求救的时候,
却在送货的别墅门口听到他和朋友的对话。
“野哥,这次破产还款的合同金额,准备填多少啊?”
“多填一些吧,不然那晦气的女人又一口气还完了,多无趣啊。”
程既野搂着个陌生的女孩,语气轻描淡写:
“三千万吧,刚好给疏雨买条项链。”
我抱着金童玉女的纸扎人,拨通了首富父亲的电话。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认祖归宗,和顾家继承人联姻吗?我答应你。”
“婚礼就定在三天后。”
1.
电话刚挂断,别墅里的哄笑声又传了出来。
“还是野哥厉害,能把那个纸扎女调教的服服帖帖。”
“只要野哥说个数字,她哪怕去卖身也会毫不犹豫给凑出来吧。”
程既野的声音漫不经心,
“那你们可得来捧场,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的朋友一阵欢呼,
“那个女人床上功夫一定了得,要不怎么能让野哥一玩五年还舍不得换。”
“要不是有疏雨在,我还真以为野哥对那个女人动情了,要娶回家呢。”
所有人因为这一句话噤声,看向程既野,
程既野沉默了片刻,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一个纸扎女也配进程家的大门?”
我的心脏终于随着这一句话掉入谷底。
怀里的金童玉女被管家接过,换来两张百元钞。
我捏着那两张轻飘飘的纸币,忽然笑出声来。
五年了,程既野说要去创业用的每一分钱,都是这样一张张攒起来的。
扎一对纸人赚八十,糊十只纸元宝得五十。
我熬过多少通宵,指尖被竹篾戳出多少血洞,才凑够那些被他轻易挥霍的数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
偏僻的耳房常年不见光。
多少个深夜,我就是在这里,一边扎着纸人,一边幻想着他说的“好日子”。
我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不知过了多久,程既野回来了。
他身上还沾着高档香水的味道。
从前我问起的时候,他只说是跑外卖的时候顾客不小心沾上的。
他笃定我这样晦气且贫穷的人想象不到那样灯红酒绿的生活,
所以连借口都想的那么随便。
可那时的我却真信了。
见我在家,程既野立刻摆出疲惫又关切的模样,
“青青,怎么又在忙?我不是说晚上就不要工作了吗?”
“你太累了,我会心疼的。”
我转头看向他,精湛的演技中没有一丝瑕疵,连眼神里都是心疼。
要是以前,我肯定会打起精神说自己没事,然后张罗着要去给他洗衣做饭。
可今天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说话。
没得到预想中的回答,程既野一怔,但很快恢复了神色,继续说:
“青青,我今天跑外卖的时候,碰到个以前的老同学,他现在在做新能源项目,前景特别好......”
他说得眉飞色舞,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描述着那些我听不懂的“风口”和“赛道”。
我打断他:
“所以呢?”
他噎了一下,随即换上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启动资金需要三千万......”
“我知道这数目太大了,可是青青,这次一定能成!等赚了钱,我们就结婚!”
我看着他脸上真挚的表情,突然觉得可笑极了。
我是多金贵的人啊,居然让一位有钱的大少爷千方百计地骗我。
甚至不惜说出娶我这样的话。
我笑笑,然后平静地推开他:
“我没有。”
程既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没反应过来。
几秒钟后,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眼眶却慢慢红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让你再付出了。”
“青青,是我没用,总让你跟着我吃苦......”
他站起身,踉跄着往门口走,背影佝偻着,像受尽了委屈。
“我还是去缅甸吧,哪怕挖煤挖矿,总能攒点钱......就算死在那边,也比拖累你强。”
他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迟疑着,明显在等我拦他。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我会红着眼眶拽住他,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然后转身去扎更多的纸人,熬更多的夜。
可这次,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离开我的视线。
最后关上房门,消失。
程既野,你以后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要离开你了。
2.
转天上午,我待在家收拾行李。
环顾四周,这个我住了两年的家,此刻却让我觉得陌生。
自从程既野搬进来后,这个家渐渐被他的东西占满。
他的物品总是讲究,真皮的公文包,定制的衬衫,甚至连牙刷都要进口的。
而我的东西,就被他一件件丢进角落。
我走到书桌前停下,拉开抽屉。
里面放着我们为数不多的合照。
每一张都是我在笑,而他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眼神飘向镜头之外。
没有情书,没有惊喜礼物,甚至没有一条表达爱意的信息记录。
我翻遍整个房间,都找不到一件程既野爱过我的证明。
就连记忆里,他也没有跟我说过爱。
每次我为他做些什么时,他总是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当时的我不懂,以为他是觉得一个大男人被女人这么对待不好意思。
所以我加倍的对他好,让他明白我爱他,为他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现在想来,那不是感动,而是带着某种评估和隐秘的愉悦。
东西收拾好后,电话响了起来,是程既野的朋友。
刚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问。
“野哥都要去缅甸了,你怎么不拦着?他那脾气一上来什么事做不出来?真出了人命你担得起吗?”
我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没说话。
“野哥每天拼死拼活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俩的将来!”
“他昨晚跟我们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可你呢?一点情意都不讲,连最后这点信任都不肯给......”
程既野的声音插进来,带着惯有的疲惫和无奈,
“行了,别跟她说了。”
“是我自己没本事,不能怪她。我自己想办法,你们别为难她。”
听着这熟悉的对白,我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过去每次他闯了祸,总有朋友来演这出“苦肉计”。
一边指责我不够体谅,一边衬托他的“深情”。
而我每次都会心软,加倍对他好,好像真的是我做错了。
我正要回应,电话那头却传来窸窣声,他们似乎以为已经挂断了。
他朋友的声音此刻变了调,带着戏谑,
“野哥,还是你厉害,这招欲擒故纵玩得绝了!”
程既野的声音带着得意,
“当然,她一直很好骗。不过最近她心有点野了,得给点教训。”
他朋友问,
“什么教训?”
程既野冷哼一声,
“她还不知道那个出租屋真正的房东是我,我一会儿就派人把她赶出去!”
“等她流落街头,没人依靠的时候,只能来找我。”
“这样我再跟她要钱,别说三千万,就是让她去借高利贷,她也得点头......”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从前每次每次和程既野吵架以后,房东都会恰好以各种原因涨房租。
有次我实在拿不出钱来,跪在地上抛弃所有尊严求房东再宽容几天。
程既野就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着我。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为了给我一个教训。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用力按了挂断键。
十分钟后,手机又响了,果然是那个名义上的房东。
“房子我不对外出租了,今天你就给我搬出去!”
我拿起收拾好的行李,走出门。
“好。”
3.
搬完家后,我正要关闭网上的店铺,后台突然接到一个急单。
干我们这行的,急单从来不是生意,是对逝者最后的体面。
我没有犹豫,接了下来。
可等我按照地址送达时,才发现目的地竟然是一座办公楼。
我局促的站在茶水间旁边等待客户,一道红影突然撞了过来。
童男童女从纸壳箱里滑出来,纱纸糊的脸蛋对着走廊,嘴角还带着腮红。
“啊——!”尖锐的叫声刺破了写字楼的安静。
我手忙脚乱地去捡,纸人的胳膊被踩断了一截,细竹条戳出来,刮破了我的手心。
抬起头,我愣住。
面前站着的,正是程既野那天搂在怀里的女孩,叶疏雨。
此刻她正捂着嘴后退:
“谁家死人的东西往公司带?是想咒我们吗?”
周围的员工瞬间围了过来,西装革履的男女对着地上的纸人指指点点。
“哪来的疯婆子?带着这种晦气玩意儿来闹事?知道这层楼多少老板在吗?保安呢?赶紧把她扔出去!”
“大家快来看看,这个疯女人拿这种东西来恶心人,真缺德!”
有人用手机对着我拍,闪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
人群外的叶疏雨见状,眼底闪过一抹遮不住的笑意。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后台下急单的那个客户,恐怕就是叶疏雨!
“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事了?”
程既野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他穿着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看见我时,瞳孔猛地一缩,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冷漠取代。
“你们都散了吧,她就是走错地方了。”
他抓住我的胳膊,手指正好掐在刚才的伤口上,硬生生把我拖到了角落。
“青青,你怎么在这儿?”
见我盯着他身上的衣服不说话,程既野不自在地松开我。
“你别误会,这是我新找的工作。”
“还不是因为我急需三千万,你又拿不出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程既野还把我当傻子来骗我。
我嗤笑一声,对上他的视线。
“堂堂程总,还需要为三千万发愁吗?”
程既野身体一僵,但很快皱着眉用质问来掩饰心虚,
“沈青桐,你在胡说什么?这里是公司,你别在这胡闹!”
“我胡闹?”
我打断他的话。
“你骗走我十年积蓄后,还冷眼看着我卖了妈妈的遗物给你还债是我胡闹吗?”
“你一边骗我去缅甸一边搂着别的女人喝庆功酒是我胡闹吗?”
“还有你早就买通房东,等着看我流落街头这些都是我在胡闹?”
我每说一句,程既野的脸就白一分,但他依旧强撑着不肯承认,只是逃避似的上前拉住我的手,
“青青,这些你都听谁说的?难道你宁愿信一个外人都不肯信我吗?”
我看着他这个时候还在倒打一耙,妄图让我对他产生愧疚,
突然觉得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挣开他的手想要离开。
4.
程既野被我的反抗激怒,
“沈青桐,你有什么资格跟我闹?你跟了我五年,现在更是一无所有。”
“你一个破扎纸人的,这么晦气,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叶疏雨却适时开口。
“既野,别跟她置气了。”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能懂什么?”
她一边假惺惺地劝,脚下却悄悄往前挪了半步,肩膀往我这边一撞,
她算准了我会躲开,自己却顺势往地上倒去。
“啊!”
她跌坐在地,捂着膝盖泫然欲泣,
“既野,我只是想劝劝她,她怎么能推我......”
程既野彻底怒了,一手推开我,冲着我吼道:
“沈青桐,你太过分了,赶紧给我滚出公司!”
我捂着受伤的手,不再看他们,转身离开。
程既野看着我转身的背影,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阵莫名的慌乱涌上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挺直的后背上,忍不住想上前拉住我让我留下。
却被叶疏雨挽住了手,她故作体贴的说,
“既野,你别担心,沈青桐就是一时气急了。”
“她这么爱你,肯定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之前不都是这样吗?”
程既野本来有些烦躁的心因为叶疏雨的这些话平静了下来。
手机上传来消息的提示音,他急忙去看。
却是程父提醒他,让他明天代表程家去参加首富和顾家联姻的喜宴。
第二天,程既野如约出现在婚礼现场。
他坐在宾客席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
他始终觉得我只是在闹脾气,等冷静下来,就一定会给他发消息道歉。
毕竟过去五年,每次吵架都是我先服软。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也不会例外。
舞台上的婚礼流程还在继续,程既野好像突然听到有人提起“沈青桐”的名字。
他下意识以为是我追来和他道歉了。
他嘴角忍不住地勾起,却还是故作冷漠,转身去看。
“沈青桐,你别以为我这次会轻易地原谅......”
宴会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袭婚纱的我,正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