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完婆婆丁回到家后,我瞥见桌子上摆着一沓现金和一张银行卡。
看来,五年前捡到的豪门老公要被接回去了。
我没有缠着他带我一起走。
前世,他带走了女儿豆豆和村里的另一个孤女颜静,只留给我一句安抚。
“榴花,这五年辛苦你了。”
“我先把豆豆带回去,我妈看见孙女,心情好,说不定就接受你了。”
可直到我死,我也没等到他回来。
这一次,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1
在偏房里磨刀的时候,我听见老公孟清洛跟女儿的对话。
“你把你需要的东西都带上,晚上跟妈妈好好告个别。”
隔着门缝,我看见豆豆拽着他的手,一脸迷茫。
“为什么要告别,妈妈不跟我们一起去城里吗?”
“爸爸,是不是以后我的妈妈就是颜静阿姨了?”
孟清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年前他醉酒驾驶,从山路上摔下悬崖失去了记忆,被我捡到带回了家。
他自幼娇生惯养,别说下地干活,就连做饭摘菜刷碗这种简单的家务都干不了。
我默默承担所有,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照顾了他整整一年。
第二年,村子里开始有了流言蜚语。
说我不要脸,让陌生男人在家里留宿。
还是从小看我长大的村长亲自出面,逼迫孟清洛娶了我。
最后也只是简单地举行了仪式,连个结婚证都没有。
外面的哄笑声将我从回忆里唤醒。
我走出去一看,是村里的几个老婶子。
她们听说孟清洛这个豪门大少现在要被接回家去了。
想赶紧过来讨点好处。
孟家人讲排面,自然会给。
婶子们各自拿了厚厚的一沓现金,高兴的嘴角咧到了耳根处,说几句恭维的话。
“我早就看出来榴花不是普通人,命好!”
“不只命好,还眼光好!当初榴花不管不顾地把清洛带回家救治,又贴身照顾那么久,多不容易啊!”
“以后俺们去城里,你们可别假装不认识啊!”
孟清洛的脸色尴尬极了。
就连豆豆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我,轻声笑了笑。
“今天挖婆婆丁的时候,我看见山崖那边长着好几棵野山参。”
李婶儿调侃道:“你都要跟清洛去城里过好日子了,还摘什么山参,万一哪里磕到碰到,还怎么做有钱人家的儿媳妇啊!”
孟家的司机着急接他回去,孟清洛却看着村口的方向说再等等。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等我。
只有我知道他是在等他的心上人颜静。
所以听到李婶儿的话,我不由得自嘲一笑。
有钱人家的媳妇有什么好,还不如山崖上的那几棵山参呢。
2
我回来的时候,颜静正坐在我家院子里的躺椅上,抱着豆豆唱童谣。
“豆豆什么都要学点,有钱人家的孩子个个都很厉害,什么都会。”
她教一句,豆豆唱一句,两个人有模有样。
孟清洛本来在窗前写字,这会儿放下笔抬头笑了笑。
那一刻,我感觉我像是一个闯入他们温馨生活里的外人。
颜静是我们沈家村为数不多的外姓人。
她爸死的早,她妈在外头打工,前几年不知怎么把她接了去。
我们都以为她妈是赚了钱接她过好日子去了。
可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
我见过她小时候因为没爸爸被人欺负的可怜样,也见过她第二次回到村里时的失落。
所以一开始我对她是有点同情的。
而且有一回下大雨,豆豆在山里迷了路崴了脚。
是颜静看到后把她背了回来。
她把孩子送到家的时候,孟清洛正在看书。
孩子被我抱进屋后,她凑上前瞥了一眼:“孟大哥懂得真多,可惜生活在这里……”
后来,颜静便隔三差五来我家。
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孟大哥”,变成了“清洛哥”,最后成了“清洛”。
有好几回我干完活回来,
孟清洛更是将我做好的鱼捞起来的鱼籽夹给了颜静。
颜静不好意思地摆手拒绝。
“这是榴花给你们做的,我怎么好意思吃。”
豆豆赶紧附和道:“静姨快吃,我爸爸说了,鱼籽是好东西,只能给最好的人吃。”
“静姨就是最好的人!”
我为了他们父女俩每天早出晚归摘野菜山参,有时还要自己动手做陷阱打猎。
只为了他们能吃得好一点。
初春大河刚破冰,我就跳下河里去捞鱼。
如今他们却拿着我的东西去讨好另一个女人。
上一世,我当场破防质问他们。
孟清洛却不悦地拧起眉头护住颜静:
“对不住,榴花她是个农村人,不懂得什么礼节。”
那话好像是我给他丢脸了。
豆豆更是撂筷子道:“妈,多大点事啊,你能不能别出丑了!”
颜静却温和地握住豆豆的手:“豆豆乖,不能跟长辈这么说话。”
豆豆眼眶一红:“对不起静姨,我只是太心疼你了。”
颜静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全是从容和得意。
那一刻,我只觉得心酸。
颜静皮肤白嫩,像是剥了壳的笋。
站在长身玉立的孟清洛身边,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所以前世当孟清洛带回了颜静和豆豆,从来没有人怀疑颜静不是豆豆的亲妈。
3
孟清洛看见我背着背篓,忍不住皱眉捂鼻。
每次我干活回来,他都会说我身上有一股泥土的腥味。
可看见我背篓里的山参和手臂、腿上的血痕,他又有一点愧疚。
“你还真去摘山参了?”
“山崖上太危险,摔下去若是摔断了腿,得不偿失。”
“而且不是给你钱了吗,没苦硬吃干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
我冷冷一笑:“我习惯了,闲不住。”
说完,我又回到里屋去做祈福的香囊。
孟清洛说村里睡不好,他夜里多梦。
我就时常自己做些凝神祈福的香囊挂在蚊帐上。
豆豆看见后嫌恶地问我:“妈你还做这干什么,城里什么好香料没有,爸爸以后不会再失眠多梦了。”
是啊,他们孟家人一直都有一种优越感。
前世,他们走之前,我万分不舍地往车里塞东西。
可车还没开出村,那些东西就被丢了出来。
李婶儿看见后捡起来送回了我家。
一个劲儿地感慨:“榴花啊,早就说了城里人靠不住,当初你在村里随便找一个,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可我当时只以为,都是婆婆接受不了一个乡下人做儿媳。
于是我更努力,想着再多赚点钱。
我在山里转悠了三天两夜,想尽办法弄死了一头野猪拖进村里换了钱后。
马上给家里装了电话。
可每次我给豆豆打电话,她都很不耐烦。
“我要去跳芭蕾了。”
“静姨等着送我去学小提琴呢。”
我忍不住,偷偷地去了城里想看看她。
她放学时分明看见我了,却转身飞快地跑进了颜静的怀里。
然后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坐上了那辆我见都没见过的豪车。
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
直到她大学毕业。
我得了癌症,医生说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让我回家准备后事。
我打电话给孟清洛,他沉默了。
“要不再去大医院看看?”
可我已经不想看了,我只想看看我的女儿。
当我出现在她的毕业典礼上的时候,她看着憔悴的我没有一点心疼。
只是气愤道:“你知不知道毕业典礼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为什么要来?”
“你会让我变成一个笑话!”
孟清洛站在一旁看着,一句话都没说。
那一刹那,我明白了她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
她是在豪门大家里长大的千金,她需要的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得体的母亲。
而不是我这样的农村妇人。
锣鼓喧阗的热闹里,我被轰出了校门。
就在走出几步后,我忽然大口吐血,死在了大马路上。
没有人敢管闲事,我的尸体甚至被流浪狗咬走了几绺肉。
4
所以现在我并没有再执着于给他们父女准备回去的东西。
我只是淡淡道:“这是给学堂里那几个孩子做的。”
我爹活着的时候收留了几个孩子读书。
他死后,这些孩子们无处可去,就还住在原来的学堂。
我偶尔会去看看他们,送点东西,也指导他们读读书。
只是孟清洛从来不关注我,自然不知道这些。
豆豆错愕。
我对她一直都很好。
平日里就算她说话不中听,我也只是一笑而过。
可今日我却这样冷言冷语!
她有些不高兴道:“几个野孩子而已,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做。”
“再说了,都是乡下人,用得上这些香囊吗?真矫情!”
可是比起豆豆,似乎学堂里那几个孩子跟我更亲。
“你是我妈,怎么关心上那些野孩子了?”
“行吧,我也不稀罕你的关心……我要去找静姨了,她说要教我英语呢,妈妈你会英语吗?”
我头都没抬一下:“我不会。”
她又是一阵错愕。
若是以前,我多半会被她对颜静的喜爱气哭。
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
当初生她难产,产道严重撕裂,我都没有放弃。
我一直觉得女儿就是我生活的盼头。
可最后,却是女儿给了我最沉重的打击。
5
豆豆撅着嘴赌气般走后,孟清洛靠在门板上双手抱胸看着我。
“榴花,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冲我来,别拿孩子撒气。”
“我说了我会尽快来接你,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生气?
我有些失神。
前世他们走后,我也曾日日去村头眺望。
以为他真的会如约回来接我。
可直到最后我也没等到。
现在他竟然好意思问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一个人撒谎撒多了,是不是连自己也会相信?
过了会儿,外面忽然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
有人在门外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我想死你了。”
我和孟清洛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起身往外走。
“儿啊,五年不见,你怎么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又臭又脏,你到底是吃了多少苦!”
孟老太太红着眼睛搂着孟清洛上下打量好一阵。
等情绪平复下来才注意到身旁的我。
只一眼,她便后退好几步瘫倒在地上,捂着眼睛不肯看我。
“走开,快走开!”
所有人都愣了愣。
我知道孟家这样的家庭,多半是看不上我的。
可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孟清洛为了安抚老太太,不自觉地瞪了我一眼,挥手叫我走。
可我还没迈出门槛,就跟赶来的颜静撞了个满怀。
她却一反常态没有挑衅我。
而是直奔孟老太太。
“老太太,你没事儿吧,哪里疼吗?我扶您起来。”
“哎哟,我在门口就听到您摔倒了,急坏我了。”
孟老太太看人是出了名的挑剔。
所以她嫌弃我,大家只是尴尬不知所措。
但更让大家惊讶的,是一向有洁癖的老太太竟然没有推开颜静。
反而一双眼里闪烁着光。
欣喜若狂地拉起了颜静的手。
明明是第一次见,老太太却像是古人久别重逢。
“我的宝贝儿,你怎么也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