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车祸被送去医院,韩芷妍赶来签个字就走了。
她说,家里临时有事,把被撞断了腿的我独自留在医院。
从手术室出来,我看到她继兄发了条朋友圈:
「飞机刚落地就看到她,这就是家人吧。」
配图是韩芷妍在机场接机的俏丽身影,定位是隔壁市。
他甚至直接转发到了亲友群里,向我这个正牌男友示威。
我笑了,大方回复:
「这算得了什么,亲上加亲才是真家人!」
01.
我没有家人,孤身陪韩芷妍沪漂七年。
她赶来签手术同意书时,我胸腔涌起一股温情,觉得自己也有家人相守。
下一秒,她丢下句「家里还有事」,便匆匆离开。
甚至没多看我一眼,关心一句我的伤势。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声鼎沸的医院走廊。
从手术室出来,我刚想给她报平安,第一眼就看到韩林北转发到亲友群里的动态。
韩芷妍捧着大束的黄百合,在接机口笑着挥手的照片,以及他那句:
「飞机刚落地就看到她,这就是家人吧。」
我下意识挪动下被撞到骨折、打了石膏的右腿,麻醉刚失效,很疼。
我打电话跟韩芷妍吵了起来。
她不耐烦极了,像之前的每次吵架一样反驳我:
「林北是我哥哥,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
「不就是个小车祸吗,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坚强点?」
电话那边传来韩林北的笑声:「妍妍,家里人一起吃饭,别接外人电话了。」
我那句「他又跟你没血缘关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韩芷妍冷冷挂断了电话。
我只觉得胸腔闷闷地疼,直接把韩芷妍拉进黑名单。
我不想麻烦朋友,自己雇了个护工,顶着同病房其他人好奇的窃窃私语,尴尬地住了大半个月。
出院前一天,韩芷妍拜托朋友给我发消息:
「瑜哥,明天我去接你好不好?」
这是求和的信号。
和韩芷妍恋爱十年,她总是这样。
吵架时肆无忌惮地伤害我,过后又像无事发生般再对我示好。
我把她当小女孩宠,从来没同她计较过,没翻过一次旧账。
所以她从不在乎,我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有没有受伤。
反正我永远会笑着原谅她、包容她。
但这一次,我彻底对她失望了。我以为自己会和她有一个家,拼命从她身上汲取片刻的温情。
可从头到尾,我对她来讲只是个外人而已。
我把韩芷妍从黑名单里拖出来,简单回复了出院时间和病房号。
韩芷妍难得秒回我:「我明天一定准时来接你,mua。」
「给你带我亲手炖的猪脚汤,好不好?」
若是以前,我一定感动于她的秒回,迫不及待给她网购和好的礼物。
但这次我没兴趣回复,直接关机睡觉。
02.
出院时间定在十点钟。
我坐在病床上,等到十二点多,也没见到韩芷妍的人影。
查房护士见我还在病房,有些讶异:「赵先生,你不是今天出院吗?」
我勉强扯起一个笑:「等朋友来接呢。」
我顶不住其他病人八卦的眼神,给韩芷妍打了个电话。
电话没人接听。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韩芷妍也没出现。
她没有发来信息,电话依旧打不通。
护士走过来有些讪讪地:「抱歉赵先生,有新的病人要搬过来了。」
我苦笑,「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刚拄着拐挪到医院门口,韩芷妍正急匆匆跑进来。
「对不起亲爱的,我早上送林北哥哥去面试,才从隔壁市赶过来......」
我轻笑着打断她的话,「没关系。」
韩芷妍愣了下,皱起了眉头,有些薄怒的模样。
「你生气了。是在怪我来晚了?我跟林北哥哥是......」
「我没有生气。」
我不动声色躲开她来挽我胳膊的手,「快送我回家吧,有点累了。」
「赵瑜。」
她站在我面前,不悦地盯着我:「你从哪学的阴阳怪气?」
「你以前从不这样的。」
「我怎样了?」
我目光含笑地盯着她,坦然道:「我理解你,也有错吗?」
「我......」韩芷妍有些讪讪,「算了,先回家吧。」
我拄着拐,慢悠悠坐进后排座位。
韩芷妍扭头过来瞪我,面露不快,我抢先说:「后排宽敞。」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大概是等她太久有些累了,我迷迷糊糊靠在窗口睡了过去。
直到韩芷妍的电话声响起。
03.
「妍妍!我面试通过了!」
韩芷妍正在开车,直接打开了免提,对面传来韩林北高昂的声音。
她心虚地迅速调低音量,余光瞥了我一眼,见我仍闭着眼睛,才松了口气。
「我来接瑜哥出院。」
「你猜我在哪!」韩林北笑着,电话里呼啸的风声愈发刺耳。
韩芷妍脸色骤变,一脚刹车晃得我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她无暇顾及我,大声质问:「韩林北!你又去飙车?!」
「忘了自己刚治好了病回国吗?是不是命都不要了!」
「你现在在哪?!」
「你知道我在哪。」韩林北轻飘飘丢下这句话,就大笑着挂断了电话。
韩芷妍正想调转车头,却在后视镜里与我四目相接。
她这才想起车后排还坐着我。
「亲爱的......」
韩芷妍有些为难,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无非是韩林北飙车更危险。
相比已经出院的我,他更需要韩芷妍。
不等她编造好借口,我善解人意地敲了下车门:「先让我下车吧。」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韩芷妍盯着我,想从我眼中找出吃醋的痕迹,手指却诚实地点开门锁。
我笑了笑,门锁打开的叮咚声,好似撞进我心底告别的钟鸣。
我拖着打了石膏的右腿,挪下了车。望着车子半秒犹豫都没有,调转车头,向隔壁市的方向疾驰离开。
她根本没留意到,
我下车的地方,在一条极少有出租车路过的小路。
我拄着拐,正站在路边等车。
震哥的电话打了过来:「公司准备挑个高级编程师去美国学习,我推荐你了。」
震哥是公司副总,也是我的大学学长,这两年每次公司选人出国学习,他都第一个想到我。
可我放不下韩芷妍,总是推脱自己不习惯国外的生活。
还没等我说话,震哥抢先道:「别跟我说舍不得女朋友,去美国的机会可就这一次!」
「又不是去外太空再也见不到,一年异国恋都撑不住,这种女朋友你也别要了!——哥给你介绍更好的!」
我笑出声来。
我和韩芷妍是高中同学。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毕业三年。
十年的时间,我几乎从未离开过她。
大学毕业那天,韩芷妍陪我去给爸妈扫墓上香。
我喃喃祈祷:「我想和韩芷妍永远在一起,我想有个家。」
彼时,韩芷妍紧紧攥住我的手,信誓旦旦:
「瑜哥,我就是你的家人。」
直到韩芷妍母亲再婚,继兄韩林北出现在我们的生活。
我爱了她十年。
却在最脆弱的时候,被她丢在医院,丢在无人的街道。
我的付出和期待,真是不值当。
我接过他的话茬:「什么时间去?」
震哥龙颜大悦:「我的好兄弟,你可算清醒了!抓住这次机会你的身价可就要翻番了!」
「马上给我发个人简历,我给美国公司发过去!」
我仰头望着渐暗的天色,路上依旧没有出租车的影子,哑然失笑:
「震哥,能麻烦先来接我一下吗?.我腿脚不太方便。」
04.
震哥开车送我回了家,骂了一路的韩芷妍。
临走时,他郑重问我:「兄弟,别爱她了。她不值得。」
我笑着点头,「我知道。」
从她越来越光明正大地将心倾斜到韩林北身上时,我就知道,她不值得。
但一想到要离开她,我又难忍涌上喉头的酸涩。
这次去美国,大概是上天给我的契机。
让我能彻底离开韩芷妍。
我收拾了一会儿行李,又看起雅思教材。
结果没一会儿就打起瞌睡,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似乎有人叹了口气,将毯子披在我身上。
我眯着眼看过去,是韩芷妍。
原本熨帖的连衣裙已经有些褶皱,浑身浓重的烟味,我没忍住咳了一声,抬手将她推开。
「好难闻。」我闷声说。
我对烟味很敏感,韩芷妍因为工作免不了陪客户吃饭,但即便因此沾染了烟味,回家后也会立刻进浴室冲洗干净后,再来同我亲昵。
不过韩林北因为心理疾病,有很重的烟瘾。今天大概是陪他的时候沾染上的。
韩芷妍似乎很不满我的推拒,俯下身揽着我的脖颈。
「亲爱的别生气了,」她软嫩的嘴唇往我脖颈上贴,呛人的烟味不断往我鼻腔里钻,「我是怕林北出事,我妈又要怪我。」
我皱着眉挣扎推开她,无意中受伤的右腿撞到桌腿,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别闹了韩芷妍。」
我不想听她提起韩林北的事,每每听到都觉得心口针扎般的抽痛。
「对不起瑜哥,腿还疼吗?」韩芷妍有一瞬惊慌,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盯着我轻抚右腿。
我摇头,「我没有生气,只是不喜欢烟味。」
「那我去洗个澡,对不起亲爱的。」
韩芷妍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似乎真的没有生气,才松了口气往浴室走。
路过堆在地板上的行李,她好奇问了一嘴:「怎么突然收拾衣服?」
「要出差吗?」
我说:「不,我想搬走了。」
韩芷妍停滞脚步,「你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想想清楚。」
韩芷妍烦躁地转头瞪向我,「别闹了赵瑜,我一夜没睡,已经很累了!」
「你不是说没生气吗?」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开口:「是我让你一夜没睡吗?」
「我没闹,也没生气。韩芷妍,我很认真。」
韩芷妍语塞,她怔忪地盯着我,似乎觉得这样的我很陌生。
半响,她气极反笑。
「好,赵瑜你真是好样的。」
随后径直摔门离开。
05.
我知道她在气什么。
她可能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是我主动提出,冷静、或离开。
我在她身上投射了多少感情,她心知肚明。
这是她在这段关系中,肆意伤害我的资本。
不过我已经不在意她会怎么想了。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低声催眠自己,揉了揉酸胀的眼眶。
窗外升起熹微的阳光,我还是有些困倦,索性回卧室睡觉。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
我拄着拐推开卧室门,客厅里居然坐着韩芷妍和韩林北。
「赵瑜,你醒了。」
韩林北站起来,向我走过几步。
「对不起啊赵瑜,我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
「都怪我因为面试过了太高兴,非要去飙车,害妍妍担心,不得不把你扔在路边......」
「你车祸住院我们应该去探望你的......」
我置若罔闻,只一瘸一拐地与他擦肩而过,走到冰箱前喝水。
「瑜哥!林北哥哥特意来跟你道歉......」韩芷妍冷着脸说。
「他道歉,我就一定要接受吗?」我侧头看向韩芷妍,目光清冷。
即便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建设,韩芷妍明目张胆地偏袒,还是让我感到难过。
「是我让她来道歉的吗?」
「或者说,我有说你们俩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我尽力保持平静,不让自己的酸苦泄露出来。
韩林北叹了口气,佯装大度地说:「对不起啊赵瑜,都怪我...」
「我这个做哥哥的,太任性了......」
真可笑,他的语气听似坦然,眼中的得意却掩盖不住。
我打断他:「韩林北,我从来没说过你一句不是,更没怪过你。」
「大男人就不要耍这种小心思了。」
韩林北白了脸色,讷讷说不出话来。
韩芷妍上前几步挡在韩林北身前,「赵瑜,你说话太过分了!」
她语气明显略带慌张,这是第一次我这样,当着她的面毫不客气地怼韩林北。
我的变化已然超出她的掌控。
「过分吗?比你把刚出车祸的男朋友扔在医院更过分吗?」
说实话,我有点累了。
「韩芷妍,我想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