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笑出声来。
这笑声让林弘毅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博古架上的汝窑花瓶。
"林伯父,既然弘毅执意如此……"我解下腰间缠枝莲纹荷包,"有些旧账便在今日一起清了。"
荷包里倒出十八枚铜钱,在案几上排成三列——这是我初掌绸庄时,老爷给的十八文本钱。
"第一年,我用这十八文钱收了三十担生丝,织出的流光缎卖到金陵,赚回三百两。"
"第二年,我改良织机,双面绣屏风被选作贡品,得御赐'天工'匾额。"
"第三年……"
我一枚枚数着铜钱,每说一句就叠上一枚。
林老爷的呼吸越来越重,到最后竟红了眼眶。
十八枚铜钱摆在桌子上,反射的光有些刺眼。这十八年,我为林家攒下的何止万贯家财。
御赐金匾,此刻还悬在林家祠堂正梁上。
苏婉清突然用团扇掩唇娇笑:"说得好生感人,可姐姐这身行头……"
她突然扯开我外衫,"云锦褙子起码值二百两吧?"
又拽起我手腕:"羊脂玉镯还是老太太赏的。"
最后竟来摘我发间累丝金凤:"这支怕是够买十亩良田!"
我任由她作为,只盯着林弘毅腰间那块蟠龙玉佩——那是我及笄那年,亲手为他雕的。
"弘毅。"我轻唤,"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一文不值吗?"
他猛地闭上眼睛,欲言又止。
本以为经历了两辈子,我可以毫无波澜,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心却还是如刀割一般的痛。
在我把金凤掷在地上时,林老爷颤巍巍要来拦。
"伯父不必。"我已解开束腰罗带,"林氏家训第七则,逐出宗族者,不得带走寸缕。我竟然要离开林家,自是要遵守的。"
外衫罗裙绣鞋,我一件件褪下,叠得方正。
苏婉清眼底闪着贪婪的光,而林弘毅的指节已经攥得发白。
直到我拆开发髻,青丝如瀑垂落腰际。
"住手!"
林老爷老泪纵横,"明玥,我们林家对不起你……"
我将最后一支银簪放在那堆衣物上,赤足踩过冰凉的青砖。
"从今日起,我只是明玥。"
"再不是林家的童养媳。"
我赤足踏出林府角门时,单薄的中衣被秋风掀起。巷口不知何时堵满了小摊子,见我这副模样顿时骚动起来。
"明掌柜,被林家当破鞋扔出来滋味如何?"
"听说您连肚兜都是林家的,可要当场验看?"
"啧啧,这身皮肉倒是白净……"
刺耳的笑声像刀子般扎来。
我抱紧双臂,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
"借过。"
我哑着嗓子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人群里突然泼来一盆馊水。
黏腻的菜叶挂在我发间,馊臭味熏得人作呕。我认得那个端盆的婆子——是苏婉清的奶娘。
我踉跄着想要避开,不知谁伸脚一绊,我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右肋撞到凸起的阶沿,鲜血瞬间浸透单薄的中衣。
"装什么清高!"有人朝我吐口水,"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贱婢!"
我咬着牙爬起来,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百姓们哄笑着让开一条路,像在观赏游街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