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洗衣房的贱奴,少爷却对我一见钟情,集万千宠爱与我一身。
大家都夸赞我有好福气,纷纷向我敬酒。
我将其中一杯递给对我照顾有加的少爷的表妹林殊。
哪料她饮后燥热难安,差点失了清白。
对此,少爷也只是宠溺地批了我一句,然后扶我为正妻。
新婚当日,我却听看到新房里传来令人耳红面赤的声音。
少爷恨恨道:
“沈婉如那个贱婢,她只不过是我拿来给你当挡箭牌的!她竟然敢把算盘打在你身上,我真恨不得活剥了她!”
“谢景哥哥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规矩,才让婉如姐姐生气的,可是……她居然找人想辱我身子,如果真被……呜呜小殊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
原来。
三个月前我被人暗箭中伤。
一个月前被人下毒。
两天前被马车撞飞都是在为林殊挡灾。
这两年我活得太卑微了,以至于都忘了自己是沈宰相的女儿。
1.
新房里的淫声浪语像毒蛇般钻进我的耳朵,撕咬着我最后一丝尊严。
“沈婉如那个贱婢,她只不过是我拿来给你当挡箭牌的!”
谢景的声音再不是往日对我说话时的温柔,而是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剜着我的心。
我踉跄着转身,逃也似地跑回自己偏僻的小院。
我颤抖找出一件云纹衣衫,是两年前我逃出相府时穿的。
如今,我也该回去了。
“收拾东西吧。”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去把我藏在床底下的药匣子取来。”
侍女去取药匣,我则从枕下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
——这是父亲在我及笄那年所赠,象征沈家七代将门之风骨。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粗使婆子慌慌张张闯进来,
“老夫人旧疾发作,咳血不止,大夫说...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我手一抖,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谢夫人...那个雪天将我捡回府的老妇人,她待我虽不亲近,却给了我容身之所。
“去取我的银针来,还有把我晒的那些草药都拿来。”
侍女急得跺脚:
“小姐!他们都那样对您了,您还...”
“三日。”我打断她,“我只多留三日。”
谢夫人的内室里弥漫着血腥气和苦涩的药味。
我跪在榻前为她诊脉,指尖下的脉搏微弱如游丝。
谢景站在一旁,俊美的脸上满是焦灼。
“你能治?”
他声音沙哑。
我没有抬眼看他,只是轻轻点头:
“需要雪莲、百年山参,还有...”
“府里都有!”他急急道,“只要能救母亲,什么药材都行!”
我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当初我被人下毒痛得打滚时,他可曾这样焦急过?
“去准备热水,再取一坛烈酒来。”
我吩咐道,从药匣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
“这是雪山玉露丸,先给夫人服下。”
谢景盯着我熟练的施针手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两年来,我只在他面前展现过洗衣缝补的本事,何曾显露过这等医术?
三根银针在我指间翻飞,精准刺入穴位。
谢夫人灰败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下来。
“这针法...”
谢景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可真不简单…”
我心头一跳,猛地抽回手:
“少爷认错了,这只是乡下土方子。”
夜深人静,我独自在小厨房煎药。
这是我从父亲藏经阁偷学的“续命汤”。
当年我趁父亲上朝时溜进禁地,花了三个月才誊抄完这本《沈氏秘方》。
“婉如姐姐...”
林殊娇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头也不回,继续搅动药勺。
“姐姐医术真好呢。”
她凑近药罐,袖中暗香浮动,
“只是不知道,这药里有没有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我冷冷瞥她一眼:
“林小姐若是不放心,大可以不必喝我熬的药。”
“姐姐误会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陡然提高,
“啊!好痛!姐姐为什么要用热药泼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谢景已经冲了进来。
林殊白皙的手背上赫然一片红肿,她梨花带雨地扑进谢景怀里:
“景哥哥,我只是想帮忙...”
“毒妇!”
谢景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你竟敢伤害小殊!”
我被他掐得眼前发黑,却倔强地瞪着他:“我...没有...”
“来人!”
他甩开我,厉声喝道,
“把这毒妇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我被两个粗壮婆子拖进柴房,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
门外铁链哗啦作响,谢景冰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母亲若有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半夜,我蜷缩在角落,看见林殊提着灯笼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
“姐姐别怕。”她甜甜地笑,
“景哥哥说了,只要你交出沈家的药方,就饶你不死。”
我抬头看她,忽然笑了:
“林小姐手上的烫伤,是自己用辣椒水抹的吧?”
她脸色一变,挥手就是一耳光:
“贱人!你以为你还是相府千金?你现在不过是谢家的一条狗!”
两个嬷嬷上前按住我,林殊从袖中掏出一把细长的银针:
“姐姐医术高明,不如尝尝这针扎进指甲缝的滋味?”
第一根针扎进来时,我咬破了嘴唇。
第十根针扎进来时,我已经疼得意识模糊。
恍惚中,我听见林殊娇笑着对谢景说:
“景哥哥,她招了,药方就藏在她贴身戴的玉佩里...”
玉佩...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黑暗中,我摸到藏在衣襟里的匕首。
父亲曾说,沈家女儿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2.
我被铁链锁在柴房里整整三日。
林殊每天都会带着她那淬了盐水的鞭子来看我。
她喜欢看我疼得发抖却咬唇不语的样子,喜欢用银针一根根扎进我的指甲缝里,然后娇笑着问我:
“沈姐姐,这滋味如何呀?可比得上你在宰相府的锦衣玉食?”
“你既然知道我是沈府的人还敢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告诉我爹吗?”
我对林殊莫名其妙的恨意感到奇怪。
我记忆中没有得罪过她,无仇无怨。
“哈哈哈,沈婉如你可真是天真!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出谢府吗?”
我十指鲜血淋漓,却始终不肯求饶。
第四日清晨,柴房门被猛地踹开。
刺眼的阳光里,谢景一身墨蓝锦袍,居高临下地睨着我。
他身后,林殊挽着他的胳膊,笑得甜美又恶毒。
“景哥哥,这贱婢死性不改,昨夜竟还想勾引马夫张四!”
林殊捏着帕子掩唇,
“若不是我亲眼看见她衣衫不整地从马厩出来,真不敢相信她这般下贱!”
我猛地抬头,嘶哑道:
“你胡说!”
谢景眼神阴鸷,大步上前,一把掐住我的下巴:
“张四已经招了,说你给他下了迷药,要他带你逃出谢府。”
他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沈婉如,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回你的宰相府?”
我疼得眼前发黑,却仍死死盯着他:“谢景…你明明知道…我从未…”
“啪!”
林殊突然冲上来,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我嘴角渗血,耳边嗡嗡作响。
“景哥哥,这贱婢不仅偷人,还在婆婆的药里下毒!”
她哭得梨花带雨,
“今早婆婆又吐血了,大夫说…说怕是…呜呜…”
谢景脸色骤变,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拖出柴房:
“毒妇!若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生不如死!“
我被粗暴地拖行在碎石路上,膝盖磨得血肉模糊。
府中下人纷纷驻足围观,有人朝我吐口水,有人指指点点,更有甚者竟拿起扫帚往我身上打。
“贱人!敢害老夫人!”
“打死她!”
“不要脸的娼妇!”
我被丢在谢夫人床前,老人面色灰败,气若游丝。
谢景一脚踹在我腰上:
“治!若治不好,我要你陪葬!”
我颤抖着爬过去,十指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强忍剧痛为谢夫人诊脉。
她中的是“断肠散”
这毒…分明是林殊的手笔!
“需要…雪莲、甘草…”我声音嘶哑,
“还有…”
“夫人不行了!”
丫鬟突然尖叫。
我来不及多想,拔下头上的木簪,对准谢夫人几处大穴刺下。
这是沈家秘传的“阎王避”针法,以命换命,施针者会元气大伤。
谢夫人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呼吸竟渐渐平稳下来。
林殊脸色大变,突然扑到谢景怀里:
“景哥哥!她、她这是要杀了婆婆啊!”
谢景一把将我掀翻在地:
“把这毒妇拖出去!游街示众!”
3.
我被扒去外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双手被麻绳反绑,脖子上挂着“淫妇毒妇”的木牌。
谢府下人将我押上驴车,敲锣打鼓地游街。
“快来看啊!这就是谋害婆婆、勾引下人的毒妇!”
街边很快围满了人,有人朝我扔烂菜叶,有孩童用弹弓射我石子。
额角被打破,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混着臭鸡蛋的黏液,滴落在胸前。
“不要脸!”
“打死她!”
“贱人!”
每一声辱骂都像刀子剜在心口。
我昂着头,任凭污秽满身,却始终没有落泪。
我是沈家女儿,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驴车行至城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时,前方突然传来鸣锣开道声。
“宰相大人到——闲人避让——”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退到两旁。
我恍惚抬头,只见一队威严的仪仗缓缓行来,为首的八抬大轿上,端坐着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
——我的父亲,当朝宰相沈巍。
他正在掀帘查看民情,目光扫过我这辆污秽的驴车时,突然凝固。
“停轿。”
父亲的声音不大,却让整条街瞬间安静下来。
他缓步下轿,玄色官袍上的金线蟠龙在阳光下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下意识低头,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模样。
可已经晚了。
“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指着被五花大绑的我,声音里带着可怕的平静。
押车的谢府家奴连忙跪下:
“回大人,这贱婢谋害主母、私通下人,我家少爷命小的们…”
“啪!“
父亲手中的茶盏落地,摔得粉碎。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驴车前,颤抖着手拨开我脸上沾满污血的乱发。
“婉…如…?”
这一声呼唤,让我筑起的所有防线轰然崩塌。
两年了,我第一次哭出声来:
“爹…”
整条街鸦雀无声。
方才还朝我扔臭鸡蛋的百姓全都僵在原地,谢府家奴面如土色,有个胆小的甚至尿了裤子。
父亲猛地转身,官袍翻飞如怒涛:
“来人!把谢府给我围了!一个都不准放过!”
他的怒吼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落下:
“敢动我沈巍的女儿——我要谢家满门,血债血偿!”
父亲的手指抚过我额角的伤口时,整个朱雀大街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他指尖颤抖得厉害,碰到我溃烂的指甲时,那双执掌朝纲二十年的手竟握不成拳。
“谁干的?”
三个字,像从地狱里挤出来的。
谢府家奴抖如筛糠,有个胆小的直接昏死过去。
父亲甚至没抬眼,只是轻轻脱下官袍裹住我伤痕累累的身子。
“沈、沈大人!”
谢府管家连滚带爬地扑过来,
“这是个误会!我们不知道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