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天刚微亮,苏棠就起了。
今日是楚云洲归京的日子,勇毅侯府自上而下一片喜气洋洋。
勇毅侯世子楚云洲天资聪颖,五岁成了太子伴读,十七岁时便连中三元,深得皇上赏识,两年前更是自请前往北疆赴职。
此次归京,楚云洲正式升任正一品监察御史,今后便是留京任职了。
思及此,苏棠不免脸红紧张。
纵是多年夫妻,但两年未见,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谪仙一般的男人,昨夜更是一夜辗转没有睡好。
下人忙得团团转,苏棠也亲自下厨,做了楚云洲最爱的栗子糕和珍菌煨鸡。
一直忙到该用膳的时辰,苏棠擦了擦汗,回房补了些脂粉,换上了一身紫霄锦绣绢裙候着。
萍儿的声音忽然从外头传进来。
“夫人!世子进城啦!”
苏棠还没来得及欣喜,接着又听到萍儿失落的声音,“世子遣了小厮回来报信,直奔着宫里去了。”
心中落空,苏棠垂着头坐下,无声叹了口气。
她在期待什么。
楚云洲一向性子冷淡,在他心中,官务一直是高于一切的。
这时,派去城门口迎楚云洲的小厮急急忙忙求见,说是捡到了世子掉落的信。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信似乎是掉落在水洼里了。
怕这封信对楚云洲来说很重要,苏棠连忙打开检查。
好在信纸外有一层油纸包着,尚未湿透,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辨。可信中的内容,却让苏棠血色尽失,整个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呼吸不过来。
这封信,竟然是蒋月柔写给楚云洲的。
信中措辞尽显女郎娇态,蒋月柔诉说着才分别几日,便对楚云洲思念至极,甚是怀念他们二人在北疆的日子......
苏棠怔怔地想,既是这样,楚云洲当初的反常举动便说得通了。
两年前,蒋家获罪被流放北疆,男子为奴,女子为娼,听到这一消息时,苏棠都惊讶于楚云洲的毫无作为。
毕竟在成婚之前,苏棠就有所耳闻,楚云洲心悦之人是大理寺少卿蒋大人的庶女蒋月柔。
蒋大人官从四品,蒋月柔又是家中庶女,在侯府眼中着实门第不高,算不上良配,老侯爷和夫人始终没有松口答应。
在她和楚云洲成亲前,他可是京中无数贵女心中的佳偶良婿,苏棠亦是倾心已久。
那时的苏棠天真的以为,就算楚云洲是块千年寒冰,总有一天也会被自己的一腔真诚感化。
何况她相貌绝艳,是苏丞相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嫡女,论起来,她样样不差。
如今想来,当初他自请前往北漠放任,原是为了救下蒋月柔。不让她随行,更是为了方便和蒋月柔在北疆相处。
两年,比他们成婚后相处的时间还长......
看着苏棠捧着信纸红了眼眶,萍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夫人,这些菜还要端去热吗?”
苏棠垂下眸子,摇了摇头。
“撤下去吧。”
萍儿连忙指挥几个下人将菜都撤了下去。
苏棠失魂落魄地屏退下人,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枯坐着。
楚云洲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怎么不掌灯?”
男人燃起油灯,顺带着脱下外袍。
苏棠抬头看他,只见他里头的薄衫宽敞着,隐约能看见他精壮的胸膛,原本莹洁如玉的脸庞被北疆的风沙吹得粗糙,倒是看起来更丰神俊朗了些,他狭长的眸子扫过苏棠紫色的衣裙时一愣,最终归于淡漠。
他缓步走向苏棠,瞧见坐在床边的女郎脸色似乎不太好,楚云洲只以为她是在嗔怪自己匆匆归来没有多陪她。
他的手划过苏棠娇嫩的脸,停在衣襟处,清晰地感受着苏棠的颤抖,他的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正准备进一步时,苏棠忽然一僵,一把推开他的手,对着床边的盥盆吐了出来。
“可是受了风寒?我去寻府医来。”楚云洲眼中的深色骤然消退,快步走到苏棠身边,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唤萍儿进来收拾。
苏棠摇了摇头,“我没事,不用请府医。”
感受着楚云洲替她抚背的体贴,她忍不住联想起到,北疆那两年,数不清的日夜,楚云洲也是如此体贴蒋月柔的吧......
想到这,苏棠的胃里又翻涌起来。
“世子有所不知,夫人盼望着您回家,一夜没睡好呢。今日又是安排我们收拾洒扫,又是亲自下厨,当真是将自己累着了。”萍儿看着苏棠苍白的面色,忍不住心疼道。
楚云洲匆忙归来,一进城便被召进了宫中,倒是没想到苏棠为他做了这么多,愧疚感爬上心头。
“夫人辛苦了。”
萍儿将房内的污秽打扫干净后便告退了,楚云洲扶着苏棠在榻上躺下,随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想到那封信,苏棠总觉得心里堵的慌,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夫君在北疆是不是养了一房外室?”
似是没料到苏棠会突然发问,室内静默许久,楚云洲才开口,“是。”
“可是蒋月柔?”苏棠自虐般追问。
“是。”
楚云洲顿了片刻又开口,“外室一事,另有......”隐情。
“夜深了,世子歇息吧。”
楚云洲的话还没说完,苏棠却没了听的心思。
她不敢再听,怕自己会失态。
楚云洲侧过头,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倔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闭目歇息。
那一夜,苏棠的泪沾湿了枕巾,不知到了几时,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一缕光顺着缝隙照到帐中,暑热难耐,窗外树上的几只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苏棠悠悠转转醒来,头痛得厉害。
不知是不是痛出了幻觉,此时帐中的那些鸳鸯交颈图案竟成了她未出阁时,娘亲亲手给她绣上去的海棠花图案。
况且此时春寒刚过,怎么会有蝉鸣呢?
她这是......回到出阁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