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在的话,一定早早备上一锅鸡汤,让我出嫁时不饿着
我把今早去婶子家拿的半只鸡炖在锅里,还奢侈地加了红枣和桂圆
勺子在鸡汤中搅动,鸡汤慢慢变黄,黄到像迎亲轿帘的黄边
被扶着进喜轿时,我盖着盖头
所以直到拜堂之时,红绸的另一端没有重量
我才发现,这场婚宴,宾客稀散,上首无侯爷夫人,身旁也不见林朗
礼生的声音响起,我呆滞地一个人拜了天地
后知后觉,我才意识到,原来林朗不想娶我,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不知道林朗如此抗拒与我成亲
但我接受这件事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像我接受姨娘的死也只用了一天而已
成亲当晚,他一身白衣在房门外的假山上枯坐一夜,吹尽了冷风
我一身喜服,攥着合卺酒的银杯,一饮而尽
我从未睡过如此软的床,又熬了几天的夜,以至于第二天起来时晚了些
给侯夫人请安时,两个丫鬟将我压住,一旁的嬷嬷冲我扇了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让我骤然清醒
现在时辰还早,天还暗着,侯夫人在昏黑的灯光中背对着我
“原以为你是个安分的,却没想到你忘了本分”
我这才知道,林朗病了
他双目失明之后,本就体虚,如今吹了一夜的冷风,咳嗽不止
盲人的其他感官更加灵敏
几乎是在我推门的一瞬,药碗便擦着我的耳廓砸在了门框上
碎瓷溅起的苦药烫红了我的手背
林朗苍白的脸隐在垂落的发丝后,声音嘶哑的骇人:“粗使丫鬟都比你有眼色,秦楼楚馆的歌姬都比你风雅,王玉瑶,你真让人恶心”
奇怪,他说的话那么轻,却让我喘不过气
姨娘本是云城歌姬,被父亲强抢入府,生了我
她还没疯的时候,总是看着我这张平庸的脸说,还好,还好,我儿既不是歌姬,也不用做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她拼了自己的命只为了让我不再走她的老路
可如今,林朗却说,我不如秦楼楚馆的歌姬
何其荒谬
林朗与其他人并无不同,紫袍竹帕,君子端方不过都是假象
真实的林朗暴戾偏执又目中无人
我重新煎了药,又重新端给林朗
每次在我进门前,林朗便能准确知道是我,然后便是碎瓷
几次三番,林朗药没喝一口,我的额角倒是添了很多伤
丫鬟帮我擦药,一句话也没说,像个木头
不像木头的,如今应该已经被侯夫人扔到乱葬岗了
我晚起了一炷香的时间,丫鬟没叫我,有罪
我知道这是侯夫人在警告我
警告我如浮萍,只能依靠侯府而活
这也是我能嫁入侯府的原因
林朗房中的瓷器换了一批又一批
在他病好的那天,罕见的没有砸我
只是满眼嘲讽地看着我,而他身边的丫鬟亦是跟着嘲笑
我心中一慌,快步走到林朗桌前
果然,桌上摊着我当作嫁妆带过来的书
风穿过窗牖,翻动书页,停在被夹了纸的那页,夹着的纸歪歪扭扭写着我少时练过的字
嫡母没有为我请教书先生,我只能照着书上的字,一个个描,描的歪七扭八,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