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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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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彩云》以一桩神秘的凶杀案为引子,主人公韩少闻从北平取道郑州、再西行至西安,苦苦追寻真相,有“人生苦旅”的况味,兼具“在路上”的视角。1928年的大动荡面前,人性深处的道德诉求、对于“罪与罚”的渴望也在“犯罪与侦破”的故事中发挥到了极致。无穷的远方,无限的人们,一声声问,从无尽的时间里传来,也许只有彩云知道。

韩家大院在扶凤很有名,大街上随便问个人都知道。

大院正门临着马蹬巷,恰好在正门斜对面就有家客栈,名字怪有趣,叫“无尘客栈”,挺讽刺的,这里满大街的扬尘似乎是常态,行人走路、马蹄踏过,都会拍起一股子黄尘,再加上无处不在的贼风,很容易就弄得个铺天盖地。客栈取名叫“无尘”,恐怕蕴含着店主人的美好期望。

客栈不大,后面只有两进院子,没想到生意倒挺好,竟然全住满了。跟门口的伙计商量了好半天,才答应将伙计自己住的一间门房侧屋让出来,让我们先将就一晚,等明天有客人退房了,再将我们调过去。店里的四个伙计则挤一挤,凑在伙房厨师的炕上睡上一晚。好在有一位伙计夜里要值班守夜,厨师则要在鸡叫三遍的时候就起床,为客人们准备早饭。

屋里一股臭脚丫子味,冲得人脑仁儿疼。好在师傅的烟瘾大,估计没一会儿就可以将脚丫子臭味儿盖住。炕不大,但挤三四个人是没问题的。光光的炕席,一头堆了一摞被子。但炕倒是嗳烘烘的。路上遭了一天的罪,又冻又饿,我寻思着待会儿吃饱了饭,身子一沾炕就能睡得像死猪一样。

店里的伙计伺候完马匹之后,端来了一盆热水,我们三人先去门口掸了掸身上的黄土,然后回屋轮着擦了把脸。我是最后一个洗的,连脖子带脸一番猛搓,这才感到又缰又木的脸上开始渐渐有知觉了。再看盆里那水,已经成了酱油汤。

伙计领着我们来到前店,我发现吃饭的人并不多。十几张桌子,只有四五张桌子上有客人,而且就一桌点菜喝酒的,其余桌上客人一人面前摆了个像小洗脸盆似的大海碗,都正在摆头吃面,一片嘶溜嘶溜的声音。

伙计找了张稍靠里些的空桌,一抽搭在肩上的毛巾,先把桌子椅子都擦了擦,然后伸出右手,满脸含笑地肃客入座。却是紧邻喝酒的那桌。

师傅坐的位置正对着喝酒那桌,我和恩泰一左一右坐在两侧,师傅正面的座位是空着的,抬眼望过去,一马平川。

转身落坐的时候,我偷眼瞄了一眼喝酒那桌,发现那桌上的四个人也正在瞅着我们,其中背朝我们那位,身子拧了有一百多度,直楞楞地盯了盯师傅,又瞅了瞅恩泰,然后又跟我对视了一眼。幸好这位精瘦精瘦的,若是换了恩泰,这种拧法怕是要把他那水桶腰拧折了呢。我心想,所谓司马懿的“狼顾”,说的恐怕就是这种回头顾视法。

伙计哈着腰过来点菜了,脸上堆着笑介绍道::“今天店里有“挂糊炸”呢!几位好运气,这可是咱陕菜极品,平时难得一见啊!要不要来一份?”

“嗯?这菜名有趣!说说,是啥极品?”恩泰来了兴趣。

其实按我的想法,是一人来一碗面,快点吃完了好早点歇息,明天怕是还要赶路呢!但瞅瞅师傅和恩泰,倒好像兴趣挺浓。师傅尽管没说话,但从他翻巴翻巴递给伙计的眼神里,倒也是期待着伙计能介绍得详细点儿。

“哈,好勒!好勒!客官听这菜名好怪,是的呢!咱陕菜取名往往都有趣,但道道菜皆有渊源呢!就说这“挂糊炸”,那可是西周八珍之一,属“炮豚”一珍。《礼记。内则》里面有记载。其实就是取一仔猪或羔羊,宰杀洗净,肚内塞满枣,用嫩芦苇之类的缠绕紧包,然后涂上厚厚的泥,置于文火上烤。待烤干差不多大半熟后,掰开泥,撕去表层的膜,再用酒糟和米粉搅成糊状,敷于仔猪或羔羊脆皮上,下油炸,焦黄后取出,再放在一只青铜鼎中调上香,小鼎外再套一只更大的鼎,两鼎之间放入热水,大鼎下架火,再烧一段时间,便可调上酱等食之了。其实据史料记载,汉代后,炸成焦黄之后便可上桌蘸料吃了,倒是省了青铜大鼎那个环节。青铜大鼎那是周秦年代的事了,汉唐之后哪还有青铜啊!不过味儿可没变,还是周秦时代的味儿呢!咋,是不是来一道尝尝?”

“好好!来一道!”恩泰有些迫不及待了。

师傅开始眯着眼吞云吐雾,我倒是从心底里开始佩服起这伙计来。一个陕西小县城里的普通小饭店里的年轻伙计,介绍起陕菜来竟然能随便引经据典,话说得如此顺溜,毫不打磕绊,委实让人不能不刮目相看!说陕地满是周秦之遗风,汉唐之余韵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也许是我们赶巧了,恰好碰到个不一般的伙计。谁知道呢!

伙计一口气推荐了五六道陕菜中的名菜,什么“五侯鲭”、“葫芦鸡”、“奶汤锅子鱼”、“温拌腰丝”、“爆双脆”、“商芝肉”,恩泰全点了,另外还要了壶陕西名酒,正宗西凤酒,看来这小子今天中午没吃好把他委屈得够呛,非要晚上补回来不可了。

伙计十分高兴,一人面前摆了双筷子,搁了个茶杯,拎了壶刚沏的热茶,将每个杯子里倒满了,又端来一盘水煮花生米,说是老板特意赠送的,然后才哈着腰小心倒退着去厨房张罗去了。

伙计刚退下,我陡然发现师傅猛的把眯着的双眼睁开了。先是将几乎不离手的烟袋放在了桌上,然后就把茶壶拎到了自己眼前,并不倒水,而是把自己的那双筷子分开,分别搁在了茶壶的两边,再把茶壶盖子拿起,摆放在茶壶的前方。

就这么摆着,半天没动,也不说话。

我蓦地反应了过来,师傅这是在摆茶阵,是在用茶语跟人说话。我不懂茶语,但知道师傅肯定不会空摆着好玩儿。

果然,我斜眼朝邻桌瞄过去,那桌原先背靠我们坐着的瘦子不知啥时候出去了,正面朝向师傅的那个黑大个儿也在桌上用茶壶、筷子摆弄出各种形状。

没人说话。双方也都没有抬头正眼面对面的互望,只是时不时翻起上眼皮,朝对方的桌上瞄上一眼,随后又落下眼皮只瞅着自己面前的茶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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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那边不时传过来叮当咔哒的声音,像是锅、勺、灶亲密接触时的欢叫。空气中有肉香、葱花香一阵阵飘荡过来,诱得人禁不住想流口水。

大概也就是过了有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隔壁那桌剩下的三个人一句话也不说,悄没声的站起来,走了。走得很干脆利落,始终没有一个人回过头,朝我们这边哪怕瞅上一眼。

师傅也是一言不发,沉着个脸,见那三人站起来,他也站了起来,但也就是一站,立刻就又坐下了。将茶壶、筷子等归位,又重新拿起了烟袋,很快点着了火,吧唧吧唧抽了起来。

估计恩泰也看出来了,但不知道他懂不懂这茶阵。

回到房间的时候,我上下眼皮已经撑不动了。

按规钜,师傅不上炕,我是不敢先上的。一壶西凤,三个人喝得精光,我跟恩泰走路都晃荡了,师傅还跟没事似的。看到我们的怂样,师傅说了句:“你俩先睡吧,我再抽袋烟。”一听师傅发了话,我跟恩泰急不可耐地翻身上炕,衣服都没脱,躺下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被热醒了。迷迷瞪瞪的,感觉着内衣都湿透了,黏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用力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棉袍子。炕烧得滚热,难怪出了一身汗。爬起来,先脱了棉袍,解开内衣的布疙瘩扣,敞开了怀,感觉舒服了许多。正想去桌子上取茶壶倒杯水喝,却突然发现,炕上只有恩泰一个人仰面朝天鼾声如雷,师傅却不见了。

墙上挂着马灯,黄豆大小的火苗子稳稳地燃着,应该是始终未被吹灭过。吸吸鼻子,屋里的烟味儿也不浓,仍然是臭脚丫子味又混杂了些汗酸味儿。我心中就是一格登。

赶紧重新裹上棉袍子,一挑棉帘,走了出去。

院子中央立着根木头杆子,上面也挂了盏马灯,火苗子大了许多,院子里的东西基本上都能看清。我没走几步就见值班守夜的伙计正在门廊那边笼着手朝我望呢。我紧走几步到了他跟前,问道:“您见到我师傅去哪儿了吗?抽烟袋那个。”

伙计笼着的双手朝马厩那边一抬:“您说他啊,早骑着马出去了。”

“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他急急忙忙的,啥也没说。”

“啥时候出去的?”

“那早了!你们一块儿刚回屋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牵上马就走了。”

我伸脖子朝马厩那边望了望,果然见最前面一排只有我和恩泰的马还在角落里嚼着麸料。

回到屋里,我立刻摇醒了恩泰。

“嗯……啊?”他倒是吓了一跳,卜楞着脑袋一骨碌坐了起来。

“出啥事儿了,你咋不睡觉?”他抹了一把下巴上的哈拉子,有点不高兴地问道。

“师傅没了!”我指了指炕上。

“啊?咋?死了?”他腰一拧,转身将盘坐在炕上的双腿伸到了地上。

“瞎说啥呢你!就不能说句吉利话?!”我走到桌前拎起水壶倒了杯茶水,扬起脖子一口气将水灌进了肚子里。茶水已经凉了,但此刻灌下去倒像是往冒火的嗓子眼儿里浇了盆水。

“那……我们现在咋办?”恩泰也过来倒了杯水。

“还能咋办?外面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师傅去哪儿了,只等坐这儿等!”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如这样,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去叫值夜的伙计来给咱俩换壶新茶,咱坐这儿边喝边等?”

“好主意!我他娘的这个热噢……”恩泰说着也脱去了棉袍。估摸着他的内衣怕也早湿透了。

没一会儿,伙计进来换好了一大壶热茶。我和恩泰便坐在桌子前聊了起来。咋晚上都喝了不少酒,吃得又饱,再加上热炕上睡了一身汗,这时候来壶热茶喝着,那叫一个舒坦。可毕竟都在为师傅担着心,想完全放松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怕是有四更天了,恩泰您估摸着师傅这深更半夜的会去哪儿呢?”

“说不准。你师傅那人神神秘秘的,他心里头都琢磨些啥,外人很难猜明白。”

我倒满两杯茶,用双手端着,递给恩泰一杯。

“恩泰,您懂不懂茶语?昨晚饭桌上师傅摆茶阵,跟那几个人都聊了些啥?”

我估摸着,师傅这大半夜的失踪,应该跟昨晚上那几个人有关系。他从未来过陕西,在扶凤也不可能有朋友熟人。但我知道,茶阵茶语是江湖道上人常用的一种联络和沟通的方式,但师傅竟然能精通茶阵茶语,还是让我吃惊不小。这可不是小事,不是在道上的,或者干脆就是在道上有些地位的,那是绝对不敢在外轻易跟陌生人摆茶阵,用茶语沟通联系的。因为弄得不好,就能招来杀身之祸。道上的规钜森严,说一不二,绝对容不得有半点玩笑!

我发现我对师傅的了解真的是太有限了!师傅似乎就像是座海上的冰山,露出水面的,只是尖尖的一角,真正的大头都深藏在水面以下!

“嗯?呃……,你是说,你师傅佐安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玩失踪,跟昨晚他摆茶阵有关?”恩泰接过了茶杯,滋地珉了一口,然后脖子一伸眼珠子一瞪。估计是茶比较烫。

“应该说是跟昨晚上那几个人有关。”我盯着他。

“江湖茶阵茶语之类的名堂,我知道一些,但不是太精通,因为我毕竟不是道上的人。我知道我老板佐良是懂的,但你师傅怎么也会如此精通,这我还真没想到。看佐安那手法,活脱脱就是道上的人嘛!唉!这兄弟俩,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讲讲?”我将茶杯举过眉毛,做了个以茶代酒的动作。

“好吧!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聊聊吧。也不知道你师傅啥时候回来,神叼叨的,看不明白!”

于是就边喝着茶,边听恩泰唠了起来。中间俩人一起出去撒了泡尿,又叫伙计过来添了次热水。屋外冰冻三尺,寒彻骨髓,却是空气清新;屋内温暖如春,但始终充盈着那种酸臭味儿、煤烟味儿,让你闻着反胃。一切都是那么矛盾着,却又让你不能不去接受。

恩泰告诉我,茶阵、茶语跟路符、符徵一样,都是江湖上同一道门,或者不同道门之间,沟通联系的一种方式。差不多跟江湖社会产生的时间同样悠久。据他所了解到的,江湖上比较流行的,大致有三合会、哥老会、天地会、青红帮等的茶语茶阵,另外还有一些极个别、极隐秘的帮会、组织,还另外专门有自己的一套联系沟通方式,不在这里面。

譬如三合会的茶阵,大致有太阴阵、七星剑阵、苏秦相六国阵、下字阵、古人陈、七神女降下阵、五虎将军阵、六子守三关阵、赵子龙救阿斗阵、患难相扶阵、反清阵、孔明上台令诸将阵、四隅阵、四忠臣阵、刘秀过关阵、关公守荆州阵、山字阵、品字阵、争斗阵、忠义党阵、上下阵、双龙争玉阵、单鞭阵、顺逆阵。

说得细一点,譬如单鞭阵,取一只倒满茶水的茶碗、一把茶壶,按一定形式排列,其中的意思是遇到事儿了,向人求救。道上人看见这种茶阵,内心要评估一下状况,如愿意出手相救,就过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如感觉救不下来,那也必须过去将茶碗中水倒在地上,然后另摆一种形式指点迷津。

譬如刘秀过关阵,就要取四只茶碗,配一把茶壶,然后将其中的一只茶碗倒满,其余三只空着,再按一定形式排列;或者倒满两碗,空两碗,再排列,都有不同的含意或诉求。

像是英雄八棚阵,取四只茶碗,不需要茶壶,或排成一列,或摆成梅花形,或喝尽其中两碗的茶水,或喝三碗,都有不同的意思。

另外,哥老会的茶阵,就有梅花三弄阵、宝剑阵、梁山阵、六国阵、生剋阵、龙宫阵、桃园阵、双龙阵、一龙阵、四平八稳阵等等。

天地会、青红帮的茶阵那更是复杂去了。几只茶碗,几把茶壶,外加筷子,或者盘子,组合排列形式更加复杂多变,甚至还要叠加的等等。什么攻破紫禁城茶、忠奸茶、绝清茶、深州失散茶、桃园结义茶、欺贫重富茶、插草结义茶、仙姑献花茶、铁拐飞腿茶、洞宾吹箫茶、五将会四贤茶、龙泉宝剑茶、七星会旗茶、草船借箭茶、带嫂入城茶,等等等等。据说各种各样的排列组合方式,以及代表的意思不光都要记住,而且还要能熟练使用,用的时候还不能出一点错,否则就可能不仅办不成事,还会丟了脑袋。三刀六洞那些都是小意思了!

同样的道理,符徵也是一种沟通方式,只不过是用手,手指,变幻出各种不同的搭、曲、连、捏方式,表示不同的意思。昨天晚上,我就发现了是你师傅先向隔壁那桌发符徵的。他眯着眼,用手在挠头的时候,右手的大拇指、中指、小指像是弯成了几种形状,很随意,时间也很短,但迅速获得了对桌的回应。说明他们都是同道中人。至于是哪个帮、派、会的,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些啥!

“您能讲得如此清楚,说明您也是老江湖了。师傅跟那几个人沟通的大概意思,您恐怕不可能一点看不出来吧?”

“你有所不知,我连个‘空子’都不是,哪里能说是什么老江湖?!站在门外面隔靴搔痒地瞎叨叨,跟坐在门里的实打实沟通对话,那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哟!在外面,能瞧出来有人在摆茶阵,用符徵就已经很不简单啦!不过呢,如果你真的是道上人,想办些啥事,确实也方便不少。要知道,江湖无处不在,道上人当然也无处不在!”

“如此说来,师傅应该是‘在籍’啰?不知道辈分高不高?”我也冒出几句江湖腔,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辈分不敢说,但在籍恐怕是可以肯定的呢。他今夜玩失踪,应该也是奔着道上兄弟去的。如果是这样,那他是不会出啥事儿的。”恩泰若有所思的嘟囔道。

“有意思!师傅会是啥时候入的籍呢?一个警察,却又是个道上的在籍之人?有趣!”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恩泰。

“你师傅,还有我老板佐良,他爹他娘是啥出身?关外话叫啥?对嘛!胡子啊!”恩泰瞪圆了双眼应答道。

我无语了。道匪相通,自古皆然。“吃搁念的”(道上黑话,意即跑江湖的道上之人)谁若是不懂“切口”那是寸步难行的,而且都是打小就得学会,熟练掌握。照这样说起来,师傅他兄弟俩熟悉道上的规钜那是自然的,茶语茶阵更不在话下。听人说,这些东西一旦掌握了,就像是学会了游泳一样,一辈子都忘不掉,不管啥时候,下水就能游。

只是不知道,咱北平警察厅里还会有多少警察是道上的,并且是在籍的、有辈分的……。我在想警察假设都是这种双重身份,是不是太有点儿荒唐?或者有点儿不可思议?但现状如此,你也不能不接受。哪儿来那么多合理不合理?大清朝都他妈被推翻了,这些年不合理的事儿多了去了!

“想啥呢?”恩泰道。

“呃呃……,走神了!有个事儿我想请教呢,您说,师傅他兄弟俩都老大不小的了,为啥都不娶媳妇呢?最起码,也不考虑为他马家续个香火?”

“哈哈,咋地,你要为你师傅张罗个媳妇咋地?”恩泰乐了。“这事儿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不过呢,我寻思着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即便是你师傅不为他自己着想,但父母都不在了,那就按俗话说的,长兄如父嘛,你也该为佐良张罗个媳妇,可你师傅好像压根儿就没那么回事。这就很奇怪了。谁要说这背后不藏着啥事儿,我一准大耳刮子抽他丫的!我思忖过,这里面是不是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兄弟俩性功能有问题?但,你师傅我不知道,我老板佐良身边可从来不缺女人,说明至少佐良是正常的。可为啥不正儿八经娶一个传宗接代呢?又不是娶不起?这就是第二个疑问,只怕是根本就不打算成个家生一窝孩子。但为啥没这打算呢?是不是怕啥?担心啥?害怕像他爹他娘,他叔叔一家那样结局?”

“你是说,是担心仇家肯定放不过他马家最后的俩兄弟,迟早要来斩草除根?”

“是这意思!不然还会是什么原因呢?你看你师傅,满脸的苍桑,满腹的心事,整天价板着个脸,装神弄鬼,对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敏感惊惧,对谁都不信任,像只受过伤的猫似的!”

恩泰撇着嘴,伸出右手,手掌朝上,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

“不是我说死人坏话啊,我可是多次跟着佐良逛过窑子的,你瞧他那副德行,对那些婊子出手那个阔绰呵,好像过了今天不想明天似的,整个一醉生梦死过一天是一天的颓废鬼!你琢磨琢磨,如果不是对未来不抱啥希望,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仇家枪口下,逃无所逃,避无所避,咋会那样呢?”

恩泰说着说着,声调越提越高,末了把巴掌一拍,双臂伸直,双手都摊开在我面前,“你想,是不是这样?人他妈总归是要死的,但啥时候死,咋个死法,那是不一样的。像你师傅兄弟俩,假设他俩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活过了今天,不知道是否还有明天,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去成家要孩子呢?或许这就是他俩的命!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我虽然觉着恩泰这猜策不那么靠谱,但一下子又找不出可适的话去反驳他。只能瞪着眼睛望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不过呢,话说回来,咱大清朝都说没就没了,更何况他马家俩兄弟了。大清那叫气数,马家兄弟那叫宿命。唉!也不知他兄弟俩爹娘当年都造了什么孽,报应竟要最终落在他兄弟俩身上!断子绝孙恐怕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呵!不去想了,想也没用!爱谁谁,关老子屁事!困死我了!”说完头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两腿一伸,不吭声了。

这话是不是也太狠了?断子绝孙这话都能说得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瘆得慌!

“听你这意思,佐良是他马家原先的仇家杀的啰?可我怎么听董老板的意思,是党家人杀的呢?”看到恩泰又在打哈欠了,我真怕他睡过去。他那呼噜打起来太富有传染性,没准害得我也撑不住,于是赶紧找个话题逼着他能再多陪我坐会儿。

没想到恩泰双眼猛地一睁,缩回双腿,坐直了身子,瞅着我乐了:“亏你还是个当警察的!董老板所说那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话。你看,制造假青铜器,偷着制模,假设真是佐良所为,党拐子杀他也属正常。你再看,董老板的第二个意思说的是佐良跟韩家二儿媳妇党彩云有一腿,那么好,这事儿被韩家人发现了,也该杀。但问题是,如果要杀,一枪毙了不就得了?又干脆又利索,干嘛还要弄出个五百钱,一定要让佐良回到北平再死呢?岂不是既麻烦又没准儿?要知道党拐子那可是军人,军人办事讲的是水萝卜就酒嘎嘣脆,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曲曲道儿,至于韩家,那就更没那个必要了。偷人或是被偷,那都不是啥光彩的事,越早解决影响就越小,哪还会让佐良再回北平去折腾,是不是?”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像是噎着了似的,脖子一伸又缩了回去,“是啊!这确实有点说不通!”我嘴里咕噜着,心里倒也不能不觉着恩泰这话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

“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玄呢?真的有那么邪乎吗?”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

“邪乎?你老弟走着瞧吧!虽然说我不懂你们警察破案,但凡事讲求个前因后果,来有影去有踪,这世界上的情理都是一样的。杀人杀出个五百钱了,这背后的事一定没那么简单!”说完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是无话可说了。如果真像他恩泰所猜策的那样,那么是不是可以说,他马家原先的仇家也活动在这一带,或者干脆就掺和在党家、韩家的盗宝贩宝制假等等这些事情里面?马佐良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这陕西跑,莫非不仅仅是为了收“玩意儿”?而是寻着了什么线索欲先发制人?那这些事儿师傅会不会早就知道,或者也早就参与其中了呢?收“玩意儿”只是个幌子?是啊,与其常年被动躲避着仇家,何如主动出击,杀了仇家彻底解决问题,也好真正安下心,结婚生子踏踏实实的度过后半生呢?这不也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吗?只不过,佐良来这边在追踪仇家的过程中,不小心出了闪失,反被仇家使出五百钱手段所杀?目的是让佐良回到北平,死在佐安眼前?但为啥要死在佐安眼前呢?如果真是这样,师傅这会儿不也是身处险境,性命堪忧了吗?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像翻滚的乌云一样,涌过来荡过去,嗡嗡嗡嗡,胀得太阳穴跳着痛。

侧耳听听外面,仍是寂静一片,没有鸡叫声,连远处时有时无的狗吠声也消失了。越是安静得没一丝声音,就越是让人心里头发慌,总觉着要出什么事。

这会儿怕是到了五更天了,应该是一天当中最寒冷最黑暗的时候。恩泰没打呼噜,也不说话,像是也在闭着眼睛琢磨什么事儿。

俩人就这么呆坐着,各自想着心事。就在我们即将昏昏沉沉迷瞪过去的时候,就听“砰”的一声闷响,门被猛地撞开了,先拱进来的是个人的背部,大个头穿着深灰色的棉袄,背弓得像只大虾,接着我们就看见了人的侧脸,原来是那位值夜的伙计,双手掏在师傅的腋下,将人倒拖着,拱进门来。可能是棉门帘碍事,再加上倒着拖人,一个没留神,伙计的后脚跟绊在了木门坎上,“卟咚”一下,俩人相叠着倒摔在了地上。

我反应算是快的,当时身子一激灵,一纵身就跳到了俩人身旁。低头一看,师傅的左大腿中段用裤腰带狠狠勒了一圈箍,沿箍的棉裤两侧已经被渗出的血凝结成了一个宽宽的硬壳,裤脚上像是仍有血在滴。师傅面色惨白,棉袍的前襟上蹭了一大片泥浆,估计是身子朝前摔在泥地上所致。那泥浆尚未干透,散发着一股臭味,像是猪圈里常有的那种。

摔倒在地的瞬间,师傅的眼睛睁了一下,看清楚是我后,只是扬了扬胳膊,然后就又眼睛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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