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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彩云最新章节目录番外+全文

问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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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彩云》以一桩神秘的凶杀案为引子,主人公韩少闻从北平取道郑州、再西行至西安,苦苦追寻真相,有“人生苦旅”的况味,兼具“在路上”的视角。1928年的大动荡面前,人性深处的道德诉求、对于“罪与罚”的渴望也在“犯罪与侦破”的故事中发挥到了极致。无穷的远方,无限的人们,一声声问,从无尽的时间里传来,也许只有彩云知道。

我叫韩少闻,宣统元年(公历1909年)生人。籍贯为直隶献县(现河北沧州献县),跟乾隆朝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太子少保纪昀纪晓岚同乡。1926年考入北平清华学堂,次年恰逢奉军张作霖攫取北京政权,悍然将清华学堂与其他八所国立大学合并为京师大学校,我因参与校内争斗,于1927年秋被迫离校。经亲戚介绍,入京师警察厅(国民政府接管后改为北平特别市公安局),任司法处刑事警察三队实习警,师从于三队队长为马佐安。马同时兼任三队的总教习。为了能谋求一个好的发展,入队后,我私下里向马佐安行过拜师大礼。礼后即正式以师徒相称。由此,我便成为了师傅的贴身随从。有的时候随他外出办案,如归来太晚,我就干脆住在他的宅子里。那时候师傅尚未婚娶。这个宅子原来是他弟弟马佐良的,后来做古董生意赚了钱,便在琉璃厂街另购了一座临街的大宅,前店后宅,于是将原来的这座小宅子送给了马佐安。

1928年阳历新年,也就是元旦之后,应该是第三天,傍晚时分,我刚从外面办事回到队办公室,正想喝口水休息一下,就见值班的接线员急匆匆跑过来对我说:“你赶紧去马队长家,他老人家来过三个电话问你回来了没有呢!让见到你立马催你过去,不可耽搁!”我撂下茶杯就跑了出去。

外面的雨仍在下着,是那种北方冬季常有的牛毛细雨,伴着瑟瑟寒风,非常具有渗透性,很快呢料制服和帽子就湿透了。我缩着脖子骑在脚踏车上冷得身子直发抖。一边心里面在寻思,会有什么事这般着急呢?打过来三个电话,竟然自己都不能来队里一趟?会不会被什么事情缠住了,离不开?师傅的宅子平时似乎光顾的人并不多,除了他弟弟,也没听说他在京城有其他啥亲戚。虽说厅里同事背地里喜欢叫他老人家,其实他也刚届四十岁,只是口外人打小吃苦多,常年裹在风沙里,所以一般都比较显老。看外貌,比实际年龄大个十岁二十岁的也属正常。马佐安师傅就属于这种情况。出外办案,常被人误看成半百之人,开口“前辈”,闭口“您老”的,我站在他身后,常在心里面发笑。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师傅的弟弟马佐良,一母亲生的俩亲兄,马佐良那皮肤、长相、身材,照咱家乡话说“那叫一个雪白干净”。再加上平时又比较讲究穿着打扮,小分头见天价打着发蜡,油光水滑的,真个是苍蝇立在上面拄拐棍都要摔跤。也因此,招蜂引蝶的,常常受到一些女人的青睐。据说外面的相好尚好有几位,甚至还有官绅人家的姨太太。也不知真假。这兄弟俩,一个四十,一个三十八,都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可是都并不忙着娶妻成家,这在那个年代算是相当另类了。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却一直都是个谜。

师傅这人属于那种茶壶里煮饺子类型,嘴拙心秀,心里对啥事儿都跟明镜似的。我虽然跟在他后面学徒不过才三个来月,但对他这一点却是印象颇深。内心精明,啥都有数,表面上却往往不动声色。办案子喜欢独辟蹊径,手段出人意料,不哼不哈不知不觉之中,你还蒙里懵懂没明白是咋回事,他那边就已经把案子破了。不过遗憾的是,可能是由于他闷葫芦似的性格,外加不擅长吹拍奉迎的臭脾气,更可能是他没啥背景后台,他其实在厅里并不受那些高级长官待见,除了厅长对他还算凑合外,几位副厅长基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其中那位分管政训的副厅长周巨东,似乎更是有事没事都喜欢找点他的碴子,给穿点小鞋什么的。所以师傅他平日里在厅里还是很憋屈的,很有点那种忍辱负重的感觉。其实按照他的能力和资历,他早就应该跻身厅一级长官序列了,可到现在还只是个支队长。

其实说起来,师傅他兄弟俩当初的经历也挺惨的。据说师傅他爹当年遭人陷害,曾领着一帮人上了朝阳的清风岭做过土匪,但是属于杀富济贫一类的,有目标有重点,并不胡抢滥杀祸害穷苦百姓。然而尽管如此,杀毕竟是杀,血洗劫掠大户多了肯定也少不了会结仇,按照江湖社会的规钜,有仇必报,只要不曾被斩尽杀绝,其侥幸留下来的家人或后人必定要设法报仇,于是冤冤相报就没完没了。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应该是在师傅十二岁的那年,临近旧历新年的一天,在山上担任库管的他亲叔马岳青,为着备办年货,一大早便带上几个弟兄欲去山下十几里外的集上赶集,正要出发的时候恰好被师傅兄弟俩看到了,当时是马佐良哭着闹着要跟着去集上看热闹,马岳青实在拗不过,只好将他兄弟俩都带着去了。尽情玩乐了一天,待到这一行人傍晚时分回到山上的时候,却发现山上寨子被仇家血洗了。从寨门口一直到议事堂,到处是破枪杀的尸体。师傅他爹马岳城,娘马杨氏,还有一个尚在吃奶的妹妹,一个不剩,全部被杀。那场景真叫一个惨!

悲伤也罢,愤怒也罢,总归还是要感谢老天爷保佑这俩兄弟躲过了一劫,没让他马岳城彻底断后。

无论怎样,侥幸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马岳青只好带着留下来的这几个人七手八脚掩埋了死者,然后一把火烧了山寨。下山后,选择了向当时的绥远将军丰绅投诚。当时清庭有规定,为了诱使遍地土匪归顺,对主动投诚的或者是被招安的一律善待,并设法提供生路,于是几经辗转,被弄到了唐廷枢的开平矿务局,马岳青被安排做了个管事,其他几个人也都进行了安置。兄弟俩跟着亲叔,日子慢慢走向了正常。没多久马岳青又被外派至察哈尔,为矿务局办理运输,手头也渐渐宽裕起来。这时候,马岳青开始安排他兄弟俩入学读书。进的还是当地的教会学校,接受的是讲求博爱的新式教育。师傅记得,那时候叔叔马岳青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去想着报仇!冤冤相报永无止境!”在这同时,马岳青也在煞费苦心设法清除他们深埋在心中的仇恨种子,反复灌输冤冤相报害人害己并且永无止境的观念,告诉他们,只有忘记过去,走出仇恨的阴影,才能重新开始,世代平安。

已经长大成人的俩兄弟,当时满心希望是能当兵入伍,至于为什么,却从来没有明说。但马岳青心里却是一本明账。实在没办法了,最后只好托关系将他兄弟俩送到了北京。原打算是赁个店面,让他俩做点生意安个家,但师傅马佐安却是执意不肯。恰好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清政府建立巡警部,任命徐世昌为首任尚书总管警察事务大臣,广泛招收巡警,于是师傅便入了巡警这行,弟弟马佐良做起了生意。也就是在师傅他兄弟俩到北京一年后,刚刚算是立住了脚跟的当儿,叔叔马岳青和新婚妻子在察哈尔家中被杀。凶手是谁?不知道!从哪里来又逃向了哪里?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再次出现?统统不知道!惟一的线索就是在叔叔家装衣服箱子底,发现了一块羊皮,应该是从羊皮水囊上面割下来的一块,上面烫有一个“琛”字。羊皮似乎是有些年头了,很像是以前运输商队赶大车的把式常背在背上或挂在车头的那种。据说师傅处理完叔叔家的后事,只把这块羊皮揣在了衣袋里带回了京城,别的啥也没拿。

师傅跟我说:“打从他记事时起,那种被追杀的恐怖就像影子一样始终跟着他,不论在任何时候,也不论身在何处,真正是如影随形,怎么样都摆脱不掉。所谓宿命恐怕就是这样,在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你无法躲避,无处可逃。”

正胡思乱想着,一抬头,石鼓胡同到了。紧蹬几脚,眨眼便瞅见了师傅宅子的大门,一蹁腿儿,下得车来。奇怪的是,今天的大门紧闭,平时师傅如果在家,大门一般都是虚掩着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胡同里的行人极少,除了时不时掠过的嗖嗖小股风声,四下里显得很是幽静。

我架好脚踏车,上了门前台阶,正要举手敲门环,吱一声门自己开了,出来的是马佐良店铺的掌柜恩泰。看神色慌里慌张,一张胖脸皱成了个包子。我先就吃了一惊。这恩泰是满?族人,祖传的字画古董鉴定方面专才,平日守在店里几乎片刻不离,这会儿怎么有空跑到这里串门来了?

“你可算来了,你师傅等你半天了。赶紧进去吧!”恩泰急急忙忙地说道。

“到底怎么了?您今儿咋溜这儿来了?”我一把扯住他袖子,想先问个明白。

没曾想恩泰一反手,挣脱了我的手,然后反倒是拽着我的胳膊肘往门里送,一边嘴里直叼叼:“啥也甭问,进去就全明白了!这哪是三言二语的事儿!”我进门了,他却猛一转身,两条小短腿紧着一阵捯腾,一眨眼的功夫就拐过墙角没影了。

我越发感觉奇怪了。

这恩泰精得像猴子,但却对马佐良忠心耿耿。每次马佐良外出进货“收玩意儿”,店里的生意就全都归他打理,而他又确实能把个店铺里里外外拾掇得井井有条。说他是半个老板,此话并不为过。我跟师傅去过店铺几次,每回都是这恩泰迎来送往,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一口的“京片子”挠痒痒似的挠得人通体舒泰。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敢多想,赶紧迈步朝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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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里静得瘆人,昏黑一片,只平时我住过的西厢房里亮着灯。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子烟味,是那种“呛倒牛”的关东烟的味道,劲道十足,我知道肯定是师傅在那里抽个不停。

果然,我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听到师傅的声音:“是少闻来了?”声音混浊而又嘶哑,全没了平日的那种沉稳和厚重。

“嗯呐!师傅,是我来了!”我紧走几步,抬脚进了西厢房。

刚进门我就惊在了那里,双脚像被钉子钉住了似动弹不得。

就见地下躺着个人,白衣灰裤,身子向右侧蜷曲,像是被紧紧地捆绑着,但又看不见绑绳;昏黄灯光下,手和脸,但凡露出来的地方都成了黑紫色,被白衣一衬,黑白分明,更是异常扎眼。尽管那张脸已经扭曲抽搐得变了形,但还是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这人是马佐良。

显然,人已经死了。死相难看,肯定是非正常死亡。

自打入了刑警这行,虽说时间不长,但我跟着师傅马佐安也勘察过不少凶案现场,被害人的尸体见过许多,各种各样的死法都有,甚至包括一些半腐的,然而像眼前马佐良这样死得如此恐怖的还从未见过。你看那他嘴巴张开,下巴像被一种力量拉扯着扭向左边,像是死的时候经受过极度的痛苦,厉声残叫直至下巴变形。还有那双原本挺漂亮的眼睛,这会儿竟然也是暴突出来并且大睁着,只是已见不着黑眼珠子,只剩一团惨白了。

我感觉着背上直冒凉气。

一个多月前还见到他马佐良嘚啵嘚啵耍嘴皮子穷白话,神气活现的,这会儿竟然成了这样,是不是师傅说的那个如影随形的东西果真又寻到这儿来了?想到此我情不自禁地瞄了眼师傅,见他坐在坑沿上,衣服扣子都已经扯开了,敞着怀,脸色铁青,严肃得吓人。

但人怎么会死在这儿?又怎么让躺在地下?看情形似乎是进门后直接倒毙在地上,死时经受过一番痛苦挣扎,所以才会抽搐成那样,死后尸体应该是没有被动过。像是中了什么毒?毒发正好是在这屋里?我心头刹那间闪过一连串的疑问。

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我朝前迈了两步,弓身问道:“师傅这……”

师傅左手一抬,像是要止住我的提问:“啥也别问!你现在速去水车胡同,把郁潜斋郁老爷子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请!”又用握着烟袋的右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事先别告诉他老人家。”

“那……要不要我先回厅里叫辆车?”因为平日里若有需要请郁老爷子,都是厅里派车去接的。郁老爷子明面上是位坐堂问诊的老中医,实则是位高人,常被师傅请出去到案发现场帮着一起勘验尸体,曾助力师傅破过许多大案。乃是师傅心目中极为崇敬的一位老前辈。

“不!叫辆洋车去接!万一路上碰到厅里的人,不得声张!你明白吗?”

“明白了师傅!我这就赶过去!”

转身我就跑了出去。

洋车也叫黄包车,京城满大街都有。但我是越发感觉到困惑了。马佐良显然是非正常死亡,按程序应该是先报案,立案后由警察厅安排处理。具体负责破案的人,按照当时警察厅的规定,是可以由警员主动请缨负责的。如果那样走正常程序将案子拿到手,具体办起事来也方便。但师傅不让声张,那肯定也是不打算报案立案,走正常程序的了。我喑忖是不是师傅担心那位周副厅长会拿这案子做文章,或是从中做梗,将案子交给其他人处理,最终就像是其它许多案子一样不了了之。想想马佐良那黑炭般扭曲变形的脸,那双大睁着,诡异又可怖的暴突出来的眼睛,如果真的被周巨东那老小子使坏最终破不了案,让凶手逍遥法外得不到惩处,估计师傅会冤死气死!

叫了辆带暖篷的洋车,让跟在自己脚踏车后面,从东到西横穿了整个北京城,这才到了靠近城西阜成门的水车胡同。幸好一路上没碰上同事,甚至连个巡警也没见着。估摸着这大冷的天,凄风苦雨的,不知躲哪儿烤火去了。

郁宅门脸儿不大,像是个做小买卖人家的边后门,但进门之后,绕过照壁,你就会发现,这里面的宏阔、雅致,几乎无一物不讲究,无一处不清奇,跟外面的那个小门脸仿佛是两个世界。听师傅说,这其实是郁老爷子刻意为之,是让工匠将原门楼改过了的,一者是郁家崇尚内敛,低调,二者也是生逢乱世,有趋吉避祸之功效。初次登门之人,往往会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所谓大隐隐于市,不知道这郁老爷子是否属于那种“大隐”?

扣开门之后,跟着使唤丫头,穿过植有石榴海棠紫丁香的前院,绕过排列着大青石整石雕凿的精美鱼缸的西跨院,走过过厅,迎面是座垂花门,然后才进了内院。迎面是两块金砖镂刻的“戬穀”两个大字,我自然知道戬是福,穀是禄,乃吉祥之意,语出《诗经》,“俾尔戬穀”,字为汉隶,真正的蚕头雁尾,清秀飘逸,应该是郁老爷子亲题。有意思的是,这一路过来,每一处院落皆立有电灯杆,黑色的铸铁做成,杆罩一体,全是英伦风格,在这古色古香的本土园林中显得很是突兀。当年京城内家庭使用电灯不久,尚未像今天这般普及,很多普通人家仍然用的是油灯或蜡烛,而能这般奢侈用电的在京城一般大户人家似也并不多见。

使唤丫头掀起暖帘,我跨进书房,桔黄色的灯光映照下,郁老爷子正立在一张硕大的四面平书桌旁提笔写字,桌上文房四宝古雅,老爷子那半尺长的银髯随着手臂的运动在微微抖动,灯光下银髯闪闪烁烁,倒是平添了几分灵气。

我说明来意后,老爷子半天没吱声,直到将字全部写完,搁下笔,然后又抬起右手,捋了捋银髯,眯起双眼,望着刚写的字,不紧不慢地念诵了起来:

“孟冬改旦晓天寒,叶落归根露远山。

不是见闻生灭法,当头莫作见闻看。”

念诵完了,叹了口气,这才侧过头来睨了我一眼,一字一顿说道:“山根倾陷,点抹见青,兄弟稀少,疑寿不臻。我早料到那马佐良迟早会有这一天!能保有全尸,已是万幸矣!造孽啊!”

我惊得是目瞪口呆!

自己谨遵师命,刚才根本未向这老爷子透露一丁半点马佐良死亡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还知道是全尸?造孽?谁造孽?造的什么孽?天哪!这太诡异了!我觉着自己膝盖发软,腿肚子有点转筋。难道仅凭面相,就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另有蹊跷。师傅平日里像敬奉神仙一样敬这位郁老爷子,笃定有师傅的道理。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惊疑和尴尬,郁老爷子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告诉马佐安,说我马上就到!”说完端起桌上的盖碗茶,表示送客了。

我只得转身,出门,见那使唤丫头仍然立在门外,于是再跟着她,向外头走去。抹了抹脑门,上头竟像浮起一层虚汗。也不知是书房里温度太高,还是被老爷子那番话惊的,或许是兼而有之。

急急忙忙打发了洋车车夫,我脚下一番奋力猛蹬。经过长安街时,感觉着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才想起忙到现在还没顾上吃晚饭。恰好见路边有个卖烧饼的摊子,赶紧一蹁腿下得车来,买了两麻酱烧饼,揣怀里一个,手拿着一个,又迈腿上车,边骑车边啃烧饼,没水喝,噎得我直翻白眼。

没曾想,老爷子竟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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